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宠他的第081天
众人闻言纷纷落座, 都想知道商良究竟会怎样应对这个问题。
倘若商良不肯将木雕技法传授于同行,那么他将来或许能够凭借高超精湛的木雕技法, 在京城内把生意做到一家独大,而这样做引起的行业反噬无疑也是巨大的。
市场垄/断不可取。
即便青良雕刻未来可能于木雕一行占据市场主要支配地位,但一个行业若是做不到百花齐放,最精妙的木雕工艺以及工具只限制于青良雕刻店的木雕师们学习使用,那么终将有一日其会被更精妙的木雕技术所取代、打压。
重压之下必有反抗!
这是千万年来亘古不变的规律。
若是商良限制更为先进的工艺技术广为传播,那么青良雕刻终会在盛极一时后如昙花一现一般, 迅速地凋零枯萎。
对于众商家的心思商良大概能猜到些,不过他本就不打算将木雕技法藏着掖着。
且不说学徒们从他这里学会手艺后可能会辞职去别家;其次非遗手工艺文化的传承自然传播范围越广越好,掌握精通的人越多越好;最后他做生意是一回事,而传播非遗雕刻文化则是另外一回事, 二者不可混为一谈。
“盛极必衰”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没必要为了多赚些钱而引起同行们的公愤。
只是这一世与前世不同的是, 他身上还多了个推动建设“性别平等”和谐社会的重大任务, 而这个任务的推进需要花费大量的金钱与精力,故让他主动舍弃木雕大头市场也是不可能的。
钱, 他要赚。
虽然技术共享,但做生意最重要的是稳住质量与抓住市场, 对于这两点他很有自信把握, 故即便将木雕技法发扬光大, 他也会把生意做得越来越好。
商良掀起眸子,先是抬头望向对自己提出请求的华服中年男子, 笑道:“您问我可否将木雕法授予汝等?”
“是!”华服男子很快点点头。
在众人期待紧绷的神情中,商良扬起唇角,笑道:“对于您的问题,我的回答是可以。”
“真…真的?”
华服男子被商良果断的回答给震惊得有些合不上嘴, 而其他店家亦是震惊过后内心隐隐雀跃。
只要他们让木雕师们到商良这里来将木雕法精进一番,他们的木雕生意便不会变差,甚至可以比商良做得更好。
还没等他们想好今后会如何飞黄腾达,很快又听到商良接着开口道:“不过…”
这两个字瞬间将众人刚飘飘然的心绪给拉了回来,他们全都皱着眉再次看向商良。
在众人凝重的目光中,商良再次道:“不过,到商某这里来学习木雕技法只有两种途径,如何抉择还看诸位如何考虑。”
“其一,一人一千两的学费价位,若交付一千两银子,则可以学习所有的木雕基础技法。其二,以两千黄金入股青良雕刻,则不仅可以学习木雕技法,而且还能够以低价将青良作坊内做好的木雕品带回去进行出售。”
“这两种方法,任君抉择。”
话一落地顿时激起千层浪。
一千两已然不算小数目,更甭提那劳什子入股的两千黄金,真当他们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说出就出啊?
但大多数店家表示接受良好,毕竟花费一千两派出店里雕刻最在行的老手去学习,若是学成后雕刻出的木雕品能和青良雕刻的一个质量,那这钱花得也值。
也有人对入股感兴趣,遂好奇问了问商良:“商老板,何为入股?”
他甫一发问,不少人也骤然抬眸朝商良看去。
见状,商良勾起唇角解释道:“入股即是你投入两千黄金给青良雕刻,便能成为青良雕刻的股东。不仅每年年末能够得到青良雕刻年纯收入的部分比例收入,而且还能够在青良雕刻的管理与发展中获得一定的话语权和地位。”
“这…这真的假的?”
不少人瞪大双眼满脸惊愕。
商良笑了笑,肯定道:“自然是真的。不过若是入股青良雕刻,不但要将你自己的店改名为青良雕刻,而且还要共同承担青良雕刻经营中所出现的所有风险。”
其实这种入股方式与现代的连锁店颇为相似,但又不同于连锁店的加盟,只是商良为了迅速扩大青良雕刻的规模而想出的入股条件。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而后垂首纷纷接头交耳起来…
老苍眯着苍老的双眼不时打量着商良,心道:这年轻人野心可真不小啊。
等到大家都讨论得差不多了,商良才开口询问:“诸位考虑得如何了?”
有人手指微抖地举起了手,小声道:“商老板,在下想要入股您的店。”
他刚说完,很快便又有两三人也陆陆续续地开口道:“商老板,在下也想了解一下入股的具体事宜!”
虽然想要入股的人数还不到五人,但这个结果对于商良来说已经算很好了。
他抱了抱拳,朝着想要入股的几人道:“感谢诸位支持,会谈结束后我们再行商议入股的具体事宜。”
想要入股的商家都是些小型木雕店,而大型老牌木雕店自然是不会舍得把自己的招牌取下,给换成别人家的品牌店铺名字。
首次的商家会谈在众商家还算满意的交谈声中渐渐落幕。
商良将想要入股的四位店家留了下来,待一起用过午膳后,几人才围绕着入股的具体事宜交谈起来…
在了解到四位店家都是孤注一掷,打算把所有的积蓄都投入给青良雕刻时,商良内心颇有些震撼。
毕竟这些店家可以说是冒着极大风险来入股的,若是投资失败了,那他们什么都没有了。
这得是对于青良雕刻的未来发展有着多大的信心,他们才会如此一腔孤勇啊!
对于四位新股东的肯定与支持,商良表示很是感动,遂开给他们的利益条款也比较多。
也正是此次入股投资的八千两黄金,使得青良雕刻具备了初期的扩展基础,并在此后迅速闻名于整个西陵国…
后面几日,商良便带领着新股东们四处忙碌。
很快,眼尖的百姓们发现京城内又多了四家“青良雕刻”,且出售的商品当真与城西那家青良雕刻的商品有着一模一样的质量。
这使得青良雕刻一时间再次名声大噪,越来越多的京城百姓知道了青良雕刻这个新品牌木雕店…
—
这日忙碌了一整天后,商良有些困倦地上了床榻,双臂自然而然地搂向还未睡着、并坐在榻边做着刺绣的时青颜。
因着商良的嘱咐,故时青颜每回夜间做刺绣时都会将四周点燃明亮的蜡烛。
此时微微泛着暖黄的明亮光线照在时青颜身上,愈发衬得他肤如脂玉、恍若九天之上的谪仙,便连发尾发丝都好似微漾着丝丝缕缕的圣洁气息…
一时间商良看得有些如痴如醉,搂着时青颜腰身的双臂缓缓松开,他起身下了床,拿过披风替其仔细披好后,才又从背后搂住时青颜,下巴抵着其肩窝,懒乎乎地说着话:“青颜,今日你也忙了一整天了,要不先休息吧?”
时青颜手下动作未停,只笑着回了句:“夫君你先睡吧,我待会儿便睡。”
他神情专注且柔和地看着手上的刺绣品,明明瞧着眼下已经起了淡淡的灰青色,却还在坚持说自己不困。
闻言,商良不可避免地心疼了起来,那种护犊子一样的劲火一旦起了个苗头,便怎么也止不下来了。
“青颜,乖,我们先睡觉。”
他抬起手臂,正想不动声色地将时青颜手上的刺绣品给放到一边,突地动作顿了下来…
看着那明晃晃的正红色衣裳,商良眨了眨困顿的双眼,他再次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那似乎是喜服。
商良蓦地清醒了许多,他抬手摸了摸那红色的喜服,有些惊喜地问道:“这…这是喜服?”
“嗯,这是我们的婚服。”
时青颜微微一笑,他将婚服短暂地搁在一边,而后转过身双手捧起商良的脑袋,与其面对面道:“我想亲手制作我们的婚服,你觉得好不好?”
“好…”
被时青颜说的话惊喜得还未来得及缓过神来,突地又被其捧起脸,商良此刻还有些傻眼,便连回答的声音都透着股傻气。
时青颜知道商良这是困了,遂不由得笑了笑,他身子往前挪了挪,与商良鼻贴鼻的,低声问道:“夫君,你现在是不是好开心?”
鼻端传来淡淡的清香,商良喜悦的神情愈发恍惚起来,他忍不住顺势按住时青颜纤薄的后背,将其直接搂入自己怀中,边吻边回答:“开心…青颜,我真的很开心…”
他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此刻愉悦的心情,手指熟练勾上时青颜素白的衣带,有些恨不得立刻将其全身上下给吻个遍…
时青颜被吻得面色泛红,趁着喘息的间隙,他微颤着指尖将刺绣完成了一半的婚服给放到更远的柜台上,以免把婚服给弄脏了…
—
后两日店中发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那便是福木堂的木雕师来了店里,说是想要应聘。
张集、徐才等人早已清楚福木堂之前做过的腌臜事,故对于前来应聘的木雕师们没有什么好脸色,只冷淡地回复了他们一句:“行,先登记信息,明日你们再过来一趟,由东家给你们面试。”
从福木堂悄悄跑路过来的木雕师们有些惊疑不定地面面相觑,都在疑惑怎么之前没有打听到还有面试这回儿事情。
不过当着陆神曲几人的面他们也不好多议论些什么,遂一个个笑着应了声“好”,而后便先离开了…
“你们说福木堂的东家知道这回事吗?他的员工弃暗投明,把他的福木堂给抛弃了。”徐才摸着下巴问陆神曲和张集。
“弃暗投明”这一词使得陆神曲和张集两人“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陆神曲嘴角的笑容略玩味,她挑挑眉道:“应该是知道的,刚才来了多少人,大概十几个是有了的,我就不信吕亮他对这件事真的一点儿不清楚。”
“说的不错。”
张集也点了点头,笑道:“还是等东家回来以后再处理这件事吧,被福木堂背地里使坏了这么多次,总算来了件大快人心的事,想必东家他也会觉得高兴的。”
闻言,陆神曲几人笑得更为欢快了。
可不是么,这可不止是在挖福木堂的墙角,而是在挖福木堂的根基啊…
等到商良下班回来后听到了这件事,他却是毫不意外地笑了笑,道:“这一切都是吕亮他咎由自取。”
第82章 宠他的第082天
翌日, 从福木堂跑路过来的木雕师们如约而至。
厅堂中,十几名木雕师们逐一落座, 张集给木雕师们一人倒上一杯茶,并笑着道:“东家很快就会来了,诸位稍安勿躁。”
“商老板他很忙,我们都晓得的…”
木雕师们忐忑不安地应了声,等待着商良的到来。
不多时商良便走了进来,还未于主座落座, 他就先是将这十来名木雕师给一一看了一遍,待看见其中一个并不眼生的面孔时,他瞬时眸色微沉。
那人甫一接触到商良微凉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不敢与之对视。
其他不少关注着商良的木雕师见到其脸色一下子就变冷了,还以为商良是哪里不满意了, 遂都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老东家做过的腌臜事情他们虽是从未参与, 但也大概有所耳闻。
若是商老板因此不愿意聘用他们,那他们可真是哑巴吃黄连, 有苦也说不出啊。
商良撩了撩衣袍,而后于主座坐了下来, 他朝着张集微微颔了颔首, 张集便面朝众人开口道:“东家已经到了, 还请诸位依次简略介绍一下自己,待介绍完毕, 半柱香后我们便会将聘用名单公布!”
这…就这么简单?
很快便有木雕师洋洋洒洒地介绍起自己的生平来,待将近半数的木雕师介绍完毕,终于轮到了商良曾经见过的木雕师。
[众生相]拍卖首日那夜,一群人有预谋地拥挤向他, 差点将他手上拿着的[众生相]给撞飞出去,还惹得青颜那段日子一直在担心自己,而那些人中便有眼下的这个木雕师。
这个做过腌臜事的木雕师神情迟疑了一瞬后慢慢起了身,他依循着和其他人一样的流程,离开座位后便徐徐走到商良的身前站定,开始自我介绍起来:“商老板,在…在下姓黄名诺,今年二十有六,家住……”
期间,商良单手支着下巴,一言不发地听完了黄诺的自我介绍,他也没多说多问,只在黄诺说完后与之前一样点了点头,道:“先去坐着等消息吧。”
黄诺怯怯地点了点头,瞄了一眼商良那不喜形于色的脸庞,心里颇有些没底。
也不知道商良有没有认出自己,若是没有,那么此次的应聘便不会有问题,倘若是认出来了,那…
黄诺心脏跳得直打鼓,他此刻才开始真的有点儿后悔,之前为了老东家给出的蝇头小利,而无形中得罪了这么一尊大佛。
若是早知道青良雕刻能发展得如此之好,他那时就不会…就不会去做蠢事!
