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 181 章 姜烟起身,宽慰的拍了……
“你就这样了?”嵇康夹着一块鱼片放在飞腾的锅里来回涮煮, 听明燕把事情说完,似有些不太理解的看着姜烟。
张主任那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人,现在好不容易有打回去的机会,姜烟就这么轻易放过了?
姜烟的碗里堆得高高的都是谢道韫和明燕给她夹的鱼肉以及各种蔬菜。
夸张一点, 姜烟的筷子就没有往锅里放过, 嘴里的还没吃完, 碗里又多了不少。
“这样的人也值得她亲自动手?”冯太后吃的不多, 放下筷子擦擦嘴后就坐在旁边喝红酒, 怀里还抱着黛黛。
已经有三个多月大的黛黛的确如周瑜起的名字那样,长成了一只特别漂亮的长毛三花。
只是现在还偶尔有些毛漂浮着, 对比冯太后慵懒的气质, 更显得黛黛犹如俏皮的小少女。
如今乖巧的窝在冯太后怀里,享受着来自冯太后的抚摸, 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听到嵇康的话,冯太后轻轻抚摸着黛黛的后背, 道:“本职工作都做不好的人, 本就是在自掘坟墓。还用得着她再动手?也不怕脏了自己的手。”
张主任这等小人,放在她当年,连个眼神都不会给。
姜烟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说清楚的,给大家解释:“如果换成是其他人, 我可能会考虑一下。但张主任并没有多厉害。他现在的位置是熬资历熬上去的, 否则也不会到了快退休的年纪,还要抢我的项目给自己贴金。就是希望可以在最后的关头升职,这样退??x?下去了也光鲜。退休工资还能高一些。”
说到底, 张主任为得都是名利。
现在画的事情俨然要奔着罗生门的方向发展,张主任没有那么多精力跟姜烟再斗下去了。
准确的说,是张主任单方面在斗。
“而且梁爽姐给我发消息说张主任明天就能收到他职位变动的消息。张主任和于梦凡的那档节目, 前期没有一炮而红之后就开始有些摆烂,后期更是连野史都能搬上来,有几个史书盖棺论定的人物,节目上还有人要给这些人‘翻案’,理由还都是一些没有史书论据的猜测。”
说这话的时候,姜烟下意识看了眼苻坚。
苻坚敏锐的察觉到她的视线,凝眉道:“说我了?”
姜烟干笑,小声的说:“一点点啦!”
“都说什么了?”苻坚低头吃鱼。
他们今天钓鱼回来之后,原本是打算自己动手的。但是看着厨房里那些瓶瓶罐罐,生抽老抽八角桂皮花椒孜然……他们选择找陈稳帮忙!
姜烟沉默,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旁边的明艳吃完一块鱼尾巴,大咧咧的说:“也没什么,就是说你长得丑,个子矮,是个暴君来着。”
“咳咳!”
“噗!”
“咳咳咳……”
桌上的几个人吃鱼的被鱼刺卡了,喝酒的被酒呛了,喝汤的差点把嘴给烫坏!
“丑?矮?暴君?”谢玄呆呆的夹着一块火腿肠,打量着对面的苻坚,企图从这个雅量瑰姿的男人身上找到可以跟那四个字沾边的地方。①
谢安淡定的擦掉嘴边的酒渍,幽幽道:“那不怪他们节目做得烂了!”
“总之,张主任和于梦凡的节目是彻底被腰斩了。张主任的这个节目毕竟是电视台宣传,还错了这么多地方,电视台收到了很多举报电话和表达不满情绪的电话。”姜烟对台里的流程还是了解的。且不说这件事情的确是张主任负主要责任。就算不是主要责任,到这个时候也要推一个人出来担责任了。
细说下去很现实,但社会有的时候就是这样。
姜烟当时被欺负,台里上下那么多人,除了梁爽因为私交的关系愿意给她出气之外,从前那些跟她“姐妹”相称的同事都没有说过什么。
姜烟倒也不是希望他们站在自己这边,也很清楚大家都是有家庭的人。
生活,往往是容不下快意恩仇的。
“于梦凡的那些小动作也被人扒出来了,搜罗了一系列的证据交上去。可能不一定会被开除,但于梦凡降职也是板上钉钉了。”
梁爽当时也问了姜烟要不要做点什么。
姜烟没有答应。
“反正他们也没时间来盯着我了。张主任这个时候就算是把画的事情说出去,也只会吵起来。幕后藏家没有现身,但国内又有一幅真迹,最后也只会不了了之。张主任说不定还要担心我这边会不会发难。算了吧!何必再这些人的身上浪费脑细胞?”
至于刘智明就更简单了。
梁爽告诉姜烟,于梦凡已经宣布自己跟刘智明分手了。
对刘智明来说,这已经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而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于梦凡,降职就是对于梦凡最好的打击。
“没错。”谢安也赞同的颔首:“打鼠伤玉瓶。既然可以不动手就让他们落到最不愿意落的境地,那么再下手就有小人之嫌。”
“做小人又如何?”杨坚也吃饱了,靠在椅背上微微眯着眼,声音悠悠又带着狠厉的说:“自己心情舒爽与否最重要。再说,姜姑娘与那几个人又没有什么交集了,痛打落水狗,行为不好看,但心里舒爽。”
“非也非也!”谢安摇头:“可知‘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这种事情古自有之。我看姜姑娘这样就很好。”②
眼看着这几人要吵起来,姜烟连忙伸筷子拿漏勺给几个人都夹了一颗鱼丸。
“你们赶紧吃,再不吃这一锅都要浪费,火锅第二顿就不好吃了。”
谢安微笑着端起碗去接,杨坚抬眼瞥了眼谢安,也端着自己的碗去接姜烟用勺子递来的鱼丸。
“话说,第三次幻境什么时候开始?”宇文邕忍不住问。
高长恭垂下眼眸不说话,拿着筷子夹鱼丸的动作都做得赏心悦目。
“明天。”姜烟把碗里的东西都吃完,赶忙放下筷子,生怕谢道韫和明燕再给她碗里添东西了。
摸着都明显突出来的肚子,姜烟用力叹气:“吃得好饱啊!”
众人看她这个样子,也不吵架了,都发出或高或低的笑声。
就连一直坐在旁边撸猫的冯太后都忍不住抖起了肩膀。
火锅的水汽腾腾上升,熏湿了头顶橘色的灯,和空调的冷气碰撞又散开。
二十一世纪的烟火人间,就是如此了!
——
次日早上,姜烟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运动服在后院练习白起自创,霍去病改进的拳法。
双拳推出的时候,身后传来清润的嗓音:“你不如试试将腰部力量带动双臂,这一拳会更有力。”
姜烟收拳,听出来的人是高长恭还有些意外。
魏晋南北朝来的这些人中,最活泼好动的,其实很难分出个第一第二。
但最沉默的,非高长恭莫属。
“我试试!”姜烟朝他笑了笑,又转身按照高长恭刚才的意思转动腰部,带动双臂的力量。
再次双腿推出,的确要比刚才更为省力。
“谢谢!”姜烟收势,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慢慢擦拭脖子和额头的汗,见高长恭这么早就来了,提醒他:“其实还要再过一会儿,你可以先去休息一下。”
高长恭在后院的长椅坐下,身上的铠甲与椅子的石料碰撞发出声音。
他这一身和姜烟看过的大部分甲胄没有太大的差别,至少与三国时期的甲胄在形制上没有太大的差别。
只是高长恭的铠甲上还有明显的少数民族风格。
“不用,我还是更习惯在外边。”高长恭沉默了会儿,见姜烟要离开了,突然叫住她:“姜姑娘。”
姜烟回头,疑惑的看着他。
“高家当真……”高长恭有些说不出口。
毕竟,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北齐的几位皇帝荒唐残暴。
姜烟眼神微动,很快就明白了高长恭的意思。
走到他旁边坐下,说:“历史由后人评说。这话其实可以理解成两个意思。一种呢,是由往后的人在了解了这段历史后,进行评价。第二种有点阴谋论,就是由胜利者书写。毕竟,都说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所以啊!”
高长恭偏头看她。
“兰陵王,这就是系统和我正在做的事情。如果高家在历史上的评价真的如一些人所说那样,也不过是重新确定了这段历史的黑暗。如果不是,那也是你为高家明辨的机会。你再犹豫为难也改变不了历史,不是吗?”
大概是姜烟的眼神太沉静,高长恭这些天来一直起伏的情绪得以安宁。
毕竟,谁能做到看见后世无论是史书还是网上的评论说他们全族残暴不仁、全都是疯子、脑袋有问题这样的话之后,还无动于衷?
高长恭觉得自己做不到。
但又必须承认有些事情没有记录错,高家的几个皇帝的确就是这么的不堪。
在这样摇摆的情绪下,高长恭差点没把自己给搞抑郁了。
“这也不算什么。看过大明那段的记录吗?”姜烟起身,宽慰的拍了拍高长恭的肩膀:“朱元璋和朱棣看到朱祁镇的时候也只是分别过去踹了几脚,没有当场气死过去!谁家还没点糟心事儿?看开点!”——
作者有话说:①:《晋书》
②:《论语·季氏》季氏将伐颛臾
——
朱元璋&朱棣:???过分了!!!
小姜:哈哈哈哈哈~举个例子~
大家元宵快乐~
我收拾收拾准备去吃饭啦,回来继续更新!
——
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过《历史那些事儿》,B站的一个纪录片。我去年看过,但是没看完哈哈哈,昨天又翻出来看了。大晚上第一集看饿我了……
蛮推荐大家看的,很有意思的纪录片,文案宝才。
尤其是第一集,我印象真的太深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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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第 182 章 *世人皆知文坛中那个……
第三次幻境开始。
姜烟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一间茅草屋里, 阳光通过窗户扫射进来,暖得让姜烟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掀开身上薄薄的被子,姜烟走了出去。
就见陶渊明坐在院子里,闭着眼睛, 膝上放着一块长长的木头, 看模样有点像没有弦的古琴。
姜烟看他双手轻轻在琴身上抚弄, 仿佛真的在弹琴。
许久后, 陶渊明双手缓缓停下, 看着站在门口的姜烟,捋着胡须笑了。
“姑娘觉得这是什么?”
他指着自己膝上的琴。
“琴?”姜烟不确定的说。
陶渊明发出阵阵轻笑, 将那把无弦琴放在旁边:“姑娘如此不确定, 想来看见的是木头。”
这么说也没错。
姜烟是从他的动作猜出是琴,如果只是放在一旁给她看, 她当然觉得这只是一块木头。
“可在我看来,这是琴。一架绝世的古琴。堪比‘号钟’, 胜过‘绕梁’, 赢过‘绿绮’,不输‘焦尾’。”
陶渊明爱怜的抚摸着琴身:“它的声音,在我的心中,是这世上最绝妙的琴音。”
灰白的头发在太阳光照下, 银丝流动着金光。
姜烟从前只知道“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的陶渊明,却不知晓,原来陶渊明的心中还有一段无人知晓, 唯他私藏的琴音。
将琴放回屋内,再出来的时候,陶渊明的手里拿着锄头。
姜烟跟着陶渊明一起走出院子, 就听他这一路上,低低的诉说这些年的过往。
“起初,我家境尚可。家中有一庶妹,我俩兄妹关系不错。只可惜后来家道中落,想要做官也要四处找寻办法。”
陶渊明轻轻叹气,如今他早就释然了。
可回忆起当初的心绪,也难免为当时的自己唏嘘。
“你很喜欢谢安,是吗?”陶渊明在现代的时候就看得出来,姜烟在经历了幻境之后,对谢家那三人明显态度不同。
他虽不知道在幻境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但也很能理解。
谢安石,天下谁人能不敬仰呢?
