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之日，细雨霏霏。


    起兮大典的日子悄然来临。


    雨幕朦胧，雨滴敲在青石地上，声声清脆。玉夭灼打着油纸伞，站在山门一侧，前来与即将远行的一行人作别。


    大典举办三日，分初选、复选、决赛。麒麟山距举办地妙神门路途不近，需提早两日启程。不赶不急也好留足精力。


    几人与玉夭灼惜别，几乎作出生离死别的样子，玉夭灼看得心里又暖又好笑。


    待其安抚好抽噎的半夏，有二人行至山门，周围弟子见状纷纷躬身行礼，让开道路。


    玉夭灼回头，只见漆色间玉屑金末如星辰洒落，腾腾气雾里走出两个身型迥异的男人。


    一人富态宽耳，手拿拂尘，面带笑容，唤沈耳子；一人消瘦长须，手握龙头手杖剑，面容严肃，唤白芷。


    前者是半姐弟的师尊，后者则为山奈与贯仲的。


    玉夭灼正色道：“沈师伯，白师伯。”


    沈耳子点了点头，向她叮嘱道：“夭灼，山中诸事，便有劳你多费心了。你师尊闭关期间，寒潭洞若有异样，务必即刻禀报！”


    “弟子谨遵师命，定不负所托。”玉夭灼恭敬作揖，退至一旁。


    她的目光与跟在二位师伯后的凌泉相遇。他背着行囊，方才似与一位负责行程的弟子确认着什么，面上带上肩负重担的沉稳。


    玉夭灼难得见他如此认真严肃，笑着搭话：“师兄，我等你夺魁凯旋哦！”


    凌泉“嗯。”了一声，神情不改。玉夭灼又道：“也别太大压力了，师兄你……”


    “夭灼。”凌泉突然打断她。


    “啊？”


    自那日出山回来，凌泉心中便一直惴惴不安。临近启程，这预感愈发强烈。


    他看着玉夭灼，心中波澜难平：“我还是同……”


    “师兄，你说什么？”雨打伞面，噼啪作响，玉夭灼未曾听清。


    片刻后，只听凌泉沉声道：“无碍，你多加小心。”


    前后不过五日，她留在山中，想必不会有什么差池。凌泉如此告诉自己。


    “对了。”凌泉突然拉住了夭灼的手臂，看着少女俏丽的脸，“你在山里乖乖的，别乱跑等着我，我会取得桂冠回来，届时……”


    一抹红霞爬上脸颊，凌泉支支吾吾半天，像是嘴里憋了什么烫嘴的玩意，憋红了脸，许久才把后话吐出：“我有话和你说。”


    前方半夏已在催促，凌泉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等她回话，便匆匆转身汇入队伍。


    队伍在诸多弟子的目送下启程，很快消失在山道的尽头。


    山门前渐渐恢复了平日的秩序，弟子们各自散去忙碌。


    “奇怪了。”玉夭灼耸了耸肩，没太明白师兄的意思。站在原地望了一会儿，才转身而归。


    然而，就是这一句无缘的担忧，却一语成谶。


    ·


    麒麟山彻底空了。


    玉夭灼谨记嘱托，连日来尽心为闭关的师尊护法。几日来风平浪静，不想今日却陡生异变。


    她本如常在听竹亭静心守关，一股极其隐晦的陌生气息，骤然打破了寒潭洞外的宁静。


    她顿时警铃大作，霍然起身，一边急速传讯示警，一边飞身掠向洞口查探。


    然而，对方的修为远胜于她。


    待夭灼刚止步于洞口附近，未等她辨明情况，周身空间骤然凝固，无数条琴弦凭空浮现，将她死死禁锢在原地。


    “反应倒是快，可惜还是迟了。”一个清越的女声响起，三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洞口前。


    为首的女修怀抱玉琴，姿容空灵，身后随着两名青年男子，一人持笛，一人腰挂银铃。三人衣袂飘然，不沾半分雨水泥泞。


    玉夭灼瞳孔骤缩——青羊宫！


    他们果然不会善罢甘休！


    女修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面上闪过有一丝不可置信。


    接着，她目光扫过夭灼腰间玉牌，神情就不太能琢磨透了。


    她喃喃：“原是玉羽涅的关门弟子……”


    “夫人。”持笛青年上前，应与她密言了什么，这位被唤作“夫人”的女子立即柳眉直竖，愤恨朝远处一瞥。


    她气愤道：“仇化恩你这个贱人！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随之，她看向仍在挣扎的玉夭灼，“我们先撤，此女……一并带回宫去。


    “封了她的灵识，正好给我们化恩的好师孙试试我最近得来的新玩具。”


    “你们要做什么！别碰我！”


    玉夭灼奋力挣扎，发间金铃震耳欲聋，奈何实力悬殊。


    铃使凌空一点，一道铃音直贯识海，顿感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


    -


    起兮大典，座无虚坐。


    演武场中央，巨大的白玉擂台光洁如镜，流转着强大的防护符文。此刻，正有两人在台上激斗。


    其中一位身着火红劲装，周身烈焰翻腾，数条咆哮的火龙自其掌心而出，张牙舞爪地扑向对手。


    他的对手是位手持玉笛的青衣修士，面对汹汹烈焰不慌不忙，将玉笛凑至唇边，十指翻飞如蝶。


    霎时间，笛音层层叠叠扩散开来，顷刻间便将那狂暴的火龙寸寸绞碎、湮灭！


    “好一手‘焚天龙炎’！可惜，遇上了青羊宫的‘破浪清音’！”高台之上，有见识广博的老者抚须点评。


    笛音未歇，在空中聚成数万音针，快如闪电，直刺红袍修士周身大穴！


    红袍修士脸色一变，祭出一面火纹铜镜护在身前。“叮叮叮”数声脆响，音波撞在镜面上，爆开点点灵光。


    虽勉强挡住攻击，但他也被冲击力震得喉滚腥甜，连退数步，气息已然紊乱。


    胜负，已然分明。


    沈耳子端坐于玄瑛派主位，面色沉静地看着擂台，偶尔与邻座的白芷低声交谈几句。


    半夏和山奈等弟子则挤在稍后一些的位置，看得目不转睛。


    因与青羊宫不和，抱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念头。现见“朋友”不敌，不禁纷纷低声哀叹！


    凌泉独自抱臂靠在一根玉柱旁，视线顺着青衣修士看向青羊宫的位置。众人欢呼雀跃，无人注意到他的目光。


    他视线草草扫过青羊宫众人，最终落在一席空位上——本该坐着青羊宫旋妙夫人的位置。


    凌泉握剑的手骤然一紧。


    “我感觉不太对劲，先走一步。”凌泉走到半枫荷身边，匆匆丢下一句，转身便走。


    “诶！可是下一个就轮到长清你上场啊！”半枫荷欲拦，可转眼间，凌泉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观礼台上。


    ……


    景物化作虚影在周身划过。凌泉御剑飞行，风鼓动他的长摆，声如鼓锣。


    心中不安愈发强烈，终是在听到一声如雷铃声时达到顶峰！


    夭灼！


    剑光如影撕裂长空，爆鸣腾空，却也能悄然无声，轻巧穿过层层结界。


    被挤压成色块的山川湖海从他脚下飞速倒退，最终拼凑成一个僻静的山谷。


    距离铃响已过三个时辰。他将两天的路程压缩到这般，却终是……


    晚了。


    他又，晚来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