如今再怎么后悔也是无用,只希望老天爷保佑这商老板不记得自己…
半柱香后,张集将聘用名单公示。
木雕师们连忙起了身前去查看有没有自己的名字,黄诺亦是满怀期待地疾步走上前。
可是他找了大半天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看着四周其他人都在低声欢呼着自己被聘用了,他才逐渐恍然原来除了自己,另外的木雕师们都被青良雕刻给聘用了。
可笑他还自欺欺人,心里想着商老板没有认出他来,原来商老板早就把他给认出来了,没有当场斥责便已是顾及了他的脸面,他还得感谢商老板。
其他的木雕师很快就察觉到了黄诺的闷闷不乐,待看了看公示名单上面没有黄诺的名字他们才恍然大悟,随后纷纷走到其身边关切地安慰他。
黄诺本还陷入在无穷无尽的后悔情绪中,此刻被不知情的人这么安慰,他顿时就捂上脸哽咽起来,哭泣声愈来愈大,逐渐盖住了身边人焦急的询问声,他此时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在众人迷茫不解的眼神中,他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外而去,很快便不见身影…
商良和张集站在一起,任由黄诺哽咽离去也无动于衷。
每个人都应该为其言行负责,眼泪起不到丝毫作用。
—
渡风县。
太守府。
凄厉的哀嚎声时不时响彻云霄,直将浓稠夜色生生撕裂为两半。
“老爷饶了青儿吧…啊——!老爷求求您,饶了我吧…饶了我…饶了…”求饶声愈到后面愈发微弱,让仅隔一墙的院外之人听了无一不感到揪心和窒息。
五六名穿着华丽的女子和哥儿站在一起,他们或是紧紧揪着手中的帕子,或是捂着双耳不敢去听院中传出的声音。
有人朝着为首的夫人低声焦急地开口道:“夫人,青儿今晚不知道能不能挨过去,要不然我们现在找个由头进去瞧一瞧吧?”
“老爷今夜又发怒了,也不知道对青儿动用了什么刑具,我听青儿叫得嗓音都哑了…”又有人小声啜泣起来,并朝着夫人恳求道:“夫人,我们快些将青儿救出来吧!”
其他人亦是呜呜咽咽的,担心极了此刻院内正在哀嚎的青儿。
太守王横荒/淫无道,便连私底下在那方面亦是酷爱动用刑具,每每不将侍寝之人折磨得奄奄一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是不会走出寝房的。
而在那物什出了问题后,因为好脸面,故他再也没去烟花柳巷之地,平日里不是鱼肉百姓,便是在后院中折磨人。
如今暴虐的次数愈发多了起来,直让太守府后院人人自危,每日提心吊胆地过着生活,也不知道哪天便会被盖上白帛、僵硬着身子被送到那荒无人烟的乱葬岗去…
为首注视着院门的夫人乃是王横的正房夫人乐若淳,而围绕在她身边的人无外乎都是王横的小妾们。
看了看小妾们担忧焦急的面庞,乐若淳抿抿唇,很快嘱咐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进去把老爷请出来。”
“可…可是…”
有人面色犹豫,担心王横会因此迁怒乐若淳。
乐若淳却勾唇无畏地笑了笑,道:“没事的,他再如何也还得给我几分脸面。”
说完,不顾小妾们支支吾吾的劝阻,她径直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咿呀——”
在小妾们担忧的目光中,院门被乐若淳缓缓关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院中再也听不到半分声响时,院门才在众小妾们心急如焚的焦躁走动中慢慢打开来…
可是见到的人却是最不想要看见的人。
“嗝~”
王横浑身都是酒味,他摇摇晃晃地扶着门框走出院门,临走前还醉意熏熏地瞄了眼众小妾们,低声咒骂着:“贱人…你们都是些贱人…”
小妾们没有理会他,一个个的置若罔闻,只离王横离得更远了些,待到王横走远后,他们才慌张不已地冲进院落中。
在见到寝房之中被半抱着的满身血痕的青儿,以及额头汩汩留着鲜血的乐若淳时,他们才绷不住神情地痛哭出声…
熟练地将二人的伤口处理好后,有人抹着眼泪开口问道:“夫人,我们何时开始计划?否则…否则再这样下去,我们怕是都会死在这里。”
“我死了便也就死了,可怜我那五六岁的宝儿…,他还小,什么都不懂啊…”
“王横作恶多端,如今他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不如我们现在便开始实施计划,好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 …”
众人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谈论着,乐若淳在一旁静静听着,等到大家讨论得差不多了,她才抚着额开口道:“既然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那我们明日便实施计划。”
“嗯!”
众人闻言纷纷重重点了点头,眼里皆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
对于渡风县的暗潮汹涌商良一概不知,他将雕刻好的系列竹雕品逐一上好油,而后起了身将窗户打开,让窗外的清风进入室内,散去竹雕品上面的气味。
要答谢给皇帝的系列竹雕品他已经雕刻完成了,后面的工作任务便是两尊玉佛以及他与青颜的白玉婚戒,不过现如今还未招聘到玉雕师,他只能将这两项工作任务缓一缓,先将店里下一个要推出的木雕新品给构思好。
因为这段时间招财猫很火,故木雕师们都在每日雕刻着招财猫,如今招财猫于京城内畅销,便连不少其他市县的人在见过招财猫后也买了好些带回去。
这也算是为青良雕刻带来了不少的生意。
见竹雕品上面的味道散得差不多了,商良将门窗关上,而后领着三个徒弟乘上马车回家。
“高酌哥再见!”
曲有书等人一一同高酌道别道。
高酌朝着商良笑了笑,而后也挥了挥手,道:“明日见。”
商良微微颔首:“明日见。”
他将车帘放下,接着便询问起三个徒弟今日的功课来,再了解到他们都出色完成了雕刻任务后,遂笑着道:“这段日子你们都辛苦了,过两日师父带你们去吃大餐。”
说着,他又看向曲有书,询问道:“小书,孔序他最近表现如何?”
曲有书将手上的认字本放下,有些不解地“啊”了一声,似乎不明白商良怎么突然问起孔序来了,他很快回道:“孔序爷爷挺好的,自从来做工后他再也没有说过那样气人的话,每日都在专心学习雕刻呢。”
闻言,商良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那便好。”
他本以为孔序面对作坊的工作环境,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心中不满,倒没想到孔序还真能静下心来,没有再说什么女子哥儿不可学习雕刻这样的糊涂话,如今的状况还是令人较为满意的。
只有作坊一派和睦,木雕师们才能一心一意地学习雕刻。
和孔序有着一样想法的人并不少,但日积月累地在同一个工作环境中待得越久,便越能习以为常,从而改变原先那些迂腐的观念。
他相信时间和习惯能够改变一切,量变必能引起质变,西陵国女子和哥儿的未来也会朝着更好的方向逐步发展…
第83章 宠他的第083天
还未至五月, 京城拂过的微风却裹挟着淡淡的潮热,不少人都换上了更为轻薄的纱裳, 静迎渐浓的夏意。
青良绣坊中,时青颜与卢非等人将刺绣品陈列在特制的展览架上,看着一排排货架上面琳琅满目的刺绣品,众人相视一笑,深深感到这段时日即便吃了再多的苦,但在看到成果还不错后也值得了。
他们做的刺绣品将于京城开办的第一家绣坊内进行展售。
寻常人家做刺绣大多闭门造车, 所完成的刺绣品质量亦是参差不齐,而时青颜虽是与其母亲学习过宫廷刺绣,但毕竟技艺总是在不断发展的,故他们的刺绣水平也算不得高水平层次, 只能勉强够上中上水平。
或许金门绣户不会瞧得上他们做出的刺绣品,但寻常人家应该还是能够瞧得上眼的, 而这类客户也是时青颜在评估过员工们的刺绣水平后, 才最终确定好的主要目标客户群体。
至于大户人家的客户,他们还得不断精进刺绣技艺, 制作出更优秀的刺绣品,才能够吸引到购买力更强的客户。
时青颜驱动轮椅缓缓行至桌边, 他提起毛笔掖了掖笔尖, 一边落笔一边道:“我们的店铺定于后日开业, 大家有什么想法与建议可以现在提出来。”
话落,众人皆凝眉沉思起来…
其中卢非亦是将店铺再次仔细地扫视了一圈, 似乎是找不出任何差错,他才笑着朝时青颜道:“青颜,你都布置得妥妥当当的,我是真不知道还要提些什么建议了。”
其余人也跟着点了点头, 纷纷附和起来。
青良绣坊装饰清雅,不仅入店后迎面墙上悬挂着一副简约刺绣山水图,而且四周还摆放着两三别出新意的木雕品,便连用于展售刺绣品的木制货架亦是具备镂雕、浮雕等工艺元素,让所见之人无一不感到有种低调奢华的尊贵感。
而这样也能使得顾客不敢轻易小觑。
至于员工们的工作时间以及上班场所,时青颜亦是早就做好了一整套基础的考勤方案。
家中人支持其来绣坊工作者,便需每日到绣坊内来上班;而未被家人支持者或者家中有孩子走不开的员工,则可每日辰时打卡一次,然后将阶段性的刺绣任务领回家,带回家里去完成。
这样的考勤方法也是时青颜想了一两日才思索出的折中处理法。
胡采当时在听过时青颜说的考勤制度后,当即便有些感激得热泪盈眶。
说到底,她心底还是有些害怕她的丈夫肖小豆会因此责骂她,也担心自己不在家时,琑儿会因为无人照顾而受伤。
当时在应聘成功后还未出三日,时青颜便询问了她这个制度如何,她那时就知道时青颜是个心地极好的东家,便连员工们的家事也一并考虑妥当了。
与胡采情况相同的员工并不在少数,故大家对于时青颜都很是心怀感激,平日里工作时更是尽心尽力地去完成其布置的任务。
见大家没有提出什么建议,遂时青颜搁下毛笔,转动轮椅面向众人道:“既然大家暂时没有想法,那接下来我便将开业活动简单说一下。”
“目前有三类开业活动。第一,买一送一活动:购买一副佛像图赠送一方精品手帕。第二,优惠折扣活动:购买刺绣品超过二十两的顾客,可以享受八八折优惠。第三,介绍亲朋好友超三人入店消费者,将免费获取精品绣花腰带一条。”
说着,时青颜颇感燥热,他将袖袍轻轻挽上去,露出雪白的双臂搭在椅栏上,而后接着道:“大家觉得还有什么可以补充的活动,也可以说一说。”
众人面面相觑后又是一片寂静无声。
好几人都有些欲哭无泪道:“东家,您这些活动已是我们怎么想也想不出来的好点子,如今便是叫我们想破了脑袋,我们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活动可以想出来的了。”
见状,卢非有些失笑出声,他先是递了杯茶水给时青颜润润喉,而后道:“青颜,你就别为难大家了,你学得多,又肯学,我们不过都是些打酱油的,怎么能做到和你一样呢。”
时青颜抿了口茶水,听着卢非的话他微微扬了扬眉,放下茶杯后他抬眸看向卢非轻笑道:“你自己懒得学,就不要带坏大家了。”
说着,他又望向众人道:“只要肯学习,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自己的东家。大家平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来问我,若是将来准备自己开店,也是可以来问问我的,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话落,众人纷纷点头应是。
开店?
他们将来真的也可以自己开店吗?
所有人都对此有些心中存疑,但时青颜这一番话在他们心中都埋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直至未来的某一日将会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时青颜说完又看了看卢非,不轻不重地提醒道:“非哥儿,你不要忘了自己最初还想要在京城内购置宅院的梦想。”
平日夫君教导大家创业流程时就属非哥儿听得最不认真,他实在也是有些无奈,遂只能隔断日子就鞭策一下非哥儿,只望卢非能够真正地成长起来。
卢非听过时青颜的话后耸了耸肩,无奈回了句:“知道啦。”
“嗯。”
时青颜笑了笑,对于卢非的小脾性他多少是有些纵容的。
—
渡风县近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便是四处都在传太守不举,那啥已经废掉了。
消息传到王横耳中时,当时他正坐在庭院中听着乐姬弹曲儿,属下战战兢兢地附在王横耳边说了这件事后,他登时瞪大了双眼,猛地站起身将乐姬一脚踹翻在地,口中不断低声咒骂着:“谁!是谁说出去的!”
