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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地宫

    第019章地宫


    南初和柳氏下地宫那日,一早常赢来领麦芽,对柳氏道:“柳娘子放心,我已吩咐过医营的老徐,他会将小郎君照看好,待你们回来,再去接他。”


    麦芽未同娘亲分开过,叫喊不愿,柳氏连哄带吓将他留在了大奉先寺中。


    马车辘辘,驶入城中,南初下意识攥紧了窗帘,这是她在城破之后,首次见到洪泛后的城内景象。


    街道两旁的墙壁上,还残留着深色的泥迹和水痕,万幸的是,因着栾城良好的排水结构,以及梁军在城破后及时截流,水痕并未过膝,只某些坑洼处水迹略深,已生了青苔。


    一些年久失修的老屋,因墙体经不住水泡而出现裂痕,但更多的民舍只是潮湿和破败,结构尚存。她见了几波梁军,正组织降兵和征夫在清理街道、修复残壁,空气里弥漫着潮气和土腥气,以及撒过石灰后呛人的味道。


    街上行人并不多,百姓们虽大多面有菜色,却未如她预想中的尸横遍野和瘟疫横行,她甚至还见了几家善绅在梁军值守下搭棚舍粥。百姓们默默地排队领粥,眼里不乏劫后余生的庆幸。


    南初放下了车帘。


    她晓得水淹的伤害是滞后且长期的,庆幸今日所见尚有余地。她更明白,相较于城内的可控,城外的田地和春耕,才是迫在眉睫的威胁。她尚不知田地损毁几何,仅贻误农时,便是一年的粮荒。


    萧翀应了她接济民生,仅照应城中灾民温饱已是巨资,而购买粮种,开垦田垄,修复水利,其耗资更是惊人。南初越想越觉心凉,她从未有一刻这般期待卢秀藏下的是笔无可估量的巨资,如此,她或可从萧翀手里多掏一点。


    在一片沉重的思绪中,马车驶入了福隆寺。


    地宫的入口,在佛塔塔基的一角,已被翻过,阴冷的风从黑呼呼的洞口倒灌出来,带着一股陈年的土腥和令人不安的锈气。


    褚云帆举着火把,带了几个人先行入内。南初跟在后面,见那入口似是坍塌过,已重新加固。两侧墙壁上,有一段布满了斑斑点点的灰浆抹痕,似是曾布满了无数孔洞。这让她想起军械篇里提到的一种机关术——流光针,其本质是一种上了弦的连环弩……她不敢去想,若是那位“圣人”亲来取财,那被他送去“祭针”之人,会是谁呢?


    在完全进入暗道前,她下意识又朝外望了一眼,目光不自觉投向不远处那个高大身影,他被亲卫簇拥着,正在同屠骁最后确认什么。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萧翀忽然转头,隔着一段距离,与她的视线对个正着。他没说话,只是极轻地朝她颔首示意了一下。


    只这一个动作,南初紧张的神经,竟奇异地安稳了几分。她下意识地也对他轻轻点了点头。这个微小的回应,让她自己都愣了一下。而远处的萧翀,微微勾了下嘴角,随即恢复了冷肃。


    在她身后,柳氏也缓缓而下,时不时扭身扶一把挟着琴囊的窦准——那琴是他的宝贝,他不放心旁人来拿,执意要负在自己身上,在这条狭窄又陡峭的石阶上,每一步都甚是艰难和小心。


    下去之后,本有一段浮桥通往地宫的大门,眼下浮桥已毁,重新架设了横木和宽板。火光之下,仍可见两丈多宽的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残木碎屑。有极轻的“咔嚓”声自水下透出,似野兽在啮食骨头,在这阴冷之处听得人格外胆寒。


    柳氏走得心惊,下意识揪住南初的胳膊,低低道:“这水底下是有怪物?听得人瘆得慌。”


    她虽已压低了声音,但在这地下静谧的空间里,仍钻进了前面褚云帆的耳朵。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并未回应,转而继续前行,率先踏过了木桥。


    南初自打进来便高度戒备,她仔细观察身边环境,试图用她所知来分析和理解这里的一切,见柳氏紧张不已,便安慰道:“莫怕,不是怪物,我猜,或是一些机括绞动之声。”


    栾城有很多地下暗河,南初觉得这里也是。那毁掉的浮桥机关,以及入口的弩针,应该都是靠水力驱动的,这里应该是一整套精妙绝伦的水力连环机关。


    她反握住柳氏的手,郑重道:“我猜那九音簧的驱动也是水力,只是此处杂音甚多,等会你可要仔细分辨。”


