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去马球俱乐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原澈最近不知道忙着处理什么事情，深居简出。


    原冠清被原澈派去做任务还没回来，刚好逃过了每学期一次的课外实践课，这学期要去校外农田插秧。


    相比上一届去马厩清理卫生间引得学生集体投诉，上上届山中徒步露营集体腹泻，他们这一届体验农耕劳作已经算走大运了。


    一个人插一排，任务量不大，主要是体验。带队老师依次给学生发靴子、手套、连体衣。有的学生在抱怨，大部分还是乖乖接受，他们的目光偷偷瞥向站着的三个人——他们超想看商凛下田插秧的。


    视线聚焦在三人身上，双子说：“你去休息吧，你的那份我们帮你做。”


    “不用。”


    老师已经在车上讲过一遍流程了，商凛穿上连体衣戴上手套，下地干活动作利落。直起身时，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风掠过稻田，吹起他的衬衫，普通的工作服穿在他身上像是高定，像在拍时尚大片，稻田秒变秀场。


    男同学看看他，再看看自己，心中默默流泪。


    商凛学什么都很快，其他人还在磨蹭，他第一个把活干完了。


    他脱下衣服扔在收集箱里，老师坐在树底下监督他们，但也不是很走心，大部分时间在看手机，见他完成了，嘱咐了句：“不要走太远，还有半个小时就结束了，别错过返校大巴。”


    “嗯。”


    邻近秋季，日头不是很烈。商凛走到附近的小卖部买了瓶水，坐在墙边阴影下，靠着门框生了些轻微的倦意。


    华权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上加快了速度。农田里学生在闲聊，他们把这个课外实践当游戏，秧苗插的歪歪扭扭，反正参加了就有课程分。


    “哎，商凛学什么都很快，而且还又快又好。”


    “怎么没看见原冠清？他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冠清最近几天请假了。话说他们两个到底什么关系，我上次看见商凛在吃原冠清吃剩的蛋糕。你能想象吗？商凛他从来不碰别人动过的东西的。”


    华权弯腰的手一顿，他背对着两人，不动声色地往他们的方向移动。


    “可能好兄弟都那样吧，冠清他最近都不来社团训练了，社长还蛮看好他的。有一次社团活动他带着商凛一起，我靠商凛射箭超级厉害，他要是参加比赛，感觉拿全国冠军都不在话下。”


    商凛，他还会射箭吗？从来没听他提过。


    商凛的视线太好了，枪击课他靶靶正中红心，射箭更是百步穿杨，看的太清楚有时候会很疲惫，他大多数时候都闭着眼睛。


    他百无聊赖，目光随意的一转，看见菜市场门口，有四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在踢足球。


    学校租赁的地里有四个格格不入的中年人，那四个学生应该是花钱找了当地人干活。


    银光闪过商凛的眼睛，商凛定睛一看，他们四个人踢的不是足球，是一个破旧的不锈钢盆，边上有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人哭丧着脸，不知道在说什么。


    华权看商凛往邓子尧他们的方向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直愣愣站在田里看着他的背影。


    邓子尧他们是出了名的惹事生非，商凛过去干什么？


    “哥？”华宁叫了他一声，“哥你去哪？”


    华权脱下工作服扔在地上，“我去找商凛。”


    华宁本就对这个活动没兴趣，他三两下解开衣服跟上华权，“我和你一起去。”


    商凛已经走到了邓子尧他们后面。


    邓子尧模仿着聋哑人的叫声，颇感滑稽，“啊、啊啊——秋有才，接着！”他把不锈钢盆踢给秋有才。


    秋有才又传给另一个同学，他们接龙一般踢来踢去，边上聋哑老人捶胸顿足地跪着抹泪。看出来四个少年不打算把饭盆还给他，佝偻着身子在农贸市场门口捡烂菜叶。


    这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拾荒老人。


    边上没了观看者，邓子尧觉得有些无趣，他的圆润而普通的脸庞上透出一股天真的残忍，一个飞踢，破烂的铁盆直直掉进了老人面前的下水道里。


    看老人难以置信的眼神，邓子尧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商凛攥住邓子尧后领猛地一扯。


