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宠他的第091天
由于青良系列店铺在京城内本就因为不拘性别招聘学徒而名声不小, 故三人入了牢狱这样的大事足以在全京城内造成轰动。
不少早就看不惯商良他们行径的人都对此喜闻乐见,一个个的都恨不得有着“青良”二字的店铺当场倒闭, 甚至还有些性格极端的汉子,整日里拿着锄头与棍棒在几家青良店铺面前来回转悠,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像是下一秒就会对着闭门停业的店铺做些什么。
但碍于律法的限制,他们顶多也只能做些唬人的威胁动作。
便连时青颜等人正常出入店铺,那些汉子们也只能手持棍棒干瞪眼,面目狰狞地死死瞪着时青颜他们, 除了动动嘴皮子骂几声,动手还是不敢轻易动手的,否则下一个进牢狱的人怕就是他们自己了…
竹器店的黄进宝因为自家店铺与青良雕刻相邻,故经常帮着时青颜他们驱赶闹事的人。
对于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 时青颜感到很是感激,对于黄进宝的担忧也安抚了一两句, 让他不必担心。
事发不过一两日, 不少与商良、时青颜相熟的人在听到消息后都顿感震惊与疑惑。
震惊的是商良等人怎么就因为残害一县太守而入了大牢,疑惑的是在想着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毕竟这么长的日子相处下来,对于商良夫夫二人他们感观很是不错。
衙府乃京城重地不能随意进出, 故他们一个个的便找去了青良店铺, 想要问一问店里的其他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甫一回到店中, 时青颜便见到一位亭亭玉立的青衣女子正在柔声细语地与徐才说着话,而跟随在她身边的白杏姑娘则面带担忧。
是左小姐?
时青颜神情微微一怔。
见到时青颜回来了, 徐才忙笑着朝他挥了挥手:“郎主!”
左静楠身形一顿,而后转过身朝门口望去,待见到是时青颜时,她微微睁大双眼, 像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时公子。”
左静楠走到时青颜身边,上下扫视了一番时青颜见其并没有哪里受伤后,她心中的大石头才缓缓落了地。
时青颜朝她笑了笑:“劳左小姐担心了,青颜没事。”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左静楠虽是不清楚为何时青颜与卢非进了牢狱还能够出来,但她也没多问,只道:“时公子,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认为你们会无缘无故去触犯律法,是不是…”
虽说通缉令已经公示,但她心底还是偏向于时青颜他们是没有错的。
时青颜将事情的全部经过一一说给左静楠听,并最后微微笑着安抚道:“左小姐,我和我夫君最后都不会有事的,陛下是个公正的人。”
“那静楠便安心了。”
左静楠点点头,心中松了口气。她一直都相信时青颜他们。
将左静楠二人送走后,不多时黄进宝、梅春、江紫溪与马老又前后进了店来探望一番,再一一告知过不用担忧后,他们才心底放松些,纷纷笑着同时青颜道别离去。
白日虽有两三人时不时便走到店铺与作坊前咒骂一两句,但好在没出什么大问题,只是临近黄昏,时青颜正准备去往牢狱时,这时作坊里的一名伙计匆匆赶来,面色焦急地向时青颜道:“郎主不好了!作坊那边有人闹事!”
闻言,时青颜蹙了蹙眉,他站在门口犹豫半晌,很快便道:“带我过去。”
伙计点点头,在时青颜上了马车后马鞭一扬,马儿很快朝着郊外疾疾而去。
待行至离作坊不远的位置,马车缓缓停下,伙计面色焦急地同车内的时青颜道:“郎主,作坊前门被人堵住了,怕是只能绕后门进去了。”
门帘被修长如玉的手指缓缓撩开,时青颜缓步走出,他双眸直视被围堵着的作坊,淡声道:“不必绕路,我们行得正坐得端,该离开的是他们。”
注视着时青颜肃穆的神情,伙计支支吾吾应道:“您说的是。”
下了马车后,时青颜行在前面,伙计则垂着眸跟在其身后,二人一同朝着作坊门口而去。
瞟了一眼作坊前门那乌泱泱的人群,伙计有些害怕得心里直打鼓,反观雪白帷帽下的时青颜始终神色淡淡,并无半分慌张的模样,他顿时有些安下心来。
“郎主,他们那么多人,不少手上还拿着棍棒的,您待会儿定要小心些…”伙计压低声音提醒时青颜。
时青颜微微点头,淡淡道:“我知道了,你也注意。”
伙计忙不迭也点了点头。
他心中担心的是,若是郎主因此受了伤,那东家出狱后还不得大发雷霆?如今东家不在,他们这些做手下的定要保护好郎主了。
时青颜朝着作坊徐徐走去,在迅速捕捉到其中来闹事的几个领头人后,他微微眯起双眸,唇角弧度微凉。
是吕亮,还有两三个上次夫君举办商家会谈时曾见过的面孔。
果真竞争对手会趁机落井下石,在来的路上他就想着是谁会来作坊聚众闹事,如今一看,这两日他们入狱的消息之所以会在城内传得这么快、这么广,怕也少不了眼前这几个店家一直在煽风点火…
“青良雕刻的店主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喊了一声。
闹事人群一听到这话瞬间纷纷转身望去,见到时青颜二人朝这边走来,他们瞬间就生起了不怀好意的笑意。
吕亮阴恻恻地笑了笑:“来得正好,好让他知道不是谁都可以在京城里开木雕店的,更何况还是有过案底的逃犯!”
他们相视桀然一笑,快步提着棍棒将时青颜两人团团围住。
门口冷脸挡着门的刘腾与祈月等人见到是时青颜来了,遂也连忙跟了上去。
有人紧盯着一袭白裳纱衣的时青颜上下扫视,边打量边问道:“你就是青良雕刻的店主?”
早就听闻青良店铺中哥儿与女子不少,而眼前这人身形装扮明显就是个哥儿,若真也是青良店铺的掌管人,那还真是贻笑大方了…
四周被大汉们团团围住,伙计站在时青颜身后有些双腿发软,但他也毫不犹豫地帮时青颜抵挡着一部分恶意满满的打量。
时青颜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只反问道:“你们今日过来是想做什么?聚众闹事?砸毁作坊?”
这话直白得让凶神恶煞的大汉们微微一怔。
他们虽然手持棍棒,但也只是为了唬一唬人,让这四周的作坊在听闻此事后集体抵制青良作坊的营业,倒真没想过要做些什么,律法限制,即便心中有想法他们也不敢实施。
可被时青颜这么一问,顿时就好像他们图谋不轨,一只脚在犯法的边缘试探了。
见众人面面相觑没说话,其中一领头人阴阳怪气地冷声笑道:“呵呵,你是商良的夫郎是吧?昨日才进过大牢,怎么今日还能问出这样的蠢话来?我们这里所有人自是比不上你和商良,毕竟你们可敢去招惹一县太守啊,我们这些平民哪会有你们这么大的胆子呢!说害人就害人,天杀的招人骂的牢狱犯!”
说着,他还看了看其他人,大声道:“你们说是不是!兄弟们。”
其他人闻言顿时也跟着大笑起哄,纷纷朝着时青颜指指点点起来…
刘腾与祈月等人被来闹事的人给阻拦在外,怎么也挤不到时青颜身边去,不由得满脸焦急地看向时青颜的方向,大声喊:“郎主您捂住双耳!别听他们说话!您别理会!”
时青颜却是冷冷勾起唇。
原来也只是些纸老虎,这两日站在店门口吓唬他们、吓唬路人还不够,现在还闹到了正在营业的作坊这里来,好让他们在其他作坊面前失了信誉与形象,真是卑鄙又愚蠢的下作手段。
在所有人满怀恶意的目光中,他出其不备从一人手上径直扯过一根棍棒来,而后握着棍棒朝着众人指去,冷声道:“诚如你们所言,我与我夫君二人自是胆子不小,你们敢来这里闹事,可有想过闹事的后果?”
随着棍棒一一指去,不少人都不自觉地往后面退了退。
敢招惹朝廷命官的人毕竟极少,这年头所有平民百姓不都是把官员给当成菩萨伺候着,也只有商良三个敢去招惹。论胆量,他们没有一人能比得上商良几人,在这样的认知下,此刻被时青颜这么拿着棍棒指着,他们都有些心有怯怯。
谁知道时青颜会不会突然朝着他们动手呢。
便连气势汹汹的吕亮在被戳到鼻尖时,也往后退了一两步。
领头的店家们皱着眉相视一眼,和预想中时青颜朝着他们跪地祈求的画面不同,当下的发展令他们很是不满,也没有想到一个哥儿在面对这样极具压迫感的场面时,竟能丝毫不慌、还敢反拿走棍棒来威胁他们。
有人咬着牙道:“我们如此行事全是为了声张正义!既然你们胆敢触犯律法,那便表明你们品行不端,不能够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妖言惑众,使得这么多的哥儿女郎为了你们神志不清、违背伦常!”
见四周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其他作坊的人,他又摆正脸色接着道:“你们的店铺作坊也不能再经营下去!罪大恶极的狱犯就不应该出现在大众面前,否则还不知道你们会做出些什么坏事来!”
说着,他朝着时青颜走近,厉声道:“我们可不是那些是非不分的女郎哥儿,既然你们犯了法,那就最好麻溜地闭店走人,然后离开京城!”
其余人也跟着大声喊:“闭店走人!离开京城!”
郭启兴刚疾步走来便听到了这样一番话。
他皱皱眉,正想带着伙计从人群中挤进去,很快又听到一声镇静的清润男音传出:“既然你这样说,如今大家也都来得差不多了,那我也想说一句:我们并未做错任何事情,太守被残害是他罪有应得,我们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时青颜朝着刘腾他们安抚地看了一眼,而后接着道:“至于真相,我此刻还能出现在这里便是最好的证明。律法判定我们无罪,我夫君自是会在对簿公堂后清清正正地走出牢狱,他明明一清如水,却要白白蒙受你们的恶意中伤,依照西陵律法,恶意散播谣言者当处以二百两罚金,你们当真是要知法犯法吗!”
这样循循渐进且无一句多余的话,直将闹事之人说得一愣一愣的。
郭启兴此时也在伙计的帮助下挤了进来,他往时青颜身边一站,亦是面色肃穆道:“这里可是工区,不是你们能来闹事的地方!该回哪去回哪去,否则别怪郭某报官了!”
而作为作坊的持有人伍百龄,也是在听到消息后才匆匆赶过来,他冷着脸高声呵斥道:“谁允许你们来这里大吵大闹的!若是误了工,你们有几个银子来赔偿给我!”
吕亮见势不妙,遂拉了拉其他三位木雕店家。
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决定先暂时撤退,心中颇为怨恨:没想到商良如今都进了大牢,还能有这么多人来帮他。真是奇了怪了,商良他们难不成还真是妖怪,能这样的蛊惑人心、使得这么多的人为了他们掏心掏肺?
见人群逐渐散去,刘腾他们立刻走近时青颜身边,随同郭启兴、伍百龄一起走进作坊。
待时青颜将事情全部解释过一遍后,郭启兴与伍百龄相视一眼,都不约而同感到紧绷的心情轻松了些。
“在开审之前任由他们这样肆意胡闹也不是个办法,若是时间拖得久了,“青良”二字怕是会遭到全京城人的抵抗,时公子,对此你可有法子应对?”对于今日之事郭启兴气愤不已,而且很是担忧。
这件事时青颜早已在心里一直琢磨着,他垂着眸,雪白帏布使得他的神情有些迷蒙不清,不知道他此刻正在想些什么。
具体案情只会在对簿公堂后公之于众,如今没有开审,那衙府自然不会做出公示,他一时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应对眼下的局面,只能朝着郭启兴他们摇了摇头。
这时伍百龄突然皱起眉问了声:“那王太守身后之人权势可大?会不会偏袒包庇于他?”
闻言,时青颜双眸骤亮。
对了,他可以去找秦景贤!
他朝着伍百龄笑了笑:“您担忧的事情不会发生,而且,我知道要怎么阻止谣言继续扩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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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宠他的第092天
翌日, 时青颜从牢狱中走出。
依着商良嘱咐过的话,他让影五领着自己去往吏部尚书府。
此刻文武百官应是刚下早朝, 而时青颜行至尚书府门前便恰好遇到了下早朝不久的秦景贤。
影五在时青颜身后悠悠而立,这段日子他一直都在默默保护着时青颜。两人气质皆是不俗,使得府门前站着的两名侍卫也敢没在第一时间进行驱赶。
秦景贤落地下脚时便注意到了一袭白衣的时青颜,他皱起眉,正想开口询问来者何人时,时青颜二话不说就先抬步走了过来。
时青颜朝着秦景贤拱了拱手, 不紧不慢道:“尚书大人,在下时青颜,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要与您谈一谈。”
时青颜?不是被外甥欺压的那个哥儿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此时不应该还在牢狱中待着吗?怎么会…
秦景贤瞳孔微缩,他看了一眼时青颜身后的影五, 而后朝向时青颜微微颔首,声音冷硬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 我们进去谈吧。”
时青颜点点头, 与影五一起跟在秦景贤身后步入尚书府。
茶水糕点陆续上桌,时青颜两人却是一口未动。
见状, 秦景贤抿了口茶,而后缓缓开口道:“时青颜, 你想和本官说什么?”
“尚书大人, 不知您是否听说了京城最近发生的事情?”时青颜明知故问道。
“听说了。”
秦景贤放下茶杯, 目光锐利直直朝时青颜看去,直言不讳道:“你难道不清楚吗?”
在这般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视线下, 时青颜却恍若未觉,他浅勾起唇角,泰然自若道:“自是很清楚,毕竟我可是受害方。”
这话使得秦景贤一哽, 他雪白的胡须细细抖动,拾起茶杯又放了下来,好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他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嗓音低沉问道:“你想要本官做什么?”
他知道时青颜之所以会此刻来找自己,必然是知道了自己是王横的舅父,虽说不清楚时青颜背后有谁撑腰,但他知道,自己的外甥这回儿真是保不住了。且不说这对簿公堂将在圣上眼皮子底下进行,况且时青颜竟然能够在那之前出狱自由活动,看来其背后之人也不可小觑。
他这几日急得焦头烂额,不仅很是担心外甥王横的未来,而且对于自己的官职是否会受到影响也倍感不安。
对于秦景贤的开门见山时青颜颇感意外,所幸也省去了不少功夫,于是他和颜悦色道:“尚书大人,我想请您为我们做个公证,表明在此案中我夫君乃是无辜之人。”
秦景贤想也不想就沉声拒绝了:“不行!”
这话不就间接表明,还未至公堂开审之日,就要他先承认了外甥所犯下的罪刑?
这绝对不可能!再怎样也得等到这一切水落石出,待证据确凿后他才会做出公示,否则若是现在就承认了错,这让他如何在京城立足,还有何脸面与同僚共处一室?
对于这样的回答时青颜早有预料,他再次缓缓笑道:“尚书大人先别急着拒绝,我此番目的并不全为了己方。且不说此案我与我夫君本就是受害方,如今还因为满城谣言而处于被动的低位,任由不知情之人评头论足,但是,如今的局面也不利于尚书大人您自己,青颜斗胆一问,如今朝廷之人是否也听闻了此事?”
秦景贤闻言皱起眉,良久才点了点头道:“是。”
遂时青颜接着道:“如今此事扩散面积尚且不广,但若不加以制止,恐再过十来日西陵国将人尽皆知,届时对簿公堂后我与我夫君自然不会受太大影响,而至于大人您…那便恕青颜不好言明了。”
这招先礼后兵用得还是真好啊…
秦景贤眉头紧锁,快速思索着时青颜话中表明的利害。
若他在百姓与同僚中的威严声望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则即便被圣上处罚,那他也还能保留一定的地位与家底,但若是官威受损,那他的官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到底该不该阻止谣言扩散,这其中利害他还得仔细考量,怪也怪这几日他陷入深深的自责中无法自拔,也没有去关注外界的变化,所幸时青颜来这里提醒了他,否则酿成大祸后他必然会更加埋怨自己。
不过短短一瞬,秦景贤心中掠过的想法已百转千回,他抬眸看向时青颜,声音依旧冷硬,道:“本官知道了。”
闻言,时青颜点点头起了身。
该说的他都说了,想必秦景贤心中自有考量,他也不会再多说,大不了事态发展再严重些,他直接报案便好了,虽说后一种方法更为艰难些,但至少还能用上一用。
望着时青颜如松身姿与影五一同离去,好几次秦景贤都想要开口,替自己的外甥说一声对不起,但碍于脸面,话到嘴边又哽回了喉口,卡在胸膛里上下进出不得,直让他感到心烦气闷…
时青颜离开后回了店铺,忙碌了一会儿后正准备去灶房烧菜,这时店门被敲了敲,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时青颜,你在里面吗?”
是哥哥!
时青颜转过身,加快步伐朝店门走去。
“哥哥!”
一打开门,见到的果然是时钰,时青颜心中有些欣喜。
自从上次绣坊开业后,时钰便再也没来找过他,为此他还有些惆怅,如今时钰过来找自己,他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嗯。”
见到时青颜没事后时钰心底松了口气,他绕过时青颜身边,率先走进店内。小六在他身后也跟着一起进了店。
待店门缓缓关上后时钰取下帷帽,他看向时青颜面带担忧道:“你和商良究竟经历过什么事情?怎么会去招惹一县太守?”
“哥哥不必担心,我和我夫君都不会有事的。”
时青颜在时钰对面坐了下来,替时钰斟了一杯茶后,他才开口将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在听到时青颜被王横险些霸王硬上弓时,时钰一下子面色铁青,他用力一锤桌面,愤愤道:“这狗官当真该死!”
说着,瞥见时青颜瞬间有些苍白的面色,他蹙了蹙眉,猛然起了身想朝着时青颜走去,只是走到半途中他猛地开始咳嗽起来,在时青颜急切想要走到他身边时又迅速退回至原位坐着。
这回轮到时青颜心中担忧了,他抿抿唇,轻声问道:“哥哥,你最近身体如何?”
闻言,时钰身体微微僵住,他从腰间取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牵起唇角回道:“挺好的,用你给的药方熬的汤勉强还算有些用。”
这话让时青颜松了口气:“那便好。”
在听完时青颜的讲述后,时钰心中对于王横痛恨得颇为咬牙切齿,他面色冰冷道:“这狗官千万要祈求别碰上我!否则我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正巧卢非从绣坊回来推门进了屋,听到这话后他忍不住勾唇笑了笑,愉悦道:“带上我一个,我也要把那狗官给千刀万锅方能解恨!”
看着两人同仇敌忾的模样,时青颜不禁微微笑了笑,道:“很快他便会得到律法的制裁,别让他脏了你们的手。”
这话说完,三人很快相视一笑。
卢非搂上时青颜的肩膀,笑着道:“青颜,等到王横那狗贼来了,我们一定不能放过他!让他好好体会一番我们受过的苦!”
时青颜点头笑道:“嗯!”