“纵然谢安举贤,看得也多是门阀世家。上品无寒士,下品无高门。”
很不巧,家道中落的陶渊明就是寒门子弟。
“我做过许多官职。在桓玄麾下任过职,去刘敬宣手下做过参军,当过数十天的彭泽县令。”陶渊明扛着锄头,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当的官越多,我就越失望。我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也不想这个世界改变我。我幼时学字看书,学的是圣人道理,也想要治国安天下。”
只是雄心壮志都磨灭在每一日做官的麻木中。
姜烟跟在旁边静静的听着。
说来很奇怪。
明明是万分悲苦,壮志难酬的事情。从陶渊明的口中说出来,却平静得像是桥下淙淙流过的溪水,头顶飘过的一片白云。
对他的世界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姜烟自然也感受不到他情绪的波动。
陶渊明像是一片静谧的湖泊,装得下整片蓝天白云,也装得下划过天际的飞鸟,乘着树叶落下的小昆虫。
饶是姜烟一句话都没有说,只跟在他身边,也觉得心情变得宁静下来,呼吸也轻了,大脑好像整个沉浸下来,不去想在幻境中要怎么塑造节目。
天地间的庸俗,在这位靖节先生的面前都化作尘烟。
“姑娘?”陶渊明伸手在姜烟面前晃了晃,拉回了她的思绪。
两人继续走着,明明不长的一段路,却觉得走了好久好久。
“可时人不读书。孔子是谁?那些清谈之人说不定都有人念不出一句论语,却能拿着玄学高谈阔论,仿佛自己是千古名士。”
陶明渊到这一刻,才终于有情绪上的波动。
像细雨洒落,在湖面打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不想出仕的人要做隐士,想出仕的人更要做隐士。隐士不过是朝廷的锦上花,是遮羞布!”
姜烟很难不认同陶渊明所说的话。
就是他经历过这些,所以更有资格评价这些。
总有人说陶渊明身负才华,却宁肯隐居也不愿意出仕济民。
是他不愿?
是他不想?
都不是。
是如今的东晋容不下他。
要么,浑浑噩噩的随波逐流。
要么,便是做这采菊东篱下的隐士。
真正的隐士。
陶渊明选择了后者。
在陶渊明说完,两人终于到了他日常劳作的菜畦处。
看着眼前的几块菜地,和旁边的几亩田,姜烟的脑海里突然就想起了一位在网上颇有名气的华中师范大学的教授,用那口极其有标志性的腔调说:“陶渊明种田?他种个鬼的田!”
姜烟虽然不会种地,但也能看得出来陶渊明这地种得到底好不好。
实话实说——很烂!
陶渊明挥着出头翻地,之后又去拔旁边的杂草。
姜烟也卷起衣袖和衣服下摆,跟着一起。
“很有意思吧?”陶渊明突然笑着问她。
“先生,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姜烟抿着唇,有点犹豫。
“假话是什么?”
“假话就是,非常有意思,田园野趣!”
陶渊明轻笑几声,又问:“那真话呢?”
姜烟憋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又看了看陶渊明,飞快的说:“齁累齁累的!还是现代农业科技好,感谢现代的农业技术人员!”
陶渊明哈哈大笑,撑着锄头差点笑翻在地上。
他能不知道自己种田种得差吗?
只是除了做这些,陶渊明也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收拾了菜地,又去看了眼可怜兮兮的田地,陶渊明带着姜烟坐在一棵柳树下乘凉。
他伸手扯住柳枝,摘下一片柳叶,再松开手。
柳枝在湖边飘荡几下,柳梢搅动的圈圈涟漪,竟然还吸引来了湖中的鱼儿。
长着肥嘟嘟的鱼嘴,以为湖面上有飘落的小虫。
陶渊明吹着柳叶,声音细细的,却悠扬得仿佛要冲上云霄。
一曲作罢,陶渊明靠在柳树坐着,惬意得仿佛下一秒就能睡着了。
“真有意思。”姜烟忍不住道。
“在现代,很多在城市里高压机械的生活了许多年的年轻人都会很向往田园生活。”
姜烟想起了网络上很火的几位博主。
他们的视频会受到关注,除了制作精良之外,也有现代人对田园生活向往的因素在。
毕竟,现代年轻人面对的是996,是007,还有卷不完的职场、还不完的房贷和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
如陶渊明这样的生活,像是把自己终于归于生活,而不是归于活着。
姜烟托腮笑道:“结果田园生活的第一人是个根本不会种地的。”
陶渊明听了也捋须笑得开怀。
反复呢喃了姜烟说的几句话后,突然道:“殊不知,我亦是如此!”
“恩?”
姜烟一怔,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姑娘见过黎明之前吗?”陶渊明一抬手,天空猛地黑下来。
天上没有星星和月亮,柳树在这片黑暗中一点也没有逗着小鱼的趣味。
反倒像张牙舞爪的怪物,要将坐于柳树下的陶渊明吞没。
“先生?”
姜烟不明白好好的幻境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远处的湖水开始发出噼啪的雨声。
黄豆大的雨水砸在湖面,劈啪作响。
陶渊明望着姜烟,平静的说:“黎明之前的世界是最黑暗的。这个时候,没有星光、月光、日光。天地间都笼罩在黑暗中,没有丝毫光明可言。如今的东晋,就是如此。”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雨声更大。
一旁的湖面像是要被倾斜而下的雨水砸开。
“我想,终究会有天光乍破的那天。只是,我似乎是等不到了。”陶渊明对整个社会失望,却又没有完全绝望。
他只是不想做官了。
世人都知道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五柳先生,知道在南山下种地的陶渊明。
却好像从来没有人见过陶潜。
他是陶渊明,也是数次出仕,又数次归隐。庶妹离世后才下定决心解印辞官的陶潜。
陶渊明是中华文化中一颗璀璨的星星。
而陶潜,是那个愧对家中妇的落魄人。
他也受到过高压,也被迫接受过不平等的事情。
只是最后,他什么都不要了。
姜烟抬头,于黑暗中看到了陶渊明的眼睛。
世界突然一片安静。
明亮的阳光出现在头顶,洒下阳光。
阳光将柳树映照得婀娜,柳枝飘摇,又吸引来一圈肥鱼。
树下的陶渊明就这么静静的坐着,手里还捏着一片柳叶,目光专注有力。
“姑娘如今可知道了?”陶渊明起身,丢下姜烟,径自走远。
姜烟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抬头看的时候,却发现面前的湖水突然变得清澈见底。
湖底的一切都那么的清晰。
在平静的湖面下,有枯枝、有??x?碎石、有吞没了小鱼的大鱼。
世人皆知文坛中那个在宋朝以后才被逐渐托举起来的陶渊明。
看不见在东晋黑暗中踽踽独行的陶潜。
他们是同一个人,又好像不是同一个。
因为经历了极度的苦楚,才能变成如今这个静穆伟大的陶渊明。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①
吟诗的声音传来,姜烟耳畔又仿佛听见鸟鸣。
但最终,山林间传出一声古琴的声音。
余韵悠长。
姜烟起身,望着南山,缓缓笑起来。
先生逃出樊笼,返归对他微笑的自然了!——
作者有话说:①:《归园田居》其一 陶渊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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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第 183 章 *相反,年仅五六岁的……
陶渊明在东晋, 甚至是在唐朝都并非受主流认可。
东晋时期,他是“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人邪!”的五柳先生,放弃官职, 宁可扛着一把破锄头, 守着几畦荒草比菜苗还要茂盛的菜地贫困度日, 也不愿意像这片黑暗低下头颅。①
纵然之后也有李白王维等人也会写诗。
他们说“陶令日日醉, 不知五柳春。素琴本无弦, 漉酒用葛巾。”②
也说“生事不曾问,肯愧家中妇”③
更有“龌龊东篱下, 渊明不足群。”④
他们不解那个从前“丈夫志四海, 我愿不知老。”的陶渊明怎么会在做官几年后,毅然决然的抛弃这一切, 每日与农人在一起,不顾这个社会的黑暗腐朽, 不顾家人的困顿贫寒。⑤
念着“时复墟曲中, 披草共来往。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的时候,真的就能那么自在安心吗?⑥
曾经的姜烟也有这样的想法。
可现在她明白了。
比起在尘世挣扎那些他做不到的事情,不若在得到过, 又经历了失去过之后, 做个真正的自己。
陶渊明从来不需要有人理解他。
他早就完成了自己的内心塑造,以最平淡的诗句,写尽他的渊深朴茂。
姜烟笑容越来越明显, 耳边的琴声从一声声断续残音,与周围鸟叫虫鸣应和,谱写出最美妙的一首曲子。
姜烟双手交叠, 朝着陶渊明的方向恭敬一拜:“多谢先生,我听见了!”
那张无弦琴的琴声,是她听过最好听的曲子。
琴声最后,姜烟被浓浓白雾笼罩,感觉面上飘过桃花瓣,眼前逐渐出现一点光点。
她上前走了几步,面前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是华丽肃穆的宫殿。
一排穿着相似服装的女人,大的有十几岁,小的才五六岁的样子。
一行人目不斜视的走过姜烟面前,只跟在最后的那个年纪最小的小女孩抬头看了姜烟一眼。
姜烟怔愣了片刻,跟上那个小女孩追上去。
她没有看错的话,那个眼神怎么那么像冯太后?
算算时间,陶渊明之后也的确该是冯太后了。
“在这里。”冯太后不紧不慢的出现在姜烟身后,望着那个小小的背影,目光平静得仿佛不是在看从前的自己。
姜烟回头,指了指前面,眼珠子都瞪圆了。
刚才那个真的不是冯太后本人吗?
“试了试,发现自己还是更习惯如今的模样。”冯太后没有正面回答,但也解开了姜烟的疑惑。
她早已不能习惯自己年幼时惶恐不安,又天真烂漫的模样。
“我算得上颇有家世,不过也在前朝。”冯太后带着姜烟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看着熟悉的宫殿,还有之后闭着眼睛都能想到的事情,冯太后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记忆力竟然如此好。
因此,跟姜烟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柔和了不少。
听得姜烟都有些不太适应了。
在幻境外,冯太后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偶尔一点温柔都给了小猫黛黛。
现在冷不丁对自己说话这么温柔的样子,姜烟是真的有点违和。
可冯太后才不管姜烟能不能适应。
她这辈子,除了文成帝,就没有委屈自己让他人好过的时候。
姜烟显然也不会去指出冯太后的态度,接着她的话说:“我知道。北燕的君主。”
“不错。”冯太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被灭亡的国家,除了技不如人之外,本身就说明自己内部出了问题。
虽然冯太后的祖父是北燕的末代皇帝,但冯太后本人其实没有怎么享受到北燕皇室身份带来的优渥生活。
相反,年仅五六岁的时候,冯太后就因父亲获罪被斩后,没入宫中做了侍女。
幸得在宫中做昭仪的姑姑照拂,冯太后在宫里的日子不算难过。
两人说这话,走入一处宫殿。
那时北魏的太武帝还在,冯太后的姑姑冯昭仪受过一段时日的恩宠,要一个小丫头在身边,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可那个时候我却在想,我当真要做一辈子的宫女吗?”冯太后指着在队伍最后,端着托盘,上面放着几块手帕的自己。
“我不想当宫女,可我也不能出去。我只剩下了一个选择。”冯太后坐在一旁,动作完全不像是少数民族,一举一动都透着汉人的儒雅大方。
姜烟肯定是不如冯太后坐得那么优雅,但好歹她也跟着这么多古代人接触交流过,不能学到一半,二三分总是有的。
那边,冯昭仪在梳妆打扮,她要用最美的模样去见太武帝。
北朝的后宫与姜烟曾经见过的,也没有什么两样。
在这些男人的后宫之中,女人出了用自己的外貌和内在讨好这些男人,好像就没有第二件事情可以做了。
“过来!”冯昭仪朝着幼年的冯太后招招手,把几个宫女交出去之后,看着眼前比自己还要貌美三分的侄女,冯昭仪忍不住摸着她的脸蛋,说:“北燕虽然没了,可你终究是王室之后。姑姑这辈子是没有旁的指望了。你若是不想做一辈子的宫女,姑姑给你指一条路。”
幼年的冯太后睁着好奇的目光看着姑姑。
对她来说,到了深宫之中。
除了姑姑,她没有可以再相信的人了。
只有姑姑不会害她,她没有理由不听姑姑的话。
“你可见过时常跟着皇上一起来的那位小皇孙?”冯昭仪目光似有不忍,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下定决心,对年幼的冯太后说:“那是太子的儿子,你与他年岁相近。姑姑知晓你有容貌,但只有容貌的女子在男人身边长不了的。”
“姑姑没想过北燕复国。若是连复国这样的事情都要女人来做,要那些男子做什么?”