    这话本是说与柳氏听的,却引得褚云帆回头。南初只顾着嘱咐柳氏,并未留意到褚云帆望向她的眼中,那被火光映出的一抹光亮。


    一行人陆续下了木桥,前方是一片开阔平地,尽头黑黢黢有扇巨大石门,火光打过去,门上浮雕遍布,气势恢宏,摄人心魄。


    “就是这里了。”褚云帆的手指高高举起,指着门上一只大鸟羽翼下方,被繁复纹路遮掩的部位道,“能看到么,那鸟毛里藏着几个孔洞,疑似机关所在。”


    窦准和柳氏小心翼翼走近,仰头看去,一丝极轻的惊叹从窦准口中逸出,柳氏却因乍见那门上青面獠牙、怒目而视的魔众雕像,吓得退了两步,颤声道:“这又是什么,好吓人!”


    褚云帆已将这门探索过无数遍,对其上画雕却并不熟悉,自然也无法回应柳氏的惊惶,却听南初道:“这是佛陀降魔成道图。那正中结跏趺坐的便是佛祖,围在他身边的是一干魔众。佛祖右手垂膝施触地印,刀兵如火雨,全化作了佛祖坐下的朵朵连苞。”


    她说着去看褚云帆所指的那只鸟:“这是六拏具中的妙音鸟,《造像度量经》中有载,此神鸟人首鸟身,鸣音清越,常护卫于无量佛莲座之下。这于九音簧锁,倒是相得益彰。”


    褚云帆钦佩的目光落在南初身上,愈发觉得主帅留下她实是一招妙棋。他下意识环顾四周确认安全,却突然发现,那入口下方,已不知何时多了道高大身影,正抱臂倚在桥头,玄甲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萧翀甫一下来,便听见寂静之中那道熟悉的嗓音,她在讲佛陀降魔,信手拈来,在这空灵之境中,犹如梵音。


    “我们开始吧。”南初示意柳氏和窦准就位,“此番可能耗时颇久,辛苦各位了。”


    窦准将琴置于门前已架设好的案台之上,柳氏那边却有些麻烦,因机关位置较高,她在几个人帮扶下爬上架起的高台,将听瓮贴到门体,又将耳朵贴上去,之后才朝窦准点头,示意她已准备好。


    窦准屏息凝神,将手按在琴弦上,沉声道:“那老夫便先从黄钟律起,逐一试过这十二律吕。但愿设锁之人,未在基准音高上故布迷阵。”


    “铮——”


    一个标准的黄钟律音在石室内荡开,余音袅袅,融入四下。


    众人把目光都集中到了门边,柳氏闭着眼,眉头紧锁,直到琴音消失才睁眼。她面色沉沉望向脚下火把,朝护卫她的几人道:“杂音太多,你们离远些,火把的噼啪声是干扰,都拿走。”


    褚云帆点头,几个人快速离开,将火把浸入暗河,整个空间瞬时暗下来,只余墙角几盏长明灯独照,幽冷阴暗之气愈发深重。


    “窦先生,”柳氏招呼道,“请您继续。”


    “铮——”


    琴音重新响起,柳氏闭眼静听,怕错,又叫窦准演奏一遍,才笃定道:“不是这个,我没听到任何特殊声响。”


    “好,那继续下一个音。”


    窦准依序奏响大吕、太簇、夹钟……一个个音律精准流出,每一个都试了两三遍,柳氏却始终摇头。


    气氛逐渐压抑,南初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难道第一步便断错了方向?


    可当窦准奏到仲吕律时,柳氏紧闭的眼睫猛地一颤,激动道:“有了!辛苦先生再奏一遍,我要确认一下。”


    相同的琴音再次响起,柳氏大声道:“是它,杂音中多了一丝极轻的嗡鸣,两次都是一样!”