若不是因为时钰身患痨病恐会传染,时青颜当真也想要抱一抱他,顺便安抚他一番,但这样做恐怕时钰不许,故时青颜心底叹息一声,压下了想要拥抱的念头。
与卢非一起目送时钰离开后,时青颜才去灶房烧商良爱吃的菜品…
后面十来天,京城内有关于商良与青良店铺的议论少了不少,时青颜将此变化告诉给商良听,两人不约而同地猜到了这应该是秦景贤出了手,虽然没有公告大家他们是无辜的,但对于这样的状况他们都喜闻乐见,如今只盼着那王横早日到来京城对簿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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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京城衙府已经抓捕到商良等人后,王横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京城,在途中他已经预想过上百种折磨商良等人的手段,时不时想着想着便发出桀桀笑声,模样颇有些神经质,使得日夜赶路的车夫经常被吓得心脏一颤。
待到达京城这日,王横没有急着前往尚书府去找秦景贤,而是让手下在京城最好的一家客栈订了几间房,准备再好好尽情玩上一两日后再前往尚书府寻求秦景贤的帮助。
夜间时分,王横带着一身酒气从青楼中左拥右抱地走了出来,他今夜包下了千娇百媚的两位花魁。
三人上了马车后,马车内间或便传出一两声清脆的娇笑,使得车外坐着的车夫听得面红耳赤,等到好不容易到了客栈,他才敲了敲车轴,小心翼翼喊道:“老爷,我们到客栈了。”
等了等,车帘很快被掀开,王横身上的衣裳早已是凌乱不堪,他搂着两位花魁,晃了晃醉意熏熏的脑袋,而后磕磕绊绊地带着花魁们走下马车。
待站稳身躯后,身旁一袭白衣拂过,使得王横猛然睁大了双眼,一把就朝着那白衣的胳膊伸出手臂用力抓去,并恨声道:“好啊时青颜,终于让本官找到你了!”
话还未说完,在花魁们的惊叫声中,王横被人一拳捶翻在地。
躺在地面上被人狠狠碾磨着面颊,王横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冰冷至极的声音:“敢动爷的夫郎,爷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勉强睁开一只眼睛,王横这时才看清楚白衣的面容,很快意识到自己是认错人了。
又被汉子踹了一脚后,在车夫手忙脚乱的搀扶下,王横摸着刺痛的脸站起身,正想开口训斥一番,这才发现刚才那两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他满脸阴鸷地朝地面啐了一口,而后嗓音阴沉地缓缓道:“别让本官下次再碰到你们!否则…”
刚才被汉子踩着脸警告的那一瞬间,他隐隐约约又觉得身下开始发疼起来。
商良…该死的商良…这都是你的错!若不是你,我怎会变得如今这般杯弓蛇影、心有余悸…
想到这儿,王横决定明日便要去一趟吏部尚书府,他要尽快见到商良等人,然后把这些贱人全部给碎尸万段!
只是第二日在路过时府时,极具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时钰戴着面纱正准备乘上马车,反方向行驶的王横恰好路过时掀开了车帘,遂一眼就看见了时钰那与时青颜极为相似的面容,他心跳骤然加快,急忙朝车外的车夫高声喊道:“停下!你快给我停下!”
待马车骤急停下后,王横跳下马车,在车夫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朝着时钰的方向快速奔去…
第93章 宠他的第093天
注意到急奔而来面色狰狞的王横, 小六皱起眉有些心慌,他朝着已经进入马车的时钰喊了声:“二少爷, 有人朝我们这边跑来了。”
车内传出的声音带着些慵懒:“何人?”
小六紧紧盯着越跑越近的王横,支支吾吾道:“不…不知道,小的从未见过此人。”
话音刚落,这时马车后面突地传来一道带着些尖锐的大吼声:“时青颜!你还敢跑!”
马车内的时钰听到这话骤然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神色,他直起身子,撩开车帘朝车后看去, 待看到王横那魁梧的身躯时,他蹙了蹙眉,有些疑惑道:“这是谁?”
见到窗边的时钰朝着自己看了过来,那双勾人摄魄的眼睛目光冷淡, 却直让他顿感口干舌燥,王横暗骂自己还真是犯贱, 如今这么个情况下也能够被这个小浪蹄子给迷了心智!
在时钰愈发阴沉的注视下, 王横几个大跨步走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就朝着时钰的衣襟抓去, 并怒骂道:“小贱蹄子,这回儿可算是被我抓住了吧!看你还敢往哪跑!”
他一时气极, 竟然忘记了时青颜此时应该被抓捕在牢狱中, 而丝毫没有想一想为何时青颜还能够出现在大街上。
时钰早有提防, 他只轻轻朝车内一闪便避开了王横的拉扯,待稳下来后听到王横说出口的话, 他瞬间瞳孔微缩,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十日前时青颜和自己说过的在永安镇上的经历。
看向车窗外神色凶狠的王横,他试探性地冷声喊了一句:“王横!”
这喊声使得王横微微一怔,随即他面上扬起一抹阴森瘆人的笑容, 伴随着略微尖细的声音与邪笑声,愈发的令人毛骨悚然。
在时钰幽深晦暗的眸光下,他扬起嘴角,低声怪笑道:“原来你还记得我啊,是不是那日亲得你很爽?比商良强多…”
话还未说完,时钰便面色冰寒地起了身,一拳朝着王横的正脸狠辣地揍了过去,他缓缓笑着开口道:“原来是你这个下贱的畜牲,那日商良踩你踩得爽不?是不是还想要再体验一次?”
说这话时,时钰的脸色看上去比王横还要阴沉可怖几分,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闪烁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光,直让人看得想要瞬间落荒而逃。
小六站在车外早已是目瞪口呆,不明白二少爷怎么突然说出如此粗鄙的话语。
王横则死死地瞪着时钰有些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心道:这时青颜怎么变化这么大?
只他这思索的空隙,时钰转了转眼珠,而后便动作迅速地将自己的衣裳扯乱开来,一边扯还一边靠近窗边大声呼喊:“救…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救救我!这里有人非礼良家哥儿!”
说着,趁王横还未反应过来,他拉过王横的手朝着自己的衣裳凑近,勉强挤出了几滴泪水,做出一副被人欺凌的柔弱无助状。
小六好半晌才想起二少爷口中喊的王横是谁,二少爷与青颜公子见面那日他也是在一旁听着的,自是同样对于欺男霸女的王横痛恨得咬牙切齿,见二少爷朝着自己眨了眨眼睛,他连忙跑去时府将家丁与侍卫喊了出来。
不仅如此,四周听闻到时钰的惊喊声,顿时便凑来了不少想要看好戏的路人。
见势不对,王横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后退离去,可无奈被时钰使了大劲拉扯着手臂,怎么甩也甩不掉,注意到时钰还特意隔着一张手帕拉着自己,其面上带着些几分嫌恶与戏谑,他才意识到自己中了时钰的圈套,遂很快怒目而视道:“时青颜,你想做什么!”
时钰流着泪水弯身凑近王横颈侧,压着声音邪笑道:“不做什么啊,就是想要你爽一爽,你不是爽得很吗…”
从这个角度看去,不知情的路人都以为是王横将时钰拉去了身边想要强吻,遂一个个的睁大了双眼,看得不亦乐乎。
王横气得脸上横肉都轻轻颤抖起来,他咬着牙道:“时青颜你别嚣张,等进了大牢有你好受的!”
说完,他后知后觉才想起来此刻时青颜应该是被抓捕起来了,怎么还会坐在这华丽的马车上呢…
“你不是时青颜!你究竟是谁!”
王横用力将时钰一把推开,看着时钰撞上车面后缓缓滑落在地,眼神虽是泛着寒凉,但那副看好戏的戏谑模样简直是让他被气得怒火攻心,恨不得此刻用如刀眼神将时钰给片片凌迟!
侍卫与家丁急急赶来,待看见时钰红着双眼浑身凌乱地走出马车,那掀起车帘的细长手指还在微微颤抖着,整个人看上去柔弱可怜至极,让人见之顿时怜惜不已。
“二少爷!”
“二少爷您怎么了!”
“… …”
虽然知道时钰是在演戏,但见到此情此景小六还是有些揪心起来,联想到时青颜曾说过的经历,小六心里控制不住地怒火翻腾,他朝着想要逃离的王横迅速一眼看去,而后朝着侍卫们扬了扬手,大声喝道:“就是他欺负的二少爷!快把他抓起来!”
管他是太守亦或者是什么大官,小六现在与时钰拥有着相同的想法,那便是把王横给抓起来狠狠杖打一顿,然后再送入衙府关起来!
时钰“楚楚可怜”地将衣裳整理好,而后暗暗向小六比了个大拇指。
自从命根伤残后,王横的身体便愈发虚弱,再加上平日里依旧纵欲过度,遂肾虚脾弱,故此刻被两名侍卫拖着在地上走,他半分也挣脱不了,只能无能狂怒、大声吼骂道:“你们这些狗奴才要对本官做什么!本官命令你们,立刻将我马上放下来!否则的话,我要你们好看!”
对于王横的嚎叫声,侍卫大哥们充耳不闻,他们只知道自家少爷被这个无脑之人欲行图谋不轨,而且还被府外这么多人给看见了,为了时府的威严与脸面,他们准备就地将此人好生杖打一番,也好让大家伙儿看一看欺负他家二少爷的下场!
时钰抱起了双臂,他冷笑着注视王横被一步步拖到了长凳上趴好,扬起手正欲下令,这时一名车夫模样的人面色焦急地疾跑过来,他高声喝止道:“你们想要做什么!快放开我家大人!”
情急之下,车夫也忘了不能暴露王横的真实身份,只想着把王横先给解救出来。
“哦?又来个脑子有问题的,竟然喊这个畜牲为大人。”
时钰故作不知,他捂着唇咳了咳,而后冷冷看向车夫:“大人这个称呼是能随便乱喊的吗?你是不想要命了吗!还是说你是他的同伙,平日里也尽做些强抢良家哥儿女郎之事?”
车夫张着唇,对于时钰的巧舌如簧感到很是无可奈何,他只能皱着眉不断重复强调:“我家大人可是太守!你们胆敢动他!”
时钰撇撇唇,转而抬手直接让侍卫们动手落杖。
眼看着厚重长板即将要落在王横的臀上,车夫心中一急,忙冲着王横喊道:“大人,您的官符呢!快摸摸看在哪里,拿出来给这些人看一看!”
闻言,被压着身躯的王横连忙朝着自己的胸襟腰间摸去,可摸索了大半天他也没摸索出来,意识到自己的官符落在客栈里忘了拿,顿时他整个人面如纸色,双腿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真是脑子有病…”
时钰见状松了口气,这下王横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真是天助他也。
车夫也瞪大了双眼,下一瞬,在他心惊肉跳的注视下,石破天惊的一声惨叫将树梢枝头上的鸟儿都给惊飞一片…
一声又一声的哀嚎响彻整座时府上空,那凄厉的惨状使得不少看好戏的路人们都有些目不忍睹,纷纷捂着双耳背过了身去…
车夫不敢靠近杖打的区域去解救王横,可即便把嗓子都喊哑了,时钰他们也无论如何都不肯放人。
不知过了多久,眼看着王横奄奄一息,时钰抬手制止了侍卫还欲下狠手的动作,冷声道:“报官,把这人送到衙府去。”
“是!”侍卫们齐齐拱手遵令。
看着半死不活、活生生像条癞皮狗的王横被随意丢到了马匹上,时钰顿感心中畅快,他转身走回时府,准备去好好沐浴一番,心中还想着时青颜曾说过的不要脏了自己的手,遂忍不住勾起唇角闷声一笑…
—
得知王横进了衙府之时,秦景贤正在家中厅堂用着晚膳。
“什么!你是说王横因为犯了事,现在被关在衙府!”
听着衙役通传的话,秦景贤手中的菜都没夹稳,菜掉落在盘中,他猛地站起了身,皱着眉朝衙役沉声道:“本官现在便随你过去!”
一路上,秦景贤听衙役将王横所犯之事清清楚楚地说了一遍,听完后,他忍不住重重一拍桌案,怨愤道:“真是个混账!”
到了京城没先来找自己,反倒是又去调戏强迫人家时府的公子哥儿,不仅被杖打得昏迷不醒,而且还被送进了衙府,使得全衙府的人都知道了他的外甥是个如此荒/淫无耻之人,简直是令他颜面尽失!
有了这件事的发生,几日后的对簿公堂王横真是无论如何辩解都丧失了公信,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简直气煞他也!
秦景贤愤怒得脑袋瞬间疼了起来,他眼前阵阵发黑,险些当即晕倒在地,还是衙役见机扶了他一把,否则他当真还没走到衙府,便已经先被这无可救药的外甥给气得背过气去。
待到达衙府后,秦景贤朝着那趴在椅凳上动弹不得的王横直直看去,看着那血肉模糊的臀部,他顿时有些心疼起来,但随即想到王横做过的“好事”,他深吸一口气,冷起脸喊了一声:“王横!”
王横被这中气十足的怒吼声给吓了一大跳,他抬起眸一眼便看见了自己的舅父秦景贤,眼神慌乱躲闪着迅速转移视线,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就连一声“舅父”,他也不愿意喊出口来。
第94章 宠他的第094天
秦景贤知道王横对于当年那件事还耿耿于怀, 他走近王横身边,问了问一旁的官卒:“请了大夫吗?”
官卒恭敬回道:“回尚书大人, 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
“嗯。”
秦景贤在王横身边坐下,静静看着撇过脸不愿意瞧见自己的王横。
两人相对无言,跟随王横上京的车夫见到此状也只能站在一旁讪讪地搓着双掌,直到大夫背着医药箱匆忙赶来,秦景贤才起了身,与衙役一同走出审讯室。
“时府那边怎么说?”
秦景贤问这话时面色泛着倦意, 对于自己外甥做出的种种恶劣行径,他早已是有些垂头丧气地妥协接受了。
衙役回道:“时老说要王太守找个时间亲自上门赔罪。”
大约也是知道时二公子杖打王横的做法有些过于冲动,时老太爷还是不太好意思的,但由于事先时二公子对于王横的身份并不知情, 再加上王横确实做得不对,故时家老太爷心中有气也是正常的。
让王横亲自上门赔罪?怕是不易。
秦景贤侧眸瞥了一眼里面还在惨叫连连的王横, 微微点头回应衙役:“本官择日便带他亲自上门赔罪。”
衙役满意地拱了拱手, 笑道:“在下这便派人去时府回禀一声。”
望着衙役迅速离去后,秦景贤才转身走进审讯室。
王横此刻臀部裸露在外, 空中冷气使得他时不时便龇牙咧嘴地大声喊疼,还顺带着咒骂一两句时钰与时青颜, 让处理伤口的老大夫手指都有些微微发抖。
秦景贤在一旁看得直皱眉, 待到老大夫处理完毕伤口后, 他才沉声开口道:“王横,你知错了吗?”
王横轻哼一声, 没回答秦景贤的话。
他在车夫的掺扶下起了身,而后便头也不回地朝室外而去,全然忘了之前还想要寻求秦景贤的帮助。
看着王横愈行愈远的背影,秦景贤面色愠怒, 连声音也低寒了几分:“明日去一趟时府给时二公子道个歉。”
末了,又添了句:“我陪着你去。”
王横脚步顿住,在秦景贤的注视下缓缓转过了身子,他咬着牙恨声道:“本官没做错任何事情,凭什么要给那贱人赔礼认罪!”
说着,他有些别扭地缓步走到秦景贤身前,横眉怒目地低声道:“秦景贤,你究竟还是不是我的舅父!为何宁愿相信他人也不愿意相信我?我说过,这件事情都是那贱人一手导出来的戏!我压根都没想过要对他做些什么!”
这激烈的言辞使得秦景贤皱起浓眉,也起了些气头道:“你胡说些什么,时二公子与你素不相识,分明就是你见色起意,想要去轻薄人家!”
“我说了我没有!”
王横气得上前一步高抬起手,只是才动了动,他便疼得整张脸皱成一团,轻轻捂上臀部,他恶狠狠地瞪着秦景贤,嗓音尖锐道:“你果然不配做我的舅父,你和他们都是一伙儿的!”
怒吼两声后王横便转身离去,只留给秦景贤一个怨气满满的背影。
秦景贤眸光冷寒,他此时也还在气头上,实在是不宜再去劝王横上时府赔罪。
… …
却说王横紧握双拳走出衙府后,一阵微风吹散他面上的燥热,也将他勃然大怒的情绪给吹散了些,他这才想起自己还要找秦景贤相助。
因为跟随入京的几个手下留在客栈之中,而用得称手的心腹则还在找寻乐若淳,今日之事着实令他始料未及,他没想到还真有人敢对他施行杖刑!
原想着商良等人不过是些低贱平民,他可是堂堂一县太守,自然怕不得商良等人。自收到京兆府抓捕到商良的消息,商良三人在他眼中早已是一只脚踏入棺材的人,谁又能想到会如此出师不利,不仅自己身受重伤,而且还因为这件事情与秦景贤闹了个难堪。
怒上心头的他狠狠将身后跟来的车夫一脚踹翻在地,所有的怒气与埋怨都恨不得施加到车夫身上,臀部传来的巨痛使得他咧了咧嘴,怒不可竭道:“没用的废物,你也给我滚开!”
想到离衙府不远的牢狱,王横不假思索便转身扶着墙壁、朝牢狱一瘸一拐而去。
商良,你最好祈求你还能多活几天,否则我必将让你后悔来到人世!
待行至牢狱后,王横取出车夫送来的官符扬了扬,朝着守卫在狱门的两名官兵趾高气扬道:“本官要进去看一看罪犯。”
官兵们相视一眼,而后一人侧身走出,朝着王横恭敬地拱了拱手,带着他朝地下牢狱而去…
商良坐在铺好干草堆的石床上,他闭着双眼正在小憩,突地听闻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小动静,许多狱犯起了身窃窃私语起来…
“这人是谁?走路的姿势可真怪异啊…”
“可能是个官员,你看那官兵对他毕恭毕敬的。”
“那他来这里做什么?”
“不知道,你看他们俩个朝那个新人的方向去了…”
“… …”
听到“新人”二字,商良一下子就睁开了双眼,他起了身也像其他狱犯一样,视线向囚牢外张望而去。
待看见官兵身前慢吞吞走着路的人时,他倏然皱起了眉,随即内心有些激动起来…
王横,你终于来了!
商良的双眸瞬间凝满霜寒冷光,他暗暗磨了磨腮帮,随后又退回至石床上坐着,一面抚平自己激荡的心绪,一面静静等待王横的到来。
“大人,您要找的罪犯便是在这里了。”
官兵领着王横行至距离商良所在的囚牢不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王横捂着鼻子一脸嫌弃,他冷着脸朝官卒点点头:“行,你下去吧。”
将微微弯曲的双腿向内收了收,他挺起胸膛,待感觉通身气势出来后,他才一步步朝着商良所在的方向走去。
随着脚步声渐近,商良抬起眸子,漫不经心地朝向走到囚牢外的王横望去,还不待王横阴笑着开口说话,他便率先开口随意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啊王太守,近半年来过得如何?”
随着轻声笑着的问话,他将落在王横身上的视线缓缓向下移去…
王横被商良带着笑意的微凉目光看得不自觉身躯一抖,他猛地缩起双腿,但紧随而来的便是臀部传来的火辣辣的剧痛。
“啊——!嘶——”
他痛到不禁深深拧起眉目,眼神阴郁地朝商良看去,低声咒道:“商良,你找死!”