难怪这两日出门时不少人时不时便暗暗打量他一眼,那眼神虽是没敢正面让他瞧见,但总归是让他感到烦躁不安。
他不举早已成事实,因为不想让同僚们看笑话,故他一直只是私底下派遣官兵四处去捉拿商良等人,这近半年来都没有泄露出一点儿风声,怎么就这两日突地都在传他不举之事。
定是哪个贱人干的好事!
杜光?
还是黎县的曹太守…?
一时间无数人的面孔迅速滑过王横的脑海,与他有瓜葛之人实在太多太多,因为不清楚究竟是谁做的好事,这使得他满脸怒气地朝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属下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属下被扇得一个趔趄,便连鼻血都飞溅了出去。
但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跪姿,颤抖着身躯俯首高声道:“太守您消消气,属下这便去查明原因!”
王横冷笑一声:“你去查?你准备怎么查?”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脚狠狠碾压过属下按着地面的手指,像是要将所有的怒火与不满都发泄在这个属下身上…
“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才满意是不是?你是不是也在心里笑话本太守?啊?怎么不说话了,说话啊!”王横越想心中越气,因为极度的无措愤怒,故他的双眼都有些充血起来。
属下的手指已经血肉模糊,但他咬着牙不敢痛呼出声,而庭院之中的乐姬以及其他侍人亦是低着头缩在墙边,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敢此时去惹怒王横。
太守不举这样的大事他们虽是有所耳闻,但也不敢四处传播,就怕太守一个不开心就将自己拖入牢狱之中。
其实不用散播这个消息,亦是有不少人察觉到了太守身上发生的变化,其中最明显的便是其声音变得尖细了许多。
如今有人在外散播太守不举之事,若是不被太守找出是谁还好,但若是被太守查出来了,那便是十死无生!
所有渡风县的知情人无一不在心中祈祷着,勇者们一定不要被太守查明身份啊…
足足过了半柱香时间,王横才缓缓抬起脚,面色阴沉地吩咐道:“你去打探一下他们的捉拿情况,若是只除了京城没有去搜了,那便先全部回府。”
“属下…明白。”
回答的声音微微发颤。
王横冷哼一声,而后朝着书房而去。
既然所有人都知道了自己的丑事,那他便下发全国通缉令,即便远在京城的舅公也会知道此事,但他也管不了了。
舅公迟早都会听说这件事,既然早晚会挨上一顿训,那他倒不如先将商良那狗贼给捉拿归案。
一想起商良,身下明明已经愈合的部位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王横顿感呼吸急促,他朝着四周慌张无措地张望着,明明恨透了商良,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但又生怕真的看见商良那张冰冷的脸。
… …
同一时间,太守府后院中的某处角落,一群人聚在一起小心翼翼地低声谈论着。
“夫人,我们成功了!”有人小声兴奋道。
“王横素来看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最怕的就是别人知道他已经不举了,如今让他直面内心深处的恐惧,想必他现在肯定很不好受。姐弟们,我们再拼上一拼,定能将他推下台!”
“是啊是啊,多亏了夫人在外面还有些人脉,不然即便我们拿着银子,也不知道该找谁去啊…”
“… …”
乐若淳在一旁听着众人的解气声也感到很是愉悦。
她已经很久没有同这两日这么开心过了,能看到自己此生最恨的仇人王横吃瘪,她便能强撑起支离破碎的身躯,继续向前行进自己漫长的复仇之路。
她低低咳了一声,而后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道:“第一步计划已经完成了,那么,第二步也可以开始了。”
此话一出,众小妾们顿时眼含泪光。
他们将泪水拂去,很快用力点了点头,震声回道:“好!”
第84章 宠他的第084天
青良绣坊即将开业, 届时商良身为时青颜的夫君,自然会去站站场子。
因为有些不放心, 害怕青良绣坊开业后会有人来捣乱,故商良同时青颜商量道:“青颜,我想去打行请两名保镖来镇守绣坊,你觉得如何?”
“保镖?”时青颜歪了歪头,有些疑惑。
“唔…就是打手。”
商良接着道:“请两名打手在绣坊里守着,这样即便有人想来捣乱也无计可施。”
时青颜想了一会儿, 很快点了点头同意了。
商良坐在镜台前,时青颜则站在商良身后替其束发挽髻,而后又走到商良身侧,弯腰将最近做好的香囊寄在其腰封上…
顺长墨发散落, 随着时青颜的动作如同上好绸缎般缓缓擦拂过商良的肩膀,淡淡晨光倾斜洒入房中, 霜色纱裳袍角微微流动, 荡漾出水纹似高山暮云般静美,令人恍若身处仙境之中…
对于商良来说可不就是仙境么。
好像只要有青颜在的地方, 四周的景色也会跟着瞬间变得美好起来。
他有些心荡神摇,趁着时青颜倾身靠近过来时侧头亲了其一口, 并不怀好意地附在其耳边不断琢吻着, 呢喃道:“青颜, 我不想去皇宫了…”
夫君真是…
现在还是清晨呢。
时青颜被闹得耳垂微红,他动作迅速地将香囊给寄好, 而后轻轻按住商良还欲作乱的嘴唇,无奈笑道:“还不去皇宫把竹雕品呈给圣上,估计他老人家怕是又要派宫侍过来旁敲侧击、询问我竹雕品是否制作好了…”
“是是是,为夫也不想让我的青颜再被宫侍烦扰了。”
商良反握住时青颜捂着自己嘴唇的手, 于其上吻了又吻,直到好几处都透着些惹眼的粉色他才肯罢休。
将时青颜的袖袍往下拉了拉,待遮住其手上那些粉嫩的痕迹后,商良才站起身,与其互换了位置。
看了看手上的桃木梅花簪,商良替时青颜徐徐将墨发挽好…
明明后面他又送了青颜好几个发簪,也更为精致瑰丽,可是青颜却一直用着最开始他送的梅花簪,虽也简约淡雅,但青颜好像永远都不会用腻似的。
长情之人往往眷恋旧物。
商良对此很是意动。
将墨发束好后商良牵上时青颜的手,待其于轮椅上坐好后他才推动轮椅,和时青颜一起朝前堂而去。
因为第二位掌柜还未招聘到,故依照原计划,后面一段日子青良雕刻就由马老暂代掌柜之位,而陆神曲则随着时青颜去青良绣坊当掌柜。
商良两人还未步入前堂,便听到里面时不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青颜的腿已经好了,我和您老说啊,青颜这孩子可坚强了,神医给他治腿的时候他可是一声不吭地给抗住了啊…”
“这老夫知道!早就听时公子和老夫我讲过了,他是说当时头脑不清楚,给咬着商良那小子的手臂了。”
“也是,小良是个脾气倔的,小医师说让他把手臂换成巾帕,可他硬是说什么都不肯换,说是要陪着青颜受苦。”
“啧啧啧,也就您老心疼商小子,老夫倒是觉得他做得不错。”
“瞧您这话说的,他俩都是好孩子,老身自然都心疼…”
话还未说完就戛然而止了。
曲奶奶抬眸看向走进来的商良和时青颜,笑着喊道:“来啦?”
“嗯,奶奶早安。”
商良朝曲奶奶笑了笑,而后又朝着马老打招呼:“您老来得也这么早啊。”
马老横了一眼商良,轻哼一声以作回应,转眸却看向时青颜笑眯眯道:“时公子近日过得如何?账本可还有哪里不懂的?”
时青颜微微一笑,回道:“最近过得挺好的。按照您教的记账方法,有些条理不清楚的地方现在也一目了然,没有先前那么混乱了。”
马老呵呵笑道:“那便好!”
商良在一旁听着两人说话,不时撇了撇唇。
此情此景使得一旁的曲有书和余迟迟等人不由得捂嘴笑了起来。
几人一同用过早膳后商良与大家道了别,然后乘车去往梅府…
因为梅春持有出入宫的宫牌,故商良想去皇宫只能让梅春带着进去。
梅春及其夫人早已等候在府外,见到商良来了便笑着打了声招呼。梅老夫人还递给商良一份自制糕点,让他带着在路上吃。
商良笑着双手接过糕点,在谢过梅老夫人后与梅春一同上了去往皇宫的马车…
经过商良的同意后,梅春将装着系列竹雕品的木箱徐徐打开来,在见到其中琳琅满目的各类竹雕品后,他倏地睁大了双眼。
竹雕笔架、竹雕镇尺、竹雕笔筒、竹雕香盒、竹雕长盒等等应有尽有、数不胜收,直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虽然没有大物件的竹雕品,但也几乎涵盖了日常所需的半数常用物。
梅春想起自己花重金购买的[众生相],突地有点羡慕起皇帝来,他抬手将木箱一把阖上,捂着自己还有些扑通乱跳的胸口道:“商小友,你这还真是大手笔啊…”
商良亦是笑了笑,道:“系列竹雕品是这样的,往后若是有时间我再做一套送给您,有空的话梅老您也可以来我的作坊里转一转,咱俩一起做竹雕啊。”
“这如何使得…”梅春闻言忙摆手拒绝了。
他既不是圣上那般尊贵人物,也没有帮助商小友大忙,怎使得商小友送自己一套竹雕。
“自是使得的。”
对于梅春的拒绝商良直接忽略了。
若不是梅老愿意花大价钱买下[众生相],他今日便连租下作坊的银两都出不起。
梅老是他的贵人,亦是他在雕刻一途的前辈,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投其所好,做一套竹雕品给梅老开心开心。
两人一路聊着,很快就到了皇宫。
等到皇帝见过系列竹雕品后,开口便是一个字:“赏!”
商良恭敬地谢过皇帝,却再次不按常理出牌,他正色道:“陛下,草民可以用赏赐换得您一个承诺吗?”
言下之意就是说他不要赏赐,只想要皇帝的一个保证。
这回儿因为多了好些精致的新奇玩意儿,故皇帝李懿也没怎么发怒,只笑问道:“哦?你这次又想要孤做什么?”
“草民不敢。”
商良抱了抱拳,接着道:“草民只想求得陛下一个承诺。若是有一日草民犯了大错,还望陛下能够听草民说清楚事情原委,给草民一个上述的机会。”
“是么?”
皇帝闻言眯起双眼,有些不明情绪地说了句:“你口口声声说不敢,可孤看你倒是胆量不小啊。”
这样的话一听便觉得有问题,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却是敢直接说了出来,不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把自己做过错事的真相明晃晃地摆在了他眼前。
可是见商良一脸正气凛然且丝毫没有慌张的模样,皇帝心底又有些疑惑起来。
这像是犯了大错的模样吗?
看模样是不会主动坦白了,依商良这我行我素的性子怕是强逼也无用。
罢了罢了,待会儿让人去查一查,左右若是真犯了大错,届时再惩治也不迟!
皇帝扶着额点了点头,应允商良道:“孤答应你了,你最好是没有做出什么愚不可及的事情来。”
商良再次躬身道谢,笑道:“草民敢用项上人头来保证没有做过蠢事,只望陛下届时能够让人秉公处理。”
“行了,孤知道了。”皇帝真有些头疼。
商良再次道谢一声,而后退离了宫殿。
梅春在殿外等着商良,见商良走出来了,忙上前一步笑问道:“如何?陛下可还喜欢?”
商良但笑不语,只点了点头,与梅春一起朝宫外而去…
他想,陛下怕不是都有些烦自己了,次次都要去寻麻烦,不过好在陛下脾性不错,人也正直,对于那还不知道多久下发的通缉令他倒也没那么害怕了。
如今的他有了些对抗的底气,自然不会怕了那王太守。
甚至心下还有些隐隐期待起通缉令的下发,早日将事情解决也好,免得那糟心玩意总是让大家提心吊胆的。
—
翌日清晨,一阵热烈的鞭炮声于城西祥瑞街道响起,青良绣坊正式开业。
商良让时青颜坐在一旁休息,而他则在店内带着伙计们忙上忙下。
不少顾客还未走进店内,便先被门口的两位胡髯大汉给吓了一大跳。
知道的这是开了一家独一无二的绣坊,不知道的恐怕还会以为这是新开了家打行。
等听到两位胡髯大汉突地开口,他们震天大喊道:“新店开业,精美的刺绣品应有尽有,还有诸多令人心动的开业活动,各位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哦!”