年幼的冯太后那时还不知道姑姑眼中的意思,只似懂非懂的点着头。
“你要多读书,有脑子的女人才知道如何进退。姑姑不要你做得如何好,只要你好好的活着,其他的,姑姑会帮你的!北燕的皇女,不能当一辈子的宫女。你听懂了吗?”
姜烟在旁边看得并不赞同。
如果冯昭仪真的有能力,为什么不把年幼的冯太后送出宫?
“出宫?”听到姜烟情不自禁说出来的话,冯太后只觉得她天真:“且不说出去了也不能好好活下来。光是姑姑和我的身份,也不能擅自提出宫的事情。”
“姑姑她是以议和的名义送来和亲的公主。只是姑姑虽然来了,北魏却依然将北燕吞并。若非姑姑有几分急智,她早被太武帝丢到脑后。”
她们姑侄是北燕皇室。
就算北魏再不将北燕放在眼里,太武帝也不见得能容忍冯昭仪在要来了年幼的冯太后之后,又要将人送出宫这得寸进尺的要求。
“你眼里,是我要与旁人共用一个丈夫,可于我,是最好的选择。”
冯太后没得选。
有限的范围里,未来的文成帝拓跋濬就是最好的选择。
后来,年幼的冯太后与姑姑一同经历了宦??x?官宗爱弑杀太武帝后,拥立安南王拓跋余继位后,又觉得拓跋余不受控制,杀害了拓跋余后,拥立拓跋濬。
文成帝拓跋濬登基这年,十三岁。
而冯太后也在姑姑的几番安排下,成为了文成帝的贵人,这一年,十二岁。
“姑姑在太武帝去世后就没什么想活下去的心思了。”冯太后说着,瞥了眼旁边捂着眼睛一脸“不忍直视”的姜烟。
“你这是做什么表情?”冯太后微微拧眉。
姜烟连忙摇头,道:“没什么。那之后呢?”
姜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实在是很冒犯,再听冯太后说话的时候,愈发认真起来。
结婚年纪的差距按照这个时候的社会条件与拓跋氏本就是鲜卑一族的情况看,十四岁以下结婚,是当时社会的常态情况。
更何况,冯太后他们所处的时代被称为古代,而自己所处时代为现代,这中间相差的一千多年本来就是文明的发展进程,出现这样的差距实属正常。
“之后?”冯太后垂眸,藏起眼中的怀念:“我按照姑姑教我的,做一个有头脑,又知道进退的女人。而乌雷直是个杀伐果断,却又善良的人。那时我年幼,他对我影响良多。只是乌雷直也很累啊,太武帝走得突然,留下的是一堆烂摊子!宗爱操控皇室,企图颠覆王朝。乌雷直继位后很快便联合大臣处置了宗爱,夷三族。”
说到最后三个字,冯太后的手死死攥住桌角,眼中划过锐利的视线。
姜烟被这样的冯太后怔住,但脑海里又不自觉的想起了那位北魏文成帝。
历史上的文成帝被记载的内容不多。毕竟,比起他的妻子和孙子,文成帝的存在感的确低了些。
但在佛教里,文成帝可以说是举重若轻。
佛教自东汉白马驮经传入中原,佛教一直到魏晋时期才开始传播开来。
而北魏太武帝时期,便是佛教传入中国这片土地后,遭遇的第一次大规模灭佛事件!
北魏境内的佛寺佛塔,以及无数佛经典籍被摧毁。 ——
作者有话说:①:《晋书·陶潜传》房玄龄
②:《戏赠郑溧阳》李白
③:《偶然作》王维
④:《九日登巴陵置酒望洞庭水军》李白
⑤:《杂诗十二首·其四》陶渊明
⑥:《归园田居·其二》陶渊明
注:乌雷直是文成帝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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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第 184 章 *“我要将我那些年看……
冯太后带着姜烟去往太华殿。
事实上, 在孝文帝亲政之前,北魏的都城都在平成,也就是现代的山西大同。
姜烟也在这里见到了年轻时候的文成帝拓跋濬。
鲜卑族的人大概都长得十分英俊,时年不过十几岁的拓跋濬端坐在桌后, 落笔之前总会先行思考片刻, 再下笔便无断绝。
冯太后带着姜烟在一旁坐下, 整理了有些褶皱的裙摆后, 她才缓缓道:“佛教, 是个好东西。”
“北方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尽管如今统治北方的是鲜卑一族。但汉人百姓也不少。战乱下, 佛教乘势而起, 担任了教化之职。”
冯太后说得深入浅出,让姜烟明白了这短短的十几年间, 为什么北魏两代皇帝的转变如此快。
在太武帝时期,佛教势大, 甚至拥有众多武器和僧侣。不仅如此, 还拥有大量的财产。
只要是皇帝,都不会允许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现如此庞然大物。
太武帝的处理方式简单粗暴——杀!
杀得那些僧人躲避锋芒,逃入深山。
可到了文成帝时期,他深知前秦之祸。
与其扩张, 不如安抚好内部。
如宗爱之流要处置, 但如何让百姓臣服,也是文成帝眼前急迫完成的事情。
冯太后再见到这位丈夫,眼神中的怀念竟然罕见的褪去。
相反, 此刻的冯太后多了几分审视和思考。
“乌雷直兴起佛教,不为拜佛。不过是想要通过‘佛’的口,告诉那些百姓, 我们才是正统,是上天授予的荣耀。”
冯太后后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对佛教多有扶助之意,但又会遏制他们的发展。
百姓眼中的信仰,不过是他们手中的工具。
从文成帝始,至孝明帝,北魏前后六十年,无论是心存利用还是民间使然。用这六十年的时间里,执政者与民间百姓为今后的中国,在山西大同留下了一座恢弘的云冈石窟!
“那您呢?”姜烟坐在旁边,也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冯太后。
只是那个时候的冯太后,任姜烟怎么看都无法从那个温柔贤淑的女人身上看到如今冯太后的野心。
“我?”冯太后轻笑:“我在学习啊。”
她从小做宫女长大,跟在姑姑身边唯一学到的就是要多读书。
南朝那边的才女,冯昭仪并不觉得有多好。
只知道理却没有保护自己能力的女子,读了再多的书也是死读书。
但成为文成帝妃子时期的冯太后,在磨刀。
“我要将我那些年看过的书,一点一点磨成世间最锋利的刀。我看史书,看那些皇帝与臣子之间如何相处,如何平衡。看那些王朝是如何兴起,如何衰败。”
她也维持着自己与文成帝之间的感情。
于是,在她成为文成帝妃子的三年后,册立为北魏皇后。
而当时的太子拓跋弘也成为了她的儿子。
“北魏,对你来说很野蛮吧!”
冯太后似乎有些疲惫,撑着太阳穴的位置,看着前面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殊不知,在这背后,是拓跋弘的亲生母亲丢了性命的现实。
姜烟沉重的叹气,没有回避冯太后的眼神,点头道:“是。北魏的确在汉化,但骨子里依然带着原始社会的野蛮。”
北魏的子贵母死制度是为了防止外戚干政,但对姜烟来说,无论是子贵母死,还是北魏时期如太武帝那般,对鲜卑之外其他民族不由分说的残杀,都是野蛮人的行为。
“所以啊……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冯太后坐直起来,两人面前的书房景象突然就换成了皇帝上朝时的大殿。
冯太后看着年幼的拓跋弘穿着帝王衮服接受群臣朝拜,明明是熟悉的画面,却让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尤其是看到拓跋弘牵着那个年轻的自己时,冯太后就更觉得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时空了。
她的记忆里,只有拓跋弘对她的咒骂,怨恨。
文成帝拓跋濬走得太突然,幼帝继位。冯太后和献文帝拓跋弘在当时的车骑大将军乙浑的眼中,就是好欺负的孤儿寡母。
姜烟看着朝堂上,乙浑气势高昂,完全不将献文帝放在眼里的样子,忍不住皱眉。
“怕什么?”冯太后坐在旁边八风不动,甚至拿起了一支发钗在手上把玩。
历史上这样的权臣不在少数,相比把控着军权的乙浑,这个时候的冯太后和献文帝的确要柔弱好欺负一些。
稍有不慎,废立皇帝的事情可能下一秒就能发生。
这毕竟是南北朝,并不是之前以皇帝为尊,皇帝在百姓和臣子的心中举重若轻的朝代。
“您就一点都不担心?”姜烟不相信,试图从冯太后的脸上看到一点担忧的模样。
这个时候可不不讲武德。
要篡位就直接篡了,只要你拳头够大,几句风言风语又怕什么呢?
诋毁比得上皇帝的宝座吗?
冯太后轻笑,这一刻,她与幻境中的那个冯太后重叠在一起。
手中把玩的发钗也成为了一枚代表她身份的印鉴。
她好似轻描淡写的将印鉴摁在一张密信上,望着大门口轻笑:“乙浑愈嚣张,我就愈发的放心。只有这样,我杀他有名,他反抗我可就没有了。乙浑此人,胸无大志,倒是长了一副好胆子!我倒要看看,乙浑的胆子是不是比虎胆还要大上几分。”
说罢,冯太后眼睛微微眯起,杀意尽显。
她就是要乙浑猖狂。
自己带着献文帝表现得越无力,乙浑那个蠢货就会越自大轻敌。
他越是瞧不起自己这个寡妇,冯太后就越要乙浑看清楚,他是怎么死在她这个“束手无策”??x?的寡妇手中!
想到这里,冯太后看向姜烟,眼神诡谲的笑了几下:“杀了乙浑,朝中上下必将对我心悦诚服。而有乙浑相同心思的人也要给我摁下去。跪在地上对我,对皇上,叩声千岁,万岁!”
姜烟呼吸急促的缩了一下脖子,看着这样的冯太后,肩膀都不自觉的耸起来。
这可是历史上有可能杀过皇帝,执政十余载的太后。
她身上的帝王威严,不比姜烟曾经见到过的一些皇帝差。
杀了乙浑,镇压叛乱。
冯太后正式宣布临朝,并且以雷霆手段迅速稳定北魏政局。
她这些年的学识与眼界,加上在拓跋濬身边,冯太后能比旁人更早的看到奏折。
能跟着拓跋濬,学着从帝王的角度去看待一个国家。
所以,哪怕只有十八个月,冯太后也将一切做得井井有条。
这一年,冯太后二十六岁。
她最初也不是贪恋权势的人。
还政于献文帝后,冯太后开始抚养献文帝的长子,拓跋宏。
大概是要面对与献文帝的决裂,姜烟明显感觉到身边的冯太后情绪开始便得低落,甚至是急躁起来。
“汉人的道理没有学会,陋习倒是学得够快。”冯太后冷笑,看着幻境中旁敲侧击的暗示自己不该受用男宠的献文帝的背影 。
她只是笑得愈发清醒了。
“丈夫去世了,留在世上的妻子好像连笑都是一场罪过。”
冯太后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与拓跋濬的感情。
他们的确是很要好。
可拓跋濬死了!
难不成还要她在后宫为拓跋濬守一辈子的寡吗?