商良见状挑了挑眉,他站起身走到距离王横一臂之长的位置站定,而后微微垂眸、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微躬着身驱颤抖的王横,语调揶揄道:“小民惜命得很,可不敢随意找死啊,倒是太守大人您怎么了?若是不小心闪着了腰,可千万别赖在小民我身上啊…”
抬眸瞥了一眼两名持刀而来的官兵,他心知王横对自己做不了什么。
王横本就因为臀部痛得想要毁天灭地,这会儿商良还尽说些气人的话,他连忙便直起了身,与商良面对面的死死瞪着双眼。
对于王横,商良心中也早已是恨不得将其五马分尸,此刻见到王横就站在自己的眼前,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就如同冬夜寒风,不带半分温暖,有的只是无尽的冰冷。
这般熟悉且让人惧怕的眼神令王横一下子就回想起了那个让他噩梦萦绕的夜晚,他慌慌张张移开视线,朝向一旁面无表情的官兵喝令道:“给本官把牢门打开!”
官兵们闻言面面相觑,而后摇了摇头异口同声道:“恕在下不能从命!”
王横神情呆滞一瞬,随后面色狰狞地不可置信道:“你们俩个说什么!”
“恕在下恭敬不能从命!”官兵们再次重复震声道。
王横不敢相信地掏了掏耳朵,他是真的震惊了。看了一眼牢内神态自若的商良,他皱起眉道:“这犯人是伤害本官的逃犯,为何本官不可以进去审讯一番?”
“依我国律法规定,对簿公堂前双方不可会面。如今还是看在秦大人的面上,才能让您与犯人见一见。”官兵垂着首一板一眼道。
王横皱了皱眉,对于这样的解释表示极度不理解,可无论如何怎么威逼利诱,官兵们都紧咬牙关、坚决不同意打开牢门。
商良心中却是知道这应该与秦景贤无关,而应该是陛下提前与府尹打过招呼所致,担心王横对他动用私刑。
他一脸从容地看着逐渐变得气急败坏的王横,撇撇唇故作无奈道:“那还真是可惜了,只能与大人您隔着牢门相见。”
这阴阳怪气的话使得王横气得脸红脖子粗,他指骨关节握得嘎吱作响,冷眼朝向商良射去一记眼刀,恶狠狠道:“商良,你别得意得太早!”
说着,他凑近牢门狞笑出声,一字一顿缓缓道:“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你放心,我会给你烧些纸钱让你在地府用的。”
商良面色波澜不惊,只一直勾着唇。脸上虽扬着笑,但其眼神及语气却是冷若冰霜,他语调欢快地轻声回道:“那商某就拭目以待咯,太守大人慢走不送。”
“哼!”
王横重重一甩袖袍,很快与官兵们一同离去。
望着王横远去的身影,商良迅速收敛起面上神色,神情冷淡的走回原位闭目养神…
在了解到只有商良被关押进入牢狱,而时青颜与卢非则是审问过后便放了回去,王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一旁的府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凉凉提醒道:“若想将犯人早日绳之以法,王太守不若择日便对簿公堂,也好还您一个公正。”
王横沉着眉目,脸色很是不好看,只是当着府尹的面他也不便发作,遂扯了扯唇干笑一声:“再说吧,本官自是要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府尹点了点头,将王横送出衙府。
王横心中对于商良等人的事情感到有几分怪异,但一时也没琢磨清楚。在京城内除了秦景贤,他再无可依赖之人,但才不久与秦景贤翻了脸,现如今让他再去寻求秦景贤,他更宁愿花银两去找其他人相助。
—
疾驰而逃的深夜,乐若淳浑身脏乱,原本出尘脱俗的面庞此刻冷汗涔涔,她紧紧抱着怀中的包袱,缩紧身躯躲在草垛中,听着耳旁时不时掠过的匆忙脚步声,她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你们往那边去!我们在这附近搜,爷就不信了,这么大个人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遵命!”
“遵命!”
“… …”
纷纷落下的遵令声似一颗颗巨大的石子砸落心尖,黑夜中明晃晃的火把将她眼眸深处的恐惧迅速点燃,在火光照亮过来时,乐若淳预先闭上双眸,以免暴露自己的位置。
可是四周已经被逐渐包围,她放在包袱上的双手缓缓收紧,内心沉沉哀叹一声。
看来今夜,她是在劫难逃了…
整整半个月,她从渡风县一路向京城逃亡,一时一刻也不敢停歇,一路的艰苦辛酸她都能咬牙忍痛坚持下来,只是…只是上天为何如此捉弄于她,要与她开这样的玩笑!
此地距离京城不过一县之隔,而她的复仇前进之路却硬生生被王横那个狗贼的爪牙们给残忍地截断了!
她好恨!
恨不得此刻将远在天边的王横给抽皮扒筋,生啖其血肉、生饮其鲜血!恨不得摁下王横的脑袋,让他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只是现实残酷,明亮的火光照亮她疲倦却坚韧的脸庞,她仰天长长冷笑几声,顺从地被侍卫们拖着麻木的身躯离开安隅之地,顺从地认下自己放火烧宅院的罪刑,却在侍卫伸手想要触及装满罪状与证据的包袱时,猛然抬起了头,那双清灵的眼睛里满是不甘与抗拒。
乐若淳冷声道:“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咬舌自尽!”
侍卫皱起眉厉喝出声:“那包袱里装的是什么!”
“你们猜?”
乐若淳低低笑了起来,笑得眼角都浮现出泪光,倏然间她收起笑意,面若冰霜道:“这里面盛着王横这些年来所做过的恶事,可惜啊,我这儿只是临摹出来的其中一份罪证,而这样的罪证,还存在着好几份呢…”
她与姐弟们早就预料到事情不会进展得如此顺利,她作为吸引王横视线的大头,而被王横忽略掉的小妾们则走其他路线朝京城行进,加上她自己一共有五人,相信总有一人能够顺利到达京城,而后把证据呈递给京兆府!
侍卫们闻言面面相觑,面对这样的境况,他们既是震惊又是无措。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主子王横将有大劫,但慌张的是他们无法立刻解决,只能把目光全都投向为首之人。
为首的侍卫即是先前被王横用脚碾压过手指的人,乐若淳识得他,听王横平日喊他“三木”。
三木在听过乐若淳所说的话后,他面色也是丝丝讶然,但很快他恢复平静,冷静下令道:“先带上夫人去京城与大人汇合。”
“是!”
侍卫们纷纷应声,而后朝着乐若淳而去…
乐若淳抬手制止了侍卫们的钳制,道:“我自己走。”
她坚守着希望之光,于邪恶的暗黑爪牙中淡然行走,似堕落深渊努力盛放出的一抹纯白之花。明明沾上污浊,却又洁净得灼目…
第95章 宠他的第095天
“事情就是这样。你们说那王太守是不是脑子有缺?竟然连自己的官符都忘了带在身上, 白白使我捡了个便宜哈哈!”
时钰讲得口干舌燥,他喝过一杯茶, 而后又看向时青颜,接着正色道:“时青颜,你最近可得给我小心些,别被那姓王的蠢货给碰着了!知道不知道?”
时青颜牵起唇角一笑,答了句:“知道了。”
影五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他,故即便是碰上了王横, 他也不怕。
时钰将王横狠狠杖打一事确实让时青颜与卢非二人听得心中畅快,但麻烦的是王横必会将时钰记恨于心。卢非蹙起眉有些担忧道:“你家老太爷没有责怪你吧?”
时钰笑着摇摇头,恣意道:“老太爷只觉得丢了脸面。要不是王横背后站着吏部尚书,我看他那个气势汹汹的架势, 怕不是想将王横就地处死。”
“也是难为你了。”
想到时钰为了给自己报仇不惜去碰了那王横的身体,时青颜心底有些好笑, 同时也暗暗划过一道暖流。顿了顿, 他又道:“你说老太爷让王横亲自上门赔罪,可依我看, 王横他必然不会答应。”
时钰毫不意外地笑了笑:“我知道啊。就是因为知道王横做不到,故我想着要将此事大肆宣扬出去, 好让他们知道王横来了京城, 知道王横是个荒/淫无耻之徒, 如此一来,你和商良的这个案件也好尽快解决。”
话是这样说没错, 但若真这样做时钰的名声怕是会受损,不能因小失了大。
对于还在四处乱窜蹦跶的王横,他们总会有解决的一日。
时青颜蹙着眉,神情严肃道:“哥哥, 我知道你是为了帮助我们,但是你说的这件事情,我不同意。”
“为何不同意?”
时钰扬了扬眉,他毫不在意道:“是担心我被其他人说得不好听?这件事情你不必担心,吏部尚书和老太爷他们俩人不会放任不管的。”
“可…”时青颜还想再说些什么。
时钰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道:“这事没得商量,你也管不着我。”
卢非见状拍了拍时青颜的手背,两人四目相对,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后几日,王横轻薄非礼良家哥儿且不愿赔罪的消息无翼而飞,迅速传遍至整座京城,使得许许多多的女郎哥儿义愤填膺,另加上商良与王横的案件被人曝出另有瘾情,故平民残害太守一案受到了许多老百姓的密切关注,都静静等待着对簿公堂那一日的到来。
同一时间,时青颜与卢非等人也收到了杜光寄来的临摹罪证以及罪告状书。
在将罪告状书大略浏览过一遍后,时青颜等人都颇为沉默,无形的怒焰于心底熊熊燃烧袭卷直入大脑,让他们一时间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些火气…
曲奶奶拄着拐杖的手指都开始细细颤抖起来,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哽咽道:“以前就听说县里的太守不作为,哪里能想到这个狗官竟然会做出了这么多的混账事,可怜了那些女郎哥儿啊,他们其中有的人年纪还那么小,就…就被那无耻狗官给生生糟蹋了…”
余岁岁害怕地点了点头,对于曲奶奶说的话满是赞同。
这其中有些受害者的年纪可是比她还要小啊!
不仅年幼的孩子被王横掠夺去了太守府成为禁/脔,而且还间接害得有些可怜孩子家破人亡。对于不愿意把孩子嫁给自己的人,王横一律恐吓威胁,闹得被害人家鸡犬不宁,不少孩子的父母为此日日垂泪,有的甚至还因为绝望自责而走上了自杀的绝路…
如此种种,数不胜数。
余迟迟握紧了余岁岁的手,紧抱着她轻拍着后背道:“这狗官坏事做尽,他会得到应有的报应的。”
“不仅如此,王横还贪污赈灾钱粮,使得不少百姓饥寒交切,该是罪加一等。”时青颜修长的手指翻阅着罪证书,他神情凝重,眸底隐有怒意闪过。
曲有书和卢非闻言再次拧紧了眉,皆是感到忿忿不平。
渡风县因气候严寒、土地贫瘠干冷,故庄稼产量也不高,只能常年依靠朝廷拨款补粮,而在百姓们这样的艰难境况下,王横竟也还敢冒着大不韪贪污钱粮,使得百姓们的生活雪上加霜,这样的贪污淫恶狗官死上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足兮!
在所有人怫然的注视下时青颜阖上罪证书,而后面色严峻地抬眸望向皇宫的方向,似要透过层层墙院将自己双眸里的悲哀不平直接传达给当今圣上。
他深吸一口气,而后开始冷静地动手整理这些事关重大的罪证、以及受害者们的罪告状书。
卢非在一旁看着时青颜整理,皱了皱眉道:“青颜,你是打算现在就送去皇宫?”
时青颜垂着眼眸点了点头,他语气带着些罕见的寒意,迅速回道:“是,我等会儿就去皇宫将这些交给陛下审阅,也好为督查史他们提供调查方向。”
“也行!我来帮你。”
卢非凝着眉点点头,垂眸认真帮他一起着手整理。
… …
待所有关于王横的罪证以及状告文书交给皇帝后,时青颜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今日之事过于让他感到烦闷心焦,以致于满心满脑都在想念商良,只想着尽快和商良说一说此事,遂轻轻朝着车外的车夫唤了声:“麻烦您把我带到衙府外,劳烦了。”
车夫应了一声,在时青颜略微焦躁不安的眼神中转了个方向继续行进。
帘穗摇摇晃晃,随着车身的晃动而微微摆动着,亦如他急切紧迫的心绪,无法安定,也无处安定…
下了马车后,时青颜先是与梅老的车夫道了别,而后才一步步朝着牢狱的方向而去。影五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只待察觉到危机时便会现身。
时青颜神情冷肃,虽是戴着轻薄雪纱帷帽,但其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叫人一见到他便会不自觉地闭上了嘴,不敢再高声交谈。
“时公子,您今日来得挺早的啊。”
由于这段时日时青颜日日都来牢狱,故不少官兵都与他相熟起来。
时青颜微微点头,勉强笑了笑:“嗯,是我有些想我夫君了,遂忍不住这会儿就来了。”
官兵们闻言也跟着笑了笑。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商匠师与时公子真真是感情极好的。
有个这样温润如玉的貌美夫郎一心一意、生死不弃地相伴着,还真是让人羡慕得红了眼。
官兵们侧开身躯让时青颜走进狱门,时青颜进入狱门后才走了一段路,这时对面一个人影倏地朝他跑了过来,还伴随着暴跳如雷的一声怒吼:“好啊时青颜,终于让本官逮着你了!”
王横?怎么是他!
时青颜脚步倏地一顿,有些慌乱地往后退了退。
看着急急奔来的王横,那魁梧高大的身躯以及带着些轻浮之色的面容,时青颜心口骤缩,那被深深隐藏起来的、不愿再多回想的可怕回忆突地如崩了堤坝的洪水,滔滔不绝地奔涌出来,直将他本就混乱的思绪浸没得不留余地,让他渐渐感到无法呼吸…
手脚瞬间冰凉起来,大脑中流淌着的血液也好似瞬间凝固了一般,时青颜又好像回到了那个让人绝望痛苦的夜晚,他闭上双眼,任由王横朝自己别扭着姿势跑了过来…
“嗡——!”
直到眼前传来一阵清脆的嗡鸣声,锋利的剑刃火速擦过剑鞘,时青颜猛然睁开了双眸,眼前一道亮光闪过,昏暗的烛光下剑刃泛着微光,透过反光的剑身,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眼中的惊恐,以及感受到额角豆大的汗珠缓缓流淌过下颌,最后落于锁骨之上,并未冰凉彻骨,却让他猛地一下子就惊醒过来!
耳边传来影五微凉的声音:“你是何人!胆敢再上前靠近公子一步,小心爷要了你的狗命!”
近来影五一直跟在时青颜身边,对于时青颜与商良现如今所处的困境,他早已是把前因后果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故眼下见到了始作俑者,他心中的怒火蓦地一冒三丈,恨不得直接替时青颜他们将王横的脑袋给干净利落地手刃下来。
王横骤然收住了步子,有些心有余悸地站在时青颜身前恶狠狠地瞪着他,二人之间的距离仅隔着一步之遥…
瞥了一眼气势汹汹的影五,王横隐隐感到脖颈发凉,他缩了缩脖子,面容轻佻地转头看向一动未动的时青颜,阴恻恻地笑着:“嘿嘿,你是时青颜,不是时钰,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透着寒光的剑刃将王横阻隔开来,时青颜紧握着的手指缓缓松开,感觉到浑身上下的血液逐渐回暖,他很快收拢起被自己封闭起来的思绪,原本紧绷的身躯也渐渐放松下来…
时青颜,不要害怕。
你眼前这人不过是个坏事做尽的大恶人,它即将就要受到律法的制裁。
而你,手握着它犯下的血淋淋的罪证,这是你反击的武器,你将带着众受难者凝聚起来的希望,将它亲自送往充斥着无穷无尽忏悔的密闭之地,而后看着它一步步地崩溃、瓦解,直至在疯狂的呓语中消亡殆尽…
时青颜心神很快安稳下来,他轻轻勾起唇,目光直直射向面容兴奋的王横,笑着开口道:“你说的不错,我就是时青颜。”
说着,他将轻薄的帏纱缓缓掀开,在王横蓦然变得有些痴迷且痛恨的目光中,接着轻声笑道:“好久不见啊王太守,近半年来过得如何?可还万事顺意、无忧无虑呢?”
这话让王横霍地面色阴沉下来。
这熟悉的、能够气死人的问候语,该说不说时青颜与商良二人不愧是夫夫吗?——
作者有话说:因为剧情发展,故这几章商良的主攻视角少,望宝宝们见谅。
另外青颜的主受视角之所以写了这么多,也是因为想让大家更清楚地看到青颜的成长心路,更加丰富他的人物形象。
等到后面一两章对簿公堂时,会逐渐恢复商良的主攻视角哒!
第96章 宠他的第096天
“本官看你就是不知悔改!”
王横眯着双眼, 黏腻阴冷的视线在时青颜通身上下居心不良地来回睃巡。
不过半年未见,这哥儿竟然出落得比初见时更加惊为天人!
不仅腿疾好了, 而且这身段、这容颜,啧啧啧,不比宫里的宫妃逊色几分,还真是便宜商良那个疯狗了…
他一边打量,口中还一边不时叨叨着:“若是你知错就改,本官还能暂且先原谅你。只要你跟了本官, 本官许你这辈子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不比跟着商良那个贱人好得多…”
听到王横嘴里的侮辱词汇,时青颜眸底迅速掠过一抹寒意。
在这样恶心的视线下,他感到浑身哪哪都难受, 忍住喉口几欲呕吐的不适,他冷声道:“王横, 如今还是白日, 不到你做梦之时。劝你收起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安心等待对簿公堂之日到来吧。”
“对簿公堂?呵呵。”
王横不断打量的视线停顿一瞬, 他抬起双眼目光阴狠地直直看向时青颜,紧盯着时青颜漂亮清冷的眼眸舔了舔唇舌, 阴笑着道:“你还真以为你们能胜诉?你才是真的在这里异想天开, 本官可是花重金请了全京城最有名的讼师——丁树!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吧?他可是号称“战无不胜的律法奇才”, 但凡是他接手的案件,诉讼者次次都能胜诉…”
说这些话时, 王横的面庞因激动而涨得通红,看着时青颜的眼神就如同在看自己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
时青颜神色淡淡,对于王横所说的话始终不为所动。
原本他也想过要不要请一名讼师,但夫君说过他们堂堂正正、行事清白。即便没有讼师, 那些呈递给陛下的罪证以及状告文书就是他们最好的讼师。
公道自在人心,是非曲直一眼分明,道义永存于世间。
他们行得正坐得端,不畏强权、亦不惧牛头马面。苍天有眼,正义之光终会普照于黑暗,使得邪恶与腐败无处遁形。
原本还有些气愤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时青颜目光冷淡地看着还在信口开河的王横。
如今的王横不过是在负隅顽抗,他不必放在心上。
不等王横说完,在影五的护送下,时青颜径直绕过还在狞笑着的王横,继续向内而去…
“等等,你想去哪儿!”
王横一时不察放过时青颜早已离去,他转过身抬起步子,伸出手臂便想要一把朝着时青颜的胳膊抓去,却在半空中被影五的利剑给直截了当地拦住了。
影五微眯起眼,冷冷道:“再敢上前一步,把你的猪爪都给剁了!”
这话极具威胁性、且具备强悍的侮辱性,让王横既怕又恨地生生停住了脚步,他狠狠瞪了一眼影五,而后朝着时青颜的方向高声喊道:“时青颜,你就等着看商良如何被本官一步步大卸八块吧!”