尾音拖得极长,让听到的人顿起鸡皮疙瘩。
顾客们再次感到有些心里发毛,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别扭感。
在两位大汉锐利的目光中,他们瑟缩着身子走进绣坊,甫一见到店内的装饰就有种让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只觉得店里的布置让人不可轻易小瞧。
待再走一走,见到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刺绣商品时,他们一下子就给忘了刚才大汉带来的怪异感,只盯着商品有些目不转睛起来…
早已请好的两位店伙计在一旁为顾客们解说着产品的设计理念、以及开业的各类优惠活动,顾客们在听过活动内容后顿时双眼放光,一个个的不是说要去找亲朋好友来店里,就是说要多买一些刺绣品带回去。
佛像刺绣品毕竟少见,虽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热销,但也在开业第一日便售卖出了半数。
不少信佛之人还笑着同时青颜交谈着拜佛礼佛之事,待聊着聊着见到时青颜身下坐着的轮椅时,他们一下子就睁大了双眼,纷纷询问起时青颜他坐着的是什么椅子、亦或是什么车。
说椅子不像椅子,说车也不像车,但能够坐着四处走动,倒着实是对于有些人来说很方便。
商良见状走到时青颜身边,朝着众人仔细介绍起轮椅来,并表明青良雕刻往后还会上货轮椅,让他们持续保持关注。
众人接二连三点头表示会一直关注的,家人或是朋友有需要轮椅的,如今轮椅的出现让他们心生喜悦,都想着一定要买一个带回去——
作者有话说:祝大家元旦快乐!
新的一年天天开心,万事顺意!
第85章 宠他的第085天
繁复精美的马车缓缓停下, 从内走出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她吩咐小厮们将绸缎布匹从后面跟随着的马车中一一小心取出, 而后在行人们的频频注视打量中,领着小厮们悠然步入青良绣坊内。
此人正是韵丝堂的岑夫人。
“时公子。”
甫一见到坐在轮椅上的时青颜,岑今就有些疑惑地顿了顿脚步。
穿过人群,时青颜看到走进店内的岑今,便笑着转动轮椅把轴,朝着岑今行了过去, 唤道:“岑姐姐,您来了。”
岑今点点头,走近时青颜身边担忧地低声问了句:“时公子,你的腿…”
时青颜笑了笑:“夫人不必担心, 我并非是腿疾加重,而是已经痊愈了, 如今坐轮椅也只是为了更好的痊愈。”
叶神医嘱咐过他每日需要定时定量走走路以强健腿肌, 但也不允许走得过多,故一般状况下, 他都是坐在轮椅上的。
闻言,岑今顿时松了一口气。
对于时青颜说的话她感到不太相信, 毕竟可从未听说过身具腿疾之人还能够痊愈的, 但即便再好奇她也没急着马上询问清楚, 只先和时青颜一起行至桌边坐下。
店伙计领着小厮们将岑夫人送来的开张礼给放入后院库房,而时青颜则与岑今相互询问近况。
在了解到时青颜是真的完完全全地好了后, 岑今不由发出一声感慨:“如此看来那叶神医真真是一名奇女子,竟是比太医署御医的医术还要高超…”
时青颜亦是赞同颔首道:“叶神医是个很独特的人,若是有机会说不定您也能与她认识。”
“但愿吧。”
岑今擅于交友,对于有着大无畏精神的叶秋池早已是敬佩高于好奇。
两人正聊着, 商良从一旁走了过来,并示意时青颜往店外瞧。
时青颜将视线投向窗外那辆刚停下不久的马车,可很快车帘却在眼前被人放了下去。
“夫君?”
时青颜有些不解地蹙了蹙眉。
商良收回视线,只道:“我看见时钰坐在里面,他身旁还有一人不知道是谁,待会儿你可以问问他。”
“嗯。”时青颜轻轻点头。
而车厢内,时钰怯怯看向与自己相对而坐的时老太爷,小声道:“祖父,您看见他了么,是不是也觉得我和他长得很像?”
时老太爷时铭缓缓闭上眼,发出不明意味的一声“嗯”。
时钰不清楚此刻时铭在心里想些什么,只再次小心翼翼道:“祖父,那钰儿可以现在去将开张礼送给他了吗?”
话落,时铭却突地睁开眼,一双苍老的眼睛皱纹横生,他紧盯着时钰,沉声道:“钰儿,先前时欢找上门时,你分明还是对他俩兄弟憎恶不已,如今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时钰抿了抿唇,视线飘忽不定,为自己的反常辩解道:“时青颜与时欢不同,他…”
“他有何不同?”
时铭冷笑一声,敲点时钰道:“钰儿,你可别忘了是谁拆散了你的父亲与娘亲,也别忘了你的娘亲是如何抱憾而终的!”
顿了顿,见时钰始终垂着双眸闷不作声,他语气很快缓和下来,接着道:“钰儿,你不要被假象蒙蔽了心智。”
过了好半晌,时钰才神色不明地抬起眸子,朝着时铭点了点头,道:“钰儿知晓了。”
说完,还不待时铭再次开口,他很快又吩咐车夫调转马头回府。
看着时钰一直盯着一旁未被送出的开张礼默然不语,时铭张了张唇还想再说,最后却是冷哼一声,缓缓闭上双眼不再多言。
车厢内瞬间死一般的寂静,直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时钰撩开一点儿车帘,任凭窗外吹进来的微风扑打在自己麻木冷漠的面颊上。
望着绣坊门口急急走出店门的时青颜、以及紧随其后走出来的商良二人,他掀开车帘正想打一声招呼,但很快想起时铭还在身边坐着,遂只得将车帘一放,彻底隔绝了时青颜凝望过来的视线…
望着愈行愈远的马车,时青颜蹙起眉,他抬眸看向身旁的商良,疑惑道:“夫君,哥哥他怎么离开了?”
分明前几日还笑着和他说,等到绣坊开业这日会过来撑场子的,可怎么来了又走了呢?
商良皱了皱眉而后很快缓缓松开,他摸了摸时青颜的后脑勺安慰道:“估计是他有什么急事。”
青颜没看到马车中的另外一个人,可他却是看到了。
若是没猜错的话,那名老者应该便是时家的掌权人,也就是与青颜有着血脉关系的爷爷,时铭。
原著是有关于主角二人的爱情小说,对于主角父母的事情也是一笔带过,压根都没有细细说明上一辈的爱恨情仇,便连时铭也只出场过一次,还是时欢去时府跪地请求他帮助拯救青颜的那一次。
时欢成为西陵国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丞相后,也没有再去深究父母一辈的事情,估计也是因为时府有着长相与青颜相似的时钰。
不过依照今日的情况来看,时铭对于青颜和时欢的存在很是不满啊…
想到这,他心里难得的有些窝火。
自己看得比宝贝还要重要的人,怎生其亲生爷爷竟是这般无理取闹之人,还将上一辈的恩怨放在了两个孩子身上。一家之主如此是非不分,难怪时府已经开始逐渐走下坡路、不复往日的荣光…
瞥见时青颜瞬间变得有些落寞的神色,商良顿感疼惜,遂忙笑着握住他的手将他往店里带,边走边转移其注意力道:“说不定时钰忙完了就会过来了,我们先带着大家去醉香楼用午膳,岑夫人还在店中等着我们。”
“嗯。”
时青颜回眸又看了一眼时钰离去的方向,而后才和商良一起走进店里…
开业首日总是忙碌的,众人一直忙到夜间亥时才准备关张。
两位伙计将店门关上,几人纷纷道别后便各回各家,商良也推着轮椅与时青颜一同往齐乐街而去…
弯月高悬,月色如练。
二人身周被渡上一层似有若无的银色光晕,如水月光映照在时青颜的侧脸,衬得他面容愈发的清润。
亥时大多店铺已关张,街道上虽然还有不少人,但也较为零散,不似白日那般拥沓,故此时商良推着轮椅在街道上行走,也很是顺畅。
今夜的月光是少有的明亮,他看着月光,突地想起现代曾经流行过的表白语,心里想着,遂也开口说了出来。
“今晚的月色真美…”
“嗯?”
时青颜微微侧过面颊,眨了眨双眼问道:“夫君,你刚刚说什么?”
此情此景,眼前人是心上人。
商良顿下脚步,在时青颜身前蹲了下来,再次缓缓开口道:“青颜,今晚的月色真美。”
时青颜神色一顿,注视着商良泛着点亮光的双眸,很快勾唇笑了笑:“对,很美。”
看着时青颜有些不明白的模样,商良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轻咳一声后很快起了身,面颊还有些滚烫,心想自己怎么和个年轻小伙一样,尽想对着自己喜欢的人说些肉麻的话,青颜平日怕不是早就听腻了,遂面色很快恢复如初,扬声笑道:“回家喽!回家庆祝青良绣坊开业首战告捷!”
时青颜禁不住轻笑出声,家中还有曲奶奶等人在等着他们回家汇报战况,可不是还要回家再庆祝一次么。
难得见夫君这么开心地欢笑出声,这般畅怀的笑声使得他今日因为时钰没来而生出的烦闷顿时挥扫一空。
抬眸望向头顶的月亮,时青颜微微笑了笑。
今晚的月色确实很美…
待回到家后,商良二人将开业的盛况与大家说了说,众人顿时心下安定不少。
曲奶奶拄着拐杖走到时青颜身边坐下,她从袖中掏出一个木匣递给时青颜,笑着道:“青颜,这是时钰让小六送来的,说是近段日子有些事,他下回儿再来找你。”
“哥哥让小六来了?”
时青颜面色微鄂,他伸手接过木匣而后徐徐打开来,里面竟然是时钰之前和他提起过的参脂膏。
参脂膏乃是宫中贵人才能使用的祛疤膏,千金尚难以购买,而时钰竟是真的弄来了一些。
时青颜心中微暖,他将木匣收好,随后朝着曲奶奶笑了笑:“多谢奶奶。”
见时青颜开心起来了,曲奶奶亦是感到开心,她摆了摆手道:“这要说什么谢谢。”
商良在一旁听着,知道时钰对青颜的上心也感到很是欣慰。
解铃还须系铃人,青颜明显是比先前欢愉了不少,时钰在他这里已经是个合格的好哥哥了。
—
与此同时,渡风县太守府。
乐若淳神色凝重地看了看四周围绕着自己的人,缓缓开口道:“我预测有误,王横今夜便会将通缉令送往京兆府,通缉令下发的时间提前了。”
话落,众小妾们顿时变得焦急起来。
“那可如何办才好?商匠师他们可能就在京城,若是因此被抓入大牢,那该怎么办?”
“若是夫人状告不成,那商匠师他们岂不是会被我们拖累。该死的王横,怎么之前还畏畏缩缩的,现在不过是外面在传他不举,就急着表明自己是真的不举了…”
可不是么,全国通缉令的下发不正表明了王横那处是被无畏之人给毁掉的。
而这也归于“残害朝廷命官”一类刑案!
“若害得商匠师他们被关进大牢,大不了我们和乐姐姐一起去京城,我就不信天子脚下,还能容得王横那畜牲为非作歹!”
众人闻言皆义愤填膺起来,一副不将王横弄死便誓不摆休的模样。
乐若淳见状忙安抚众人道:“大家别害怕,我们的第二计划也提前实行便是。”
众人闻言顿时有些泪眼婆娑。
原本一直拖着没有实行计划,只是因为他们不忍这么快就分离,而今因为王横不按计划出牌,遂只能也将计划提前实施。
他们全部靠近乐若淳,一个个的与其拥抱了一瞬,表达了自己的不舍。
千言万语最后汇成一句话:“乐姐姐,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嗯。”
乐若淳有些如释重负般地牵起唇角笑了笑,比之平日的她更为耀眼了几分。
她等待了这么多年,隐忍了这么多年,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这个时刻。
王横,我准备好了。
你呢?
你准备好了被我们大家制裁吗?
第86章 宠他的第086天
城东汇宝当铺伙计来的这日, 天日晴朗,清风拂面。
他将信件交给时青颜, 笑着道:“公子,大人让小的转告您,说是时先生最多不过两月便会回京,您且安心在家中等着,时先生一切都安好。”
闻言,时青颜心底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将信件收进袖中,而后朝着伙计笑着拱了拱手道:“青颜知晓了,万分感谢您将信件送来,还请劳烦您替我向大人说一声谢谢。”
“公子客气。”
伙计摆摆手, 很快扬鞭策马离去。
时青颜走进店铺,待将房门关好, 他才于桌前坐下将袖中信件取出来。
摩挲着信件封口, 时青颜抿了抿唇,凝眉思索。
若无意外, 通牒文书的问题应是解决了,虽说用处不大, 但聊胜于无。另外杜大人那边王横的罪证恐怕会晚来一些, 只希望能赶在通缉令下发之前送到京城来。
时青颜将信封拆开, 取出信来仔细浏览,果然信里告知他们所有人的通牒文书问题已经解决。
十几年前安远县兴峪村发大水死了不少人, 不少百姓因此流离失所,因为地处偏僻、且绝大多数人的籍贯信息尚未登记在册,故才能钻个空子,将他们的个人信息给录入当地登记册。
看到这里时, 时青颜略微松了一口气,很快接着往下看。
因为杜光曾说过,王横背靠大树才能在渡风县如此肆意猖狂,故上次托影五寄去的信中,他将此事也一并告知了欢弟与太子二人,太子手上有一定的实权,很快就让手底下的人查出了王横的头顶天。
王横的舅父正是当朝权势滔天的吏部尚书,秦景贤。
见此,时青颜瞳孔微缩,捏着信纸的指尖开始微微发颤…
吏部尚书掌管官员仕途,难怪…难怪,难怪即便杜大人手上攥着王横的罪证,却丝毫不敢向上状告。
时青颜顿时感到有些无力,他强撑起精神继续往下看,在看到太子让自己届时拿出令牌来暂时避一避时,他才略显慌乱地起了身,从柜中取出装着令牌的木匣,最后将令牌收进贴身的衣襟时,他才稍稍心下安定地缓缓滑坐在地面。
虽是恐慌不已,但时青颜很快冷静下来,思考着对策…
商良回来时没有看到时青颜往日等待的身影,便问了问徐才:“徐才,你看到青颜了吗?”