“这里是北朝!可不是南朝!”冯太后知道,自己不能退让半步。
今日是男宠,明日焉知不是她的性命?
事情也很快发展到了冯太后所想的那样。
警告和训斥连番用过之后,献文帝将为了自保的李欣陈述的李敷罪状二十条是做铁证,即刻将李敷与其弟李奕下狱。
而李奕,就是冯太后当时最喜欢的男宠。
李奕兄弟死后,献文帝甚至将告发的李欣拔擢重用。
这对冯太后来说,简直就是对着她的脸上抽耳光。
“他以为我是看男色,殊不知李奕亦有才能。他要断我臂膀,使我不高兴。那我也不会让他舒坦。”冯太后倚靠在床边,垂着眼睛假寐,可说出来的话却听得姜烟心惊。
“我说过,没人能让我不痛快。”
她也想要当个含饴弄孙的太后。
是旁人不让。
既然只有权利才能让自己舒坦,那她就夺权!
当年的乙浑输给了她。
如今的献文帝,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
冯太后这些年虽远离朝政,可威望还在。
若非是她,北魏早就乱了。
朝中老臣依然敬重着她这位太后。
“他喜好黄老浮屠,却不知朝中大臣可不想他如此。”冯太后不是没看出献文帝日常的一些行为不妥。
既然拓跋弘不让她高兴,那她也没必要去提醒。
冯太后看向趴在自己膝上的拓跋宏,眼神早已没有了当年拓跋濬牵着年幼的拓跋弘到她面前时那种温暖的目光。
这个年幼的孩子是拓跋弘的长子,冯太后如今是不喜欢的。
很快,冯太后安排下,一场政变在北魏的朝堂上演。
时年十八岁的献文帝拓跋弘,成为太上皇,禅位给不过四岁的儿子拓跋宏,史称——孝文帝。
而冯太后,也在姜烟震惊的目光中再次临朝。
这一次,权利会被她牢牢的握在手中!——
作者有话说:有三更~
我开始还章啦~
但是三更晚一点,大家可以明天起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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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第 185 章 *历史上对献文帝的死……
冯太后的掌权, 并不意味着献文帝就此退居二线,成为养尊处优的太上皇。
鲜卑人天生好战。
他们的血液里仿佛都充斥着好战因子。
拓跋弘的手里始终握着一部分的权利,并且还曾骑着头戴当卢的高头大马带兵驰骋沙场。
况且孝文帝如今才四岁,身为太上皇的拓跋弘顺理成章的以太上皇的名义颁布各种诏书, 朝中的大小事情也都要经过他的手。
姜烟站在冯太后身边, 两人一同看着拓跋弘气势恢宏的率兵出征。
“您这权利……”姜烟有点犹豫要不要说下去。
实在是看着不太像握在手中的样子。
“他也没有做错, 不是吗?天子出征, 总归是要振奋士气的。可四岁的天子, 如何出征?”冯太后不是为了权利而不顾国家的人。
有战事,拓跋弘作为太上皇, 亲自出征这没问题。
只是很快她又稍稍蹙眉的说:“也是我小瞧了他。”
原以为经历了一次打击的拓跋弘会收敛一些。
可转过头来, 拓跋弘仍旧在同她掰手腕。
在拓跋弘看来,她这个太后就是在干政, 甚至威胁到了皇权。
所以,当拓跋弘要在平城郊外举办大阅仪式, 查看如今的北魏大军究竟是何种英姿。
这消息传到冯太后的耳中, 她立刻就明白了拓跋弘这是要做什么。
“给我看他的本事呢!”作为抚养拓跋弘长大的母亲,加之先前拓跋弘时常在群臣面前表现出对黄老浮屠的喜好。如今这一转变,冯太后其实心里也有那么一点欣慰。
但也只是一点点。
毕竟,这一刻的拓跋弘不再是她养大的那个孩子, 而是自己的政敌。
“那就好好看看, 究竟是谁技高一筹!”冯太后冷笑,望着城楼下的拓跋弘,转身离开。
拓跋弘在筹备如何反击冯太后的时候, 冯太后也在准备如何对拓跋弘一击击杀。
上一次,她心软了。
所以才给了这个孩子一点希望。
姜烟咽了咽口水,哪怕知道这是幻境, 也被这肃杀的氛围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这期间,母子俩见面都客客气气的。
但一分开,姜烟就能清楚的看到冯太后敛下的眸子里,藏着都要汹涌而出的杀意。
历史上对献文帝的死因没有明确记载,只说“显祖暴崩”,偏偏后面又跟了半句“时言太后为之也”。①
姜烟几次欲言又止,想要问问到底是不是冯太后所为。
可看现在这模样,就算不是冯太后亲手杀了拓跋弘,她也会是参与者之一。
而历史记载的这一天很快就到了。
这一日,冯太后让她就留在寝宫,门外姜烟都能看到来往的士兵神情肃穆。
宫中的气氛也变得异常紧张起来。
这场宫变是早就筹谋好的。
拓跋弘被打个措手不及,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六七日后,拓跋弘暴毙的消息传出。
姜烟相信,最后下杀手的人应当不会是冯太后。否则,孝文帝就算也是冯太后教养长大,也不可能一点介怀的心思都没有。
但,冯太后在害死拓跋宏的这件事情上。
或许就是那个推波助澜的人。
“你觉得我很可怕吗?”冯太后走回寝宫,满意的看见姜烟就坐在原地。
接收到这个眼神,姜烟竟然还有点松了口气的感觉。
不是她不想去看看这件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是,这里是冯太后的幻境,姜烟刚才怎么也走不出去这座寝宫的大门。
“真话,还是假话?”姜烟说完都想抽自己一嘴巴。
这都什么时候,她居然还能问出这么低智商的问题。
这人可是在幻境里又经历了一次“谋杀”皇帝的行动。
“真话。我不爱听假话。”冯太后坐在椅子上,直勾勾的望着姜烟,期待她的回答。
姜烟咽了咽口水,清了几下嗓子,说:“可怕。您这个状态和行事风格,放在现代应该也有很多人会和我一样觉得害怕。”
她甚至都觉得冯太后随时能抽出一条手帕,手从袖子里伸出来的时候,上面沾满了血,她就坐在那里慢慢的擦着手上的血。
当然,这只是姜烟的幻想。
拓跋弘死后,拓跋宏如今才九岁,冯太后正式临朝,所有诏书和奏本都要由她决断。
不仅如此,冯太后报了当年男宠李奕的仇不说,还在朝堂将那些贪官污吏、拓跋弘的外祖父一族,以及那些曾经挑拨过他们母子关系的人都大手一挥,全都杀了个干净。
就在群臣震慑,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冯太后又对清廉的官员嘉奖。
甚至有一名效忠于献文帝,甚至要追随献文??x?帝而去的官员大加赞赏。救下那名官员后,冯太后当众称赞对方的气节。
“宏儿,你看这匕首是不是要掉了?”冯太后示意年幼的孝文帝伸出手,将一把精致的匕首放在他的手指上。
匕首来回摆动,几次都要掉落。
孝文帝紧张得瞪大了眼睛,手轻轻控制着力度,不让匕首掉下去。
姜烟趴在桌子前面看,孝文帝看起来不像拓跋弘,反倒是很像拓跋濬。
尤其是抿着唇认真的看着匕首的样子,与当年在案后奋笔疾书的拓跋濬有至少七成的相似。
“群臣也是如此。你要学会平衡朝中的势力,任用你看重的人。那些人你也要仔细看清楚了,他们得有才华,不能光靠着裙带关系。朝中的事情,你也不能完全亲信。身为帝王,要有一颗清醒的头脑。”
冯太后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落在年幼的孝文帝耳朵里。
“大魏今后都要交到你的手上,你还有时间慢慢的学。汉人的东西很好,你看看他们的书,会懂得很多的道理。”
“如今的百姓,宏儿觉得什么最苦?”
说完,冯太后把匕首拿下。
年幼的孝文帝抓了抓脖子,思索片刻后,说:“土地?”
“不错!”冯太后颔首,从一旁的案几上拿出一封奏本:“这是要实施下去的均田制,你拿去看看,明日同我说有何感想。”
“孙儿明白!”孝文帝双手接过,毕恭毕敬的退下。
孝文帝走后,冯太后有些疲惫的揉着额角,示意一旁的宫女去叫来李冲。
她又有了一批新的男宠。
空有容貌和体魄,却没有一个聪明的脑袋,这样的男人她是瞧不上的。
那些男人,私下是她的男宠,在朝堂上就是大魏的官员。
他们除了要在情绪上取悦她意外,在政治上更要支持她。
否则,她要这些人又有什么用呢?
不仅如此,冯太后还重用宦官。
在她制定的宦官工作流程下,冯太后不仅能更便捷迅速的处理朝政,这些宦官甚至在冯太后的手中没有丝毫如姜烟所看过的宦官作乱的苗头。
一切,都在冯太后的掌握中。
也如同她当年说的那样,谁也不能让她不舒坦。
权利也紧紧的握在她的手中。
“均田制”、“俸禄制”、“三长制”。
这种种,史称“太和改制”。②
姜烟崇拜不已的看着冯太后,很想知道为什么系统没有把冯太后纳入巾帼卡里。
只是转念一想,就冯太后所表现出来的模样,以及她对北魏,乃至整个中华民族的影响,只是“巾帼卡”的话,真的拉低了她的地位。
冯太后于北魏,不是皇帝,胜似皇帝。
“这么看我做什么?”冯太后抬起眼睛,岁月不会过于优待谁。更何况还是冯太后这般常年忧心的人。
她的眼角已经有岁月的痕迹,眉心也有了一道若隐若现的悬针纹。
姜烟还是保持着趴在案几上的动作,小声的问:“您真的没想过……当皇帝?”
鲜卑毕竟是少数民族。
群臣对太后临朝的反应并没有姜烟从前在史书上了解过的女子干政的阻力大。
但是转念一想,这也是冯太后前期表现得好,也深入人心。
群臣也不是傻子。
一个年幼的皇帝和一个明显有政治头脑,能带着国家走向更好未来的太后,谁都知道选太后。
更何况,这还是个乱世。
稍有不慎,对面的南朝就要打过来了。
虽说南边的刘宋在废帝刘子业和如今昏庸的明帝刘彧的执政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可万一呢!
“没有。”冯太后摇头,这件事情上她什么好隐瞒的。
更何况,眼前人还是姜烟,就更没有必要了。
“皇帝这个位置,我如今坐与不坐,还有什么区别吗?”冯太后轻哂,眸子看向大殿外。
那里在姜烟看来什么都没有。
可对冯太后来说,她仿佛看见了故乡。
北燕的确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冯太后也与姑姑冯昭仪所想的一样。
国是男人丢的,却要指望着女子复国吗?