在他志得意满的视线中,那道颀长清俊的雪白身影停了下来…
烛光微微晃动,王横只能看到那一抹似雪如玉的侧颜上,鸦色长睫投下一片晦暗的阴影,衬得下方的那颗黑色泪痣愈发的动人心魄。
时青颜轻轻勾起唇角,回了声:“我等着那一日,希望你能尽快做到。”
激将法暂且先借他使用一番。他家夫君爱干净得很,可忍不了在这肮脏的牢狱里多待一天。
声音不大,但王横听得一清二楚,他面色倏地激动起来,就连呼吸都变得有几分急促…
待望着两人逐渐远去,王横才转身走出牢狱。
到了狱门口,他恶声恶气地质问官兵:“为何时青颜身边那侍卫可以跟着他进入牢狱,而本官的却不行!”
官兵忍着怒气,正色回道:“此事涉及私密,恕小的不便告知。”
人家可是太子殿下的下属,手持通行令自可随意进出,哪能轮得到你这狗官来这里指手画脚的…
王横自不会相信官兵的一面之词,他也没深想此事,只愤愤然道:“怕不是你们垂涎人家美色,人家随便说几句好话,你们就放行了。”
官兵们闻言面色更冷了些,肃声道:“太守切勿胡言乱语,属下等人日日奉公守法,绝不会像您说的一样!”
见小小官兵还敢顶撞,王横抬臂便想朝着那官兵一巴掌呼过去。
只是手掌停在半空中,在官兵们愈发冰寒的视线中,他咧开嘴角笑了笑,缓缓收起手掌,一字一句道:“有只蚊子,没捉住,呵呵。”
官兵们眼中隐有怒火,没有一人回复王横。
王横大笑着抬步离去,只是在转过身的那一瞬收住了嘴边笑意,思索起来这段日子感受到的异常之处…
毕竟也是一县太守,他能明显感觉到时青颜与商良身边还有其他贵人相助。
—
氤氲的水汽升腾四溢。
如烟似雾的朦胧光景中,两道修长的身躯站立在一起。
时青颜替商良系好衣带,而后执起他的手腕给他细细涂抹起伤痕膏来…
商良垂眸注视着给自己上药的小夫郎,不自觉内心微暖。
这段时日他身上始终戴着手铐脚镣,玄铁沉重,动作行走之时摩擦不可避免,手腕脚踝处自然会有些破皮红痕。
在之前替自己擦洗身体时,自家小夫郎便细心地注意到了这一点,第二日便花费了大钱买来了这伤痕膏。
时青颜给商良的手腕涂抹好膏药后,在后者期待又熟悉的注视下,微张开唇角吹了吹,而后抬起亮晶晶的眼眸问道:“夫君,还疼不疼?”
“不疼了。”商良笑了笑。
铁链滑动的清亮声响在空旷的浴房中传开,商良抬起双臂置于时青颜的双肩上,将其细白的脖颈圈起来,而后亲了亲他光洁的额,温声夸赞道:“青颜,你今天真的很勇敢。”
王横的存在是令青颜恐惧的心魔,如今青颜敢于正视恐惧,这就说明他已经在逐步走出过去那段残酷的回忆了。
时青颜顺势抱住商良,而后牵起他的手掌贴覆在自己的胸口上,轻轻回道:“有你在此处,我就不怕。”
商良微微一怔,随后笑道:“我的荣幸。”
能成为青颜的力量源泉,他感到很荣幸。
—
日子一天天紧迫地过去,作坊内因为东家被捕在狱而一直人心惶惶。
不少其他的木雕店趁火打劫,都想着在这件事中搅搅浑水,并从中分出一杯羹来,其中便包括唆使诱惑作坊内的木雕师们辞职,想要挖走商良的墙脚。
时青颜对于这些事心知肚明,他只让高酌与曲有书二人多注意些,若是有人想要辞职,则把离职证明先给签了。若是离职,则三年之内青良雕刻都将不予以回聘。
好在商良提前坦诚过案件详情,故这段日子还没有出现想要离职的员工,都始终在静静等待着开堂之日的到来。
孔序亦是。
当原本店铺的东家找上作坊,想要他回去做工时,他只犹豫了一会儿,便二话不说摆手拒绝了。
“老东家,实在是不好意思。鄙人还想在观望观望,眼下是不会考虑回去了。”孔序尽量语气委婉地拒绝了。
老东家闻言心中微怒,他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苦口婆心劝道:“商老板他们得罪的可是太守那般大人物,说不定等堂审结束,他脑袋都要掉了!你现在还不尽早为你后面做好打算,难不成还打算要等到青良店铺倒闭那日,届时你就算想找工作也难以找得到啊!我也是看在你在我店里做工多年的份上,想着为你好好考虑一番,你倒好,还一口把我的提议给回绝了…”
说到最后,老东家面色颇有埋怨。
孔序听过这些话,一时心中也是混乱不已。
他知道老东家说的话没错,他还有一家老小要照顾,实在是禁不住失业困境的折磨,但现在新东家的极度坦诚真挚也使得他犹豫不决。
新东家虽然年轻,但心地也是极好的。否则也不会在自己驳了他的面子后,还能够在自己提出想要重新应聘青良雕刻时一口答应了下来。
做人不能忘本,处世不能忘恩。
这最为基本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将心比心,他不能违背了自己的良心。
孔序深吸一口气而后沉沉吐出,他目光坚毅地看向神情期待的老东家,回了句:“抱歉老东家,鄙人还是想要再等一等。”
话落,老东家神情瞬间沉了下来。
“我看你日后怎么后悔!”
他重重一甩衣袍,愤然离去…
孔序叹了口气,而后慢慢走回家…
孔夫人卧病在床,见到孔序一直愁眉苦脸的,遂问了一问,在了解事情大概经过后,她笑了笑:“相公做得不错。既然你心底相信新东家的为人,那便安心等待新东家他们的好消息,不必慌张。”
听到妻子的话孔序豁然开朗,他笑着重重点了点头:“嗯!”
… …
曲有书将此事说给时青颜听后,时青颜有些欣慰地笑了笑,道:“孔老虽然思想顽固,但倒不至于是个人云亦云之人,心中始终有着一杆秤的。”
高酌也点了点头:“平日做木雕时孔老就愿意下苦功夫,想来到了如今还未有一位木雕师开口请辞,大抵就是因为我们做雕刻一行的,都是有着一定主见的人。”
这话就有些深奥了。
曲有书如今初入行不久,还有些不太理解高酌所说的话。
他挠了挠头,只知道自己师父所行之事皆是正义的,大抵这也反映了师父对于世间之事,一直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
—
京兆府此期间还在过堂中,眼看着开堂审理之日渐近,王横心中愈发焦灼不安起来…
因为在京城内王横并无相交甚密的好友,只除了有秦景贤这个亲舅父,故他难以找到可以打听到确切消息的人。
商良与时青颜二人轻松恣意的姿态就像是一块粗重的铁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尖上,使得他日夜寝食难安。
这使得在王横身边伺候的手下整日里也都战战兢兢的,不敢做错一丁点儿事情,以免怒火被发泄在自己身上。
客栈内。
讼师丁树在一旁摇着扇子,笑呵呵道:“太守不若早日呈上诉状,如今商良他们还未呈上诉状,这就说明他们的证据还没收集全,再加上那日的证人都被您给关了起来,想必商良他们口说无凭,如此一来,您这个案件也能轻轻松松地胜诉…”
王横皱着眉有些不耐烦:“我再想想。”
商良他们必然不会屈服,而商良在京城的营生他也动不了,如今他手上没有一点儿对方的把柄可以用来威胁,让他现在就上诉的话,他并没有什么把握。
该如何把商良置于死地呢…
电光石火间,王横突然想起了商良曾经得罪过的曲家人。他阴森地笑了起来,很快指向忐忑不安的侍卫们,下令道:“回一趟渡风县,去曲大明家带几个人尽快上京来!”
侍卫们唯唯诺诺地应声退了出去。
丁树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疑惑道:“曲大明?”
王横瞥了一眼丁树,冷笑道:“商良抢了人家的哥儿不还,人家可一直记恨在心呢。”
丁树长长“哦”了一声,与王横相视邪笑一声。
—
乐若淳被四周的侍卫严密看守着,随着摇摇晃晃的马车,他们一路朝着京城而去…
马蹄急踏,中途未曾停歇片刻。
不出三日功夫,马车外为首的侍卫沉声一喊:“夫人,我们到京城了。”
疲累至极的乐若淳瞬间惊醒过来,她抓紧怀中的包袱,尽量镇定地问了声:“王横他在哪里?”
殊不知她的声音颤抖得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为首的侍卫即三木并没有回答她,只沉声接着道:“夫人不必多问,属下找了一家客栈,您先好好沐浴整理仪容,而后我再带您去见大人。”
这话让乐若淳松了口气,她也没再多说,只抱着包袱下了马车,而后跟在侍卫的身后走进客栈中…
进了房后,瞥了一眼盛满温水的浴桶,又看了看房间外严守着的两道人影,乐若淳抬起脚步,目光直直望向微微敞开的窗户。
这里虽然是在客栈二楼,但是距离地面的高度并不高。
她伸手扯过床帐帷幔,开始动手绑扎起死结来…
刚吭哧吭哧地绑好了一半死结,这时一道轻轻的男声传来,直将她给吓了一大跳。
“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三木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口,正坐在窗栏上叠着双腿看着她。
乐若淳被吓得心脏好似要跳出了嗓子眼,她有些慌乱地将帷幔往身后拉去,可帷幔散得满地都是,再怎么遮掩也是无用。
三木见状忍不住轻声一笑,他声音也不再冰冷沉闷,接着道:“乐小姐别慌,在下这就带你逃出去。”
说完,他径直跳进房间,而后在乐若淳震惊的目光中一把将她扛在背上,从打开的窗口处跳了下去…
直到两人走到青良雕刻店前,三木才停下了脚步来,他抬头看向青良雕刻的牌匾,然后同乐若淳嘱咐道:“您进入这家店后直接去找店主即可,他会帮助你的。”
“那你呢?你怎么办?”
乐若淳有些埋怨自己早没想到,三木之所以没带自己直接去见王横,是因为他想要帮助自己逃脱,如今知道了,自是对于三木即将要面临的惩罚感到担忧愧疚不已。
三木笑着摇了摇头:“在下习惯了。”
说完,不待乐若淳再开口,他迅速隐入人群,很快便不见踪迹。
见三木离开了,乐若淳叹了声气,依言走到青良雕刻店门前,吐息几口气后,她抬手敲响了店门…
—
自商良被抓捕入牢狱将近一个月,万众瞩目的开堂公审如期而至。
原本商良残害太守一案还远远达不到需要公审的地步,但由于此案件传播甚广、影响颇深,不仅全京城的百姓大多有所耳闻,而且还传播到了相邻县城,一时间市井长巷、茶楼酒肆四处都在谈论此事,便连只讲情爱怪谈的说书先生也就着此话题,直将商良与太守之间发生的事情给猜测加工了一番,而后当作热点趣事说给一众听客聆听议论。
且不少哥儿女郎因为此案隐隐有些结盟对抗的苗头,故京兆府的府尹与提督府的督查史商量过后,决定将此案改设为公审,并将此公审全过程的细节如期如实、全部告知给当今圣上!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率先呈交诉状之人竟然不是商良等人,而是王横王太守!
王横作为原告方,以商良无缘无故残害自己身躯为由将商良三人状告给京兆府。
而作为被告方的商良、时青颜与卢非三人也早已经过审讯调查,故王横呈上诉告状书后的次日,便是开堂公审的首日!
开堂公审第一日,天色罕见的阴沉。
厚重乌云层层积压在头顶,偶有凉风拂过衣角,却怎么也吹不散面上的沉重与压抑。
且将至夏日,百姓们大多颇感烦闷与燥热,故对于当下最受瞩目的案件审理进展很是容易被调动起情绪!
曲有书扶着曲奶奶走出店铺时,还望了望头顶阴沉一片的天空,余迟迟和余岁岁亦是神情肃穆地跟着走了出来。
时青颜与卢非二人则走在最前面,他们目光平静、神情镇定,那闲庭信步的模样好似在饭后闲逛,而不是在去往公审大堂的路上。
路人们推搡着、拥挤着、吵闹着,围绕在时青颜等人身周,一同朝着公审大堂喧哗而去…
公审大堂门前,两座石狮子目光如炬地直直瞪视着前方虚空处,狮子口大张开,诉说着正义与秩序,让所见之人顿时心生敬畏。
伴随着手持笞杖的衙役们高声齐喊:“威——武————————!”
人群自动疏散开一条小路,时青颜与卢非等人自堂外抬步而入,不急不缓地向大堂中央处走去…
商良作为主被告方,早已在衙役的带领下到达了公审大堂。
他垂着戴着手铐的双手,一见到时青颜出现,便朝着其目光温和地望了过去。
时青颜亦是甫一见到穿着显眼囚服的商良,就微微睁大双眼笑了笑。
两人心中自有默契,光是凭着眼神就好似能够无声交谈起来。
这样刺眼的一幕使得王横顿感吃味,他磨了磨牙,面色铁青,还未开始进行审讯,他的胸腔中就满是按捺不住的怒焰,熊熊燃烧升腾起来,怎么也灭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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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宠他的第097天
京城已经近五年没有开设过公审大堂, 如今商良残害太守一案甫一开堂,便引来了无数京城百姓纷纷前来围观。
公审大堂设于城中央广场处。
因为此案涉及的人员官位高至太守, 故审案官员是由皇帝亲自钦点的京兆府府尹为主审官。
府尹自堂后昂首阔步而入,于大堂正中位置端坐下来。其身后两名手执笔卷的书吏则跟着于黑檀木案桌前一左一右地笔直站定,静待公审的开始…
“明镜高悬”的匾额只需微微抬头便能一眼看见,明晃晃的不容人轻易忽视。公差手持剑鞘严整以待于堂门口,堂内两排手持笞杖的衙役整齐划一而立,个个如鹰瞵鹗视正前方, 使得所见之人不由内心惴惴。
堂中府尹、衙役公差、原告与被告等相关人员尽皆目光严峻、神态肃穆,无一人敢在此处嬉皮笑脸地扰闹公务,而王横亦是收起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与手持蒲扇的讼师丁树跪坐在大堂左侧, 低着脑袋不断来回打量着对面的商良三人…
大堂门外,两位公差将半红半黑的水火棍于大门两侧震声挂立在地, 拥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一半, 与此同时,堂内逐渐传出整齐洪亮的声音。
“肃——静————————!”
声音拖得绵延长远, 于大堂内外响动经久不息。
还在议论喧哗的人们都快速闭上了嘴,堂内堂外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见状, 府尹轻抬起眸, 首先看向原告方王横, 道:“王横,你将你呈交上来的诉状书先口述一遍。”
王横闻言皱起了眉, 而后抬头质疑道:“当真要一字不漏地全部说出来?”
府尹点点头。
王横蓦地心有不满,他看了看商良带笑的双眼,又看了看身后堂外聚精会神的京城百姓们,顿时有些气怒到整张脸都涨红起来。可府尹端坐主位, 态度不容置辩,他只得依言照做,将诉状书上的大概内容快速陈述了一遍。
“去岁冬月二十六,我在街上正准备乘坐马车回府,这时商良三人突然冲撞向马车,使得马儿险些受惊,我虽心有怒气但也不准备将商良几人如何,可就在这时,这个名为卢非的哥儿…”
说着,王横径直伸手指向卢非。
被突地点到姓名,卢非还觉得有些猝不及防,他握着时青颜的手指紧了紧,朝着王横微微瞪了一瞪。
王横便作无奈状放下了手,接着道:“卢非他突然倒地不起,口中还不时哎哟喊疼、喊痛,而商良与时青颜二人则追着问我要赔偿,我也是那时才明白,感情这些人是来讹我的啊!见到我穿戴不凡,就想着来空手套白狼,问我要医药费!”
商良等人听着听着,就有些神色迷惑地缓缓蹙起眉。对于王横所说的这些供词,他们都有种满心的荒诞与不爽。
而堂外的曲奶奶等人听见了亦是愤怒不已,纷纷高声道:“他说的话都是假的!全是骗人的,不可信!”
但其他人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在听过王横的供词后,大多为其感到忿忿不平起来,而对于商良三人,他们都用一种堪称赫然大怒的目光直直打量着、并面带嫌恶地咒骂起来…
毕竟这年头讹诈层出不穷,了解过讹诈或者被讹诈过的人都对此深恶痛绝,且讹诈者亦是会被诉告至衙府,不被打个三十大板、去掉半条命就算不错了。
因为是与前途至关重要的开堂公审,故雕刻作坊与绣坊内的员工全都来给自己的东家们撑场子了。
在听到王横的话后,员工们皆是满腔怒火无处安放,正想着与身边误会了的其他人解释时,这时商良轻轻侧过头朝着他们看了一眼,他们立即就压制住了嘴里的辩驳声,忍着怒气没再开口说话了…
嘈杂纷乱的争论与谩骂声中,惊堂木重重一敲:“肃静!”
这样墙倒众人推的情况在公审中是经常出现的情况,声音逐渐消散下去后,府尹抬颌示意王横接着往下说。
这会儿王横便变得有些犹豫不决起来。
在丁树的暗中鼓动下,他闭上双眼面容沉痛地继续道:“对于讹诈,我自然是不会上当。只是我不予以理会刚准备乘上马车,这时商良就突地将跟随在我身边的一众家丁给撂倒在地,并且把我也给狠狠打了一顿,最后他们将我身上的钱财搜刮一空,离走之前还…还将我…我…我的…”
说到最后,王横支支吾吾的,半晌都没再吐出一个字来。
商良心底好笑,他勾起唇角,在府尹允许的目光下,替王横说完了未说完的话:“离走之前还将你的命根给踩伤了,是吧?”
声音不大不小,却能让眼下所有关注公审的人都给听得异常清晰。
这般直白的话一出口,王横顿时就面色阴沉起来,他恶狠狠地瞪向商良,一副恨不得将其拆吞入腹的模样。
堂外之人也是被商良说的话给惊了一大跳。
若说讹诈是让人感到气愤,那这…这事就让人感到脊背和身下同时发凉了。毕竟任谁也不会想到商良会如此大胆,竟然敢将人家的命根给直接毁了,原来这残害太守一案,残害的身体部位这么的特殊啊…
也难怪听着太守的声音感觉怪怪的,这下子全都明白为什么了。
心中想着,众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一边议论着还眼神都不由自主地飘向王横的裤/裆处,面带丝丝怜悯与哀切…
对于这些若有似无流转于自己裤/裆处的眼神,王横既羞又恨,他胸膛极速起伏,咬着牙冷眼看了一眼商良,而后转头看向府尹震声道:“府尹大人,下官已将案情陈述完毕,还请您秉公办案!”
府尹面无表情地看着王横点了点头,回道:“这是自然。”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商良三人,询问道:“你三人可否承认王横所说的供词?若不承认,便逐一再将案情讲述一遍。不过要记住,如有不实诽谤之处,待案件水落石出后,衙役会对冥顽不灵之徒进行动刑拷问,故还请如实招来,否则鞭刑伺候!”
说这些话时,府尹还轻轻扫过一眼王横,状似他是在提醒商良等人,实则也是在间接敲打王横。
王横接收到府尹的目光,心中霎时有些发虚,但他表面上仍旧理直气壮,对于自己说出口的话表示毫不作假,让不知情之人一时间都没有怀疑他。
商良、时青颜与卢非三人相视一眼,最后商良朝向府尹拱了拱手,面对着堂外之人的鄙夷与怨恨,他心如止水开口道:“草民三人均不承认王横所呈诉之供词!”
