第八章


    接下来的几天，地下城果然乱了起来。


    阿诺德按照09给的配方生产特效药，分给手下的拳手和地下城的居民，可没过多久，就有人开始出现病情恶化。


    皮肤老化速度加快，关节处传来钻心的疼痛，甚至有人直接倒在八角笼里，再也没站起来。


    赛场上。


    扎着高马尾的女人攥着断成两截的钢铁肋骨，身上好几个部位流淌脓血，她将护具狠狠甩在裁判身上。


    “奖金连止疼片都买不起！今天必须给个交代！”


    台下吃了新药的观众也察觉到了不对，一时间看台人群推搡，打算去找背后的老板要个说法。


    办公室，


    阿诺德捏着09留下的配方，门外，手下的拳手和观众在用脚踹关闭的金属门，连带着墙壁都在震颤。


    阿诺德脊椎处传来的剧痛突然如电流窜过全身，机械骨骼与血肉接驳处渗出腥臭的黑血。


    “啊——这个骗子！”


    他用机械程序诊断，屏幕上出现红色警告字样，【生物排斥反应超过百分之九十，建议进行医学干预！】


    阿诺德眼睛充血，眼睁睁看着门板出现了一条缝隙。


    而另外一批药在地下城的黑市上流通。


    售价只需要十个星币。


    一个被疼痛压榨的受不了的中年女人颤巍巍询问道：“那么便宜，真的假的？”


    黑色兜帽下传来变声器模糊后的声音，“本来就该是这个价格，阿诺德收取的费用太高了，不是吗。”


    中年女人的腿脚不便，因为基因病导致双腿被截肢后，只能用不算好的机械义肢生活，每走一步都格外蹒跚。


    但尽管如此，也要定期吃药，不然截肢处会源源不绝地流下脓血。


    身后几个居民说：“反正就十个星币，试试也不亏。”


    中年女人本来还在犹豫，被一撺掇，深吸一口气道：“试试就试试，反正也没有别的药了。”


    黑市上有药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加上药盒上有原来那个制药厂的名字，大家也都相信了大半。


    而从前服药后要二十四小时才能起效，现在吃下药不到半小时就能止疼。


    药物效果也比从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


    傍晚，09从黑市回来，刚推开家门，就看到南黎川蜷缩在沙发上，


    小姑娘脸色苍白得像纸，额头上的冷汗把银发浸湿，琥珀色的眼睛没有了往日的神采，66着急地原地打转。


    “姐姐……”


    南黎川看到她，声音带着气音，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


    09瞳孔瞬间收缩，蹲下身把她抱进怀里。南黎川的身体烫得吓人，小手紧紧攥着09的衣角，“疼……骨头好疼……”


    南黎川不是会轻易喊疼的，现在是疼的受不了了。


    南黎川的基因病和旁人不一样，身体要更加脆弱一点。


    需要吃特制的药物，09这段时间在外奔波，没少为她的药发愁，


    “别怕，我在，姐姐在呢。”09一边轻轻拍着南黎川的后背，一边从口袋里掏出药片，喂到她嘴边，“张嘴，吃药，吃了就不疼了。”


    从前在实验室里面，南黎川大抵是没真的把09当成人，在她面前不会藏着掖着，疼也是在她面前疼，疼得受不了了会钻到09的怀里，额头抵在09的肩膀上小声哭。


    哭她为什么要诞生到这个世界上来，吃了那么多苦。


    但哭完之后又会说，还好她没有一早寻短见，不然世界上那么多和她一样生病的人，吃不到她发明的药物，该怎么办呀。


    09总是默默听着，那时候她的语言系统还没有安装完成，只能抚摸着南黎川的后背。


    和现在一样。


    而现在年纪尚小的南黎川还什么都不知道，她靠在林玖怀里，感受着她柔软的手掌轻轻揉着自己的膝盖，疼痛渐渐缓解。


    南黎川抬起头，看着林玖眼底的担忧，突然伸出手，环住了09的脖子。


    “姐姐之后会成家吗。”


    09没想到南黎川会问这个问题。


    林玖摇头道：“没想过。”


    南黎川点头道：“我也没想过，只是我看姐姐贤惠，应该不愁找不到人过日子。”


    贤惠吗？


    09在搜索“贤惠”的定义，她把帝国皇帝和大贵族们杀掉，是贤惠的表现吗，病发的阿诺德被手下的拳手关起来折磨到奄奄一息，也是可以用贤惠形容的吗。


    她家造物主的定义，好像和词典上的定义不一样。


    09道：“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情。”


    南黎川听到她姐姐没有要嫁人的打算，松了口气，道：“你别和别人在一起，也别当有钱人家的小老婆，你答应我。”