她做得够多了。
该享受的也都享受过了。
只对故国的怀念,一直藏在心底。
“您在看什么?”姜烟好奇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大殿外的景象,一重重的大门,肃穆的宫廷。
冯太后轻笑,抬手轻轻推开姜烟:“看心中思念的地方。你且去吧,光阴不会为谁停下。历史,更不会。”——
作者有话说:①:《魏书》
②:太和改制其实又被称为孝文帝改革。这里算是我的一点私心,我觉得没有冯太后,孝文帝的改革和鲜卑族的汉化不会推进得那么顺利。冯太后执政时期推出的均田制等制度(没有要撇开孝文帝的意思,也有孝文帝的参与),其实也为后期宇文邕推出“府兵制”是提供了基础。然后重点来了!大唐的前期武德丰沛,很大程度上就是基于府兵制。所以,冯太后和孝文帝是有给隋唐打下基础的。(我的一点个人见解,大家看看就好。写太和改制就是我觉得大部分课本上只说孝文帝,而忽略冯太后的贡献有点小别扭。抱歉啦!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再改回来了吧!这章评论区发红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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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第 186 章 *北魏在这六十七年的……
冯太后那轻轻一推, 把姜烟推入了一场暖和的艳阳天里。
也推到了距离冯太后去世过去了六十七年的北齐。
北魏在这六十七年的光阴中走向灭亡,六镇之乱犹如最后的一把剑,将北魏分类成东、西两魏。
东魏由高欢作为权臣主导,元善见虽是东魏皇帝, 却形同虚设。
西魏则是由宇文泰扶持元宝炬为帝。
自此, 当年在北方叱咤一时, 甚至大有要攻向南朝的拓跋氏家族在汉化改为元姓后, 经历了政变, 彻底沦为权臣手中的工具。
东西魏像是北方由高家和宇文家掌权的一块遮羞布。
这块遮羞布也没能维持这元姓皇帝的正统太久,很快就被两大权臣扯下。
东西两魏也正式成为北齐和北周。
高欢执政期间几次战败于宇文泰, 对东魏境内的社会问题不仅没有解决, 还激化了矛盾。
高欢死后,高澄接手父亲的职位。
不仅在朝堂当着群臣叱骂孝静帝元善见, 甚至在宫内命手下人对元善见拳脚相向。
就在高氏一族在东魏权势达到顶端,眼看就能夺取皇位的时候, 高澄在家中被人刺杀。
而这皇位, 则落在了高澄弟弟高洋手中。
曾经作为直系子弟的高澄之第四子高孝瓘,字长恭的孩子,也从此刻成为旁系。
姜烟看着一旁挂着的地图,旁边的架子上还放着几把宝剑。
宝剑上缀满了宝石, 华丽得更像是装饰品, 而不是武器。
“喜欢?”高长恭走进屋子。
姜烟顺着声音看去,见到时年十六岁的高长恭后突然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人会在形容一个人很好看的时候,会用芝兰玉树和满室生辉这样的成语描述。
十六岁的高长恭面如冠玉, 清新俊逸。双目炯炯有神,剑眉斜飞,更显得眉眼神气英武。薄唇嫣红, 唇峰明显,唇珠一点更显得双唇水润。
说得直白些,这就是一张建模脸。
姜烟从前在电视台是看到过不少爱豆和明星,有些人的确是上镜不怎么样,现实中更好看。
可现在姜烟只想拉着那些人来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美男子!
“姜姑娘?”高长恭走上前,伸手在姜烟面前挥了挥。
对于姜烟的反应,高长恭早已习惯了。
坐在案几后,又看了放在架子上的宝剑一眼:“只可惜不能带出去,否则便是赠送给姑娘也无妨。”
“不不不!”姜烟看一眼上面几乎有鸽子蛋那么大颗的宝石,连连摆手。
就算能带出去,姜烟也不好意思收啊!
“那些都是皇叔给的,用于安抚我。”高长恭端起杯子,水滴湿润嘴唇,扯出一个讽刺的笑来。
若是高澄不死,那高家的直系便是高长恭与他几位兄长和弟弟。
如今登位的是高洋,他心里也清楚高澄死得时间太微妙了。
就在禅让的前夕。
自己若是不对高澄留下的子女好,只怕要为世人所指,说不定还要担上谋??x?害兄长的名声。
可一边善待,高洋又一边忌惮着这些侄子。
对比北魏时期,皇帝都可以十几岁继位,加上古往今来那些少年时就担任职位的皇室成员,高长恭的确被拖得有些晚。
高长恭也在这一年,被封乐城县开国公。
知道姜烟想看的是什么,高长恭向后仰躺,手臂撑在身后,笑道:“今日我受封,理应入宫叩谢。走吧!”
面对美男,又是这么善解人意的美男子,没有人不会心情不好吧?
姜烟笑得眉眼弯弯,连连点头:“谢谢。”
“不客气。”
高长恭走在前面,身形修长,腰间挂着玉佩,头戴笼冠,广袖长衣行走快了还有些飘飘欲仙的风姿。
去皇宫的路上,高长恭大概还想解释一下高家并非如那些营销号所说的那般。
“其实皇叔称帝的那几年还是很强的。宇文泰觉得皇叔年纪尚轻,想要趁着局势还不稳定的时候进攻北齐,却被皇叔打了回去。这些年宇文泰一直不敢东进,便是这个原因。”
“之后几度征战,皇叔都是大胜而归。我朝乃是周边几国中最为鼎盛。皇叔他还命人修筑长城,从西河总秦戍直通渤海,绵延千里!”
在高长恭看来,那几年的高洋的确是个称职的君王。
他们几兄弟也都十分敬佩这位皇叔。
姜烟点头,明白高长恭的心思。
只是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她问:“怎么不继续说下去呢?”
高长恭语塞。
说下去吗?
说高洋如何饮酒作乐?醉酒之时穿着女装或赤膊上身的冲到集市里吗?
亦或是说他醉酒时杀了宠妃,还将宠妃的骨头制成了人骨琵琶?
“其实这没有什么逃避的。”姜烟想起了好几位皇帝,对高长恭说:“纵观中国的封建历史,就没有十全十美的皇帝。高洋有功,但他暴虐也是事实。你看的都是只从一个方面来加深印象,博取眼球的营销号。但是在真正的历史研究上,任何事情、任何人都要从正反两面来看。有些人,功在千秋,过在当代。有些人,早年也是明君,晚年却昏庸得让繁荣的国土被铁蹄践踏,百姓流离失所。你不必一直耿耿于怀这点。”
高长恭当然知道自己这有些钻牛角尖。
可他身为高家的人,怎么能做到面对有人如此诋毁高家而无动于衷?
“你放心。”姜烟抬手拍拍高长恭的肩膀:“现代的历史研究就是为了还给今人一个完整的古人风貌。而我们如今在做的也是这些。我这是在弯道超车,但在现代社会,有一代又一代的考古人、历史研究学者,在用他们的人生,丰满你们的人生!”
姜烟因为姜父的缘故,接触过不少考古和历史方面的从业人员。
多少人半生光阴都投入到了一个墓葬中,灰头土脸,披星戴月的捧着一块陈土去触摸时光的魅力。
用一把把小小的刷子扫开千年、百年的岁月,拼凑出带着裂痕的历史印记,满怀热诚的献给懂他们,或者不懂他们的人看。
仅是始皇陵,就有已经有至少三代人投入其中。
考古是在不断发现,不断完善历史的。
姜烟不希望高长恭因为一些博眼球的营销号,而误会了现代考古和历史学家们的努力和付出。
“给他们一点时间,也给我剪辑视频一点时间!”姜烟活泼的挑着眉毛,全然不知自己进入了北齐幻境后,妆容也跟着一并变化。
由下至上晕染的鹅黄妆是从下巴开始,到鼻梁,最后到额头的晕染,配上姜烟那灵动的神情,看起来略有些滑稽。
高长恭本来听得热血沸腾。
低头看见姜烟的脸,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笑出来,用力的抿着唇点头,移开视线:“恩。是我着想了。”
两人走入宫门,在穿过重重宫门后,高长恭向一旁的宦官禀明自己的来意,随后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等候高洋的召见。
姜烟百无聊赖的在旁边转圈,反正没有人看见她。
和在北魏时期看过的皇宫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是比起后来见过的唐朝建筑,相较之下还是略有些“小气”。
斗拱和飞檐都不如大唐时期的有气势。
只是,对于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建筑来说,皇宫依然是囊括了最顶尖的建筑技术和审美标准的。
姜烟点着头,还想问问高长恭北齐皇宫的前身,就听见里面的大殿里竟然传出了争吵的声音。
“你这般不成器,是要天下人嗤笑吗?”
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传来。
回应她的是个嘟囔的声音,姜烟实在是听不清说了什么。
“古往今来,有几个皇帝如你这般嗜酒如命!如你这般荒唐!”
女人又怒斥着。
但很快,又传来了几个惊呼。
再后来,姜烟就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被搀扶了出来,脸色发白,显然是病了的模样。
而高长恭此时也不知怎么不见了踪影。
姜烟赶忙跑上前,正左右找人的时候,高长恭出现在她的身后:“我听出有些不对便现行离开了。”
他那时是年轻,又不是愚蠢。
若是他还留在那里,等高洋酒醒后得知了这件事情,只怕高长恭都等不到被封为兰陵王就被赐死了。
离开的时候,高长恭对姜烟说:“你之前说得对。凡事都有两面。如今的这一面,就是残暴不堪的。”
说完,高长恭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姜烟掐着手指头跟在他旁边。
她从前也不觉得自己是个颜控,好看的人通过系统也见了不少。
是张良不帅,还是嵇康不潇洒?
可高长恭能够在“十大”和“四大”美男的选拔中都稳稳占据一席之地的人,颜值的确是高。
看他这个低落的样子,加上他如今在幻境里的外形又是十六岁,姜烟真的很难不生出同情的情绪。
只是,不等她酝酿一下怎么安慰高长恭的话,身边的高长恭自己反而想通了。
“不管皇帝如何,我只想为我朝,为高家,开疆拓土!”
这一句话,便把姜烟所有安慰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是啊。
兰陵王需要去计较皇帝如何吗?
如果他是计较这些的人,就不会是那个结局了!——
作者有话说:还有二更~
嘿嘿~我满血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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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第 187 章 *而那首名震四方的《……
在高洋手下, 高长恭虽然领了职位,却依然没有受到重用。
天保十年,高洋驾崩。
但在他驾崩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是将前朝元氏一族剩下的七百五十余人全都杀戮殆尽。
“我那时不在, 却听闻漳河都被鲜血染红, 河面飘满了尸体。无人给元氏一族收尸, 尸体的腐臭铺天盖地, 绵延十里都不曾淡去。”高长恭演武场射箭, 每说半句便射出一箭。
“尸体都顺着河水飘走之后,有人在漳河打渔。却在鱼腹中发现了人的指甲、头发、断指残躯。漳河附近无人再敢食鱼。”
说完, 姜烟看到高长恭射箭的动作停顿下来。
眼神挣扎的看向姜烟:“我自认是个良善之人, 可面对元氏一族的死,我没有说话。想来, 这便是默许。”
他从来没有过一丝一毫要为元氏做什么的想法。
在他的所有性格之前,高家的利益和北齐的利益都占据在最前面。
姜烟走上前, 找了力最小的一把弓, 站在高长恭的身边射出一箭。
当初霍去病在的时候,还偶尔会带着姜烟去他工作的射箭俱乐部里玩。
不说百步穿杨,射中靶子总是没问题的。
的确,姜烟这一箭落在边缘位置, 再远一点可能就要脱靶了。
不过, 姜烟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
她毕竟是个初学者。
“高长恭,我与你算是……”姜烟斟酌了一下用词,说:“算是朋友吧。说只是熟人的话, 好像太生疏了。”
“没有私心的那是圣人。你作为北齐的高家人,与高家利益共享,共同进退。从你所处的位置看, 这并不算什么。”
很多事情并不是姜烟比这些古人都能看得透彻。
而是他们是当局者迷,姜烟是旁观者清??x?。
更何况,很多事情姜烟还是以上帝视角去看。
“你不必记挂那么多事情。高洋杀了那么多人,固然有他的不对,但从当权者的角度看,他所作的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保证高家的皇位。”
于私德,姜烟当然会说高洋是个杀人狂。
但从高洋本身去看这件事情,他以汉光武帝刘秀为例,为得也是担心元氏一族会有什么人反了高家。
元氏一族虽然汉化,改了汉姓。
鲜卑人好战的基因却还蕴藏在他的骨子里。
高长恭没有回答姜烟,只默默的拉弓,一箭正中靶心。
高洋驾崩后,太子高殷继位。
高长恭也在这一年,被封为兰陵王!