府尹朝商良抬了抬手道:“请讲。”
商良微微颔首,他转头看向王横与丁树,一字一顿缓缓道:“去岁冬月二十六,我本还在永安镇木雕店内做工,我的邻里陈齐突然找上店来,他告诉我,我的夫郎时青颜…”
说着,商良与时青颜相视而笑,然后他接着道:“陈齐告诉我,我的夫郎时青颜被镇上的曲大明一家人给带走了。我循着马车碾压过的车痕一路追寻过去,结果在渡风县城内的群芳院门前看见了令我目眦欲裂的一幕。我的夫郎满身红痕、衣裳不整,他拿着长板凳对着大呼小叫的王横想要一把砸过去,而我的村友卢非他…”
听到商良提到了自己,卢非眼底划过一抹冷意。
他带有安抚性地看了一眼商良与时青颜,而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突然浑身上下轻轻颤抖起来,再抬起头时,那双妩媚动人的眼里竟然盛满了泪水。他直直盯着王横,面带哀怨与仇恨…
王横被这番模样的卢非看得身躯一抖、五脏六腑顿感发毛。
屈于此处是在公堂内,他暗暗瞪了一眼卢非,用眼神回复一句:“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的眼珠子都给挖咯!”
卢非戏精附身,他被王横这么一瞪,登时抬起袖角擦起泪水来。
无声的泪水最是惹人疼惜,不少堂外围观的百姓也跟着揪起了心…
商良等人见状,都忍不住心下为卢非暗暗比了个大拇指。
见氛围到了,遂商良接着面容沉痛道:“我的村友卢非他被王横的几个家丁踩在脚底下,遍体鳞伤、鼻青脸肿,就连嘴角都溢出了许多鲜血,倒在地上如同风中落叶,怎么也起不来了…”
“情急之下,我不得不将穷凶极恶的家丁们给驱散开。因为我夫郎当时的状态看上去很是不好,遂我向王横询问了前因后果。在了解到我夫郎被他从群芳院带出来后,他还欲行不轨,害得我的夫郎险些撞杆赴死,且卢非亦是因为想救我的夫郎而身受重伤,极度的悲痛与愤怒之下,我才一脚抬起来碾压起了他的命根…”
在述说的过程中,商良面上的神情一直随着话中境况的展开而变化,再加上时青颜与卢非二人亦是,尤其是看到时青颜那一贯清冷平静的面容露出些许恐慌与无措时,众人的情绪也跟着一起跌落到了谷底,纷纷心疼起了时青颜与卢非二人来…
见势不对,在商良说完后王横立刻张口反驳:“你在撒谎!”
“分明就是你们想要讹我,而且还因为我没有上当受骗才残害我至此!使得我日日夜夜痛苦难堪,身体与心灵都受到了极大的、不可愈合的创伤!”
“我有没有撒谎你心里应该清楚的很。”
商良看向王横的眸光冷如寒冰,他声色俱厉道:“王横,你作恶多端!不仅害得卢非的身体受到了极大的损伤,而且还令我夫郎因为你的强/暴行为而日夜不得安宁,就连有时睡着了都还在惊恐地大呼救命。所幸你最后没有得逞,否则我夫郎往后余生都将活在你带来的噩梦与阴影之下!”
说完,他重重吐出一口气,而后再次面朝府尹拱了拱手,沉着冷静道:“大人,草民已将案情全部如实交代,还请您公正判决。”
府尹点点头,见王横还想要再开口反驳,他重重一拍惊堂木,厉声道:“肃静!”
王横只能面色讪讪地闭上了嘴,他磨着后槽牙,狠狠瞪了一眼商良三人。
堂上两位书吏奋笔疾书,府尹则沉声开口道:“介于双方供词出入极大,本官现就已有供词,询问双方涉案人员几个问题,还请诸位如实回答。”
见商良三人与王横都无异议,府尹先是看向商良问道:“商良,你说你夫郎被曲大明一家带走,而后卖去了群芳院,那本官想要问一问,为何曲家人会这样做?”
对此问题商良早有预料,他叹息一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
他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堂内堂外众人听完后毁誉参半。
几乎所有的哥儿女郎都觉得商良做的没有错,商良是在帮助书哥儿逃离无法摆脱的命运。但更多的人认为商良是在多管闲事,把人家家里辛辛苦苦养大的哥儿随意地就给带走了,而且还因为这件事情连累了自己的夫郎…
虽有哥儿女郎来听审,但人数并不多,相反大多能来大堂听审的人几乎十有八九是男性,故一时之间,商良面对的最明显的回应都是指责与怒骂。
对此情况商良毫不在意,他只牵着时青颜的手指,与其一同等待着接下来的案审进展。
“王横,你说商良在撒谎,那对于你自己的供词,可否有证人或者证物辅证?”府尹又问王横。
这问话使得王横陡然间得意地扬起了眉,他举臂拍了拍手,高声道:“下官自然有证人!”
话落,在曲有书等人微微惊讶的目光中,府外好几人瑟缩着双肩走进了大堂。他们走到王横身后站定,而后朝向府尹跪地大拜,此起彼伏的高唤声陆陆续续地于大堂内响起。
“小民拜见青天大老爷!”
“草民敬拜大人!”
“… …”
府尹让他们先起身,而后唤公差将他们带入密室后又逐一询问了一遍。
回答的结果无外乎与王横所说的供词内容大差不差,甚至还掏出了一个绣工精美的钱囊来,说这钱囊是当时商良抢夺走王横的钱财后,所扔在地上被他们捡到的。
人证物证齐全了。
遂府尹看向商良,道:“商良,你们还有什么要辩驳的?”
商良与时青颜、卢非三人皆是镇定自若,他们只是淡淡地看了看王横的“证人们”,那几人就倏地低下了头,有些不敢直视商良等人。
不知是怕的,还是心虚了。
商良心底轻嗤一声,这几人确实是案发之时在场的证人,只可惜的是为虎作伥,被王横威逼利诱住了。
他转眸望向“明镜高悬”的匾额,而后又将视线缓缓投向府尹,神情淡漠地开了口:“口说无凭,草民等人自然不会承认王横的供词是真,况且我…”
“况且什么!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要狡辩什么!”
话还未说完,便被耸拉着脸、面色阴沉的王横厉声打断了。
他朝着府尹高声道:“府尹大人,我看他们就是不打不招!既然他们还不愿意承认,那下官就只能让最重要的证人们出场了!”
说着,在商良等人疑惑的神情中,王横转头看向身旁始终一言未发的讼师丁树,下令道:“你去把他们带过来!”
“是。”
丁树起了身,他轻摇着蒲扇,扬笑抬步走出大堂。
期间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这期间商良三人虽是面不改色,始终坦然自若地站在原位等待着,但堂外的曲奶奶他们就不由得很是焦急起来,不少木雕师以及绣娘、绣哥儿与曲有书高酌他们聚在一起,惊慌地谈论起这样的困境该如何解决。
“这可如何是好啊!东家他们既没有人证,又没有物证的,如今被那王横强压一头,若是败诉了那可是砍头的大罪啊…”
“依我看那些人证物证都是可以作假的,说不定是王横威胁过那些人证,故他们只能颠倒是非。”
“书哥儿,真的是因为你大伯家那些人,郎主才会遭此一劫?”
“… …”
少部分员工对着曲有书等人问东问西起来,而大部分的员工则沉默着,内心颇为忐忑,一时不知该不该相信这个新东家,毕竟太守那一方可都把证据已经摆出来了,而新东家却什么证据也没有,这才是真正的口说无凭!
这里可是西陵国内最具有权威的京城公审大堂,且由地位崇高的京兆府府尹主持案情审理,并且由提督府负责现场勘查,没有人敢在这里信口开河、故弄玄虚!
见到不少员工脸上都起了狐疑之色,曲有书、余迟迟和余岁岁等人不由得内心微恼。在一边担心着商良三人的同时,他们一边努力压制下心里的怒气,毕竟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员工们产生不确定的判定也是人之常情。
曲有书努力平复自己既生气又担忧的情绪,开口安抚众人道:“我师父他们说的话都没有错,是王横他们在说谎。虽然我也不清楚师父他们做了什么准备,但是大家可以先观察一番我师父他们的神情,从始至终他们可曾慌张过?至少我是没有看出来。”
“大家先不要慌张,再耐心等一等,没有到进行到问审的最后一刻,我认为不必妄下定论。”余迟迟亦冷静地接着道。
余岁岁则在一旁跟着震声附和:“我们要相信师父他们!”
员工们闻言面面相觑,最后索性都依言闭上了嘴,苦笑着点点头,前后应了声“好”。其中隐于人群中的高酌看向曲有书的眼眸微微闪动着微光,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而身周其他不认识曲有书的人在听到曲有书的话后,纷纷朝着曲有书他们狠狠嘲弄起来,一个个的都嘲笑着他们不到黄河不死心…
曲有书他们对此自是不予以理会,只静心等待着案件进展。
商良与时青颜也察觉到了堂外发生的异况,他们相视一笑。其中尤以商良最感欣慰,道:“小书他们开始成长了。”
三小只再也不是他初见时,所见到的那怯怯懦懦的模样了。
“是啊。”时青颜也赞同地笑了笑。
… …
约摸着过了半个钟头,堂外才又起了些骚动。
是丁树带着王横的其他证人赶来了!
因为曲有书等人就在堂外,故他们能比堂内之人更先看到这些证人。
曲有书皱起眉刚想顶脚看看来者何人时,这时曲奶奶突然身躯颤颤巍巍起来,她抖着声音紧紧握住了曲有书的手掌,有些悲哀道:“小书,我看到了,来的几个人正是我的孙儿…”
什么!
曲有书睁大双眼、眼瞳急缩,心脏扑通乱跳起来。
他有些不敢相信,还是顶起脚尖看了看,然而在看到丁树身后紧跟着的几个年轻汉子时,那几张熟悉的面容忽地于脑海深处中的记忆里浮跃出来。
那些凶恶丑陋的嘴脸、惺惺作态的虚情假意、强悍有力且难以逃脱的胳膊与暴力,等等这些突地一一奔涌出来,使得他一时有些腿脚发软,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还是余迟迟和余岁岁见到曲有书和曲奶奶的面色不对,连忙扶了一把二人,等到两人面色缓和些,她们才有些不确定地问出声:“有书哥哥/奶奶,来的人你们认识?”
曲奶奶点点头,回道:“他们都是曲大明的儿子,也是我的亲生孙子…”
她既是因此气得脸颊颤抖,又是忍不住开始担心起商良他们来。
主要是不清楚王横到底想要做什么,不但把当日的路人给带来了京城充当其证人,如今竟然还把她的孙儿们也给带来了这里。
王横,你这个狗官究竟还想要做什么!
第98章 宠他的第098天
曲大明的几个儿子明明都是些生龙活虎的汉子, 此时却一个个如同待宰羔羊般,瑟缩着身躯、垂着脑袋紧紧跟在丁树的身后走着, 眼睛还滴溜溜地打着转,不停打量着四周环境…
见到往日嚣张跋扈的孙儿现如今表现得这般胆怯,曲奶奶顿时神情有几分复杂,她紧拉着曲有书的手,带着后者暂且避了避,没让几个孙儿瞧见他们。
曲家人甫一进入大堂, 商良便一眼看到了。
对于王横接下来的狡辩他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想,只是见到来的这三人均是曲大明的儿子,而没有看见曲大明本人后,他挑挑眉, 感到有些困惑。
按理来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曲大明应该是不会轻易放过置自己于死地的机会, 可是王横怎么只“请”来了曲大明的儿子, 而没有请来曲大明呢?
这着实是可惜了,不能够立刻把曲大明给一同惩治了。
商良感到些许遗憾, 但他很快提起精神来,继续听审…
即便商良三人是跪在大堂右侧的, 但曲家人一见到商良还是忍不住身体一哆嗦。只是瞄见商良面色无波无澜的, 也没做出什么恐吓他们的模样, 遂曲家人逐渐放下了心。
然而在看见一排排粗重的笞杖,抬头就是“明镜高悬”四个深沉稳重的大字时, 他们又忍不住开始浑身哆嗦起来…
在丁树的引导下,他们朝着府尹跪地叩拜,低着脑袋压根都不敢抬头往上瞧。
府尹问道:“堂下来人可否曾经将时青颜给卖入青楼?”
曲家三人闻言略微慌张地顿了一顿,随即一同猛地摇了摇头, 哭着嚷着喊道:“请青天大老爷明查啊!草民等人从未做过您说的那样伤天害理之事,更是与商良的夫郎时青颜素昧平生,怎么可能会去做那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说着,他们又抬袖抹起了眼泪水,哭诉道:“反倒是商良,商良他才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牙子!他将我们的祖母、还有书哥儿全部给带走了,这半年来从未跟我们这些家里人联系过。我们人微权轻,只知傻傻在县里寻找祖母他们,却不知道商良这畜牲竟然把祖母他们给带来了京城!倘若不是太守大人好心相告,恐怕我们现如今还会被蒙在鼓里!”
曲奶奶被曲家三兄弟这番颠倒黑白的话给气得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还是曲有书扶了扶她,两人接着神情凝重地继续听审…
“青天大老爷在上,还请您务必要明查秋毫啊!”
曲家三人哭得涕泗横流,朝着主位的府尹拜了又拜。
府尹有些被吵闹到,遂拍了拍惊堂木:“肃静!”
曲家三人很快抽抽噎噎地逐渐收起哭声,暗中朝商良满怀恶意地笑了笑。
太守大人早就承诺过只要他们愿意来做证人,待案审结束后他们便能住上大宅院,还能拥有数不尽的美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回爹胆子这么小,如论他们如何劝说都一直不肯来,说什么人牙子可是要被处以绞刑的,但他们可不怕!
只要过了这一关,不仅日夜使得他们家担心受怕的商良就要被砍掉脑袋,而且还能够把曲有书那个小贱蹄子给顺理成章地带回家。
毕竟,老四也到了可以娶媳妇儿的年纪了…
堂外,白杏与马老等人匆忙赶来,先是看了看堂内状况,见商良等人安然无恙后他们松了口气,随后便向曲有书等人急切地打听起了具体情况来…
因为案件审理的速度很快,故如今不过才两柱香的功夫,问审的进度就已经走了一大半。
吕亮以及几位木雕店的东家也隐于人群中,时不时还说一两句商良的坏话。听到曲家人的高声哭诉后,他们互相看过一眼笑了起来,都认为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商良必死无疑、且回天乏术!
太守毕竟是太守,是一城郡县的最高掌权者,其大权在握,想要做些什么手脚、扭转一下形势,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哪里是商良这样一个小小的木雕店老板能够对抗得了的。
若商良他们真能胜诉过一县太守,那还不如让他们直接找块豆腐撞死!
一时间,所有关心商良他们的人因为如今的案况而忧心忡忡,而所有憎恨商良他们的人则恨不得商良他们立刻被当场判处死刑!女郎哥儿们也因此与汉子们分庭抗礼、激烈地争论着是非曲直,以致于难解难分…
泾渭分明,势同水火。
让所见之人极为纳罕。
堂上府尹从始至终都在默默地察言观色,曲家三人哭诉完后,他也没有先去管是真是假,而是再次问了商良一声,道:“商良,时青颜,尔等是否承认这几人所供之词?”
商良二人自是不承认。
见状,府尹又问了问王横还有没有要补充的证据。
王横带着挑衅与嚣张地看了一眼商良,道:“下官所有的人证物证俱已在此,已无需要再补充的证据。”
府尹点点头,看向商良道:“商良,对于你所呈诉的供词,可否有证据辅证?”
这话一落,登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再商良身上。
其中尤以憎恶商良的人目光最为惹眼,毕竟他们也不是傻子,见商良至始至终毫不慌张,遂能隐隐猜测到商良他肯定也留有后招。
在高酌陆神曲等人的帮助下,曲有书带着曲奶奶挤到了人群前面的位置站定,在与曲家三人骤然投过来的视线对上后,曲有书心脏一抖,但他很快稳定下心神,狠狠地瞪了回去,使得曲家三兄弟还颇感意外。
半年未见,这小贱蹄子不仅模样长开了,而且身材也变得匀称起来。另外他身旁那老东西也变得面色红润,不再整日病恹恹的,看样子他俩跟在商良的身边,少不了吃香喝辣啊…
还真是一个个狼心狗肺,有了好日子过也不带上他们这些家里人。这会儿商良就要遭报应来了,看你们后不后悔!
从小就看着曲家人脸色长大的曲有书哪里不明白这三人此刻正在想些什么,他冷着脸收回视线,随时准备和曲奶奶一起走进大堂内成为师父他们的证人。
他们不是师父强行带走的,师父他也不同于曲家这群干了人牙子勾当的畜牲,他和奶奶都是自愿跟着师父生活的。
如果可以,便是与曲家人断绝了关系,他们也要为师父作证!
想着,曲有书低头看了看身旁的曲奶奶,见其望着曲家三人的面上满是悲哀与气愤,就知道断绝关系一事他还做不了主,具体还要曲奶奶自己怎么想。
在听到府尹对商良的审问后,吕亮亦是急匆匆地挤到了最前面,想要看看商良他们拿不出证据,究竟会死得有多惨烈…
万众瞩目之下,商良神情坦荡,他勾起唇角笑了笑,凛声答道:“草民也有证人!”
他话刚落,在王横以及曲家三人逐渐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大堂侧门缓缓打开,从内缓缓走出一人。
这人穿着鲜艳、打扮妖娆,嘴角还有着一颗显眼的红痣,赫然正是群芳院的鸨爹!
猝不及防之下被这么多人打量,鸨爹站在原地抖着身子,半点也不敢再上前一步。其身后黑衣侍卫影五跟着缓缓走了出来,朝着他沉声道:“去!把证据交给府尹大人。”
鸨爹目光惊恐地点了点头,他害怕得咽了咽口水,而后从袖中取出一个木匣交给迎面走来的公差,随后在王横变得有些慌张的目光中,极力躲避着王横好似要吃人的眼神,走到商良身后“扑通”一声跟着跪了下来,抖着声音高喊一声:“小…小民叩见青天大老爷!”
在了解到来人是群芳院的鸨爹后,府尹问了他几个问题,在听过鸨爹将曲大明是如何把时青颜卖到群芳院的过程后,府尹将递交上来的木匣打开,而后看了看里面装着的书契。
书契正是时青颜的卖身契,契约末尾虽然没有时青颜的名字,但却有着歪歪扭扭的“商良”二字,以及一枚纹路清晰的红色指印。
“这卖身契上签的是商良二字,商良,可是你签的?”
府尹向商良问了问,随后阖上木匣,递给一旁的公差。
商良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是。”
这时时青颜开口答道:“回大人,签下名字的人是曲大明,一旁的指印也是曲大明按下的。”
“嗯?”
府尹皱起眉,问另一侧还在胡思乱想的王横道:“曲大明可否来了京城?”