    南黎川坐在林玖的大腿上，看着两个人相似的长相和银发。


    南黎川从前发病的时候，会躲在衣柜里面，不敢发出声音。


    现在不一样了，她可以胆子大一点，再大一点……试探林玖对她忍耐的边界。


    “答应我。”南黎川双手捧住林玖的脸，迫使林玖只看着她。


    林玖点头：“不和别人在一起，也不给有钱人当小老婆。”


    南黎川满意了，吧唧一口亲在林玖的脸颊上。


    左边右边，都亲上了。


    糊了林玖满脸的口水。


    09的机械心脏又在以人类难以企及的速度狂跳。


    ……


    又过了几天，南黎川已经把手头的书本给翻烂了，理论都知道，但是上手操作的机会几乎没有，


    家里的66功能有限，没办法继续改造。


    林玖白天不在家，南黎川就有了些别的想法。


    她准备出门，66挡在她面前。


    “主人，主人！您要出门吗？”


    南黎川说是，“你让开。”


    66转圈说：“主人主人，09说外面天气冷，您不宜出门。”


    南黎川顿了顿，道：“卧室有点脏了，你去打扫一下。”


    66欢快道：“是的主人，我马上就去。”


    南黎川：“……”


    她修好的机器人，是不是有点太笨了。


    南黎川穿上不打眼的衣服，手里提了一个半旧的工具箱，口袋里是一张传单。


    她按照传单的位置走向了地下拳场，隐蔽的侧门口，一个高马尾的健壮女人在等她。


    艾丽卡上下打量南黎川，最终点点头，把人带去了杂物间里。


    “和你说好了，每日三十星币，学徒就是这个价，爱干就干。”


    艾丽卡毫不客气道。


    南黎川跟在后面说好。


    杂物间头顶灯泡忽明忽暗，昏黄的光线下，南黎川蹲在地上，握着扳手，正费力地拧着义肢关节处的螺丝。


    她的鼻尖沾了圈黑油，盘起来的银发上落灰，袖口脏兮兮的，可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聚精会神修理机械义肢，连额角的汗滴下来都没注意到。


    拳场缺少义肢修理师，她在不上台的时候会兼职，之前一个小助手生病不干了，只能重新找一个。


    没想到唯一来干的是个小姑娘。


    看着十岁样子，长得倒是好看，不像是吃过苦的样子。


    艾丽卡没打算把人留下，只想吓吓她，让这样的娇小姐赶紧回去。


    任何娇气的人在地下城里都待不下去，只有把身上的坏习气改掉才行，


    就比如她从前。


    艾丽卡心里其实想，这位娇小姐其实不适合生活在地下城，这里养不出漂亮的百合花。


    但南黎川的能力出乎她意料。


    艾丽卡提醒：“慢着点，别把螺丝弄断了”


    她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瓶水，语气算不上温柔，却比之前多了点耐心。


    南黎川应了一声，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她看着义肢上生锈的零件，想起了林玖有时候会翻看相关的资料。


    难道林玖身上也有地方不舒坦，想要安上机械疙瘩？


    南黎川心事重重。


    她要多赚点星币，以防林玖以后生病，到时候可以装上最高端的义肢。


    南黎川干的热火朝天，艾丽卡时不时指点几句，发现这个小助手一点就通，教的很有成就感。


    心里越发满意。


    经过聊天，艾丽卡知道南黎川是和她姐姐在地下城相依为命。


    过得必然是很辛苦的。


    ……


    09在地下拳场一向佩戴银色面具，她离开了上一任老板的办公室，不少吃了新药的拳手围在她身边。


    “0371，阿诺德现在人废了，场子没人管，您看……”


    身边人希望0371可以当老板，地下城拳头说的算。


    别看0371看起来身上没有装义肢，但上了台比谁都强，那些个铁疙瘩被手指一捏就碎了。


    09淡淡道：“不急。”


    她在回廊深处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


    09走向黑暗的回廊，身后人提醒，“出口在那边，您前边是杂物间和维修间。”


    09挥手，让身后人先走。


    那些人识趣地离开了。


    09一步步走入黑暗中，她抬手推开门，一眼看到了蹲在地上，像个掉到烟囱里的小白猫似的南黎川。


    她的造物主，不止在修家里的66，还在修外面人的义肢。


    09站在原地，银白面具后翡翠色眼睛快速收缩，表情阴沉又嫉妒。


    可面上看，和往日没什么区别。


    艾丽卡注意到来人，打招呼道：“0371？你也来……”修义肢？


    09打断，“她是？”


    艾丽卡笑着介绍，“我找来的小助手学徒，厉害吧！”


    正在吭哧吭哧修东西的南黎川抬头，满脸黑漆漆，“！！！！！”


    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