徐才挠了挠头,而后和张集确认道:“郎主好像自午后进了内室便一直没出来,是不是?”
“嗯。”
张集点点头,朝着商良担忧道:“东家,郎主貌似心情不太好,您进去看一看他吧。”
闻言商良皱起眉,很快回了声:“我这就去!”
说完,他便朝着后院内室而去。
待走到内室外,商良敲了敲门,轻声喊道:“青颜?”
只等了一会儿,门很快被打开了,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人给一把抱住,待看清楚时青颜泛着些红的眼尾时,商良心尖一颤,抬手抚了抚他的眼尾,心疼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哭了?”
时青颜没有回答,只抬眸看着商良,小声道:“夫君…”
“我在。”
商良抚了抚时青颜的后背,握住他的手与他一同走进内室。
待将信也全部看过一遍后,商良紧紧皱着的眉缓缓松开,他揽住时青颜使其靠着自己的肩,笑问道:“青颜,你是因为这个哭的?”
“嗯…”
时青颜闷闷不乐地点了点头,有些气馁道:“夫君,我想了许久也没想好万全之策。吏部尚书位高权重,若是因为王横与之对上,恐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届时即便杜大人将王横的罪证送来,怕是也难以将其制裁,而夫君,若是京兆府不认太子殿下的令牌,我们怕是会被关入大牢。”
顿了顿,他又抬眸看向商良,轻声道:“其实只要与夫君待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但是夫君,我害怕他们会对你…对你…”
听到这,商良已经明白时青颜到底在担心什么。
原来还是因为念着自己,故才感到忧心不已的。
在时青颜小声的惊呼中,商良将其一把抱了起来置于自己的大腿上坐着,而后附在他的耳边,闷笑着安抚道:“别担心青颜,我不会有事的。”
他将皇帝对自己的承诺说给时青颜听,而后才有些面色严肃地叮嘱道:“青颜,届时若是京兆府来店中缉捕,你便出示太子殿下的令牌,并表明自己不认识王横。太子既然说了让你拿出令牌一用,那就说明京兆府还会给他几分薄面。”
这些应对法时青颜早已想到,他点点头,应了声:“好。”
见到时青颜点了点脑袋,商良才又接着道:“倘若我真进了大牢…”
这话让时青颜登时睁大了双眼,泫然欲泣道:“夫君…”
商良见状心里一急,忙亲了亲时青颜发红的眼尾,温声抚慰道:“我是说如果。青颜,你先听夫君说,倘若我真进了大牢,你就让影五现身来保护你的安全,另外店里可能会出些乱子,到时候就需要你来稳住局面了。”
“嗯。”
时青颜很快点头应下了。
他有些不确定道:“那夫君,你确定圣上他会听你解释来龙去脉吗?”
“会的。”
商良笑了笑:“君子重诺,寻常人尚且一诺千金,他身为九五至尊更是要一言九鼎,不会不遵守承诺的。”
虽说知道圣上会守诺,但听到商良一再保证自己不会在牢狱中受委屈,时青颜才真正的慢慢静下心来。
夫君说得不错,只需等到杜大人将罪证送来,届时王横将对他们再也生不出威胁,反而是王横的命运由他们执掌。
时青颜搂着商良的脖颈,面容平静道:“我知道了夫君。”
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会让你担心的。”
商良见状扬起唇,他将时青颜圈抱住,低声回道:“夫君知道,你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保护好大家的。”
“嗯。”
时青颜回抱住商良,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
所有的事情都进行得异常顺利。
商良在设计好下一次要上架的新品后,店内也招来了一名老玉雕师。
玉雕师名为邱观清,年岁将至花甲,平日做工时不喜交谈,颇有些沉默寡言,只有在商良询问有关玉雕方面的问题时,他才会从专注的工作状态中抽离出来,解答商良的疑惑。
因为要雕刻做工较为复杂的玉佛、以及细小精致的玉戒,故工时会延长。即便加班加点地制作,至少也需要花费两个月的时间。
好在定制客户的亲人于半年后才过寿,而曲奶奶亦是两个月后才过八十大寿,若是加加班,每日早上提前几个时辰来琢磨玉雕,时间也是赶得及的。
商良听邱观清评估完四件玉雕的做工时长后,便将下一个木雕新品的图稿加紧时间给绘制好了。
新品相较于招财猫会更难雕刻些,结合了镂雕与浮雕工艺,整体结构并不复杂,是家家户户都能使用到的笔架。
他将图稿交给曲有书他们负责后,便开始了玉佛的雕刻工程。
因为没有现代那样硬度高的开玉机器,故当代开玉还需要捣研好磨玉的精细沙,但由于买来的玉石是已经开好的玉,故省去了开玉的过程,只需要在捣研好玉沙后,直接扎砣。
琢磨玉的轮子叫“砣”,扎砣的主要作用相当于“切”。
因为砣的硬度还不足以磨玉,故在扎砣的过程中还需要加上捣研好的玉沙,而后才能够冲砣琢磨粗胚。
邱观清领着商良一起,二人从淘沙开始,一步步地捣研玉沙…
—
与此同时,渡风县太守府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便是太守居住的主院走水了!
王横听到消息赶回府邸时,只看见漆黑一片的焦土上方冒着刺鼻晃眼的白烟,身边不少提着水桶的小厮跑来跑来,将一桶桶冷水泼向还在燃火之处…
“夫人、夫人啊!”
“乐姐姐,你怎么什么也没留下,就这么走了啊…”
“索性带着妾身一起走了吧,乐姐姐,你实在是好狠的心呐!”
“… …”
王横目光呆滞地看着身前的一堆焦木,怔怔恍惚之际,耳边还时不时传来惹人心烦的哭喊声,他捂上口鼻,朝着呜呜咽咽的一众小妾们怒吼道:“嚎什么嚎!本太守还没死呢!有什么好嚎的!”
小妾们被吓得浑身一颤,立马噤了声,但很快又有人小声哭泣起来:“乐姐姐…乐姐姐她也在里面…”
闻言,王横皱了皱眉。
他扯过身边还在来回奔跑的小厮,恶声恶气地质问道:“夫人呢!夫人她去哪儿了!”
被抓住的小厮抖着双腿,支支吾吾回道:“小的也不…不知道啊,大人…”
“没用的废物!”
王横将小厮往身旁一推,而后又抓了个人来继续质问。
在得到相同的回答后,他几乎是有些癫狂地大声笑了起来,朝着还在不断哭泣的小妾们冷冷瞥了一眼,众小妾们顿时就捂上了嘴,作鸟兽状散去…
“查!”
王横面色阴沉地盯着废墟,厉声道:“乐若淳绝对没有死!你们给我去搜,看看她到底去哪儿了!”
“属下遵命!”
手下们躬身应了声,很快四散离去。
临走前,王横又走到后院中,将刚刚散开的小妾们一个个地抓到身前来质问了一遍。
各种刑具轮番上阵后,所有人皆是奄奄一息、伤痕累累。
见实在问不出什么,王横怒不可竭地一脚踢翻了烙铁用的火盆,愤愤转身离去…
而躺在地面半分动弹不得的众小妾们相视一笑,虚脱至极地闭上了双眼。
只要熬过这段日子,她们便能获得解脱的希望。
第87章 宠他的第087天
十日后。
皇宫, 御书房。
沉重古朴的案桌前,年迈的刘公公德安双膝跪地, 恭敬地将刚送到手上不久的缉捕文书双手呈上,并低声禀告道:“陛下,这是京兆府昨日刚收到的缉捕文书。文书上画像之中有一人与商匠师的模样颇为相似,府尹一直按照旨意留意着商匠师的动静,这会儿从渡风县呈上的缉捕文书刚到,他便马不停蹄地送过来了。”
李懿将竹简搁在一旁, 而后从刘公公手上拿过缉捕文书。
刘公公始终垂着眸,见皇帝拿过文书后看了看,却一直没有说话,他静静等着, 好半晌才听到皇帝沉声开口道:“残害朝廷命官?可有表明怎么个残害法?”
“文书上并未表明。”刘公公平静回道。
李懿冷哼一声,他将文书扔到一旁, 而后道:“这渡风县太守难道不明西陵律法, 随便写了个缉捕原由就想让京兆府派官兵去缉捕逃犯?真是胡闹!德安你去告诉府尹,让这王太守重新书写缉捕文书!”
“老奴遵命。”
刘公公起了身, 低垂着头正欲退出去,突地又听到皇帝说了声:“等等!”
刘公公抬起眸, 等着皇帝吩咐。
“你派人去把商良带来, 朕要亲自审问他!”
“是, 老奴遵旨。”刘公公恭敬地躬身退出了御书房。
真没想到商良这人竟有这么大的胆子,还敢谋害一县太守, 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皇帝将缉捕文书随意掷在一边,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
得知宫里派人来寻自己的消息时,商良正在工坊中雕琢玉佛的粗胚。
徐才是驱使着马车来寻商良的,此时将至酉时, 故商良和刘腾他们打了声招呼便提前下班了。
马儿扬蹄而行,商良坐在马车上问了问徐才:“小夏他有说是什么事吗?”
小夏即是皇帝身边伺候着的小太监,寻常宫里人都称呼他为小夏子。
小夏子这样的称谓外人一听便知道其是宫侍,故商良与时青颜往常都唤他为小夏。店中除了他俩,没有人知道先前时不时便来店中询问竹雕完成进度的人是宫里人。
徐才摇了摇头,回答商良:“小夏他没说是什么事,只让我快些把东家你喊回去。”
“知道了。”商良皱了皱眉。
系列竹雕品他已经呈了上去,怎么皇帝还会派小夏过来找他,还这么的着急?
难不成…
想到这,商良瞬间瞳孔微缩,心脏扑通乱跳起来。
果然,王横他还是坐不住了。
他此时既紧张,又激动。
紧张的是杜大人的临摹罪证还未送到京城来,激动的是如今陛下要来亲自审讯他。
陛下大公无私,故即便是知道了他的罪行,他也不怕。
他自认为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即便是当时因为气愤而一时冲动毁掉了王横的命根,但他也丝毫不后悔。
若是叫王横没有付出一点应有的代价他们便匆匆离去,那事后他才会必然后悔!
就如同被曲家人造谣后他未曾惩治他们,而曲家人最后还干出了那般使人气愤的事情,如今想来他便有些怒火攻心,很是后悔没有让曲家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如今王横下发通缉令正得他心,待解决了王横,他便会立刻回一趟永安镇,收拾收拾曲家那群畜牲!
商良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试图消缓自己怒火中烧的情绪。
马车缓缓向前驶去,待回到青良雕刻店,刚下车商良便被小夏躬身摆手一请:“商匠师,我家老爷想见一见您,您往这边请。”
商良顺着他摆手的方向一看,赫然是一辆朴素的马车,而马车旁,时青颜如同遗世独立的清松站在那儿,见到自己看过去时还笑了笑,唤了声:“夫君。”
青颜也知道了?
看模样应该也是猜到了皇帝的用意。
商良收回视线,朝着小夏拱了拱手道:“劳烦您了。”
“商匠师不用多礼。”小夏微微摇头,而后领着商良朝马车而去。
“驾!”
马车外,小夏扬鞭策马,抄着人迹罕至的小路,一路朝着西侧宫门而去…
车内,商良握住时青颜的双手,蹙眉低声问道:“青颜,你怎么也想着要去宫内?若是…”
他想说的是,若皇帝当场就让人把他给抓入大牢,那青颜该怎么办?