    这个收获极大地鼓舞了在场之人,希望之火重新燃起。窦准沉闷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振奋,仔细记下这个音高。


    有了第一个成功的经验,后续的过程虽依旧枯燥,却有了方向。窦准不断调试琴弦,不同的音律一个接一个的流出,柳氏全神贯注,努力捕捉着那微乎其微的共鸣回响。


    地宫不辨时辰,一切似乎都静止了,又似在飞速流逝。柳氏因过于集中意念,渐渐便觉耳中嗡鸣不止,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再继续。


    随着窦准陆续记下“姑洗,林钟,无射……”九音全部找到,众人全都面露喜色,似乎成功在望,唯有窦准对着这些音律眉头紧锁。


    他在努力回忆和分辨,西渚皇家乐典中那些仅由这九音组成的曲目。


    西渚的曲谱大多是文字谱,即以文字描述演奏手法,用哪根手指,以什么动作,弹哪根弦,一首曲目往往长篇累牍,需要师傅口传心授才能完全掌握。窦准琴技精绝,可要他从这些纷繁曲谱中摘出来符合当下要求的,确是十分不易。


    特别是当众人怀着殷切期待,围守在旁时,窦准的压力甚至比为陛下独奏时还要大。


    南初看出了这点,温声道:“大家都辛苦了,先稍事休息。后续需要先生凭经验,先划定一个小范围的曲目来试初始音和主音,想来更需要安静,我等便先退开,先生慢慢想。”


    众人散开,却未敢远离,只各自寻了个地方休息,现场一片静谧。


    窦准就着手边一盏长明灯,边思索回忆,边随手记录,手指在膝上抹挑勾剔,在这阴冷之地,额头鬓角竟不知不觉冒了汗。


    一道极轻的脚步声传来,南初循声望去,只见一道高大身影下了木桥,朝着他们缓缓而来。


    她心跳莫名快了几下,是萧翀。


    来人足下轻浅,并未打扰到沉浸在乐谱中的窦准。他在距离她十余步处驻足,沉肃的视线与她对上,南初下意识站了起来。


    萧翀却未再往前走,唇角弯起个轻浅弧度,之后瞥向不远处聚精会神的窦准,看了几眼后,又将视线扫了回来,将她从头看到脚,最后在她愈加无措的反应中,慢条斯理去了个无人的角落。那地方恰在长明灯光晕的边缘,一线微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肩线和清晰的下颌轮廓。


    南初站在光里,看不清他的神色,却知他在那里,可将这里的一切尽收眼底和耳中。而此刻,她直觉他在望着她,像是黑暗中沉默的守护者,而她是他目光所及之处,最亮的存在。


    阴冷潮湿的地宫,在幽幽长明灯的映照下,好似另一个世界。低低的流水声混合着其下机括常年不懈地绞动声,听得人压抑又恐惧,寒意从每一个毛孔渗出来。


    暗道口的滴漏提醒着时光流逝,许久之后,终于传来窦准的声音:


    “可以了,南……程书办,我们可以先从这几首开始试。”


    这一声,让几个久候之人齐刷刷站起身来。


    窦准指着笔下所书道:“这几首是昔日陛下常听的,另外一些,是宫里各类庆典仪程常奏的,皆由那九音谱成,可以一试。”


    “好,那便有劳先生再奏一番。”南初又转向柳氏,“娘子这回更要费神,需仔细分辨在众多杂音和簧片的嗡鸣声中,是否有机关蓄势的响动,它极可能是极轻微的水声,可也不排除是旁的蓄力方式,务必仔细甄别。”


    “是,我定尽全力,请程书办放心。”


    褚云帆又招呼人将柳氏扶回高台,众人再次回到前番侧律时的状态,屏气凝神,甚至此番难度更大,一丝一毫响动也不敢有。


    琴声再次响起,一连试了七八首曲目的起始音,柳氏却只是摇头。希望如同风中之烛,一次次被失望吹熄,地宫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窦准摘出的那些曲目已近试完,却毫无线索,南初的心越来越沉,不免怀疑是否机关过于精妙,乃至难以分辨,又或者此法从一开始便错了?


    心绪越来越乱,她下意识扭头,朝着暗处那道身影望去,他似是一尊漆黑静默的佛像,岿然不动。南初深吸口气,努力平复纷乱的思绪。


    琴声停了,代之以窦准的一声轻微叹息。


    老乐正声音又沉又丧,带着一丝愧意道:“程书办见谅,乐典曲目甚多,眼下我能摘捡出来的实在有限,可否……可否容我回去稍加整理后再试?”


    南初却未回应。


    她视线落在窦准手里那些曲目上,《昭和》《咸池》《八佾舞》……这些恢宏庄重的雅乐,与她的“圣人”仓皇出逃,与军工坊里满地的尸首,以及暗道里那些鎏金箱笼,如此冲突。


    有什么念头自她脑中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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