王横略带慌张地快速答了句:“下官不知!应…应该没来吧…”
然而话还没说完,这时堂外的人群缓缓分散开…
两列官兵开道,从中缓缓走出一匹高头大马,上面还坐着一名披甲戴盔的武官,他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还将坐在马背上有些晕头撞向的人给一把带了下来。
几天几夜的奔波使得曲大明面色苍白,甫一落地他就不受控制地呕吐起来,待吐干净了头脑清醒了,他才开始打量四周,见所有人都注视着自己,还有眼前这座庄重肃穆的公审大堂,他登时似受了惊的兔子,转身就想往外跑…
两侧的官兵见状纷纷亮出利刃,他只得慢慢缩回脚步,再也不敢吱声逃跑了。
曲大明跟在武官身后走着,不可避免的,他一眼就看到了隐于人群前端处的曲有书和曲奶奶,遂连忙朝着二人小跑过去,待于两人身前站定后,他目露凶光道:“好啊,总算是找到你们了…”
由于曲大明的眼神过于吓人,故他身边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往旁边避了避,将曲有书两人彻底暴露在曲大明面前。
曲有书和曲奶奶相握着的手紧了紧,面色都有一瞬的苍白。
若问他们在永安镇时最害怕的人是谁,那必然是曲大明无疑了。如今曲大明就在眼前,怎能不令他二人害怕?
见状,陆神曲和高酌等人纷纷挤到曲有书和曲奶奶身旁站定,警惕地盯着曲大明。若是曲大明敢动手,他们就立刻上前保护曲奶奶二人。
武官也不急,抱着双臂等着曲大明把话说完。
曲大明知道,官府是因为商良残害太守一案而把他也带来京城进行审讯了。眼下被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好对曲有书这个小贱蹄子、以及另一个不顾儿孙死活的老东西动手,遂他逐渐凑近曲奶奶身边,低声道:“老不死的,这半年来是不是过得很好?好得都忘了你远在镇子里的儿子和孙子,你还有没有一丁点儿的良心?我才是你的亲生儿子啊,莫非你真以为商良一个外人会给你养老?”
曲奶奶虽然害怕,但她在听到曲大明说这话时顿时心生怒气,她冷了脸,道:“曲大明,没有良心的是你!你这十多年来是如何对我和小书的,你自己心中有数。若你还肯唤我一声娘,那你现在就答应我,待会儿好好坦白从宽,否则从今往后我就没有你这个儿子,小书也和曲家再无干系!”
一旁默默听着的曲有书听到曲奶奶这样硬气的话,眸光微微亮了起来,也跟着重重点了点头,正色道:“没错大伯,待会儿若是你能直接承认自己的错误,我们就还是一家人。”
曲大明闻言嗤笑一声,道:“小贱蹄子,老不死的,谁想要和你们一家人!别以为你们跟了商良,就可以把自己高看一等了。待会儿看我怎么和太守大人一起把商良往死里整,你们就等着瞧吧!”
说完他就径直向大堂走去,没看见曲奶奶那一瞬间眼中的焦急、以及面上的心灰意冷之色。
曲大明离开后,余迟迟带着白杏和马老等人也终于挤到了前排来,担忧地问了问曲奶奶他们,见俩人没有受伤,他们才松了口气。
见此,曲奶奶有些感动心酸到热泪盈眶。
自己的亲生儿子经常骂自己是老不死的,亲孙子们也有样学样,跟着曲大明一起骂自己。而如今身边这些相识不久的人却待她极好,比之亲生儿孙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她真是心好痛、心好痛啊…
曲有书轻拍着曲奶奶因极度悲痛而起伏不定的后背,心里也知道曲奶奶她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和曲大明等人断绝关系了…
武官领着曲大明进了大堂,而后朝着府尹拱了拱手,震声道:“在下属提督府,依照京兆府所呈交的供词,特将涉案人员带上京城!只是群芳院的掌事老鸨,在下携官兵搜寻了许久,也未曾找到一丝踪迹。”
府尹起了身朝武官拱了拱手,随后笑道:“群芳院的鸨爹如今就在堂内,辛苦统领为此操劳。”
武官看了一眼跪在右侧的鸨爹,他皱起眉,神情有些困惑。
而曲大明则是睁大了双眼,面色忽红忽白的。
他死死地瞪着瑟瑟发抖的鸨爹,内心如同惊涛骇浪般起伏不定。明明太守不是说鸨爹已经逃离渡风县,去了其他地方找不着人吗?怎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成了商良那一方的证人?
卖身契那些证据给销毁了吗?
曲大明被吓得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他再次想要逃跑,可大堂外的铁栅栏已经关闭,栅栏外官兵重重,即便他想要逃,也无处可逃…
自曲大明进来后,府尹便一直在暗暗观察着他的神色,见到他这副模样便已经对真相确定了七八成。
府尹又瞥了一眼始终沉默寡言的黑衣侍卫,心底也觉得很是奇怪,不清楚帮助商良他们的这个侍卫究竟是何人,暗暗猜测着是不是陛下身边的人。
只是陛下已经吩咐过提督府大查特查了,怎么还会另外指派其他暗卫来呢?
府尹有些迷里雾里,但很快他抛下这些问题,继续审理起案件来…
“曲大明,去岁冬月二十六,你是否领着你的儿子们一同劫持了时青颜,并将后者给卖入群芳院?”
“没有,小民绝无做过此事!”
该说不说,曲大明演技还是不错的。
他迅速挤出来几滴泪水,极力否认道:“大人,小民冤枉啊!全都是商良在冤枉我,商良他才是那个真正没有良心的人牙子!不仅把我家的老娘和养哥儿二话不说给带走了,而且现在他还血口喷人,诬陷于我!”
曲大明面朝府尹说得义愤填膺,好似自己受了极大的冤屈,殊不知他亲自摁下指印的卖身契早已呈交给了府尹,故不论府尹,亦或者是其他人,对于他哭喊的这些话全都不为所动。
王横心烦地暗暗骂了声:“蠢货!”
曲奶奶见到此情此情已然心灰意冷,她拉着曲有书的手,通过衙役的同意后,二人一同走进了大堂…
“你们俩进来做什么!”
见到曲奶奶他们也走了进来,曲大明气愤地朝着他二人怒吼一声。
“肃静!”
惊堂木响亮一拍,成功让曲大明阴沉着面色闭上了嘴。
在曲有书的搀扶下,曲奶奶颤颤巍巍地在商良等人身后跪下,而后抬起头,目光坚毅地看向府尹道:“大人,老身名唤蒋冷馨,原是曲大明的生娘,我身边这位是我的孙儿小书。因为曲大明对我和小书非打即骂,且没有对我尽到应有的赡养义务,更甚至还抢夺走我们两人每个月的工钱,使得我俩经常吃不饱穿不暖,如今他还对着我和小书的恩人商良商匠师血口喷人,老身实在是对我的亲生儿子曲大明失望至极,故如今在大人的见证下,老身决定带着孙儿小书一同与他做个了断。”
在曲大明以及曲家三兄弟既气愤又不解的瞪视中,曲奶奶接着一字一顿严肃道:“从今往后,我蒋冷馨、以及我的孙儿曲有书,将与永安镇曲家再无干系!从此一刀两断,永不相识!”
曲家人早已一个个震惊失色,显然都没想到曲奶奶会这么干净利落地与曲家人断绝亲情血缘。待反应过来后,曲大明全然不顾现在还是在审讯大堂,他气愤地脱口咒骂出声:“老不死的!你在胡说些什么!”
曲奶奶这样做,断绝关系事小,眼下最为关键的是,恐怕会使得他们无法再拿着商良带走曲奶奶俩人一事,来进一步地指控商良了。
曲有书早已对曲大明恨之入骨,如今曲奶奶也已经与曲大明断绝了关系,故他亦从心愤然道:“不许你这么说我的奶奶!”
曲奶奶冷冷地看了曲大明一眼,而后在时青颜与卢非的帮助遮掩下,瞥过视线不再关注曲大明他们。她微垂着脑袋泪流满面,泪水“啪嗒啪嗒”,一大颗一大颗的掉落在地面,使得商良等人亦是跟着心里很不好受…
曲有书不断轻声安慰着曲奶奶,等到曲奶奶缓和过悲痛的心绪后,他才向府尹请示了一个椅凳给曲奶奶坐着…
府尹再次向曲大明问了一句:“曲大明,你确定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在曲奶奶与曲有书愈发失望透顶的目光中,曲大明重重点头,高声道:“小民确定!”
府尹点点头,而后让公差带着展开的卖身契走到曲大明身前。
曲大明甫一见到有着自己字迹和指印的卖身契,他就猛然心口一跳,伸出手就想把卖身契抢夺过来一把撕碎!
好在公差早有防备,没让曲大明轻易得逞。
府尹冷声质问道:“曲大明,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曲大明面庞惨白一片,声音抖得不成语调:“冤枉啊!那上面签的可是商良的名字!”
府尹不欲在此环节耽搁更多时间,他指派两名公差带着面容恐慌的曲大明进入密室审讯,约末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曲大明才头发微乱的一步步地挪着双脚走了出来…
身上也没有哪里受过刑的样子,看来是不打自招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曲大明缓缓抬起了头,脸上满是痛悔与泪水、以及强烈的不甘心。
他没理会三个儿子担忧的轻唤声,只沉默地在府尹面前跪了下来,语调快速地开了口,絮絮叨叨认下了自己的罪行:“时青颜是被我卖入群芳院的,是我罪该万死!但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和我的儿子们无关…”
曲家三兄弟听到曲大明的话,登时目瞪口呆,他们软了腿脚瘫坐在地面。
曲大明这话不就是间接承认了他们刚才在撒谎吗?他们会不会挨板子啊?
此时的曲家人还没有意识到,事情不仅仅是挨板子这么简单…
“该死的!”
见状,王横低低咒骂一声,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撕烂曲大明的那张嘴。
到了现如今,他哪能不明白事态的发展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
阴森地紧盯着对面风轻云淡的商良三人,他知道商良身后之人的权势已经远远超乎他的预判。
想着被自己关押在私宅、不愿意屈服的其他证人们,王横内心祈求着提督府的人千万不要找到才好。私宅是他用自己心腹的名字购买的宅院,若是搜查不彻底,应该是查不到那所被严密看守的私宅的…
只要他一直坚持供词是真的,坚决不承认自己的强/暴罪行,那么他还是可以胜诉的。
想到这儿,王横安下心来。他轻轻撞了撞丁树的肩膀,咬着牙小声道:“快点想想办法,待会儿该轮到你上场了!”
丁树笑着点点头,道:“小的明白,大人莫慌。”
恰巧这时府尹看向王横,冷着脸厉声道:“王横,既然时青颜确实被曲家人卖入过青楼,而鸨爹也一口咬定是你从青楼带走的时青颜,所以,你当日究竟有没有对时青颜欲行不轨!”
寻常男子从青楼带回一个哥儿,而且那被带走的哥儿还是极其不情愿的,会发什么事情可想而知…
府尹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得忍着怒气将流程走完。
随着问审的进展,堂内堂外之人尽皆全神贯注地跟着府尹的审问发散开思绪。见到府尹指控向王横,而商良他们亦是人证物证俱全时,他们这才顿悟王横或许撒了谎。
只是现在案发当日的路人证人们都死死咬定是商良他们在撒谎,这就有点不好下定论了。判断不出王横身残究竟是为何导致的,又或许是商良借王横带走时青颜一事来恐吓王横交出钱财呢?毕竟当时谁也不认识谁。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想得脑袋晕乎乎的,只希望案件进展的速度能再快一些。
眼看府尹等待得神色不耐,这回王横没有说太多话,只道:“大人,接下来的审讯下官还想要请讼师丁树来为我进行辩护。”
讼师在案件审问中经常出现,亦是合乎律法的。
府尹只得点点头,同意了王横的请求。
只能说讼师不愧是讼师,光凭着一张嘴就能把活的说成死的,死的说成活的。
“首先,王大人的供词只表明了商良三人对他进行过讹诈,而并未说明商良与曲大明之间发生的事情。至于为何请来曲家人,也是因为王大人对于曲家发生的事情深感同情,而对于曲家人所隐瞒的真相他是一概不知,全然是曲家人利用大人的同情心欺骗了大人。”
这话一落,曲大明等人都快要被气傻了眼。
“另外,鸨爹的一面之词并不能足以证明是王大人从青楼带走的时青颜。况且就算是王大人从青楼带走的时青颜,但讹诈一事是无法撼动的事实。王大人有当日案发在场的证人,亦有钱囊物证在此,所以在下认为商良三人是在撒谎。若真是王大人欲对时青颜实施强/暴,那可否交出一点儿证据来呢?”
说着,丁树狭长精明的双眼在商良等人身上一一掠过,他嘴角还带着笑,似带着些嘲讽。
随着丁树的视线,所有人的目光尽皆聚焦到商良三人身上。
商良则冷冷看了一眼鸨爹。
鸨爹被商良看得心慌,抖着声音小声解释道:“当时太守他直接带走了青颜公子,也没签个赎买书啥的,我见他兴头正高,也没敢打扰他…”
商良闻言面色又冷了几分。
对于此情况他也有过预料,故也没怎么惊讶。与时青颜对视一眼后,他正想朝向府尹拱手说话,这时时青颜身边跪着的卢非突地站起身来。
他将自己的袖袍一把撩了上去,一边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展示给大家看,一边气极怒声道:“你们不是想要证据吗?来,证据!给你们看一看当时我被王横的家丁们打出来的伤口,现如今疤痕还在呢!”
哥儿女子的身体哪能轻易给汉子看。
不少男性都垂下了脑袋,抬袖捂上双眼移开视线。其中府尹公差等人亦是…
“来!都给爷看看证据啊!怎么一个个的都变成缩头乌龟了!”
卢非说着,泪水不断滑落他的面颊,将他的衣襟都给打湿了。
他伸手扯向衣襟,还想要把衣裳给脱下来,露出胸膛腹部的伤痕给所有人看看…
时青颜见状连忙起了身,他心疼至极地将卢非一把抱住,握住后者的手不让其把衣襟系带解开,并红着眼眶轻声安慰道:“非哥儿,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别怕…”
哪有哥儿为了自证清白将身体广而示之,袒露给毫不相干的人看呢,卢非这一举措为商良这方的供词更添上了几分可靠性。
待卢非被时青颜整理好衣裳仪容,众人才又抬起双眼继续听审。
丁树在对面呵呵冷笑道:“谁知道你那身伤疤是怎么来的呢?早就听说有些汉子有那方面的嗜好,该不会是…”
“你给我闭嘴!”
商良神色冰冷地打断了丁树还欲喋喋不休的造谣,他眼眸幽冷深不可测,似酝酿着不可名状的汹涌怒意,让人见之不由身心发寒。
府尹抬手唤来公差,让公差带着路人证人们进入密室上刑审讯,这时不仅是王横他们感到着急起来,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商良与时青颜亦是突地面色焦急不已…
时青颜面朝府尹拱了拱手,快速凛然道:“府尹大人,我们还有其他人证。不过现如今他们还在路上,可能还需再等上两三日,不必先审讯王横的这些证人。”
“什么!!!”
王横心中大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疑惑地喃喃自语道:“他们还能有什么证人?”
这时府尹点了点头,而后转眸问王横:“王横,你可同意择日再审?”
王横心有不甘,但也害怕若不同意下来,这些路人们下一秒就会被送入密室。在残酷至极的严刑拷问下,能有几个坚持下来的?
他一点儿把握都没有,也不敢冒险,故只得无奈道:“下官同意。”
说罢,堂外很快击鼓三声,首日的公审便于一团迷雾中将至尾声,留给众人数不尽的猜想与悬念——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1-19 22:01:41~2024-01-21 18:00: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eply.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宠他的第099天
虽然作为证人的路人们不用进入密室被审讯了, 但是曲家人就远没有那么轻易被放过了。
“来人!”
府尹抬了抬手,朝着手持笞杖的衙役下令道:“曲家四人蔑视公堂, 拒不认罪,且诽谤被告方,威逼无辜百姓并将其卖入青楼。触犯律法,情节严重,实属恶贯满盈、罪不可赦!现将曲家四人各自杖打十大板以儆效尤,而后关入大牢听候发落!”
“是!”
在曲家四人满面惊恐的神情中, 衙役们将其团团包围住。
曲家人发现逃脱不了,遂大呼小叫着:“大人饶命啊。”
无奈律法坚如铁山不可撼动,他们被大公无私的衙役们拖押着身躯前往堂外早已安置好的长板凳上…
途径曲奶奶身边时,曲大明瞬间双眸一亮, 他猛地爆发出全身的力量挣脱了衙役们的钳制,踉踉跄跄地迅速膝行至曲奶奶的身下, 而后用力地抓住她的衣裳下摆, 痛哭流涕道:“娘!娘啊!我们真的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你帮我们求一求大人, 求一求大人放过我们好不好!娘…娘啊!儿子求求你了,儿子真的知道错了, 以后再也不敢做这样的事了…”
毕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 曲奶奶于心不忍, 她闭上双眼撇过头,两行泪水自眼尾默默流淌而下…
虽是不忍, 但面对曲大明不断的哀声乞求,她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亦无法在心中原谅他曾经做过的恶事,更何况受害人是青颜, 她没资格替青颜说原谅。
曲有书见状抿了抿唇,他拥抱住曲奶奶的身体,以免曲大明见求饶不成反而暴起打人。
时青颜见曲奶奶难受到流泪,心脏也是跟着揪疼起来,他微微张开唇角正想向府尹求一求情,这时商良握上他的手,朝着他面容严肃地摇了摇头。
如今这仗刑不过是个开胃小菜,真正的判刑还未下发,若是现在就为了曲奶奶给曲大明等人求情,那后面判重刑时他们就不便再开口了。况且先让曲大明他们挨一挨板子,也能让他们长点记性,以免之后还做恶事。
商良如是想着。
时青颜心底叹了声气,知道商良心中自有考量,遂也走到曲奶奶身边,并递给其手帕擦拭泪水。
见曲奶奶始终一言不发,更别提帮自己求饶了,曲大明心里的埋怨油然而生,怒上心头的他正想站起身来一把将曲奶奶二人推倒,这时衙役迅速走上前来,将他直接拖了回去。
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长板凳,曲大明惊慌得眼瞳都在微微颤动,他这时才开始真的后悔没有听从曲奶奶的劝说,向府尹坦白事实了,眼泪鼻涕一同齐齐流下,在曲家四人的破天惊喊中,十大板杖刑不容抗拒地开始实施…
“啊————————!”
哭喊声与求饶声逐渐嘶哑,堂外的众人也被吓得心惊肉跳不敢直视,因为今日的审讯,他们明白了人牙子的勾当千万干不得,否则迎来的将是律法的绝对制裁!
堂外一声接着一声的震天喊声使得曲奶奶也跟着一下一下地弹动身子,商良心有不忍,遂让曲有书先带着曲奶奶回家去静一静心。
等到仗刑实施完毕,堂内众人也有秩序地一一退场。
临别前,商良问了问时青颜依水村里陈齐与陈涓仪的情况,时青颜告诉他,陈家人都被杜光接到了县令府中并派重兵坚守保护着,没有被王横抓走,也没有受伤。
商良心中松了口气。
因为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情连累了许多人,所以因为自己饱受牵连的其他人他都想要一一保护到,不再迷迷糊糊的使无辜之人受伤。
在牢狱里待着时他也没闲着,一直在反向思考着王横用来应对此案的决策。
所幸将所有出现过的情况、以及所有涉及到的人物都给想了一遍,才能使得在现如今这种情况下,没有连累到无辜之人受到很大的伤害。
今日之所以阻止这些路人进入密室被审讯,也是因为早已知道这些路人的家人们被曲大明给关押到了私宅中用以做威胁的人质,故他和青颜才会出声阻止,不想让这些路人因此受刑受伤。
毕竟王横前脚刚离开渡风县,太子的亲卫就协同杜光一起将私宅的位置给确定了,并对其防卫进行攻破。
估计再等上两三日,除了乐若淳,想必万分痛恨王横的其他五人也会被太子的亲卫们给护送到京城来,再加上私宅已经被攻破,不愿意屈服于王横淫/威之下的证人们、以及今日在大堂中的证人的家人们也会被即将送到京城,故王横原以为天衣无缝的对策会被逐一精准攻克,使得其再也无法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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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首日的开堂公审就蕴藏着好几个版本的故事,堂审甫一闭幕,其中细节便被广为流传开,顿时成了全京城最为热火的话题。
因为不清楚案件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故一时间众说纷纭、街谈巷议。不仅茶楼酒馆人人都在谈论猜测着案件真相,而且深宫内宅的女郎哥儿也在对于此事各抒己见。
李懿作为一国皇帝,自是对于案件细节知道得更加一清二楚。在听过府尹的述职后,他挑挑眉道:“哦?爱卿的意思是说,还有另外一股势力在暗中相助商良他们?”