相较于商良的担忧,时青颜始终面容平静,他抬起清凌凌的眸子,反握住商良宽大的手掌,微微笑道:“夫君,我说过凡事一起面对,如今正值关键时刻,我又怎能还躲在你的羽翼下怯怯不敢迎战。”
见商良皱着的浓眉逐渐舒展开,时青颜接着缓缓道:“夫君,我们一起把事情的原委告知陛下,想必陛下定能明辨是非,不会让无辜之人蒙受不白之冤,你说是吗?夫君。”
商良此时也想明白了。
大不了等会儿就算真进了大牢,他还能嘱咐青颜提前做些准备,以应对后续的突发状况。
况且,他也不相信陛下是个黑白不分之人。
原本还微微忐忑的心绪一扫而空,商良搂住时青颜的肩膀,也笑了笑:“你说得不错,咱怕个锤子!”
时青颜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二人时不时传出的欢声笑语倒使得车外驱马的小夏感到有些困惑,心想着陛下脸色不太好看,估摸着也没什么好事,怎么这身后的两人还丝毫不带慌张的。
两人一路上都表现得从容淡定,即便是被刘公公领到了御书房这样重大的场所外面等待着皇帝召见,他们亦是身姿笔挺并肩而立,不卑不亢地等着宣召。
不知过了多久,待到日落西斜、霞光消散,刘公公才于御书房中走了出来,朝着商良二人道:“两位现在可以进去了。”
商良与时青颜应了声“是。”,而后一前一后步入御书房。
御书房乃皇宫重地,故二人依照规矩朝着皇帝行过一礼后,便始终垂着眸等着皇帝发话。
皇帝看了看垂着眼眸的两人,见时青颜有些眼熟,遂又取来作废的缉捕文书,在得知其是商良的夫郎,也是被缉捕的逃犯其中之一后,他才缓缓收回视线,无波无澜道:“商良,你可知道朕今日收到了什么?”
商良摇摇头,如实回答:“草民不知。”
“一份缉捕文书。”
顿了顿,皇帝又补充道:“来自渡风县。”
闻言,商良与时青颜二人侧眸互视一眼,对于此事他们早有预料,故也没有感到多么惊讶。
商良知道此刻皇帝对他们多少有些怨气,遂率先开口坦白,道:“陛下,草民先前与您要的承诺便是为了此事,您可否允许草民将前因后果细细道来?”
“说。”
在得到皇帝的允许后,商良心中卸下一口气,而后才将永安镇上经历过的事情一一讲述出来。
在听到时青颜被太守强行捉住、欲纳为小妾时,皇帝倏地皱起了眉。
商良亦是气愤不已,他也顾不得此刻是在天子眼下了,径直握住时青颜微凉颤抖的手,摩挲着他的手背以作安抚,而后才接着将后续说完。
皇帝听完后久久不言。
御书房陷入一片无声的沉寂中,三人的胸膛皆是布满怒火与不忿。
不同于商良二人委屈气愤的心情,皇帝是对于自己失职的恼怒。
西陵国郡县的太守皆由他直接任命,而渡风县太守也已在位二三十年载,如今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做出这种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哥儿之事,而且还由得被害人此刻在他的面前控诉,这实在是让他堂堂一天子颜面尽失!
不过他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遂他很快平息下自己的怒火,朝着商良有些不满地开口道:“即便王横有错,你当时也不该那般冲动行事!残害朝廷命官严重者当处以绞刑,轻者则流放荒蛮之地。商良,你可知罪?”
闻言,时青颜顿时有些焦急。
见商良点点头很快就承认了罪行,他在心中快速地斟酌着措辞,随后轻声开口道:“陛下,还有一事草民想要禀告给您。”
“哦?”
皇帝挑挑眉,示意时青颜继续说。
时青颜将杜光手上有着王横知法犯法的罪证一事缓缓说了出来,并道:“陛下,请容许杜大人将罪证呈上给您审阅,待您查清楚是否属实,再行定夺我们的罪刑也不迟。”
皇帝听完后再次拧眉沉思。
在商良与时青颜愈发不安的神情中,他终于缓缓开了口,道:“朕允了。”
话落,时青颜心头骤然松了口气,然而又听到皇帝接着道:“不过,在没有得到确切证实的罪证之前,届时京兆府仍旧会依法将商良捉拿归案,你可明白?”
时青颜张了张唇,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商良握了握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安心。
商良知道这已经是皇帝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遂牵着时青颜朝皇帝行过一礼,道了声:“多谢陛下!草民明白了!”
“回去吧。”
皇帝头疼地抚着额,朝商良二人摆了摆手。
商良便与时青颜一同躬身退出御书房。
回去的路上,时青颜握着商良的手掌,好几次都因为心里在想着问题而将商良的手给收紧了些,他抬眸望着商良始终平静如水的面容,轻轻开口道:“夫君,你就一点儿也不怕吗?”
这话让商良侧眸朝时青颜扬起唇角,笃定道:“不怕,陛下他不会让我有事的。”
当代君主是个不可多得的明君,他虽犯了错,但不至于罪不可恕。
而王横所犯下的罪刑一旦被查明证实,他这样的小罪在其面前便是小巫见大巫,可以忽略不计了。
再者,即便将来被关入大牢,有着皇帝和太子的庇护,他也不担心那吏部尚书敢对自己做些什么。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便是他的小夫郎。
届时店里肯定会因为自己被关入大牢而出不少乱子,虽然相信青颜他定能解决,但一定也会因此疲累。
还未至那一天,他便已经开始心疼起来了。
想到这儿,他决定明日便给刘腾他们先打个预防针,以减轻青颜日后的负担。
第88章 宠他的第088天
是夜, 商良将蜡烛吹灭于榻上躺好,身旁微凉的手指朝着胸膛摸索过来, 还伴随着丝丝不安的轻唤:“夫君…”
“嗯。”
商良握住时青颜的手腕,正想开口说话,这时嘴唇突地被一片微凉给覆住。
时青颜很轻很轻地吻了吻商良,而后抬眸看向黑暗中的商良道:“夫君,你吻一吻我,好吗…”
他想要通过肌肤之亲这种方式, 来确定商良还好好地待在自己身边,确定商良此刻是安全的。
青颜何曾如此直白过?
商良内心微讶,透过窗口映进来的黯淡月光,他朝着时青颜的位置定睛仔细看了看。纤长浓密的羽睫下, 那清透的双眸竟是泛着盈盈水光,如泣如诉、将落未落, 静静凝视过来时, 令人见之顿生不忍。
他将时青颜搂在怀里抚着其后背,边抚边道:“青颜, 你是还在想着今日的事情吗?莫慌,你夫君我定然不会有事的。”
青颜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 这一点商良心里一直很清楚, 故即便安慰了很多遍, 他亦是孜孜不倦地愿意一直安抚,温柔且耐心, 也唯有对于时青颜,他才会如此耐心。
时青颜朝着商良滚烫的胸膛贴了贴面颊,他一直抿着唇,颇有些沉默不语。
见状, 商良知道自家小夫郎是起性子了,遂抚住他的后脑勺,于其薄唇上吻了又吻,细密却又柔和…
喘息声逐渐变得粗重,时青颜紧紧搭着商良的双肩,一边流着泪一边用力地吮吸着商良的唇舌,像是要将所有的担忧与惧怕都发泄在这个绵长的亲吻中。
商良则替时青颜将面颊上的泪水轻轻拂去,任由时青颜毫无章法地亲吻着自己,不知不觉间,时青颜趴在商良的身上,亲吻的范围早已不局限于嘴唇…
月上柳梢时,时青颜哭累了,也亲累了,他紧紧扒拉着商良凌乱的中衣沉沉睡了过去,徒留下商良无奈地看了一眼突出之处…
他身上的衣裳被青颜扯得四散乱开,感受到胸腹上还残存着不少微凉的水渍触感,他低声笑叹一口气,而后随意将衣裳穿好,扯过薄被将一旁早已入睡的时青颜搂近怀中。
为了安抚小夫郎,今晚他当真成了柳下惠…
—
得知缉捕文书需要重写的时候,王横正欲动身前往京城。
将京兆府发来的文书气得一把撕碎,王横恶狠狠地朝着身边属下问道:“舅父他知道了缉捕文书的事情吗?”
属下道:“尚书大人应是还未收到消息。”
王横心底松了口气,他可不想还未捉到商良,便被舅父先知道了自己已经身残了,沉吟半晌,他挥手屏退属下,而后依照京兆府的要求重新拟了一份文书,在写到自己的受伤部位时,他面色阴沉地磨着牙,怒火翻涌险些将笔杆生生折断…
待将写好的缉捕文书重新送往京城,王横才似无力般地整个人登时倒在了椅子上,仰面朝天扯了扯唇角,嘴里发出思绪凌乱的诅咒词汇。
他恨透了商良,也恨透了乐若淳,连带着这个世界他都怨恨不已。
你们俩个人,最好都不要被我给抓住了,否则…
还未开始缉捕,王横便已经在心里将商良给千刀万剐了无数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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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缉捕文书送到京兆府后,吏部尚书秦景贤身为王横的舅父,自然很快便收到了消息。
他一下朝便匆匆赶往京兆府,将缉捕文书细细看了一遍,在看到被残害之处刺眼的字眼时,他猛然将缉捕文书重重地拍在桌案上,厉声呵道:“究竟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残害一县太守!”
京兆府府尹站在一旁,神情平静地悠悠提醒秦景贤:“尚书大人,此文书便是为了缉捕到作案的逃犯,您不必如此动怒。”
“是,是老夫糊涂了。”
秦景贤将文书折叠好后呈递给府尹,并言辞恳切道:“翟大人,此事便拜托您了,还请务必将逃犯捉拿归案。”
“自当尽力。”
府尹将文书放好,而后看向一脸愁容的老尚书,状似不经意问了声:“尚书大人,您外甥身为一县太守竟会被人残害至此,您可知道事情的具体缘由?”
秦景贤长叹一声,颇为挫败地摇了摇头,缓缓道:“他自从去了渡风县,便再也没回京城来看看我,我也没怎么过问过他的事。”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府尹便恭恭敬敬地将秦景贤送走了。
秦景贤乘上马车刚走不久,他便翻身上马去了皇宫述职…
这样的小消息对于陛下来说也很重要,毕竟事关重大,关乎着朝中重臣职位变动,秦景贤究竟清不清楚王横在渡风县的所作所为,这事情不能口说为凭,还得需要陛下派人去当地亲自彻查一番!
—
通缉令公示在京城各处时,吕亮正揉着睡意惺忪的双眼,准备去不远处的包子铺买早点。
路过一处房梁柱时,他不经意瞄了一眼,在走出两三步后,他才登时睁大了双眼,而后又匆匆掉头往回走。
待看清楚上下挨着的三张通缉令,滔天骇浪的震惊过后,他捂着嘴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好半晌才渐渐缓下来,眼神阴沉地小声喃喃着:“商良啊商良,没看出来你一家人还都是些逃犯,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你既然对我无情,那就别怪我无义了!”
说完,他在一众路人讶异的目光中,抬起手臂一口气将三张通缉令全给扯了下来,而后径直掠过早点摊,朝着福木堂而去。
待进了福木堂,他在掌柜疑惑的眼神下,一语不发地去了后院作坊。
将三张通缉令一股脑地塞给刚放下雕刻品不久的黄诺,吕亮缓缓微笑着道:“黄诺啊,这里又有一份好差事,你想不想做?”
一听到吕亮说这话,黄诺就心口一跳。
“什…什么好差事?”
他将皱成一团的纸张打开,待看清楚画像以及底下的面貌描述后,他倏地瞪大了眼睛,颤着指尖指向通缉令上的画像,语带哆嗦道:“这…这上面的人是商老板?”
“是啊。”
吕亮笑着在黄诺的面前蹲下了身,他唆使着黄诺,声音很是轻缓:“这是今日清晨衙门刚贴出来的告令,你拿着这三张通缉令去衙门举报商良他们,便不仅可以获得悬赏金二百两银子,而且事成之后,我还能再给你五十两。你想不想去试一试?”
黄诺闻言呼吸微顿,他面上划过一丝犹豫,心中很是纠结。
但想到商家会谈时商良那始终风轻云淡的神情,他咬了咬牙,很快便剧烈地摇了摇脑袋,震声拒绝道:“这回儿我就不去了,东家,这等好事您还是自个儿去吧!”
话落,吕亮嘴角的笑意瞬息间消弭无影。
他缓缓起了身,冷眼看着黄诺道:“黄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应聘过青良雕刻,我告诉你,若是此次你不去衙门举报,那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走人!我这里不需要不听话的员工!”