高殷或许有雄心壮志,与母亲李祖娥一同试图反抗过叔叔与娄太皇太后的挟制。
但最终母子双双失败。
仅在位一年,就被亲叔叔高演夺去皇位,赶出皇宫后被杀。母亲李祖娥迁居昭信宫。
两人还在射箭,演武场周围的一切都在发生着巨大变化。
这个抢来的皇位,高演也只是当了两年的皇帝,便因为一次外出打猎而意外受伤,最终不治身亡。
高演在位两年,保留了高洋执政清明时期的部分举措,进行延伸。
如以法量刑、屯田解决了粮食问题以及暂缓北齐对外的征伐,对内治理。
“其实,高家不是没有不能当好皇帝这个职位的人。”姜烟放下弓,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听着高长恭慢慢诉说这些年北齐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
有不忍耳闻的,也有令人无法接受,想到都会作呕的。
但北齐不光有这些,更有励精图治的皇帝。
“但前提是,他们不能好大喜功,以及好好的活着。”
高洋并非只是一个滥杀的皇帝。
在做这些之前,高洋也曾有过一个好皇帝具备的各项素质条件。不是他,北齐不可能成为这一短暂时期的强国。
高殷在当皇帝时候也注重民生,减轻徭役。
哪怕是抢来皇位的高演,在期间也在努力做个合格的君王。
只是他们之中,一个好大喜功,酗酒成瘾。一个改革速度过快,引发诸多不满。一个,没能好好活着。
姜烟不知道高演如果能够寿终正寝,北齐会是什么模样,这个世界又会是什么模样。
但总归不是北齐之后杀得皇室鹤唳风声的模样。
高长恭沉默,也放下了长弓,只淡淡道:“所以,我宁可去军中,也不愿留在这里。”
话音落下,两人所处的演武场也骤然间化作军帐内。
高长恭身处军帐,此时的他已经二十二岁,在一干老将的面前还显得十分稚嫩。
这一年,北周大将杨忠与突厥联手进攻北齐,高长恭此时并没有多少名气,军中诸将也都将他视作是来镀金的皇室,全都客客气气,犹如哄孩子一般。
高长恭坐在最后面,眼神里没有透出丝毫不满,只是略有郁闷的对姜烟说:“我是高欢之孙,高澄之子。谁说我是来混日子的。”
说着,高长恭又无奈的摸了摸自己这张脸。
其实高家人都长得不错。
高长恭的两位哥哥,高孝瑜与高孝珩也都是姿容不凡,甚至他们还都比高长恭有才华。
只是相比起那两位,高长恭更显精致。
怎么看都像是个贵公子,而不是沙场将军。
但这次,高长恭初上战场便表现出了自己在行军打仗这方面的才能。
姜烟很遗憾自己没有见到高洋和高演,但一抬头就能看到坐在上首的高湛。
事实上,高湛其实也十分英俊。
只是眉眼阴沉,总闪过仿佛控制不了的杀意。
河清二年,高长恭参与北齐抵御北周和突厥之战,这个养在皇家绮罗中的兰陵王,正式登上北齐的政治舞台。
河清三年,北周再度来犯。
这一次,是宇文护为了自己一直被困北齐的母亲。
在段韶的反对下,高湛按照宇文护的修书,将其母送回。
宇文护在接回母亲后,迅速反悔,安排将士进攻洛阳。
高长恭与斛律光率部抵御,军队驻扎在邙山之下,却不得寸进!
“你什么时候买的面具?”姜烟双手背在身后,在军帐中转了一圈,看到军帐角落里还放着一箱金银珠宝,高长恭的身下也放着一个箱子,露出来的一条缝也能看清,里面珠光宝气。
他一手靠在箱子上,长腿稍稍曲起,一手举着面具在脸上不停的比对。
俊颜和獠牙的鬼面具来回切换。
“出征前买的。”高长恭摸着面具上的牙齿,无奈道:“虽去年之战我亦有战功,可在战场上总是遇见一些嘴臭的家伙。更何况,军中也有不少人总觉得我这模样看着就不像打仗的。”
这一点,高长恭也很无奈。
他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解释自己容颜与能力上。
倒不如戴上面具,一劳永逸。
“那这些呢?”姜烟走到他身边,勾出箱子里的一条珍珠项链。
颗颗莹润饱满,价值连城。
高长恭只是无奈的笑了笑,没有解释。
他不说,姜烟也知道。
邙山之战前,高长恭的大哥高孝瑜被高湛害死。
只因为高孝瑜几番劝谏,又与尔朱摩女有染,高湛恼羞成怒,便在太子高纬的婚礼给高孝瑜灌下三十二杯酒,送回途中再灌下一杯毒酒。
高孝瑜回家途中毒性发作,浑身发热,慌不择路投入河中淹死。
高孝瑜并不是高湛杀的第一个高家人。
却是与高长恭关系最亲近的人。
他知道自己处在一个什么样的朝堂幻境里。
更不想为了活下去与和士开那等奸臣一般。
为了让高湛这个叔叔放心,高长恭便开始自污。
名声比不上命。
“我知道我这很幼稚。”高长恭面对姜烟几次投来的眼神,再想起后来那位部下与自己说过的话,高长恭就羞得耳朵都红了。
收受贿赂,这是自污吗?
这是给高湛收拾他的大好把柄!
高长恭无奈,面对姜烟的眼神又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来。
他这辈子只会打仗,也只喜欢打仗,那些弯弯绕绕的,若是能想那么多,自己也不会……
高长恭敛下思绪,不愿意去想那些。
恰逢外面吹起号角,高长恭迅速戴上面具,系好长剑,带上他一贯用的长槊冲了出去。
邙山之战,段韶为左军,高长恭为中军,斛律光为右军。段韶设计北周大军,小心退兵,对面以步兵相冲。
在北周大军疲惫之时,段韶令骑兵猛冲。
而高长恭则率领五百骑兵俯冲而下,将北周的包围圈冲散不说,直接与金墉城的北齐军队会合。
姜烟坐在马上,耳边兵戈声阵阵,带着呼痛的哀嚎和死前的闷哼。
高长恭的鬼面染血,长槊上还勾着不知道是哪个北周士兵的血肉,马蹄下都是尸体。
在金墉城下,高长恭摘下面具,对着城内大喊:“吾乃兰陵王,高长恭!”
说话间,长槊又斩杀了几个北周士兵。
城楼上的士兵看见摘下面具后的高长恭后士气大振,纷纷开始射箭反击北周大军。
之前被围的洛阳城,在这一刻反过来将北周大军包围。
北周士兵丢盔卸甲,为了逃命,沿途丢下军备辎重无数。
这一仗,兰陵王名震天下。
那个杀入北周大军中的鬼面将军也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成为北周士兵畏惧的对象。
高湛得知战事,亲自来到洛阳设宴款待众将士。
而那首名震四方的《兰陵王入阵曲》,也是在此刻诞生!——
作者有话说:来晚啦~
兰陵王的资料我整理得太碎了(其实就是他史料太少。)
咋说呢,虽然说是北齐战神,但又找不到详细的战役资料emmm……
北齐三杰在这一章都出现啦~
除了段韶,另外两个都是被高纬害死的。
也不怪高纬是北齐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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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第 188 章 *长剑每一次挥动,既……
河阴盛宴, 高长恭居于高湛右侧,此战最大的功臣段韶居于左侧。
此战大破北周,看到那些被丢在洛阳城外的军备,高湛就喜不自胜。
高演在位期间, 北齐休养生息, 一直都没有任何大战。
如今他继位, 虽是高演传位于他, 高湛依然想自己的成就在高演之上。
只有这样, 才能淡去高演传位给他,原因不过是为了保全妻儿的影响。让更多的人心中明白, 他能够当北齐的皇帝, 是因??x?为他的才能,而不是什么荒诞的理由。
他!
比高演强!
“长恭, 朕听闻这军中将士和洛阳的百姓为你编了一支舞?”高湛看向右边的兰陵王,见他手里还缠着一条珍珠项链, 低低的哂笑一声。
高长恭捏着珍珠项链的珠子, 仿佛尤其喜爱珠宝的模样。
听到高湛如此问自己,也拱手笑道:“那我可不知。洛阳之围能解,全赖段太师指挥得当,我不过是个冲锋的。”
“你这话可就过谦了!”高湛双手笼在宽大的袖子里, 正襟危坐:“不如先看看这舞到底是什么样的舞!”
姜烟看着这对叔侄你来我往, 一个自谦,一个夸赞。
可姜烟总觉得高湛仿佛随时都能下旨杀了高长恭。
而高长恭也好似下一刻就能捏碎了手里的那颗珠子。
姜烟眼神示意高长恭,明知道高湛看不见自己, 她也觉得周围的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
“还说这不是疯?”
不过是军中将士和当地百姓给编了一支舞。
高湛就这个态度。
要是再吹捧几句,只怕高长恭就要血溅当场了!
高长恭接收到姜烟眼神里的意思,只笑了笑, 将手腕上珍珠一点一点摘下,放在一旁。
不管怎么样。
这场舞,他要干干净净的看。
随着战鼓声和整齐的脚步声,姜烟看到头戴当卢模样头冠的将士,手持涂着油彩的木质长剑整齐挥舞着。
低吟声由远及近,这些将士们的脸上都戴着面具。
低吟慢慢高亢起来的时候,逐渐变成战马的嘶鸣。一个戴着鬼面具的人冲到最前面。
男人们赤着上身,精壮有力的双臂挥舞着长剑,飘逸的衣摆和战甲将兰陵王的俊美与强健恰到好处的诠释出来。
为首的那个男人面具最为传神,佛经里的恶鬼也不过如此,纵然是一把木剑,也带着破竹之势!
姜烟看得入神,都忘记了来自高湛的威胁和周围肃穆的气氛。
不愧是《兰陵王入阵曲》,音乐古朴大气,这支舞中融汇了更多作战时候的动作,而非只有舞技。
整支舞浑厚淳朴,天然去雕饰,像是带人深入兰陵王作战时的英姿和气氛。
姜烟听过现代改编的《兰陵王入阵曲》,也看过日本雅乐的《兰陵王入阵曲》。
但那些都比不上眼前这首有感染力。
长剑每一次挥动,既是全军将士的英勇,也是视死如归的一腔热血。
最重要的是这之后战胜的欢喜愉悦,是劫后重生的庆幸,是北齐震慑四方的
的确,五胡乱华是泱泱历史中汉族的一段惨痛历史,稍有不慎便是汉族断绝。
可往后,中华文化依旧灿烂辉煌,用它最宽广的胸怀和有容乃大的气度,包容万象。
这些都慢慢融入中华各族的骨血中,成为一段最为灿烂的文化。
哪怕曲调缓慢,每一次的低吟都伴随着沉闷的鼓声。却让姜烟听得,看得口干舌燥,恨不得自己也拿起一把剑加入其中。
“他们是不是很好?”高长恭端着一杯酒,仰头饮尽,唇畔沾着酒水,还有几滴顺着下巴,滑落脖颈,钻入衣领不见踪影。
只为了他们,高长恭也想要继续守卫这片国土。
他不是最骁勇善战的,但他愿意学。
“我觉得很值得。”高长恭又倒了一杯酒。
姜烟看向他。
如果在现代,他现在也只是大学毕业的年纪。
可在高长恭的眼里,他挂念着家国天下,哪怕只是为了高家,他也想效忠到最后一刻。
“兰陵王觉得这武乐如何?”高湛笑得意味不明,看着底下的《兰陵王入阵曲》完全没有欣赏的心思。
比起欣赏这舞,这曲,高湛更想知道高长恭是怎么想的。
不仅在场的其他人看得出来高湛是什么意思,姜烟也明白。
气得她猛地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这算什么?飞鸟尽,良弓藏。这‘飞鸟’还没有尽,就想要治罪吗?”