“是的陛下。”
府尹恭敬地低着头,继续道:“但微臣不确定是哪方势力,不过见那侍卫的气势有些像太子殿下身边的亲卫…”
说到这儿,府尹猛地想起一事来。
之前听说衙役抓捕商良三人时,曾在时青颜那儿见到过太子殿下的贴身令牌,他那时只以为是陛下为了掩饰自己在商良背后的相助,而将太子殿下的令牌赐给了时青颜他们。
再想想自商良入狱后,时青颜每日与一名侍卫自由进出牢狱探监,如今想来,那一直守卫在时青颜身边的侍卫或许就是今日出现在大堂中的这名黑衣侍卫。
可是现在见陛下一无所知的模样,想来陛下也不清楚,太子殿下与商良这两人看似毫不相干,实则之间竟然还存在着联系!
府尹顿时恍然大悟,再次高声回禀道:“陛下,微臣知道了!”
“知道什么?”
“就是太子殿下在暗中相助的商良他们!微臣确定!”
皇帝闻言面色微讶。
他最为宠爱的儿子贵为一国太子,怎么会和商良这个才刚来京城不久的木雕师结识到一起的,这着实是让他感到有些惊奇。
不过此事不便与朝中大臣一起议论,遂他压下了心里的好奇,笑着同府尹道:“朕相信你的判断,改日等太子回来后定会好好问一问他这件事的,这段日子便辛苦爱卿操劳了。”
“微臣职责所在,不辛苦。”
府尹恭敬地躬了躬身,随后便退了出去。
而在他离开不久后,皇帝又将太监总管刘公公喊到自己身前来,吩咐其去仔细调查一番商良等人的身份背景、以及处世为人。
对于李清越,这个他最爱的女人所留在世上的独子,他总是更为偏爱和关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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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离开大堂回到客栈的王横,他一路上都阴沉着面色,使人见之不寒而栗。路人们缩成一团不敢出声,而丁树也离他离得远远的,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找他分析现如今的状况。
王横空有满腔怒火却无处发泄,作为证人的路人们以及清楚事情真相的讼师丁树,他一个都动不得,遂也只能无能狂怒,抓住桌上的茶壶与茶杯就一股脑地往地上砸…
滚烫茶水四溅,惹得躲避在一旁不敢吭声的几人小声惊呼。
王横朝着守在门边的侍卫招了招手,侍卫便惶惶不安地走到他身边。
忐忑不安的等待中,侍卫听到王横冷声下令道:“三木呢!你去把他给我找回来!”
“是。”
侍卫应了声。他一面匆匆朝外而去,一面心中为三木祈求起上苍来…
等到三木迟迟归来,王横已经发过了一轮怒火,他甫一见到三木便开口问道:“找到夫人她人了吗?”
“回大人,属下…”
三木低垂着眼缓缓摇了摇头,还未说完话,额前便被沉重的茶托一角狠狠砸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没用的废物!”
王横起了身,在其他人胆战心惊的目光中,又从抽屉中取出一条细细的棘荆枝条来。这种荆棘枝条虽然体细,但通体赤红柔软且不易折断,上面还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令人见之不禁头皮发麻。
三木抬眸看了一眼,他神情麻木,像是对此习以为常。
“让你没把乐若淳看住!”
王横嘴角扬起阴涔涔的笑容。
荆棘枝条高高扬起,裹挟着劲风的破空声传来,于三木后背上重重落下,瞬间勾破带走一片布料。
三木咬着牙闷吭一声,后背很快传开火辣辣的刺痛,荆棘枝条上的倒刺不仅能把皮肤扎破,而且还能生生掀翻起血肉,叫人痛得恨不得当场死去…
破空声紧接着再次响起,这时门外一名侍卫匆匆赶来,拱了拱手神色急切道:“大人,秦尚书他来了!现在就在客栈外面等着您!”
“什么!”
挥着荆棘枝条的动作顿了一顿,王横皱起眉冷声道:“他来找我做什么?”
“属下不知。”
侍卫有些害怕地看了他一眼,谨慎答道。
“哼!总算他想起来我这个外甥了。”
王横眼珠子转了转,随即便将荆棘枝条往地上一扔,跨步离开了房间…
房内众人见状齐齐松了一口气,只期盼着王横在外面待久一些,不要再回来朝他们出气了。
三木则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地上的荆棘枝条,猜测着秦景贤这时找上王横的原因。
想着,他猛地抬起了头,大步走出房间后朝着王横离开的方向奔去…
—
幽暗的地牢内,灯光明灭不定。
“进去后都给我老实点!否则还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双腿发软、浑身冷汗的曲家四人闻言,忙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回道:“官爷,小民知道了…小民知道了。”
随即四人很快被推进同一间牢房中,皮开肉绽的臀部甫一撞击到地面,他们便痛苦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压着嗓音低低地呻/吟,过了许久他们才背过气来,扶着牢柱哆哆嗦嗦地站起身…
旁边牢房的狱犯见状,很快贴脸凑近曲大明,使得后者还被吓了一大跳。
“嘿老兄!你们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这问题使得曲大明面色骤然黑沉,他没回答,只问了声:“你知道商良被关在哪里吗?”
商良可是牢狱中近期最热门的新人,一传十,十传百的,谁都知道这可以被每日探监的新人背景并不简单。
狱犯朝着正对面右侧的一间牢房伸手指去,努了努嘴:“诺,那间就是。不过他现在还没回来。”
说着,他又看向曲大明,面色狐疑道:“你怎么认识的商良?难不成就是因为商良入狱的?”
曲大明眼神闪烁不定,很快点了点头。
与狱犯聊得越深,曲大明及其三个儿子就越是心惊肉跳。
直到此刻他们才明白自己招惹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原以为商良顶了天不过是个技艺高超些的木雕匠,却没想到在他背后还有很厉害的贵人相助。
难怪难怪…难怪连太守都找不到的鸨爹今日却成了商良的证人出现在大堂内…
坊间一直流传着一句话:“祸害鱼肉百姓的人是官,扳倒恶官的人仍然需要是官。”
一山更比一山高!
这回儿别说是太守,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们也难辞其咎。
早知如此,就算是不给老三娶这个媳妇儿,他们也万万不能做出当初那样的蠢事啊!
一想到那传闻中血腥可怖的绞刑,曲大明就控制不住地全身发软,他面庞一哆嗦,紧接着整个人就瘫倒在地,双眼逐渐流下浑浊的泪水,面目无神地看向商良所在的空荡荡的牢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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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横原以为秦景贤是听说了今日的审讯详情,想着要来帮助自己的。
毕竟从小到大,这个他深深怨恨着的舅父对自己还算掏心掏肺的好。
果不其然,马车内的秦景贤在见到他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今日还没怎么用膳吧?舅父在你最爱的酒楼订了你最爱吃的菜品,先陪舅父用晚膳吧。”
说这话时,他苍老的面容透着些哀伤与小心翼翼,像是生怕王横拒绝自己。
王横心底轻嗤一声,他装作不耐烦,而后点点头上了马车。
等到了酒楼,王横也确实因为饿坏了而大快朵颐,反观秦景贤却没吃几口,只是静静看着王横用膳…
这样熟悉的一幕让秦景贤想起了以前王横还小的时候,经常缠着自己出府并让自己买好吃的给他。那时王横的生母还在世上,王横也没有像现在这般恨透了自己,多么美好的回忆啊…
秦景贤不禁满面潸然,他趁王横没察觉连忙擦了擦泪,待到王横吃完还打了个饱嗝后,他才开了口,道:“王横,今日公审情况如何?”
刚好起来的心情因为这句话而破坏了个彻底,王横面色阴沉地回了句:“不如何!估计再过个几日,你就能如愿地再也不用看见我了!”
他嘴上说着气话,双眼却在打量着秦景贤的脸色,期望着秦景贤能帮他度过难关。
秦景贤叹气一声,也知道王横说这些话是想让自己帮他,但是此案影响甚广,而且因为王横还是朝廷命官,故就连陛下都在暗中关注着这件案件的进展。
别说这件事本来就是王横做错了,他不会帮王横任何忙,况且商良身后的人他还没有打听到确切的身份信息,故他也不会贸然出手。
如今王横会被依法判刑是铁板钉钉的事,他作为王横的亲舅父,为了自己的外甥少受点苦,只能好言相劝:“王横,你做过什么事情自己心中有数,舅父也不直接点明。如今大势已定,商良他们显然还有后招,若是你肯听舅父一声劝,坦白从宽,承认自己所犯下的罪行,那么至少你还能少受些苦。”
“你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
王横呵呵冷笑,他早就知道秦景贤是个思想死板的老顽固,所以当初才压着通缉文书一直没有送去京兆府,为的就是不被秦景贤责骂。
如今东窗事发,秦景贤了解过真相后自然不会站在自己这边,他早就知道秦景贤不靠谱。
王横起了身,有些愤懑地呸了一口,瞪着秦景贤道:“我说了我没有错!错的是你们,错的是这个世道,本官才没有错呢哈哈哈哈…”
这般疯癫的模样使得秦景贤瞬间心痛如刀绞。
他只怪自己当初做错了事情,使得王横自那之后就换了个性子,如今更是因为缺乏管教而精神异常。愈发疯狂刺耳的笑声中,他只能无奈地望着王横一步步远去…
三木则是避了避没让王横看见,他心中松了口气,为自己以及其他受害人即将到来的解脱而感到欢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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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公审大堂外鼓声雷动,商良残害太守一案再次开审。
被告方三人早已就位,而原告方王横则姗姗而迟。
王横眼下青黑一片,身上还布满了浓烈的酒气。
昨日半夜王横突然得到私宅被攻破的消息,不论是不愿屈服于他的那些路人,还是此刻为他作证的这些路人们的家人,全部都被一列黑衣侍卫给救走了。听完手下述职后的他笑得癫狂,将手下一脚踹翻后他去了青楼醉生梦死,通宵达旦到今日晌午时分,才被突然闯进青楼的衙役给破门而入,带来了这公审大堂。
在王横身后还跟着那些作为证人的路人们,令人惊奇的是,没有看到讼师丁树的影子。
商良与时青颜互视一眼,都明白丁树定是知晓无法胜诉,故连夜潜逃了。
如今的王横看上去浑浑噩噩的,状态也不好,希望不会影响到接下来的审讯…
才想着,便听到府尹厉声下令道:“将王横带去密室醒醒酒!”
公审非同儿戏,自然需要在双方头脑清醒的情况下进行。
衙役连忙拖着王横进了密室,醒酒汤、凉水轮番上阵,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王横便再次被拖了出来,并跪在大堂左侧…
自王横跪下来后,商良就始终没有看到他抬起过脑袋来,沉默寂然得令人感到有些怪异和不安。
堂上府尹先是将上次公审的过程大略陈述了一遍,而后接着看向商良,道:“商良,你们的证人可否到场?”
商良颔了颔首,答道:“我方证人已全部到场。”
话落,大堂外两列官兵开道,不少人从中踏步而来。
人数很多,其中甚至还有几岁大的孩子怯怯地揪着妇人的衣裳,小声地说着害怕,妇人连忙抱起孩子,一下一下地安慰他:“别害怕,我们后面就能回家了。”
而王横的证人们早已是目瞪口呆。当他们看到令自己日夜牵肠挂肚的家人时,都恨不得立马逃离王横身边,尽快与他们的家人团聚。
这时王横才若有所感地抬起了头,不过他不是看向堂外走来的人们,而是直直看向正对面的商良与时青颜,嘴角微微牵起一抹弧度,双眼晦暗不明隐有暗光浮动,令人看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
时青颜有些惴惴不安,他握住商良的手掌,低声提醒道:“夫君,王横状态不对,你待会儿定要小心些!”
“明白,你也小心。”
商良回握住时青颜的手,虽说并不害怕在这样守卫森严的情况下王横能做出些什么手脚来,但他的青颜还在这里,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妙。
府尹将堂下证人一一审讯过一遍,在得知这些路人的供词与商良说的一致,且其中还有不少人说自己是王横方证人的家眷,是因为自己被王横抓走做人质用来威胁,故他们的家人被迫无奈之下才会答应王横做了其证人。
如此大的反转使得堂外看客纷纷震惊起来,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着、朝着王横指责着…
路人们的遭遇很能引起众人的共鸣,毕竟恶官挟持了自己家人的性命作为要挟,而作为无权无势的普通百姓,他们也只有俯首答应的份。即便再不甘愿,也不能丝毫不顾及自己家人的安危。
这些供词甫一出来,王横方的证人们便一窝蜂地流着热泪起了身,纷纷朝着自己的亲人奔涌而去,与此同时衙役纷纷亮出利刃对准王横。府尹沉着眉目问王横:“王横,你对此还有何话可讲!”
王横冷声一笑,他不再如首日那般惺惺作态,而是语带嘲讽道:“你们都是一伙儿的,明明我还一句话都没说,你们却全部认定我是有罪之人了。”
这番姿态与言论就是在活生生地蔑视公堂!
司法公正,岂容得王横这般恶意诽谤,更何况王横自己还是朝廷命官,从他的嘴中说出这番话来,实在是影响官府在百姓们心中的形象。
府尹怒不可竭,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只能压住怒火,挥手让衙役们收回了利刃。利刃纷纷入鞘,府尹再次问了句:“王横,对此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熟料王横直接站起了身,他大笑几声,随后冷着脸道:“是,时青颜是被本官从青楼带走的!但我没有强迫他,是他自己恬不知耻地脱了衣裳,我可没有做出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来啊,明明就是他们俩合起伙来讹诈我…”
“王横!”
商良闻言也猛地站起身,双眼如隼般冷冽地看向王横,怒斥道:“王横,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做过什么恶事自己心中清楚!若是现在认下罪行,官府还可从轻处罚。何故再说这样的话来诬蔑我的夫郎!”
“谁知道呢?”
王横低笑着回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他语带嘲讽道:“商良,你以前不是也把时青颜给卖入过青楼?你怎么还好意思在此处指责本官,本官再如何也不会把自己的妻妾供给别的男人使用,而你呢?呵。”
这些话他说得音量颇高,话落后,堂外顿时传来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任谁也没想到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了,事情竟然还会有反转!
任谁也没有看出来,出了名的宠夫狂魔商良,以前竟然还会把自己的夫郎给亲手卖入青楼,这样的事情简直是比之商良残害太守一案来得更为让人震惊。
时青颜也站起身,他有些担忧地看向商良,而后正色道:“我夫君待我极好,从未做过你说的事情。”
商良抚了抚他的手背,示意他别担心。
王横这顿猛如虎的操作颇有些玉石俱焚的意味,他此时不能冲动反驳,否则激怒了王横,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如今在大家面前你倒是会伪装成一名正义之士了,若我不挑明,有谁知道你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呢?商良,人在做天在看!你自己做过什么亏心事心中有数,也没有任何资格来评判我…”王横将商良说的话给原封不动地返了回去。
这事信息量太大,使得众人一下子转移了关注点,对着商良与时青颜二人指指点点起来…
府尹就事论事,倒是没有被王横的这番言论影响什么。
他见王横死不承认,遂抬了抬手,吩咐衙役当场上刑。
见到两名衙役手持拶子朝着自己走了过来,王横便不自觉地往后退去,刚想出声抗议时,这时堂外传来更大的喧哗声…
“圣上!是圣上来了!”
“天呐!陛下他怎么也来了?我是不是眼睛花了产生幻觉了?”
“… …”
随着一声高昂响亮的“陛下驾到!”,众人齐齐跪地叩拜,而府尹亦是带着两名书吏匆忙走到堂外恭迎圣驾。
“平身吧!”
待走到主位上坐下,皇帝朝着众人抬了抬手。
所有人齐齐躬身谢过圣上,随后便一一起了身。
除了王横瞬间面色变得更为苍白灰暗了些,其余每个人的脸上无一不是激动与欣喜。显然大多人都没想到皇帝他竟然会来亲自听审,再加上此刻案情也审讯到了最后的关键环节,他们无一不是喜出望外到热血澎湃…
皇帝抚了抚袖袍,凌厉的视线自堂内众人身上一一掠过,待看到商良与王横时,他视线停留的时间较之其他人更为长久些。
商良倒是毫不畏惧迎上皇帝打量的目光,而对面的王横就截然相反,皇帝才将目光投到他身上,他便恐慌不已地低下了头,再也没抬起来。
见状,皇帝心知商良所言非虚,对于王横这个祸害朝堂百姓的大毒瘤,他今日定要亲手铲除!
“爱卿继续审讯便是,不必理会朕。”
“是,陛下!”
府尹点点头,随后便继续刚才的审讯。
这时商良突地上前一步,他朝着皇帝躬了躬身,又转过身体朝向堂外众人拱了拱手,接着便脊背笔挺、铿锵有力道:“陛下,府尹大人,还有诸位,首先商某想要告诉大家,王横方才所言之事不假。但有一点他不清楚,那便是我夫郎进了青楼不久便被“我”父亲接回了家,事后“我”亦是心中无比忏悔,知道了“自己”的错误,并决定用往后余生来治愈我夫郎所受到的苦痛。”
说着,他与时青颜相视一笑,并接着凛声道:“我本不欲多言此事,毕竟我夫郎还愿意陪伴在我身边便是对于此事最好的回应,而王横,王太守他万万不能再用此事来伤害我的夫郎,并借此诽谤诬陷于他。若是再敢诽谤,那便别怨商某再次将你状告给衙门!”
商良看向始终垂着首的王横,眼神冰冷。
王横此刻哪还能听得进商良说了些什么,他满脑只知道皇帝来了,担心着自己的项上人头不保。
他侧过眸,看向堂外焦急不已的秦景贤,心中已然满是悔恨。
府尹朝向商良点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并再次冷声命令衙役上拶刑。
在王横的失声尖叫中,拶子一一穿过他的手指,随后被用力夹紧…
原以为王横撑不了多久就会开口求饶并承认事实,但令众人没想到的是,除了痛苦的哀嚎声,王横竟然死撑着硬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连一句求饶都没有。
堂外的秦景贤早已是心如刀割,他与衙役说了一声后便冲进了大堂,并朝着皇帝一下又一下地磕头乞求道:“陛下,王横他知道错了!老臣求求您,求求您暂且饶过他吧!老臣求求您了…陛下!”