黄诺握着雕刻刀的手指缓缓收紧,吕亮说的话让他感到很是气愤,但却也无可奈何。
可是家中尚有妻儿老小,几个月大的孩子还在嗷嗷待哺,他也不能失去了这份工作,如今木雕一行就属青良雕刻发展得最好,不少门店都因为不愿意花钱去学习技艺,又失了生意,故最近有好些木雕匠都因此失了业,只有青良雕刻还会收容他们。
而他,一个刚刚被青良雕刻店拒绝过的人,又有何资格敢轻易撂担子走人呢。
但是…违心事可做一不可做二…
虽然商老板他们确实是通缉犯,但因为上次的事情他心怀愧疚,实在是不想再去招惹商良了,便由其他人去举报吧,悬赏金他也不要了…
黄诺闭了闭眼,再次睁眼后,只无波无澜地看了一眼面色阴翳的吕亮,确定道:“那便请东家给我结算工钱。”
吕亮本还自负地以为黄诺会因此妥协,却没想到他最后还是拒绝了,甚至不惜失去眼下的工作。
吕亮恨恨地瞪了一眼黄诺,将他手上还拿着的通缉令一把夺了过去,并怒吼道:“滚滚滚!宵小鼠辈,你这就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说着,他还随手拿过身旁的木雕品,朝着黄诺的脑门一把扔了过去。
黄诺一时不防,脑门顿时便被吕亮砸出了一道血迹。
他捂着受伤的脑门,将自己的雕刻工具默默地收拾好,而后在吕亮气急败坏的叫骂声中离开了作坊。
将结算好的工钱收进衣襟,他背着布袋漫无目的地四处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待无意中走到青良雕刻店门前,他才发现店前围满了水泄不通的人群。
不少人朝着青良雕刻店门口砸去果皮纸屑,一边砸还一边怒气冲天地喊着、骂着:“早就觉得这家店不对劲,原来竟然是逃犯之家啊!呸呸呸!恶鬼店铺早日关门大吉!”
“我早就看不惯这家店了!就是他们搞的鬼,害得我夫郎小孩全往他家店跑,日日不肯归家,真是让人恶心生厌,他家店没有一个好东西!”
“也不知道他们给我夫人下了什么蛊,我夫人自打去了这家店做工,便一直开始在内宅与我斗嘴,半点儿也不饶人,明明以前还温顺至极的…”
“… …”
各种不满的抱怨声、以及恶毒的咒骂声断断续续地萦绕在青良雕刻店的上空,若是言语具有攻击性,那么青良雕刻店此时早已垮掉、化为一片飞扉烟消云散了。
黄诺皱起眉,看向始终紧闭着的店门,想象着里面此时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商老板他们会不会慌张?还是说他们仍旧是那般的从容不迫。
既然胆敢残害一县太守,难怪商老板等人做事一直毫不畏惧。
吕亮领着官兵们到达青良雕刻店时,看到被众人包围着谩骂的罕见场景,他顿时感到畅快至极,内心直道:商良啊商良,你也有这么一天…
第89章 宠他的第089天
官兵开道, 将无关人员全部阻拦开来。
毕竟是难得见到的大阵仗,往常抓捕犯人时哪能见到这么多人来上赶着凑热闹, 一个个的一听说是抓捕罪犯,怕不是早就躲得远远的了,只除了今日这种状况实在反常。
衙役见状,忙吩咐官兵去衙门再去喊些人来帮忙。
官兵数量逐渐增多,使得众人的叫骂声与喧嚣声逐渐降了下来,所有的男人与老人皆是义愤填膺地紧盯着青良雕刻店门口, 只盼着官兵立刻将里面的人全部给抓走!
衙役朝着吕亮斜瞥一眼,微昂起头道:“你确定三名罪犯都在这里面?”
“在,在的。”
被外圈这么多人注视着,吕亮颇为紧张, 他揉搓着双手,小心翼翼地谄媚笑着:“官爷, 草民可是将通缉令反复确认了很多次, 若是不确定这店里面的人就是这三个人,您就算给草民十个胆子, 草民也不敢随意报案啊!”
“谅你也不敢。”
见吕亮畏畏缩缩的模样,衙役有些不屑地轻哼一声, 心里头却在想着上面吩咐过的话。
见内场清干净了, 他朝着两三名官兵扬手一挥, 厉声下令道:“你们去把店门打开,注意安全!”
“是!”
官兵们躬身整齐回应一声, 而后朝着店门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
还未行至门口,这时店门却被由内而外地徐徐打开来,使得靠近过来的官兵们顿时一惊,纷纷拔剑出鞘严整以待, 双眼肃穆地紧盯着门内…
商良跨步缓缓走了出来,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外圈欲将怒骂的众人,脸上没有人们想象之中的恐慌,亦没有半分忐忑不安,一副置身事外、与他没有半分干系的冷静模样。
在商良身后,时青颜与卢非二人亦一前一后地紧跟着走了出来,再往内看,还有三个孩子与一位老人家亦是面容平静地注视着外圈众人以及一列列的官兵们,全然不见一丝惊慌失措。
这样镇静从容不迫的模样倒使得众人欲言又止,全都有些震惊起来…
这些罪犯都要进大牢了,怎么还一点儿都不慌的啊?
吕亮亦是皱了皱眉,没有看到商良痛哭流涕的凄惨模样,他既是不满又是疑惑,心想:这不应该啊,这不应该啊,怎么商良的反应会如此平淡?明明官兵都镇压到店门口了,他却一副丝毫不在乎的模样。
衙役内心也有些惊讶。
心想今日的抓捕场面不仅隆重,而且这些罪犯也挺有意思的,一点儿也没有身为犯人的自觉。往日他哪有碰到过这样的奇事。
不过他很快压下疑惑,拿着通缉令仔细地比对了一番商良三人,而后才朝向商良他们高声质问道:“来者可认通缉令?是否承认令上罪行?”
此话一落,还不待商良开口回答,吕亮便先急吼吼地出声喊道:“就是他!通缉令上面的人就是他!官爷,您看看,画像与描述之人是不是就是他商良!”
衙役皱起眉,心想这人还真是一惊一乍的,分明刚才还畏畏缩缩的不敢说话,现在却如同失了智一般在此处扰乱公务。
他冷冷朝吕亮道:“你已经完成你的任务了,可以先行离开了。”
他将装着悬赏金的钱囊往吕亮怀中一扔,随后目瞪口呆的吕亮便被官兵给带去了外圈。
见吕亮顿时焉了吧唧、还朝着自己恨恨瞪过来,一副生怕自己不承认的模样,商良冷冷勾唇一笑,他朝着衙役的方向拱了拱手,直言不讳地承认了:“草民承认所有罪行,通缉令上的主犯确实是我。”
话落,四周骤然掀起轩然大波。
原本还安静不敢出声的众人顿时纷纷开口朝着商良他们骂了起来,那话语一句比一句难听,若是唾沫星子能够淹死人,那商良他们怕是早就被压得直不起脊背来。
衙役见场面有些不受控制,他很快震声一喊:“肃静!”
声音逐渐消了下去,衙役朝着官兵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将商良三人拷上。
时青颜看了一眼商良,见商良点了点头,遂从袖口取出太子的令牌来,待到官兵手持镣铐走近身边来,他才出示令牌低声道:“衙役大人,此案另有隐情,还请您多担待。”
这样的处理方式也是时青颜与商良二人商议过的结果。
既然已经向皇帝坦白了一切,那新办的通牒文书,即最次的应对方法也已作废。如今倒不如先大大方方地认下罪行,待进入牢狱述清罪状后,时青颜与卢非二人再行脱身,等待杜光即将要送到京城来的罪证。
官兵只是个小兵,乍一见到太子殿下的贴身令牌他瞳孔骤缩,有些想不明白这个罪犯怎么会持有太子殿下的令牌,又与太子殿下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他颤颤巍巍地接过令牌,而后恭敬地呈递给衙役,并将时青颜的话转述给衙役听。
衙役听过后亦是颇为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待确认过令牌为真后,他走到时青颜身边,将令牌递还给时青颜,并语气略有缓和道:“您别担心,上面有吩咐过只需要将主犯带走关押,两名从犯可在述清罪状并画好押后离开。”
说着,他还看了看身旁的“主犯”商良。
“如此,有劳了。”
商良朝衙役拱了拱手,而后与时青颜等人相视一笑。
卢非他们在听过衙役的话后,心中都隐隐松下一口气。
前段日子商良就提前嘱咐过他们不用惊慌,并将应对之策同大家全盘托出。
虽不知道是如何结识的太子殿下,但这也使得他们做好了心理建设,提前有了个心理准备,故对于今日之事他们虽还有些心中不安,生怕事情不会依照预料之中那样的发展,但好在衙役亲口说出来的话让他们心中顿时安定了不少。
一直被人群拥挤着的吕亮很快察觉到衙役那边的异况,遂紧紧盯着衙役与商良等人之间的动静,如同一条阴冷的毒蛇,猝不及防之下便会朝向商良突地吐出一丝毒液来。
可惜的是由于人太多,他被推搡来推搡去的,也没看清楚官兵到底从时青颜那里拿了些什么交给衙役,只在心底阴暗地想着商良他们定是想要贿/赂衙役。
商良三人顺从地被官兵们戴上镣铐,而后跟随在官兵身后朝着衙府而去…
见到商良他们被戴上了手铐脚镣,吕亮紧皱的眉才缓缓松开,痛快地畅笑出声。
真以为衙门是好贿/赂之地?
商良,看看你趾高气昂的模样,再多笑一笑吧,否则残害太守这样的大罪足以让你死一万次!
身周传来阵阵鼓掌称快的欢呼声,轻易便盖过了吕亮的大笑声。
他们跟随在商良等人的身后,拾起烂果子臭鸡蛋便一股脑地朝着商良时青颜三人扔去。
商良见状忙将时青颜与卢非二人护在身前,任由零零落落的脏东西砸在自己身上。
曲奶奶与曲有书等人随着人群走动,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得心中大怒,他们想要冲破官兵们的围堵,去为商良他们抵挡住全部的伤害,但由于力量羸弱,他们压根都做不到。
“奶奶!”
拥挤推拉间,曲奶奶被人一把推倒在地,曲有书目眦欲裂,他与余迟迟两人连忙将奶奶扶了起来,并急切地问道:“奶奶,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曲奶奶摇摇头,抬眸与商良直视过来的焦急视线相迎。
商良朝她摆手示意道:“奶奶,您先带着小书他们回家!”
而后又看向曲有书摆手示意:“小书,你们快回家!”
曲有书等人相视一眼,心中自是不愿意,他们最终眼神坚毅地朝着商良摇了摇头,而后继续随着人群紧跟在商良他们的身周,试图为他们抵挡些伤害。
也正是这时,人群中陆陆续续起了些异变。
不少哥儿和女郎不知何时大量出现,他们伸手去夺汉子与老人手上还欲砸出去的烂果子,虽然场面一度混乱,但他们一个个的没有说话,却还能极具组织性地阻拦着还在扔、或还想扔东西的众人,这使得不少怒火中烧的汉子手脚难以施展开,颇有些畏首畏尾的,但也有少数脾气暴躁的汉子径直把身边阻拦的哥儿女郎推开,转而朝商良他们继续砸东西…
这样的场面相当罕见。
衙役在商良三人身后走着,见到此种情况内心颇为撼动,不理解是什么原因促使这么多的女郎哥儿来相助商良他们。
混乱奇特的场面直到商良他们走进了衙府,还久久未曾停歇…
曲有书将曲奶奶扶回店铺后,又从医馆购置了好些金创膏,给受了伤的女郎哥儿一边涂抹好药膏,一边安抚道:“各位哥哥姐姐别担心,我师父他们不会有事的。”
这些女郎哥儿对于曲有书来说都是些陌生面孔,但出于今日的帮助,他打心眼觉得这批人都是可以亲近的好人。
女郎哥儿闻言虽是不理解为何残害太守这样的大事不会有事,但也笑着点了点头,接二连三道:“那便好,商老板他们不会有事便好…”
却说衙府那边,商良三人进了衙府后被衙役带着走进了一间密闭的审讯室。
审讯室里只有一小扇微微透着些光亮的窗口,商良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再确认无一人担惊受怕后,他们不由得会心一笑,心绪平静地等待着刑部司正的到来。
没过一会儿,司正便大跨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的衙役将房门徐徐关上,审讯正式开始。
依照流程,司正将商良三人口中的信息记录好后,便看着商良他们缓缓开口道:“接下来一段日子,商良需要待在牢狱中,至于时青颜与卢非,你二人待王横王太守到达京城后,还需要再来刑部一趟,届时与王横一起对簿公堂!”
