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标记
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映在那具高大的背影上。
萧翀洗漱完,换好铠甲,将枕下那半枚玉带钩重新塞回怀中时,蓦地想起昨夜南初满脸是泪、无比愤恨的脸。她骂他“戏耍猎物”,这等事他从前确也干过,可一个猎手是绝不会去花心思去哄猎物的。
他下意识搓了搓手指,好像那抹湿润软嫩的触感还在指尖。
他又想起太子那道“妥携南氏女归京”的钧命,眼前同时闪过的,是他辞行前见到的东宫帷幔后的狎昵身影。
姜煜那人……她若落入他的手中,那才叫沦为玩物,其性子愈烈,催折得便愈快,哪有人会在意她想什么?
他紧了紧护腕,踏出门去。
时辰尚早,院子里安安静静,他却突然发现院门旁边那棵老榆树后面,有团灰扑扑的小身影——是柳氏那个儿子,在看蚂蚁爬树。
脚步声惊动了麦芽,他抬头,对上萧翀视线时,本能地往树后面退了退。
萧翀本不欲理他,可就在将与他擦身而过时,那孩子突然喊道:“你便是发大水那个梁人吗?”
萧翀足下一顿,见那小不点一只小手扶着树干,圆睁着眼睛又问:“阿箴姐姐也是你抓的?”
萧翀转而正对他,缓缓朝他迈近几步,便见那孩子脚下一动,虽然没退,可扣着树干的小手猛然收紧。
“是我。”萧翀回了一句,带着些莫名兴味,“你要如何?”
“我……”
麦芽在栖霞庄时,听了叔伯婶婶们诸多谩骂,都是关于梁人如何残暴,眼前这个恶人如何狠辣。此时仇人近在眼前,他小小胸腔里便燃了一团火,可也知自己太过渺小,眼前这人即使什么都不做,已让他感到寒意,强忍着才没有跑开。
萧翀见这小孩子朝他发狠,又狠得不够彻底,他眼风压暗,一字字道:“你若想报仇,须得再长大些,再强些,也再……狠些。”
萧翀的目光太过锋利,麦芽毕竟是个孩子,受不住这冷锋般的逼视,下意识撇开视线,目光扫到萧翀腰间短刀,视线却像被黏住。
那短刀约莫一尺长,乌金的手柄上雕着细碎的龙鳞,刀鞘尤其漂亮,盘龙纹饰上缀了好几颗彩宝,日头下流光耀目。
萧翀见那孩子的目光,一瞬不瞬锁在他腰间佩刀上,他索性把手按上了刀柄,“噌”一声,寒刃出鞘!
一道冷光闪过麦芽的眼睛,他头一偏,另只手也下意识扒住了树干,身子又往后缩了缩。
他都亮刀了,这小孩子竟没被吓跑,有意思。
萧翀似笑非笑:“喜欢这个?”
麦芽不作声,只浑身紧绷。
萧翀慢条斯理解下腰上刀鞘,对着他把玩几下,便见那孩子眼睛一亮。
萧翀手一扬,那只刀鞘划出一道璀璨流光,落在了麦芽脚下。
“刀鞘送你了,至于刀……”萧翀盯着麦芽谨慎又明亮的眼睛,“等你变强了,自己来拿。”
说罢,握着那只没了刀鞘的匕首跨出院门,在寒光摇曳中,喝令升帐。
及至萧翀的身影消失不见,麦芽才敢缓缓蹲下,将那只鎏金镶宝的漂亮刀鞘抓在手中,反复打量,小手从鞘身精致的纹路上抚过,似是想笑,又有丝别扭,最后干脆将它抱进怀里,朝南初房门跑去。
日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里,南初醒了,望着青灰的屋顶出神,眼底还残留着昨夜哭泣的酸涩,却已沉静了许多。
她下意识碰了碰昨夜萧翀手指抹过的眼角,温热、粗粝的触感和略重的力道,与自小母亲及父兄们的对她的哄慰截然不同。
念及他昨夜的“放权”,她猜不透萧翀全部的心思,是进一步利用?还是……拥有绝对实力的上位者,古怪的“信任”?