痛到大汗淋漓的王横觑了一眼秦景贤,嘴边溢出一声冷笑。
皇帝看了一眼秦景贤,心底默默叹气。
素来听闻秦尚书偏宠自己的外甥,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原本沉着稳重的老臣如今忍不得外甥受苦,竟然还敢公然闯进大堂破坏公务。
王横作恶多端,罪恶难赦。
渡风县杜光县令收集的罪证与罪状他已着手派人一一去查证,待到罪证被验实后,王横必死无疑,故秦景贤如今再如何求情,亦是无用。
不过现在王横怎么也不肯承认罪行,倒是再怎么施刑也没有用。好在证据即将要收集完毕,便再留两日给秦景贤与自己的外甥道个别吧,遂皇帝朝着衙役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停下。
拶子松开的一瞬,王横也倏地瘫倒在地,他盯着自己染血的手指,身躯剧烈颤抖着…
虽然对于王横深恶痛绝,但时青颜也看不得这样的场面,其心中亦是无喜无悲。他靠近商良低声道:“夫君,乐小姐他们应该很快就能赶到了。”
乐若淳等人因为王横而致家破人亡,故也是让人怜惜的受害者。
这些事情青颜都和自己说过,商良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看着皇帝将府尹唤到身前去询问,便摸了摸时青颜的手指,轻声笑道:“青颜,等这件事情解决了,我们回一趟依水村吧。”
“好。”时青颜莞尔一笑。
看着小夫郎嘴角的笑容,商良心中对于自己即将要受到的惩处顿时没再那么感到担忧。他残害朝廷命官是事实,自然少不了受罚,只希望皇帝能仁慈些,别让他受皮肉伤,否则青颜定然会伤心得红了眼。
皇帝刚与府尹二人商议完,这时堂外鸣冤鼓被人一声又一声地敲响起来,声声沉闷,却铿锵悠远,叫人听得仿佛心脏都被震动得闷闷发颤…
守门的衙役沉声一问:“来者何人?可有冤屈?”
乐若淳闻言把手中的鼓槌一放,同样高声回道:“民女等人要状告渡风县太守王横!王横在位期间贪赃枉法、逞性妄为!不但强抢民女民哥儿,而且还使得其家散人亡、穷途末路,逼得不少受害人上吊自尽、心如死灰!如今民女等人敲响这鸣冤鼓,是想要为自己、以及受害的家人亲眷讨要一个公理!”
衙役听完皱起眉,朝着乐若淳等人拱了拱手后,很快进入堂内禀报…
紧接着他又走了出来,吩咐守门衙役放开栅栏,领着乐若淳等人进入大堂。
朝着皇帝跪拜后,在王横惊愕失色的目光中,乐若淳缓缓开了口。
“二十年前,民女本还无忧无虑地与家中父母生活在一起,可是在一日陪着父亲出摊之时,一位穿戴不俗的公子携着家丁走了过来,他二话不说就抓住我的手腕,说要娶我为妻。那位公子,便是王横!”说着,乐若淳冷冷地看了一眼王横。
她紧接着道:“可是我已有婚配,且不日就将成婚,我父亲义正词严地拒绝了王横,但王横毫不讲理,先是直接开口威胁,后来见威胁不成,便吩咐家丁砸了我父亲的摊位,并将我的父亲害得半身不遂,我也是那时才知晓王横是县里的太守,我们不敢发声也无处发声!但我们的忍让换来的却是王横的变本加厉,在我成婚那日他更是直接玷污了我,使得我父母因为我名声受损不堪重负而双双跳河身亡,而我的夫君亦是因为救我不成而在家中上吊自尽,至此被禁锢在太守府的我,只能够日日夜夜地等待着时机为我的家人们报仇。幸得上天垂怜,民女在有生之年竟还能见到圣上,将我与我家人不幸的遭遇告知给您。”
“还望陛下…能够将王横这个畜牲绳之以法,民女虽死不悔!”
乐若淳说完后,堂内堂外一片死寂,就连不少家中有女儿的汉子们都默默地擦起了泪来,与此同时,众人对于王横的痛恨又拔上了一个新的高度,都恨不得当场将王横大卸八块!
其余五人也纷纷陈述起自己的遭遇来,虽然没有乐若淳的经历那般凄惨,但也大同小异、相差不多。
对于此状告,皇帝与商良等人心中早有数,故只除了被震惊得悔恨不已的秦景贤,其余人皆是面色平静。
皇帝让状告的民女民哥儿先起了身,随后便沉声开口道:“对于太守王横,朕已下令命人彻查。尔等稍安勿躁,待再等上两日证据收集确凿,朕便会给王横亲自判刑,给你们一个交代,也给众百姓一个交代!”
接着他又沉眉怒目下令:“来人啊!将王横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是!”
衙役们早就对于王横所做的恶事恨得咬牙切齿,听到皇帝下了命令,他们忙将地上吓傻了眼的王横拖了起来,朝着牢狱而去。
半途中,王横无力地垂下双臂,也因此“啷当”一声,一物从他的袖中滑落出来。
那是一把泛着冷光的锋利匕首。
众人看到后纷纷头皮发麻,而时青颜亦是躯干发冷。
这把匕首,想必是王横用来对付他和夫君的吧…
商良也有些心有余悸。好在王横被用了拶刑,没了力气再去拿匕首害人。
而一旁瘫坐在地上的秦景贤早已是浑身冰冷,他知道,自己的外甥没几天好活了…是他的错…这都是他的错!
“多谢陛下!”
乐若淳、商良等人纷纷朝向皇帝叩拜谢恩,心中的大石头同时落了地。
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与他们每个人的努力都脱不开干系。
王横这颗大毒瘤能被皇帝亲手铲除,他们都觉得像做梦一般不真实。尤其是乐若淳等人,原以为即便是到了京城来状告王横,他们亦是会很难胜诉,却没想到因为皇帝关注商良他们的案件,进而直接搜查起了王横。
在皇帝还未离开时,他们便已经哭成一片抱作一团,脸上的泪水汹涌如潮,一时不知是哭的还是笑的。
而商良身上的手铐脚镣也被衙役一一解开。
与时青颜、卢非一同走到堂外后,在众人激动热切的注视下,他扬声一笑,有些中二地高声喊道:“光明终将驱散黑暗,正义终将战胜邪恶!我们终于赢了!”
其实即便是胜诉了,这样的事情也并不值得庆祝。毕竟王横虽然终将会被判刑死去,但其施加在受害者身上的苦痛会永存不灭,始终牵绊阻挠着受害者迎接新的生活。
心灵上的伤疤是难以治愈的,即便是时间也无法抚平。
但气氛过于压抑沉重,总得有些什么声音带着他们暂时逃离虚无。
毕竟人活在这世上,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复仇。
乐若淳等人跟在商良的身后,听到商良说的话时,他们再次忍不住又哭又笑起来,也纷纷跟着正义凛然道:“这背水一战是我们赢了!”
声音是嘶喊出来的,一点点地带走了胸口的焦郁与悲伤,顿时让他们感到略微轻松了些——
作者有话说:王横快要下线了。(摸摸脑袋,其实也是个小可怜来着。)
在此说一句:“辛苦了。下辈子争取做个好人吧,加油。”
第100章 宠他的第100天
悲痛欲绝以致昏厥倒地的秦景贤早已被其府中的妻儿给接了回去, 而作为证人的路人们及其家人也会在京城休息几日后,被官兵们护送回渡风县。商良也准备届时与证人们一同回去, 把原主欠的债务给全部还清。
看了一眼与乐若淳等人站在一起的时青颜,商良抬步走了过去。
这段日子时青颜与乐若淳相处甚密。
因时青颜也在王横那经历过无助的绝望,故对于乐若淳等人所受到的苦难,他深有感触,也庆幸他们能够得到太子的暗中相助,否则单枪匹马与一县太守对上, 他们将会失败得一无所有。
今日公审结束,再等两日迎来的便是衙府对于违法者的宣判,乐若淳等人自是要亲眼看到王横被判刑才能安下心,故这几日他们也会和证人们一起, 住在官府安排的住处,待到此案彻底结束后再回去渡风县。
毕竟渡风县内还有不少姐弟在等待着他们的消息, 怕姐弟们担心, 故想着要早些将消息带回去,以免他们日夜难安。
既然有相同的仇恨对象那便是朋友。
商良走到时青颜身边, 看了看乐若淳注视着时青颜有些依依不舍的模样,微微一笑:“乐小姐, 诸位朋友, 你们不必伤怀。若是不嫌弃, 后面几日在下与青颜会陪着大家一起在城内转一转,待到事情全部解决了, 你们也可以再来京城找我们。”
“真的可以吗?”
乐若淳身边的女郎哥儿看上去年纪比乐若淳要小许多,商良这话一出,他们就纷纷看向乐若淳,显然是以乐若淳为主心骨的。
时青颜笑了笑, 道:“当然可以。”
乐若淳看了看商良,又看了看同样面庞带笑的时青颜,很快她扯起唇角也笑了笑,朝二人颔首道:“好,等忙完了我们一定会再来京城。”
“嗯!”商良与时青颜相视一笑。
两人牵着手一同目送乐若淳等人随官兵离去,待到再也看不见其背影后,他们才朝着栅栏外走去…
“东家!郎主!卢掌事!”
见到商良等人走了出来,徐腾和祈月立刻就朝着他们高喊一声。
其他员工也纷纷迎上前。
“东家!您在里面受苦了!”
“东家你们都是好样的!打倒了坏官,真是狠狠地为受害者们出了一口恶气!”
“东家郎主!卢掌事!你们真是我们大家的英雄!”
“… …”
商良三人甫一走出大堂,员工们全部都兴高采烈地喊出声来,为商良与时青颜是自己的东家而感到有与荣焉。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们始终都在忍气吞声,受尽了旁人的嘲讽与刁难,好几次都被那些汉子们指指点点得想要立刻请辞回家,但因为时青颜说过的一句“雨过便是天晴”而硬生生地咬牙坚持了下来。
如今商良残害太守一案是商良一方胜诉了,这便如同打开了他们心中的情绪井盖,使得他们身上的怨气与委屈顿时一哄而散,转而被巨大的欣喜与自豪充斥满当,全部都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安然之感。
看看,我们的东家即便是得罪了太守,那也是因为太守人面兽心,东家是在惩恶扬善呢!况且这可是一县太守欸,我们的东家本事大,竟然还能够扳倒一县太守,这可是大多数人都无法做到的。
因为不清楚幕后之事,故众人还以为这是商良和时青颜二人凭着自己的能力胜诉过的王横。
这可真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只看了看大家心潮澎湃的模样,商良就心知他们肯定是误会了什么,但在看到不远处的吕亮畏畏缩缩地瞥了一眼自己后,他本欲推脱功劳的话语就立刻咽了回去。
就让大家误会吧,这样也能使得往后再无人敢到青良系列产业链来闹事。
商良先是朝着白杏和马老等关心自己的朋友拱了拱手,而后又朝着众员工们鞠了一躬,直起身后他朗声道:“商某在这里多谢大家的关心,也很感激这段日子以来大家对于青良产业的照顾。”
众人闻言纷纷摆了摆手,见到商良与时青颜最后都没有事他们才松下最后一口气,一同心情愉悦地笑出声。
这段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足花费了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才把有关于王横的案件给彻底解决,其中辛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不管是王横给他们带来的压力,亦或者是因为王横所影响到的生意与名誉,这些无疑都是一笔很大的损失。
但好在最后的结果还算圆满,故即便结案之前被影响了名声,但也因祸得福,不但赢得了更多的女郎哥儿对于“青良”事业的信任与青睐,而且还扩大了商良等人正义的名气,连带着知道“青良”品牌的人也日益增多起来,使得他们的影响力扩大了好几倍。
郭启兴等着商良一一道谢完毕才将其一把揽过去,还拍了拍商良的双肩,调侃道:“怎么进去一趟还变胖了?是不是弟夫郎把你喂得太好了?”
因为之前都与时青颜打听关心过商良,故众人都知道时青颜每日都会去牢狱探望商良。
商良蓦地耳尖红了红,他垂眸看了看一旁的时青颜,见其面色坦荡无恙,顿时更感面颊滚烫,他低声咳了咳,面色正经地回了句:“郭兄就莫要再取笑小弟了,里面哪有外面待得舒服。”
众人一路说说笑笑地朝青良雕刻而去…
离大堂不远的位置,一辆古朴低调的马车静静停留在那儿。
时钰亦是面庞带笑地将车帘放下,而后朝相距甚远的时老太爷道:“祖父,我都说了商良他们是冤枉的,您之前还不信。现在您再看一看,是不是王横做错了事,商良他们才不是王横所说的那样会去讹诈的人呢!”
时老太爷沉默半晌,他没有回答时钰,只吩咐车外的车夫掉头回府。
时钰见状撇了撇唇,也没再说一句话。
说到底,祖父他就是对于时青颜他们怀有偏见。
时老太爷此刻胸腔满是怒火,但看了一眼时钰开心的模样,他才强忍着自己没有发怒。
前段日子时钰害得王横白挨了板子,从上门道歉的秦景贤那儿了解过前因后果,他才了悟自己的孙儿是为了时青颜而做出这样一场无理取闹的戏。
当着秦景贤的面他也没有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只是在事后将时钰给狠狠地给训斥了一番,可谁知时钰非但不醒悟,反而还志得意满地认为自己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他当时气得直想一巴掌朝时钰扇过去,可手掌停留在时钰的面颊上时,他终究是不忍下手。时钰见他没有落下巴掌,却反而得寸进尺摸上他的手掌挨了挨脸,并面色无波无澜、语气不带半分情绪道:“祖父,您打钰儿吧,打了心里总会好受些。但是钰儿还是想说,我和时青颜他们都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故不论您如何训斥我,我都是不会认错的。”
他那时就知道,这个打小与自己亲密万分的孙儿已经被时青颜他们给迷了眼,他再如何阻拦他们相见亦是无用了,毕竟时钰的心早已不在此处,早已不在时府了。
可笑啊可笑,明明时钰打小就怨恨生父、怨恨夺走他生父的绣娘以及同父异母的野种,此刻竟然还会因为时青颜这个野种来与他翻脸!
还真是造化弄人啊…可笑可笑…
时老太爷不想看到时钰脸上油然而生的笑容,这让他感到厌恶心烦,他闭上双眼,告诫自己不要再想此事。
—
待众人酒足饭饱后,郭启兴等人不顾商良与时青颜的挽留一一道了别。
大家都清楚这段日子商良不在,店内的运营难免会受影响。虽然这期间时青颜掌管大局还算做得不错,但总是会存在些问题难以解决,故众人也不打算耽搁商良的时间,约定好下次再聚后就纷纷离去。
商良先是沐浴整理了一番,而后才将时青颜陈列整理好的问题给逐一过了一遍。
其中大部分问题都是些可以解决的小问题,例如:员工生产效率低下、店门闭业不开但还有顾客上门来咨询订制品的名额、售卖出的木雕品售后问题等等,这些小问题时青颜都已经解决,而现在摆在眼前最大的问题是:四家入股青良雕刻的店中,其中有一家店铺的账目对不上。
“东家,我之前已经让店掌柜将所有出入的明细都给仔细核对了一遍,店掌柜交给我的我看过后也觉得没有任何问题,但郎主他在算过一遍后却说项目有问题,而后郎主又让陆掌柜核算了一遍,陆掌柜也说有问题。”股东之一的傅文州挠了挠脑袋,皱着眉头很是费解的模样。
时青颜蹙了蹙眉,和商良解释道:“若是单看子账本,其上面记录的收入与支出倒是没有问题,但是这个子账本的数据与我们主账本的数据对不上。”
说着,他看向傅文州轻声道:“这件事先前没有和您解释是我的不对,因为我夫君当时还未回来,为了维护运营的稳定,故我一直压着这件事没有告诉您。”
傅文州闻言摇了摇头,他面色有些焦急道:“郎主,我能理解你,你也不必道歉,就快些将问题先给说出来吧。”
“自然,有问题大家一起解决。”
时青颜笑着颔了颔首,他看了一眼陆神曲,陆神曲便会意地点点头,而后将发现的问题给陈述了一遍:“自入股合作生效后,每家店铺都能够以百分之三十的价格将木雕品从作坊内购买回去并进行销售,这一部分木雕品的数目总账本上都记录得很清楚,诸位可以先看一看有没有问题。”
徐才将总账本递给四位股东一一看过后,他们了然地点了点头对着陆神曲道:“陆掌柜请接着说。”
见四位股东都无异议,陆神曲便又接着缓缓道:“而这一部分的木雕品后续又会以原定售价售卖出去,故此部分的纯收入便很清晰明了了。”
众人再次点了点头。
“而问题现在就出现在这里…”
陆神曲双眸微微眯起,面容严肃道:“傅老板店铺中的其他收入加上此部分的收入,再比对入股之前记录的流水账核算过一遍后,与子账本上记录的总收入对不上!”
“什么?”傅文州惊愕地睁大了眼。
他很快就脑子转过了弯,并疾言厉色道:“陆掌柜的意思是,我的账本被人做了假?”
陆神曲与时青颜互视一眼,两人一同点了点头,道:“没错。”
商良闻言也皱起眉,他将总账本与子账本拿到身前来,当着众人的面,用着众人看不懂的阿拉伯数字计算了一遍。最后发现数据果真对不上,傅文州店铺的纯收入远远不止子账本上记录的这些。
傅文州盯着桌上的子账本有些瞳孔地震,他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啊…账本会被作假?这不可能啊…”
见问题已然清晰,商良便开口道:“傅老板不必慌张,账本造假也是时有发生的情况。首先这件事不能泄露出去,我们得按兵不动先收集证据,然后才能够把那个造假的人给抓到身前来。”
傅文州有些恍惚地点点头,道了句:“明白了。”
商良知道傅文州有能力解决这件事情,故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来总店找我们。”
其他三位股东也是因为此事被提了个醒,一个个的都准备回去翻看账本明细去了。
待四位掌柜离开后,商良才毫不吝啬地夸了夸时青颜与陆神曲,道:“你们的计算能力掌握得很好。”
时青颜与陆神曲都笑了笑,最后陆神曲笑着回了声:“若你再多教一些,我们还能掌握得更好。”
“改明儿忙完了我立刻就教你们新的算数。”商良忍俊不禁。
… …
夜深了,商良将账本整理好后和时青颜一同朝寝房而去。
太久没有和自己的小夫郎卿卿我我,商良早已是按捺不住。
一进入寝房他就忍不住将时青颜一把抱了起来,边亲边朝着床榻而去…
原以为商良忙了一天定是累极了,却没想到他还能这么的有精力,最后反而是自己累极了。
时青颜有些欲哭无泪,都有些不敢想象成婚之后的日子了。
两人一直闹到半夜三更,时青颜才接过商良递过来的茶水润了润喉,他抱着商良,声音还有些嘶哑:“夫君,影五先生今日离开前告诉我,说是欢弟与太子也快要回京了。”
“嗯。”
商良一下一下地抚着时青颜的后背,心中想着的却是他与青颜的婚礼也能快些举办了,真好…
他吻了吻时青颜的眼皮,笑道:“青颜,等欢弟他们回来了,我们就把婚期定下吧。”
时青颜眨了眨双眼,很快他垂下眸将商良抱得更紧了些,应了声:“好。”
同一时间,麟王府书房中灯火通明。
一袭华丽长袍的男人身后,侍卫恭敬地单膝跪地,低着头道:“王爷,属下等人查到了潜龙卫的行踪,他们最近在渡风县内出没过,属下猜测应该与渡风县太守被彻查一案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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