    邓子尧踉跄着回头，还没来得及骂出声，商凛的拳头已经砸在他脸上，暴虐、蛮横，带着十成十的力道。


    邓子尧摔在地上懵了足足三秒，带着血丝的断牙混着血珠从嘴角蹦出，滚落在地。


    商凛居高临下地睥睨他，看垃圾的眼神。


    怔忪过后，邓子尧眼底猛地炸开滔天怒火，他被同伴架着胳膊拽起来，膝盖还在发颤，却不管不顾地往前扑，满口血腥味呛得他直喘粗气，含糊的怒吼从喉咙里挤出来：“操你妈的！商凛，你凭什么无缘无故打我？你们给我废了他！”


    商凛冷笑：“看不惯就打了，还需要理由。”他目光扫过刚刚在“踢球”——现在战战兢兢的同学，吩咐：“你去买一套新的，一模一样的东西赔给他。”


    同学生怕商凛也给他来这么一拳，哆嗦着点头，“好、好的。”


    “我说怎么忽然来这么一下，原来是圣母心发作了。”邓子尧猛地挣开同伴的手，嘴角的血沫被他狠狠抹开，断牙的疼混着屈辱感烧得他理智尽失：“商凛，你今天不跪着给我道歉，我邓字倒过来写！”他命令同伴：“你们给我按住他！”


    同伴看商凛薄而流畅的肌肉线条，再看看自己白斩鸡的手臂，他后颈莫名冒了层冷汗。


    不管他们打赢打输，这事传出去他们也不占理啊！而且商凛的人气在学校高的可怕！邓子尧平时出手阔绰，出去玩开销都是他掏，同伴不好意思违抗他。


    同伴指节捏得咔咔响，却迟迟没往前冲，嘴上仍硬着：“尧哥，你放心，这小子敢动手，我们几个指定让他付出代价！”


    话说的好听，他也不敢真的敢打商凛，他们班里除了那对双胞胎的家世能和原家拼一拼，其他人上去都是送菜。


    网上沸沸扬扬的“偷一元钱坐三年牢”就是原家的法务部打的官司。


    想到这，同伴快步冲出去，攥紧的拳头挥得软绵绵，商凛侧身，华权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他捏着攻击者的头直接把他摔了出去。


    华宁挡在商凛身前，邓子尧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脸色阴鹜看着他们三个，“来得有够快的，商凛，你真是养了两条忠心耿耿的狗。”


    人体落地的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带教老师，“你们那边那几个，在干嘛！”


    华家在南洲有军火生意，对两个孩子的体能训练十分上心，在邓子尧出言不逊的瞬间，华权已经拎起他的衣领，转头问商凛：“要打吗？”


    同学把小卖部买来的锅碗瓢盆放在拾荒老人边上，带教老师看乱糟糟的一团，顿时感觉头疼，“什么打不打打！你们几个，不用课外实践了，先给我回学校，在办公室等着！华权，把同学放下！今天的事情肯定是要告诉你们家长的！”


    在学校了解完了来龙去脉，老师严厉地批评了商凛和邓子尧一顿，“不管怎样，商凛，你打了同学肯定要给他道歉！我会让邓子尧他们几个回去写检讨，也会告诉他们的家长。商凛，明天家长会结束，你和家长一起来我的办公室。”


    听到商凛要道歉，华氏双子一百个不乐意，他们抗议道：“商凛为什么要道歉！？道歉的应该是邓子尧，他自己看看他做的什么事。”


    带教老师顿感头疼，“商凛都没说什么，你们先义愤填膺上了！你们两个也是，明天交两份检讨过来！”


    商凛觉得轻飘飘一句道歉无所谓，反正人他也打了，目光扫过邓子尧往后缩的脚，他声音平稳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抱歉，下手重了点。”


    话音落，他往前微倾了倾身，身高带来的压迫感骤然拉近，他嘴巴殷红，眼里没什么温度，唇角往两边扯格外盛气凌人，“不过下次再让我看见类似的情况，恐怕就不是掉颗牙这么简单了。”