起床,下榻,更衣,洗漱,用簪子将头发挽好,这些往日里尚需人伺候的事,如今她已能做得很好。
门外一串轻快的脚步声响起,麦芽稚嫩地嗓音伴着叩门声传来:“阿箴姐姐,你醒了吗?”
南初开门将麦芽迎进来,摸着他头道:“在这里不可以太大声……”
“我知道,娘亲告诫过我,不要吵到那个梁人,不过他已经出去了。”他举起小手,“他还给了我这个。”
南初望着那只小手里精致的刀鞘,认得那是萧翀的,不禁蹙了眉:“他为何给你这个?他还对你说了什么?”
麦芽把遇见萧翀的事学了一遍,末了迟疑道:“阿箴姐姐,我……我可以要它么?”
南初觉萧翀不是有闲情逸致同孩子玩笑之人,虽不懂他为何送麦芽此物,可看着孩子眼里的喜爱和期待,点点头道:“既与了你,便先收着吧……你母亲呢?”
说话间,柳氏已端了吃食回院子,径自朝南初屋里行来,上了台阶才发现,自己那个本该还在睡觉的儿子,竟在小姐房里,又见孩子手里拿了个流光溢彩的物件,那东西一看便价值不菲,绝非他们能有,立时变得脸色煞白。她几步抢上前,一把按住孩子的小手,声音压得极低,却是不容置疑的呵斥,透着恐惧:“哪来的这东西?快还回去!”
“不要!”麦芽张口回绝,将刀鞘攥得更紧。
南初赶紧解释:“柳姨莫急,是萧翀在院子里碰见他……送与他的。”
“为何要送……这么个东西?快还回去!”柳氏对儿子的不舍视而不见,只声色更厉。
“我不要还!”麦芽将刀鞘背到身后,梗着小脖子道,“是他硬要给的,还说等我变强大了,可以再向他讨刀!”
柳氏端着吃食的手一颤,眼里的惧意更甚。她愣了一下,将手中吃食搁下,伸手便去从孩子小手里夺刀鞘,几乎是吼骂般斥责:“撒手!给我,谁叫你乱收东西的,不要命了你……”
麦芽从未见过母亲这般凶戾,吓得哇一声大哭起来,手里的刀鞘也随之脱手,被柳氏拽了过去。
南初也有些惊疑,面对暴怒中满眼忧惧的柳氏,想说什么,终是先俯身去抱孩子,哄道:“麦芽不哭了,我晓得你很喜欢,但阿娘这么做一定有道理……”
柳氏看孩子哭得伤心,心头终是不忍,她深吸口气,蹲下身揽过孩子,声音带了丝颤音道:“孩子,这不是赏赐,这是祸根。”
她给儿子擦眼泪,声音压得极低,目光灼灼望着孩子懵懂的眼睛:“他是看见了你眼里有恨,也看见了你又弱又小。他给你这个,就像猎人给看中的小兽系上铃铛,从此往后,你就在他眼里了。你长得多快,恨有多深,他都看着呢,等你真去拿刀那天,阿娘不敢想会怎样……”
麦芽被母亲眼中前所未有的恐惧震慑,小脸发白。
柳氏将刀鞘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想用体温捂化它的不祥:“收下,便是认了他的规矩;丢掉,便是拂了他的脸面。这东西……是祸根啊。”
麦芽倒是不哭了,但听得似懂非懂,可是南初听懂了。
她望着柳氏手里那只极尽工巧的刀鞘,说不清是何情绪。她一时觉得萧翀不是这个意思,一时又觉柳氏这番洞悉世情之语,敲骨叩髓,恰是给她的一个警醒。
萧翀给予她的种种,威慑也罢,哄慰也好,如何不是一种猎人对幼兽的“标记”?可笑她还有一瞬间的心软心悸。
柳氏耐着性子对麦芽道:“你以后不可以再去找他,见了他也要离得远远的。这院子里的事,还有之前在庄子里,你看到、听到的事,统统都不要管,也莫要乱说,可记住了?”
