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说过了，不行。”


    不管是高中那次，还是眼前这次，甄心的拒绝如出一辙，连语气都一模一样。而祁宴则每次露出小狗委屈但小狗不说的表情。


    “难道你对我一点信任都没有吗？最起码，接受考察简检阅的机会总要给我一个吧……”


    “没有。”


    甄心嘴里硬气，实际上意志薄弱，当初三言两语被他说动，跑到篮球场观战。现在都不需要他多费口舌，她甚至学会了自己找台阶下。


    “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我不需要你牺牲色相，你也休想占我便宜……”


    祁宴惊了，瞪大眼睛，受伤地抢白：“你要和我划清界限？你、你不跟我合作了？”


    甄心心虚地轻咳了一声：“咳咳~那倒也没有——你不要打岔，我话还没说完呢。”


    祁宴抚着胸口，长嘘一口气：“吓我一跳。你继续，我洗耳恭听。”


    甄心呷一口“出逃的小苹果”鸡尾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的意思，我们现在只是合作伙伴的关系。我是老板娘，你是提供场地和资金的股东……”


    江浙的江湖规矩，女老板要尊称一声“老板娘”。小时候她最羡慕的人，就是小商品市场各个档口年轻的饰品店老板娘。


    但她忘了有歧义了。


    祁宴听完，愉快地笑出声：“嗯~~~也就是说，我们是老板和老板娘的关系。”


    甄心恼羞成怒，伸腿踢了他一脚：“禁止擅自升咖！你充其量是个打杂的总管。”


    祁宴笑呵呵的，也不生气：“好好好，我是总管。你是女王。女王大人，为了创业便利考虑，你考虑考虑住下来呗。楼下保姆房、楼上主卧次卧任你挑选。”


    为了防止他挖坑，甄心谨慎地问：“你先说你住哪个房间？”


    祁宴不告诉她：“你猜。”


    其实所有的卧室都是空着的。他会在这里工作、喝东西、看电影、玩桌游，但晚上并不住在这里——总不能让她睡别人睡过的房间。


    甄心握着水晶杯，狐疑地说：“你是不是在使诈？我要先上去看看再说。”


    “可以啊。”祁宴爽快答应，不忘嘱咐：“但是不着急，先好好吃完饭。”


    甄心点点头，然后一惊一乍地捞起手机：“哎呀，我忘了拍照。我要先拍个照。”


    “……”看着她敬业的样子，祁宴心里暗暗叹息，“我的给你拍，我还没有动过筷子。”


    “谢啦。”甄心把盘子换过来，十分专业地咔咔一通猛拍。


    拍完后，她忽然想起之前被买手端vip名媛群里的刺头奚落的这事。为了扳回一局，她精挑细选了一组豪华的、绝美的照片发朋友圈，并配文：【吃点心啦~】


    这条朋友圈转发到群里后，丝丝第一个捧场：“哇，你这吃的也太好了吧！”


    【这是在哪？之前怎么没见你发过。】


    【这么多甜品吃的完？地址发我，我帮你承担一部分。】


    【这个钥匙链真可爱。】


    【在家呢。下次叫你来哦。钥匙链是长腿kitty。】


    甄心一边吃，一边回复，然后猛地发现华点：“祁宴，你一个男的钥匙扣用长腿kitty干嘛？”


    祁宴搅着火鸡面送入口中，神色有些不自然：“被某人同化了呗。反正都是你用，这不刚好正合适。”


    “的确是我喜欢的……”


    甄心突然反应过来，大惊失色：“诶，诶~你干嘛吃我的面！？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可以互相吃剩饭的关系了！”


    祁宴理直气壮，偏要接着吃：“我为什么不能吃？你都快把我的吃完了。”


    “……这能一样吗？”甄心说不过他，干脆专注美食，低头吃吃吃。


    祁宴笑问：“生气啦？”


    甄心不吭声了。年糕软弹，火鸡面劲道入味，饺子裹满浓郁的辣奶油。她吃的超满足，没空说话。


    祁宴得不到回应，失落地低头吃吃吃。


    一屋两人孤独吃吃吃。偌大餐厅里，安静得只有碗筷杯盏碰撞的脆响。


    他打开手机，播放咕嘟咕嘟围炉煮火锅的视频。视频里，火锅咕嘟冒泡，人们欢声笑语，热闹至极。


    视频外，甄心嫌吵，忍无可忍皱眉问：“你能不能安静点！”


    祁宴委屈地抗议：“我压根没有出声。你分明是对我有偏见。”


    甄心感觉自己是有点过分，改口到：“那你吃快点。我要上楼了。”


    “我已经吃好了。走吧，我带你过去。楼上三个房间都是新的。你怕黑，住主卧会更好。主卧正对着湖景，一整晚都有光亮斜照进来。除了有时候风声有点诡异外，问题不大。”


    祁宴知道她这是又累又困想睡觉，犯“睡觉气”了。立刻出声安抚。领着她拾级而上。


    甄心揉着眼睛问：“那你呢？”


    眼看着她要摔倒，祁宴伸手扶了一下：“放心吧。我不住这里。”