高长恭只是慢慢将那串珍珠又缠绕在手腕上,笑着说:“挺好看的,想来他们也很高兴打了胜仗之后,还能见到陛下天颜。”
对面的段韶也明白高湛是想做什么。
作为臣子,段韶不想掺和高家内部的事情。
身为高湛的表兄,段韶也不想他杀了一个对高家忠心耿耿的良将。
也跟着应和道:“不错。众将编此舞,想来也是听闻陛下亲自前来,心中不胜欢喜。兰陵王风姿样貌皆上,要呈现给陛下最好的武乐,自然要以兰陵王为准。否则,以老臣的模样,和斛律将军,就没有如此好看的入阵曲了!”
斛律光为人耿直,又不善言辞。
但到了这个时候,他当然也只能跟着点头称是。
有段韶为高长恭说话,高湛原本吊起的疑心缓缓放下。
宴会结束,姜烟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她知道高湛是个多疑又小心眼的人。
这一点,之后的高纬更是发挥到了极致。
只是这才刚打了一场胜仗,解了洛阳被围之困。
最可笑的是,段韶在宇文护修书给高湛的时候,就告诉了高湛,宇文护不可信。
不将宇文护的母亲送回,宇文护会那么果断的包围洛阳吗?
两人走回暂时用于休息的府邸,残月悬空,皎洁的月光在地面映照出水蒙蒙的光。
“你当初想过自己的结局吗?”姜烟忍不住问。
高长恭一心为北齐,为高家。
只因为后来高纬问他的时候说了一句发自肺腑的话,便惹来了杀身之祸。
他是高家有史记载以来最宽厚的人,征伐沙场,出生入死,与军中将士同乐。
最后却死在高纬的谋害里。
甚至一条罪名都没有。
可哪有如何呢?
高纬高湛杀人,从来都不需要罪名。
“没有。”高长恭摇头。
他连自污和装病的法子都想过,总以为自己能活下去。
不至于落到他那两位兄长的结局。
高家的宗室,在高湛和高纬的手里,像是被幼儿捏着的泥塑娃娃。
说摘头,就摘头。
要断掉臂膀,就断掉臂膀。
没有任何理由,全凭他们的高兴。
“可就算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这样的选择。”高长恭双手背着,从十六岁的少年,到如今二十出头。
他成长迅速,肯吃苦也不怕累。
锦绣的皇室生活,在他心中远比不上军中的日子。
他就这么一直走,融入雾蒙蒙的夜色。
只能看见他手里提着的那张恶鬼面具再月光下,好似哭了一般。
姜烟身体被固定在原地不能动弹,追不上高长恭的身影。
“姜姑娘。”宇文邕出现在姜烟身后,也很是同情的看着高长恭离开的方向,说:“进入幻境之前他便与我说了,就不让你看他最后毒酒赐死的模样。饮毒而死的人模样都不怎么好看,免得破坏了他的风姿。”
宇文邕说着,单手扣住姜烟的肩膀,趁她不备,将她拉入了自己的幻境。
与北齐蒙蒙的月色不同,北周的皇宫里一片肃穆,宇文邕如今已经是北周的皇帝,但处处被宇文护掣肘。
朝堂上只知宇文护,而不知宇文邕。
“你若是再怎么悲伤难过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宇文邕无奈,他不过是把人拽来了,怎么姜烟神态低落了这么久?
就算没有幻境,他们对姜烟来说难道不是死而复生的人吗?
“我就是……”姜烟捶着胸口,郁闷道:“就是觉得很不值得啊!就高纬那个烂人!”
高家其他皇帝,姜烟还能冷静的说一句“好坏掺半”。
但高纬那是什么?
那就是个纯纯的烂人。
宇文邕挑眉,在旁边没有做任何评价。
毕竟,若非高纬先杀斛律光,再杀高长恭,北周打过去也没有那么容易。
斛律光死的时候,宇文邕记得自己好像还在寝殿里高兴得喝了一壶酒。
没办法,敌人自己犯蠢,断了臂膀。
宇文邕简直乐得睡不着觉。
还不等他怎么暗中筹谋,那边又传来高长恭被赐毒酒死了的消息。
宇文邕摸着下巴,他好像又喝了一壶酒。
见姜烟气得捶胸口,宇文邕好心的说:“那高纬国灭身死也是活该。”
“他就是活该!”姜烟上一次这么生气,还是在明朝幻境里砸朱祁镇的那次。
当然,她也承认。这有高长恭颜值加成的影响。
如果她活在这个时代,管他们谁杀了谁,能平稳的活下去就不错了??x?。
两人还说着话,门外却传来敲门声:“陛下,晋国公派人前来拿走了宫中些许药材,要送去给老夫人服用。”
宇文邕听到门外宫人的话,眉心先是狠狠皱起,脸上尽是不耐的表情。
可一开口,听得姜烟都忘记生气,脸上写满了震惊。
“是吗?朕当初意外得了一支不错的人参,乃是上好的滋补品,派人快马送去晋国公府。老夫人在齐国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楚,如今回来,我大周自当妥帖照顾!”声音温柔又孝顺,不看脸的话,姜烟都要觉得这是肺腑之言了——
作者有话说:争取今天更新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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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第 189 章 *“自然是去好好的恭……
“你!”姜烟伸手指着他, 在宇文邕看过来的时候,迅速将食指收起,改为一个大拇指:“牛的!”
宇文邕满意的颔首,但很快眼神里又满是阴鸷的盯着门口:“宇文护一手遮天, 正面要与他对抗, 我没有丝毫胜算。”
他已经没了两个哥哥, 都死在宇文护的手里。
“我不想做第三个被宇文护废掉的皇帝!”宇文邕握紧双拳。
看着门外, 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咬着牙道:“我父皇看错了宇文护这个狼子野心的东西,这才害得我两位兄长惨死!”
有赖这几年南北朝时期的电视剧拍了好几部, 姜烟还是对这段历史颇有些了解的。
尤其是北周宇文家这群人的关系。
宇文泰去世前几个孩子都不大, 不仅担心他们接手自己留下的势力能否服众,还要担心北齐的高家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打过来。
所以宇文泰临终前将自己的孩子和权势都交给了宇文护这个侄子。
宇文护自小跟在宇文泰身边出生入死, 宇文泰给出了所有的信任。
但是,宇文护辜负了宇文泰的信任。
孝闵帝宇文觉在位仅一个月就被宇文护逼着退位, 退位也不过一个月, 便被杀害,年仅十六岁。
周明帝宇文毓在位也只有两年。
“大哥他因为不听宇文护的,宇文护那逆贼便暗中下毒。”宇文邕每每想起这些事情就觉得愤怒和耻辱。
这大周,到底是谁在做主?
谁才是该坐在高位受群臣朝拜的人?
若是宇文护就这么抢走了皇位, 宇文邕或许还不会如此愤恨。
他偏偏什么都要。
名声要, 权势也要。
逼得他们兄弟如此。
“大哥临终前吊着最后一口气,将皇位传给了我。”宇文邕捏紧桌角,但很快情绪又平复下来。
因为宇文毓的遗诏, 这次就算宇文护想要再对皇位继承人的人选再做什么也没有办法。
宇文邕因此顺利继承大周。
眼看着天渐渐亮起来,宇文邕站起身,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走吧!”
姜烟跟着起身:“去哪里?”
“自然是去好好的恭维我那位堂兄, 北周的大冢宰。再去看看我那位要多加善待的婶婶!”
宇文邕轻嗤,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不光他这个大周皇帝去,宇文家的其他人都要去。
姜烟望着他走出去的背影,袍服翻滚,怎么看都不像是去恭维探望,倒像是去上坟……
还是仇人的坟。
看热闹的姜烟小跑着跟上,她也想看看,那位在北周权倾朝野的宇文护到底长什么样。
按照辈分,宇文护和宇文邕其实是堂兄弟。
但两人实际上差了整整三十岁。
宇文邕如今二十岁,对面的宇文护却已经头发花白,略显出一点老态,可那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说宇文护这个年纪还能上战场,姜烟是完全相信的。
也不怪宇文邕要筹备这么多年,对面的宇文护只一个照面就仿佛要把宇文邕看个清楚明白似的。
“皇上怎么亲自来了?这不过是家里的一点小事,母亲在北齐耗费了不少精神和气血,有大夫过来补一补就好了。”
宇文护说话反而轻声柔和,完全看不出来他是操纵了两任皇帝生死的人。
“说得这是什么话!”宇文邕脸上全是笑,对待宇文护的态度谦和又尊敬。
姜烟站在旁边看得浑身都哆嗦了一下。
这两个人真的相信对方是真心的吗?
“既然回来了,就自当是我等的长辈。我等前来拜见是应当的。”
宇文邕说话带着笑意,一片真心纯然肺腑的模样,看得宇文护心中万分满足。
相比起宇文邕的那两位兄长,这样的皇帝才是宇文护想要看到的。
宇文邕仿佛没有看见宇文护那好似看宠物完成了什么指定动作一样满意的眼神,带着宇文家族的其他人去拜见宇文护的母亲。
这种种虚荣和吹捧,宇文护也都欣然接受。
从宇文护的家中出来,姜烟一路上都在摇头啧啧。
“你这是做什么!”坐撵上的宇文邕察觉到姜烟的态度,拧着眉问:“有什么直说。”
他很清楚这里就是幻境。
更明白真正的宇文护早就被他弄死了。
但再经历一遍从前的事情,宇文邕只觉得心头愤恨再起。
宇文护害死了他的两位兄长,只让他就这么死了,宇文邕甚至都有些后悔,后悔没有好好的折磨他!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古代的皇帝真的不是普通人能当的。”
至少,姜烟肯定是没有宇文邕这股能忍的劲儿。
宇文邕靠在椅背上,垂眸瞥了眼姜烟,好似十分疲惫的说:“我若不这么做,那就要提前给自己准备好一口棺材,然后等着宇文护来给我亲自封棺。”
“我三哥,他不懂宇文护想要把持大权的心思,认为这一切都是从爹手里顺理成章继承而来。爹临死前要宇文护辅佐他,所以没有把宇文护视作威胁。可宇文护不能容忍旁人夺取已经到了他手中的权利。”
“因为这些,我三哥死了。后来我大哥继位,他自然看出了宇文护的心思,只是一直在养精蓄锐。可宇文护不满意,觉得大哥就该当一个听话的傻瓜。大哥与我的感情很好。他去世的那日一直吊着一口气,就为了在其他人面前留下自己的遗诏。”
“我要当好这个皇帝,要除掉宇文护。”
宇文邕缓缓闭上眼睛,像是在假寐,又仿佛是在沉思。
“姜姑娘,这些在你看来就好似一场戏,对吗?像你那个屋子里的黑镜子似的东西播出的画面。”宇文邕也没有要攻击姜烟的意思,只是想告诉她:“可对我来说,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表情,我都要斟酌再三。太恭维,那在旁人眼中我便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丢了我爹的脸。可我若是没有拿捏好这其中分寸,宇文护又会察觉。那时,我与他,我死的可能性更大。”
宇文护能够害死两任皇帝而不被追究。
真以为整个朝堂的人都眼瞎心盲吗?
多得是心知肚明的人。
可他们都不打算管,也管不了。
那些帮了宇文觉和宇文毓的官员,有哪个有好下场的?