“草民明白,有劳大人!”
时青颜和卢非纷纷点了点头。
临走前,时青颜又静静凝视了一会儿商良,那双眼中有着不舍,以及淡淡的担忧。
商良回以一笑,望着时青颜二人被取下镣铐后逐渐远去,待再也见不到时青颜的身影,他才在官兵的催促下随之前往牢狱。
牢狱幽暗,只余头顶壁上的细缝中有细碎的光线无意中照射进来,甫一进入,商良便闻到了阵阵恶臭。
牢狱中不少犯人见到有新人进来了,不由得一个个飞快地爬了起来,抓住狱柱瞪大眼睛拼命往外瞧,在见到商良戴着手铐、拖着脚镣一步步地走进来时,他们不由得面色蠢蠢欲动起来…
待押送的官兵一离开,一众犯人便朝着商良低声喊了起来。
“喂,新人!你是为何被关了进来…”
“新人新人说句话!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 …”
对于这些询问声商良充耳不闻,他只抬手遮着口鼻抬脚将因为漏水而潮湿的干草踢开了些,而后寻了块最干净的地儿一坐,闭目养神起来,半点儿也不回应犯人们的询问。
众犯人见商良怎么也不肯开口说话,遂都无趣地撇了撇嘴,继续各睡各觉…
见状,商良只在心底感到很是庆幸。
庆幸皇帝他老人家准许青颜他们不用进入牢狱,否则这样肮脏污秽的地儿,青颜他们定是会被人欺负的。
第90章 宠他的第090天
可商良没想到的是, 入夜时分时青颜又进了牢狱中来找自己。
不过好在时青颜没有进入这关押穷凶极恶之徒的牢狱,而是在牢狱外的探监室里等着他。
在一众狱犯惊讶且困惑的目光中, 商良拖着沉重的脚镣一步步地朝着牢狱外而去,头顶壁上裂开的细缝中再无一丝光亮渗入,有的只是一路沿壁燃烧着的黯淡烛光。
“怎么进来了还能出去!”
“是有人来探望你吗?一个月可只有一次会面亲友的机会哦…”
“才入狱就有人来找,真好啊,不像我自从犯罪进了牢狱,便再也无人愿意与我扯上干系了。”
“… …”
商良没理会两侧狱犯们的惊呼与询问, 只跟在官兵身后一直朝外面走,待走过层层阶梯后,他被引入一间空荡荡的探监室中。
探监室内还有着另一扇门,不过这门被一整排粗木柱间隔开来。
商良甫一走进来便看见了窗口外面盘腿坐着的时青颜, 在其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名男子,男子倚着门框背对着两人, 身着一袭不起眼的灰衣, 他料想此人应该就是青颜所提到过的暗卫影五。
对于时青颜的到来,商良虽是心疼其来回劳碌奔波, 但说实话心中还是很欣喜的,遂一见到时青颜便不自觉扬起唇角。
时青颜紧盯着商良上下仔细察看了一番, 见其并没有哪里受伤他才松下一口气, 笑着喊了声:“夫君!”
“青颜, 你怎么来了?”
商良也盘腿坐下来,与时青颜仅隔一窗相望。
他又扫了眼时青颜坐着的地方, 见下面有铺着厚厚的干草不会让人着凉,他才收回视线,继续看着时青颜。
时青颜但笑不语,他低垂着脑袋, 从身旁的包袱中取出一个食盒,如今京城将至夏日,食盒也没有凉,取出来时还是温热着的。
时青颜一边将食盒打开,一边轻声道:“我听衙役大人说牢狱伙食不好,就想着你肯定不爱吃,遂自己做了些饭菜,你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他取出匙羹来,将泛着香甜的肉丸汤匀了匀,而后取了一勺喂到商良的唇边。
隔着木桩,昏暗烛光打在时青颜身上,他的双眸清澈且明亮。
这是来自夫郎的浓浓爱意,商良此时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了。
他眼角微微酸涩,垂下脑袋将刚泛出的泪水逼了回去,而后朝着时青颜朗声笑了笑:“好,我这就尝尝。”
往前伸了伸脖颈,商良就着这个姿势,一口口将时青颜递到嘴边的饭菜全给吃完了。
时青颜给商良擦干净嘴角,而后在商良有些依依不舍的注视下起了身,走到影五身旁说了几句话,因为相隔甚远,故商良听不太清。
两人很快便走出房门,临走前时青颜还朝着商良淡淡一笑。
青颜走了…
虽然心中不舍,但商良还是想着让时青颜回家休息,毕竟家中更舒服些,不似这牢狱阴暗寒凉。
然而在他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时青颜很快又走了回来,手上还抱着一床被子,在将自己裹起来后时青颜还朝着商良笑着道:“夫君,我让影五先生先去休息了,另外后面这段日子我会每日送三餐来,每晚陪着你睡的。”
太子殿下的令牌着实用处很大,他只是与负责看管牢狱的狱头说了一声,狱头便二话不说点头同意了。
再者就是因着通缉令的事情,故两家店铺虽是关了张,但雕刻作坊与绣坊还未停工。较之往常,时青颜没有那么忙碌,即便作坊不时有问题出现,他也能很快协同伙伴一起解决,故想着还能挤出些时间每日到牢狱中来。
员工们依旧可以每日去作坊内做工,或是如果不方便去作坊,也可以在家中等待消息。
商良早已告知过刘腾与祈月,让其在事发后好好安抚员工,告诉大家事情很快便会解决,让他们不用理会外面的风言风语,但若是有人心怀忐忑,想着要辞职也是可以的,这一点商良不强求。
他聘用员工时一直秉承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同样的,员工在选择老板时也应遵循这一点,若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东家,那么这样的员工即便是在作坊里做工,那也绝对做不长久。
虽然入狱这回事会使得他事业有损,但也不失为一次筛选心腹的好时机。
时青颜采取的措施与商良相同。
虽然店铺未开张,但其他的工作还是照常进行的,即便大多数的绣娘与绣哥儿被家里人拦着不准再去绣坊,但今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没有一人来店里请辞,对此结果时青颜心中早有定数。
绣娘绣哥儿们与大多数是男子的木雕匠们不同,他们之所以会来青良绣坊做工,都各自有着毫不动摇的缘由,故即便家人如何强迫劝阻,他们皆是不肯松口答应请辞。
两人正说着话,商良身后的室门被徐徐打开来,他回头一看,见是官兵抱着被褥走了进来,还给商良摊好了铺只管睡下了。
商良朝着官兵道谢一声:“劳烦您了。”
官兵摆摆手,而后退出了探监室,还贴心地将烛火给盖灭了。
见官兵离开了,时青颜从被窝中探出手臂穿过木柱间的空隙,一边朝着商良的方向摸索去,一边轻声喊道:“夫君…”
瞧着葱白的手指摸索来摸索去的,商良禁不住轻笑出声,戴着手铐的手腕朝时青颜的手指挪去,很快就握住了他的手。
时青颜不安的心瞬间平静下来,他知道商良在牢狱中肯定睡不好,遂轻声开口催促道:“夫君早些睡吧。”
“嗯。”
这一整日下来商良也着实是累了,他闭上双眼,道了声:“青颜你也早些睡,晚安。”
“夫君晚安。”
时青颜满足地勾起唇,与商良手牵着手一同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
翌日辰时,商良与时青颜一同用过早膳后,便又起身回了牢狱。
见到商良现在才回来,不少狱犯早已下巴掉落一地,他们挠了挠头,半点儿都想不明白。
—
时青颜提着包袱走出牢狱时,见到远处一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朝着这边疾步而来,老苍身上还穿着一袭正红色朝服,似是刚下朝不久匆忙赶过来的,在其身后还跟着昨日那位负责缉捕的衙役。
能穿正红色朝服的官员品阶可不低,时青颜微眯起眸,他不动声色地退避一旁,而后暗暗打量老苍的模样。
待老苍走近,时青颜才逐渐看清楚他的面容。
看着那与噩梦中时常出现的面孔有着两三分相似的五官,时青颜瞳孔微缩,他抿了抿唇,垂着眸与快速掠过的老苍擦身而过。
是王横的舅父,吏部尚书秦景贤!
他来这里是想要审问夫君?
拿着包袱的手指缓缓收紧,用力之大使得指骨关节很快泛了白,时青颜抿起薄唇,面色微微紧绷,几乎恨不得现在直接转身冲进牢狱中,看看这秦景贤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会不会对夫君使用酷刑!
但随即想到陛下的叮嘱,他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决定等秦景贤出来后再进去看一看…
—
牢狱中,官兵给锁链上好锁后便离开了,商良正打算和昨日一样坐在原处闭目养神,这时原本离去的官兵再次匆匆走了回来,一边解开锁链一边朝商良喊道:“有人来探监,你再过去一趟!”
闻言商良皱起眉,内心疑惑:青颜不是走了么?
他起了身,在众犯人震惊的眼神中,随着官兵的步伐再次去了探监室,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他才发现昨夜睡过的探监室原来是狱头特意安排出来给他和青颜用的。
窗外站着两人,商良走进室内时看到他二人齐齐朝着自己望了过来。
一个是昨日的衙役,另一个是…
商良蹙起眉,很快走到窗边站定,与老者相对而视。
老者甫一见到商良便紧紧皱起眉头,好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与王横相似的面容使得商良控制不住地心生厌恶,但出于礼貌,他忍下了没有冷脸,只看向衙役笑问道:“大人,这位是?”
他知道眼前这名老者就是吏部尚书秦景贤,但他不能暴露了陛下与太子在背后的支持,遂才做样子问了一问。
面对堂堂吏部尚书,衙役自然很是恭敬,他给商良介绍道:“这位大人是秦尚书,你不必紧张,秦尚书只是想要问你一些问题。”
衙役有些汗颜,他知道商良如今虽以入狱,但上面也是特意关照过不可为难的。
这二位都是不能得罪的,故衙役跟着一起过来也只是为了不出乱子。
商良微微颔首,而后又转眸看向秦景贤,等着他开口询问。
任谁知道自己的亲外甥被人毁了命根怕都是会生气,更何况王横还是他唯一的亲妹妹留下来的独子。
秦景贤极力压抑着满腔怒火,面色平静地开口道:“商良,你究竟是为何要残害王太守,老夫希望你能毫不隐瞒地全部说出来。”
司正记录下来的供词他已看过,但他还是想要听到商良亲口说出来。
看模样王横这舅父要比王横稍稍靠谱些。
商良挑挑眉,而后将事情的全部经过事无巨细地全给说了出来…
在听到商良最后控制不住地暴怒抬起脚碾压,秦景贤与衙役不约而同地收紧了双腿,只觉得下面一阵凉风拂过。
见状,商良心底冷哼一声。
秦尚书,这可是你让我事无巨细地全盘托出,若是我不说得绘声绘色的,你又怎能体会到当时青颜他们的绝望与无助,以及我的愤怒与心痛…
秦景贤听完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对于自己外甥的所作所为他既是感到气恼不解,又忍不住还是一直担心着王横的身体。
不过这件事说到底是自己外甥的错,商良身为时青颜的夫君,亲眼见到这种事情发生自然会怒火滔天,即便不是商良,任何一个人碰到这样的事情都会满腔义愤,其中也包括他自己。
此刻,秦景贤只恨这些年来,他为了自己的脸面一直没有去关注过王横,明明知道当年王横选择远离京城、前去北方小城任职太守时,性格已经不太对劲起来…
是他的错,这全都是他自己酿成的大错!
怨不得王横,怨不得商良,更怨不得其他人!
眼前的老者原本还笔直的背脊微微佝偻了些,一瞬间似乎又苍老了不少。
他抬眸看向商良,嘴角嗫嚅着想要说声抱歉,却张了张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商良不知道秦景贤当下正在想些什么,他只朝着秦景贤拱了拱手道:“大人,王横他不日便将赶来京城,届时草民与他对簿公堂,孰对孰错,该如何受罚,全凭府尹定夺!”
他说这话时一直打量着秦景贤的脸色,全是为了试探秦景贤会作何打算。而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秦景贤好似这会儿才找回自己漂移的思绪,他怅怅不乐地点了点头,哑声回答商良:“这是自然。”
说完,他便转身缓缓离去,再没回头看一眼商良,那始终没有抬起的头颅,像是无颜面对众人一般…
这样的反应,使得商良明白了秦景贤接下来并不会包庇王横。
等到时青颜匆匆进来后,商良将此事告知了他,两人皆是松了口气。
王横失去了秦景贤的庇护,如此一来,事情便能好好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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