    甄心顿时精神了，左顾右盼：“放心不了。这么大的房子，太空了很容易撞鬼的……”


    祁宴爆笑，弹了一下她脑壳：“瞎想什么呢？小小年纪封建迷信。”


    事实上，她满脑子想的其实是——


    哇他不留下来，那她以后使唤谁当苦力？现在模特、助播、厨师、家政、司机……都很贵的。


    骨气诚可贵，资源价更高。


    为了节源开流，黑心资本家她当定了！就算传出去被骂大绿茶，分手了还凑不要脸使唤前男友、接受人家各种好处也没关系。


    利用一切可利用资源往上爬有什么不对？


    而且，而且，谁让他非要千里迢迢的自己送上门来……


    想到这，甄心反手抓住他手臂，语气坚决：“不行！你必须留下来当保镖！”


    yeah~留宿计划通！


    祁宴心里一阵窃喜。忍不住翘起了嘴角，怕她发现，又急忙假装咳嗽捂嘴遮住：“咳咳~想让我留下来也不是不行……”


    他高中时就这样，每次假装咳嗽，都是在酝酿诡计多端。


    甄心警惕地瞪着他：“你、你想怎样？”


    祁宴笑着揉揉她头发：“我们都是老熟人了。我还能怎样？我只不过家里催的急，想请你帮忙打个掩护，在公开场合继续当我女朋友。”


    甄心一听，连连摇头：“这不太好吧？”


    祁宴吃惊地反问：“为什么会不太好？公开场合你给我当女朋友，私底下我给你当打杂的大总管。很公平啊，属于合作共赢。而且公开场合我又不会乱来。”


    甄心趁机进一步提出要求：“既然你强烈要求当我的大总管给我打杂，那么以后你可要听我差遣啊。否则我就终止合作。”


    “没问题。我听你的。”


    楼梯旁，华丽的复古水晶灯从深蓝色藻井顶部垂下来，折射出钻石般璀璨的光芒。


    甄心抬眼轻轻一瞥。


    祁宴脸上光影流动，一半隐匿阴影中，一半闪耀柔光里。像极了小时候漫画书里她最爱的、超级温柔的六翼天使长。


    她有些黯然地想：此情可待成追忆。真是可惜了呢。


    ……


    ……


    穿过纸醉金迷的装饰主义风格鲜花长廊，祁宴送她到主卧门口。


    “到了。里面已经叫阿姨收拾过。若还有什么欠缺的，你打电话告诉我，我去办。”


    “谢谢你，阿宴。”


    望着他盛满关心的温柔眉眼，甄心笑着伸手给了他一个普通朋友那样的拥抱。然后果断关上房门。


    卧室里挂着一件成袍，一条真丝鱼尾睡裙,粉色绸缎上开着红色小玫瑰。很美。很贴心。


    但她持续情绪低落。


    洗完澡后，包着头发出来，看着又长又厚很难吹干的头发，她突然崩溃，没来由地哭了出来。越哭越伤心的那种。


    不过，她没哭多过久，门就被敲响了。


    三声清脆的“哒哒哒”过后，祁宴清醇舒朗的嗓音传来耳边：“珍珍，你房间里没有水，我给你拿了些气泡水。”


    “嗷。”甄心胡乱地擦了擦眼泪，趿着拖鞋去开门。


    门一开，祁宴立刻敏锐地发现端倪，还伸长脖子凑过来：“你哭了？谁欺负你了？”


    人一旦伤心的时候，是不能安慰的，越安慰越控制不住。


    “没什么。你看错了。”甄心试图狡辩。可眼泪不听话，偏要掉线珍珠似的滚下来。


    祁宴本来是想伸手给她擦眼泪的。但手不听使唤，直接变成了用力抱住她：“没关系，想哭就哭吧。在我这里，你可以做自己。”


    “我就是有些累了。一会儿就好。你不准看我。”


    “好。我不看。我眼睛闭上了。我陪你坐一会儿，缓缓情绪。”


    甄心觉得很糗，鸵鸟一样把脸埋起来，不敢看他，也不让他看。祁宴一边安抚着搂着她，一边往沙发上挪。


    甄心悄悄抬起头，睁开半只眼睛偷偷看了一眼。他果然闭着眼睛。乖乖的样子，像只巨型萨摩耶。


    她很好哄的，不禁破涕为笑，撸狗似的撸了撸他头毛：“真听话。”


    “好哇！我好心安慰你，你把我当狗摸是吧？等着，我要摸回来！”


    祁宴笑声琅琅，闭着眼睛张牙舞爪，却都被她轻松挡住。直到她闹累了放弃抵抗，他才成功地摸到她头顶湿漉漉的干发帽。


    “你该不会是吹头发吹恼了，被自己气哭的吧？”


    她不愿意说为什么哭，祁宴就帮她找了个理由。然后才睁开眼睛，“坐好，我帮你吹。”


    甄心不由得想起，高中时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他也是这样，连哄带插科打诨，转移她注意力，三两下让她破涕为笑。


    不过那会儿，是祁宴把她的脑袋当狗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