“我不是会忍。”宇文邕看向姜烟:“我是必须得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
到了宇文邕这里。
如果忍不住,那丢的就是他的命了。
“抱歉。”姜烟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确没有考虑到宇文邕的情绪,很快认真道歉。
只是,宇文邕摇着头笑到叹气:“无妨,我也没在意这些。”
这样日日恭维宇文护的日子,宇文邕从他继位起就一直在做。
而这样的日子,宇文邕维持了十余年。
国策上,只要宇文护的决策是为大周好,宇文邕也全力支持。
比如几次攻打北齐,宇文邕甚至有跟着宇文护亲自上战场。
至于宇文护为了接回他的母亲,又率兵攻打洛阳惨败后,宇文邕先是不满,但很快又高兴起来。
只有宇文护吃了败仗,才会让他的声势下降。
也只有这样,宇文邕才有机会进行自己的部署。
带着姜烟进入幻境的这个时候,宇文邕已经开始了自己的反击准备。
姜烟就一直跟在宇文邕的身边看着,几次都为宇文邕提心吊胆,也深刻意识到为什么宇文邕会说拿捏不好这个分寸,他就会引起宇文护的怀疑是什么意思了。
公元572年,宇文邕从登位那一刻就开始筹谋的计划,终于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
宇??x?文邕不仅自己与宇文护关系亲近,还让自己的弟弟宇文直也同宇文护交好。
时年三月,宇文护从同州返回长安。
尽管宇文护对宇文邕多有不屑,但君臣礼仪摆在这里,他若是不做,便与他平日里所彰显的模样完全不同。
“堂兄可算回来了!”宇文邕如今也有二十九岁,比起早些年看起来稳重不少。
毕竟是堂兄弟,宇文邕和宇文护在脸型上还有几分相似。
加之宇文护本人并非那般外放嚣张跋扈的性格,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如果不是了解他们心思的人,不一定能看出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
宇文护在外还是对宇文邕行君臣之礼,只是刚刚弯下去,就被宇文邕给扶起来了。
“堂兄,这一路风尘仆仆,当真是辛苦了。”
“不辛苦。臣做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言重了。”宇文邕摆手,随后从怀里取出一张纸:“今日堂兄入宫,可否帮帮弟弟。一众小辈中,母后最是信重堂兄你。可堂兄也知道,母后喜好饮酒。我少时也听几位兄长说过,父皇与母后还时常一同饮酒。只是母后如今年事已高,我与豆罗突几次劝诫都不行,当真是盼着堂兄回来。”
宇文邕说得言辞恳切,到最后还唉声叹气的。
仿佛真是一个为了年纪大却不顾身体喜好喝酒的母亲而束手无策的儿子。
宇文护接过那张纸,打开看了眼,很是赞赏道:“陛下的字又进步了。”
宇文邕谦虚的笑了笑:“堂兄谬赞!”
“这怎么是谬赞?确实进步了不少,值得嘉奖!至于太后的事情,陛下要臣如何做呢?”宇文护垂下眼眸笑了笑:“那毕竟是太后,臣总不能说些不好的话。”——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章~
我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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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第 190 章 *在宇文护的世界里,……
“不会!”宇文邕指着那张纸道:“只麻烦堂兄给母后念一念这《酒诰》。周公劝康叔便是用此。饮酒成瘾毕竟是一种恶习, 我这当儿子的不好说这些,就只能委托堂兄了。”
说到最后,宇文邕甚至苦着脸一副委屈的样子:“若是没有堂兄,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办了!堂兄真乃是大周的肱股之臣。”
宇文护面对这些赞美依然全盘接受。
就算没有宇文邕这么说, 他也是打心眼里这么认为的。
他就是大周的肱股之臣, 这是事实。
进了含仁殿, 两人一同拜见太后。
寒暄片刻, 宇文护很快说了宇文邕在外面向自己拜托的事情。
只要宇文邕听话, 这点小事对宇文护来说不过顺手为之。
太后也做出惭愧的表情,郑重道谢后, 认真的听宇文护念诵《酒诰》。
宇文护看着眼前低眉垂眼的太后, 以及身后窝囊得只能靠着他的宇文邕,内心获得极大的满足。
他只不过不是大周名义上的皇帝。
可他手中握紧的权利, 与实际上的皇帝有什么区别?
姜烟就站在屋子的角落里,等待着宇文邕的下一步动作。
宇文护还不知道死期将近, 抖开那张纸, 对着上面开始念:“王若曰:“明大命于妹邦……”①
站在后面的宇文邕拿起宇文护之前随意放在一旁的笏板。
笏板是玉质的,那在手里也非常有重量。
姜烟看到他的动作,屏住呼吸,整个含仁殿里只能听见宇文护念诵的声音。
宇文护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人害死。
更不曾想过害死自己的人会是在自己面前俯首了十几年的宇文邕。
在宇文护的世界里, 他最后的记忆终结在后脑勺的巨痛中, 他想要挣扎着起来。
恍惚间好像听见了宇文邕的声音。
“快杀了他!快啊!”
太监何泉哪里想过自己还能对宇文护动手?
慌张之下几刀下去都没能砍中要害。
宇文邕在砸了宇文护之后,就挡在了皇太后的面前,唯恐宇文护会突然跃起。
眼看着宇文护后脖颈和衣服上都染满了血迹准备爬起来的时候。
姜烟就看见一个与宇文邕模样十分相似的男人从偏殿冲出来, 手里还拿着一把刀。
长刀利落的割破了宇文护的脖颈,大动脉的血液喷溅而出,饶是站在角落里的姜烟都清楚的看见自己衣服上沾着好几点血迹。
皇太后早已被这个血腥的场面吓住。
今日的事情, 她亦是参与其中。
宇文护害死了宇文泰的两个儿子,还几次对宇文邕也做出大逆不道的举止。
加上太后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这么多年在宇文护面前如此卑微,为得就是今天。
所以,哪怕太后再害怕,也死死的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因为过度惊吓叫出声来。
“豆罗突,你即刻派人去将宇文护的几个儿子都抓来。还有万寿、刘勇等人。”
被宇文护溅了一身血的宇文直当即领命,走到门口有听见宇文邕说:“还有那个厨子李安,我要将他千刀万剐!”
当年,宇文毓被宇文护下毒害死,就是通过这个厨子李安之手。
这么多年,宇文邕一直记得这个人。
就是等着有朝一日为兄长报仇!
宇文直也杀红了眼,听到“李安”的名字,顿时也想起了这些年来他们兄弟忍辱负重的日子。
擦去脸上的血珠,半张脸都被鲜血染红。
“是!”
“何泉。”宇文邕扶着太后坐下,远离了那滩血迹和宇文护的尸体:“将尸体带出去,再命人宣长孙览几人入宫!”
何泉看着地上没了气息的宇文护,大脑还震惊得有些回不过神来。
宇文护……死了?
不仅何泉,姜烟都在角落里被吓到了。
宇文邕出手的动作太快,虽然有何泉在中间磨蹭了会儿,但宇文直出来的也很利落,一刀就解决了宇文护。
权倾一时的宇文护,废了大周两任皇帝的宇文护,就这么死了?
安抚好太后,宇文邕径直走出含仁殿。
而此时,宇文直也已经把宇文护一派的人都抓了回来。
所有人都在文安殿被宇文邕和宇文直兄弟俩,一个一个杀死。
随着宇文护的死,他那一派势力也随之隐没下去。
生怕自己哪天就被宇文邕给解决了。
而这位被称为北周武帝的宇文邕,也给大周的百官和百姓第一次完全的展示了自己的野心和能力。
只多年隐忍这一点,便绝非普通人能做到。
宇文护死后,宇文邕真正大权在握。
他彻底消除宇文护一派的势力后,在北周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册封宇文直等几个兄弟王爵,让宇文一族宗室中人拱卫皇权。
也是想向宗室那些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杀了那么多人,只是针对宇文护,其他人不是宇文护,就不用担心了。
其次,宇文邕开始了在北周境内的全面禁佛,禁道的行动。
推广儒家文教,让大量僧人还俗投入社会,而不是在山中敲着木鱼念佛。
这也是佛教在传入中国后,历史上第二次灭佛运动。
“你禁了佛,怎么连道也一并禁了?”姜烟看着两次完全不同的灭佛运动,如果不是亲生经历幻境,她还是很难将宇文邕和“灭佛运动”联系在一起的。
毕竟,历史上的鲜卑人是非常崇拜佛教的。
至于道,它又不搞土地兼并。
宇文邕只指着面前的奏本,端起一杯蜜水慢慢喝:“自己看。”
姜烟撇嘴,伸着脖子看过去。
宇文邕在处理掉宇文护的势力后,其中一项改革就是取消兵源的种族限制,只要是北周境内的男子都为兵伍。
不仅如此,之前的军士改为侍官,在均田制的基础上吸纳农民入府兵,这些入府兵的农民可以免除三年的徭役和租调。
从前受制于豪族地主的农民也能脱身出来。
而侍官乃是天子近臣。
按照这样的上下级关系,当战事来临,农民要应召入伍,他们服从侍官的命令。这些侍官,则被宇文邕牢牢把控。
“大周的所有兵马都在你的手里。”姜烟震惊的回头看宇文邕。
这么一来,就没有人跟宇文邕分兵权了。
姜烟舔着干涩的唇瓣,咽了咽口水,好半天才干巴巴的说:“府兵制!”
大唐以府兵制横扫周围诸国,大唐的铁甲强兵,这是有目共睹的。
而这一切,最初都源自于北周的宇文邕!
“可这跟??x?灭佛有什么关系?”姜烟拉回了之前的问题上。
宇文邕略带嫌弃的看了姜烟一眼,似乎是不明白她怎么这都看不懂了?
“兵不够。”宇文邕指着底下统计的数字:“我要攻打北齐,这些兵力远远不够。但这已经是可以筹集到的最多人数。你觉得,不参与农事,可以避开我这些制度的,都是什么人呢?”
姜烟点头。
那自然是佛门弟子。
“钱也不够。”宇文邕厚着脸皮说:“我打北齐,钱也不够。我大周境内百姓都填不饱肚子,这些佛寺道观倒是一座座的建,大兴土木。你觉得,我该不该收回来呢?”
姜烟沉默了。
她想说这是强抢。
但宇文邕理直气壮到姜烟都觉得,这好像有点道理!
“还有这个!”宇文邕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铜钱:“这些年朝代更迭,钱币改制频繁。铜矿又稀缺。我这里铸币都不够了,他们却还能铸礼佛用具。凡事天下为先,待我一统天下,想出家的出家,我管不着。”
姜烟直接麻木了。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宇文邕只一统北方,打到北齐去的时候,顺带把北齐的佛寺也给拆了个干干净净,逼着和尚还俗。
然后,就没有然后……
姜烟深吸一口气,从宇文邕身边走开,坐到另外一张桌子面前自己下棋玩。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跟宇文邕说话了。
再说下去,她可能要在旁边给宇文邕鼓掌欢呼!
倒是宇文邕看她这个样子好笑得很,伸手取出压在一本奏本下的纸条。
眉梢挑了挑,起身走到姜烟面前,两指捏着一张纸条递给姜烟:“看吗?”
姜烟捏着棋子,面前突然出现一张纸条,还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
姜烟不解的接过,就听宇文邕说:“高长恭的死讯。”
姜妍拿着纸条的动作顿了顿。
然后慢慢的拿起纸条看起来。
上面写得很简略,只说高长恭引起了高纬不满,高纬赐毒酒。
在高长恭之前,斛律光已经死了,满门都被高纬所灭。斛律光的女儿还是高纬的皇后。
而高长恭则是“北齐三杰”中仅剩的一个,也被高纬谋害。
姜烟合上纸条,重重的叹了口气:“谢谢。”
纸条还给了宇文邕后,姜烟看着窗外,想起宇文邕说过,高长恭不想她看见他的死状。
被毒死的人,死状不好看。
“至少他这一辈子,为了北齐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为了北齐的君王,命也给出去了。
“我还以为你会痛哭流涕。”宇文邕收好纸条,听到姜烟这话还有些意外。
高长恭的容貌对姜烟的影响,他也都看在眼里。
宇文邕还以为姜烟知道消息后,高低得流一两颗眼泪才对。
“我为什么要痛哭流涕?”姜烟白了他一眼。
高长恭只是她认识的一个人。
在她更为了解的历史里,高长恭早就死了。
有相处的感情,不代表姜烟会不清楚既定的事实。
宇文邕小心翼翼的把东西都保存好,只略带得意的对姜烟说:“不哭就不哭,我倒是高兴得很!”
高纬那个小崽子,把左膀右臂都砍了,是等着他大周的铁骑去踏平那边的齐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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