麦芽见母亲少有的一脸严厉,眼中还有他看不懂的惧色,却也认真回应道:“我记住了。”
柳氏这才又转向南初,强自带出一抹温和笑意,指着案上吃食道:“我见他们军中吃食不甚讲究,食材倒是不缺,也不乏好东西,我便亲自去熬了细粥,调了两样小菜,小姐尝尝,可是往日里的味道?”
南初虽觉眼下非是讲究的时候,却也被柳氏这份细心照顾暖到,望着柳氏的目光,竟似对着失而复得的亲人。可想到她们此时被困的身份,柳氏还能这般要求,又不安道:“他们竟允你下厨?”
“原也是不让的,后来是那老伙夫全程盯着我做的。”柳氏说着将吃食放到案上,催促道,“小姐快趁热吃吧。”
南初见她只端了一碗,便道:“你们的呢?”
“我俩回房吃。”柳氏说着收了昨晚那只空碗,又牵了麦芽的手道:“走了。”
“柳姨。”南初突然唤她,“一会儿他们那个军匠褚云帆会带着乐师来,同我们一同商议破解地宫的细节,你无需特别准备什么,先一起听听吧。”
“好,我听小姐安排。”
“还有,你以后也莫再唤我小姐,唤我程书办吧。”
“是,程书办。”
南初看着柳氏母子回自己屋,转身望向案上的细粥和那两样小菜,那粥细致滑腻,一看便是小火慢炖出来的,倒不知柳氏几时去的伙房。那两样小菜也是以往她府上常做的,只闻着味道便让她鼻头泛酸。她晓得这般待遇,恐怕连麦芽都不会有。
她又蓦地想起件事。山棠还在时,她吃过几顿药膳粥,那时她心神憔悴,并未放在心头,想当然地以为是端来了萧翀未用完的饭食。此刻见他们能容柳氏下厨,先前那几次倒像是小厨房特地给她做得加料饭。
她将粥和菜吃了个干净,还未及收拾,便听院中又响起了军靴踏地声,不只一人。
打头的是褚云帆,身后跟了几个兵卒,还带了两口箱子。他在阶下站定,抱拳道:“程书办有礼。奉主将命令,送来福隆寺地宫的建造图纸和机关图样资料,并携乐师窦准,与您商议破解之策。”
南初听闻“乐师窦准”四个字,内心不自觉慌了一下。
窦准这个名字她听过,他是西渚皇室乐师,太子纳彩那日便在乐队当中,平日里也掌乐工们的教习,她不晓得他是否认得她,若晓得昔日他掌乐庆贺的太子妃,今日在“为大梁做事”,老乐师该作何感想?
她理了理那身天工司的匠衣,硬着头皮站出了门去。
一直在褚云帆身后垂首的窦准听到声音,好奇地抬头打量这位被“招降”的程书办,才见到她的第一眼,便惊得瞪大了眼。
“太……南小姐?”
窦准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叫南初心头一慌。
褚云帆侧身睨向窦准,冷冷纠正:“窦先生在说什么?先生可认准了,您眼前这位,是天工司的程安歌,程书办。”顿了顿又补充,“主将有令,地宫之事,由程书办全权负责,先生只需尽力协助便是。”
窦准慌不迭垂下头,低低道:“是……是老朽看花眼了。”
声音里藏不住的涩然,听得南初心头百味陈杂。
而此时,闻及动静的柳氏也踏出门来,待看清小姐门前那个垂首低眉,须发半白的乐师时,忽地怔住。
17、标记
同类推荐:
被疯批们觊觎的病弱皇帝、
死对头居然暗恋我、
穿成秀才弃夫郎、
穿越汉花式养瞎夫郎、
兽世之驭鸟有方、
君妻是面瘫怎么破、
茅草屋里捡来的小夫郎、
gank前任后我上热搜了[电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