    “抱歉”两个字被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挑衅，看不起人的眼神比直接动手更让人难堪，邓子尧梗着脖子：“老师，他道个歉就算过去了吗？我可是受伤了！”


    “那你明天也和家长一起过来。两方坐在一起协商解决。”


    双子一脸“你不要得寸进尺、不识抬举”的冰冷眼神看着他。


    邓子尧暂时不想闹到家长那去，憋屈的怒火在胸膛翻涌：“算了！”


    邓子尧走了，老师又教育了他们几句。三个人从办公室出来，已经过了放学的点，人都走光了。


    沿路的教师空荡荡的，金红的夕阳斜洒在走廊上，窗棂的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


    华宁搂着他的脖子小声抱怨，“阿凛，打架的事你喊我和我哥就好了。”他拉起商凛瓷白而修长的手，骨节红彤彤的，一看就是大力导致的，“你看你皮肤脆，手撞在他的脏脸上，别伤到自己。”


    “只是看起来红而已了。”两人靠的太近，商凛推了推他的脸。


    华权走在他身边一如既往的沉默。


    走廊地板被霞光染成暖橙色，三人走到教室门口，好巧不巧看见两个男同学在接吻，亲的难舍难分。


    余晖掠过窗台的绿植，叶片的轮廓镶上金边，整间教室浸在温柔的暮色里，他们亲吻的画面像是电影分镜。


    华宁“哇”了一声，华权看向商凛。


    他们可能是觉得放学人都走光了，才这么大胆在教室接吻。


    “哗啦”一声，华宁拉开教室门，两个男同学瞬间分开，僵直了身体。


    他们三个人径直走向座位收拾东西，目中无人地进来，目不斜视地无视他们离开。


    高的那个不悦地喊道：“你们三个看不懂气氛吗？”


    “什么狗屎？”华宁：“你们两个看不懂场合吗？还要等你们亲完？别浪费我宝贵的时间。”


    矮的那个拉住他，“算了。”他红着脸对商凛道歉，“对不起，商凛。”


    “你和他倒什么歉！刚刚亲了你那么久没硬，你看见他倒是起反应了！”


    “闭嘴。”矮的那个对他没有好脸色，对商凛语气温柔：“拜拜，明天见。”


    遭到了无视，高个子气个半死。


    “喂，你……”


    华宁捂住商凛的耳朵，“恶心恶心，不听不听。”


    他们加快步伐，把吵闹声甩在后面。双子和他在校门口告别。


    车门打开，商凛面上一僵，今天居然是原澈接他放学。


    司机接过他的书包，商凛坐进车里。原澈正在看资料，察觉到商凛的小情绪，他放下ipad，笑道：“谁又惹我们大少爷生气了？”


    “……没有。”


    明显在撒谎。原澈沉静而柔软的视线落在商凛低垂的发顶。


    商凛的侧脸是透着冷调的精致骨相，眉骨利落凸起，眉峰斜斜压着垂落的眼睫，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他的鼻梁高挺笔直，鼻尖像雕琢过的玉，下颌线是流畅的冷硬弧线，从耳际一路收向尖巧的下巴，没有半分冗余。


    中洲私立的校服是出了名的漂亮，浅灰色西装外套，黑背心白衬衫，黑色西裤，商凛穿上像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角。


    商凛穿什么衣服都漂亮，披麻袋也好看。


    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原澈轻轻掰过他的脸，商凛头动眼睛不转，眼神飘忽不敢落定。


    “脸怎么受伤了？”


    “不小心摔的。”


    脸受伤真的是摔的。但是商凛今天刚打完架就碰到原澈，难免心虚，他不想让原澈知道他在学校里打架的事情。


    原澈目光比平时沉了许多，“我记得你明天是家长会。”


    商凛含糊地应了声，眼睫颤动如同蝴蝶振翅，他和原澈对上视线，“像以前一样让应助理来就行了。”


    “之前不是很希望见到我来开会吗？”


    “我知道你忙嘛叔叔，让应助理来就可以了。”


    “撒谎的坏孩子。”原澈笑了一下，笑意浮在表面，像一层薄薄的冰。


    他指腹轻轻摩挲商凛脸颊上的划痕，“明天我刚好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