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我是玥玥！


    小赵刚把董事长夫人季小琳, 也即裴聿妈送下楼。说到医护，自家医院哪用得着夫人多一句话，自然都小心伺候着。


    转眼就见江氏大少爷来了, 似乎身体有所好转, 居然双手扒拉着单人特护病房内外分隔的玻璃，脸紧贴着、像要把头钻进去那样。


    与权哥点点头, 小赵停在池玥三步外：“小玥少爷，您来……”


    “赵哥，你最好快点告诉我，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小赵正要告诉他, 自己听说的车祸过程。


    池玥倏地转过头，平时一双灵动眼睛变得凶狠血红：“你怎么能让你家主子变成这样！”


    小赵吓了一跳，又纠结着想说自己是个跑腿的也即生活助理, 而不是安保。


    池玥环视病房，指着里面的医护：


    “你看，这医院, 整个南方资产最雄厚的医疗集团，都是你家的。他活蹦乱跳, 都能开个证明说他死了。”


    小赵：这离谱了, 虽然我不是医生, 也知死亡证明是法律文件。


    高医生劝着自家少爷：“裴公子是伤了, 但也没生命危险，昨天他还强撑着来看了你。”


    小赵也帮着劝说, 毕竟主子肯定不想对方难受：“是, 严格来说，也没伤得太重，就肋骨骨折……”


    “你跟我说, 他、不、严、重！”


    池玥不知是否只听见“生命危险还撑着来看你”还是什么，可他自己 5 年前就是车祸后渐渐变成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


    职场生存第一要素：顺从。上位者笑，你笑；上位者悲，你不泣至少也得闭嘴。


    于是高医生和小赵不约而同闭上了说明情况的嘴。


    久病成医，池玥当然知道玻璃里那些仪器是什么，心电监护上的数字很快，呼吸次数也很快，血氧又低。


    说明现在需要心和肺拼了老命来工作，才能刚刚好让他活着！


    你再看看他在吸氧，你再看看从白色被单下伸出来的几条管子，另一端一定固定在他重伤后的身体。


    知道遭受了车祸会有多疼痛吗？别人或许不知道，他知道。


    即便是假的、或者是假的、宁愿是假的……


    他池玥败了。


    再爱或再不爱，他不要以后的生命里，没有这个人的痕迹。


    哪怕是成为那个幻影——


    “裴聿，我是……玥玥。”


    愿成为那个人，或者坚信自己就是那人。


    他是池玥，也是玥玥，不重要。


    只要裴聿与他一起，好好活着。


    高医生看他情况不好，忙劝他回病房休息。


    沾着滴到手心的泪，他在玻璃上围着裴聿的脸，画了个心形。


    池玥回到房后昏昏沉沉，睡过又醒。


    梦里，只不知谁一直在耳边说：


    “怎么他不来看我？”


    “他明明害死你妈，又把你害得这么惨。你还想着他？你怎么对得起你妈！”


    “我不见！……想想，也不行吗？”


    “来世，不见……不散……”


    这人是谁，天真！


    人怎么可能有来世，又不是玄幻小说。


    第二天池玥又到裴聿房内探视，看到他依然未脱离重症监护状态。


    但据小赵转述，主治的胸外科主任估计。明天能让人进去探视。


    这消息可让江氏几人感激不尽，因为大少爷回到病房，又愿意吃饭了。


    *


    小赵也松一口气。


    昨晚他进去探视时，跟主子说池玥来看过他，进不来。


    裴聿轻轻点了点头。


    他暂时也没办法，一个字都不想说，也几乎说不出话。


    伤得虽然不轻，但幸好也不至于要命。


    ICU里的仪器虽然很多，但专业人士都懂，分为生命监测系统和生命支持系统。


    非专业人士最容易被患者身上的那些管子、还有心电监测仪的滴滴声吓到。但其实专业人士知道这只是一种治疗和监测手段。


    吸氧面罩只是辅助，让他能相对轻松地完成气体交换。


    而真正说到威胁生命，还没当时池玥因游艇火灾而急需使用呼吸机严重。那是生命支持手段，再不支持可能短时间就会要命。


    没危及生命，也不纯是幸运二字。


    上一世，他经历过家族破产，逃亡蛰伏。最落魄时甚至在隐身于国外贫民区，与小偷强盗为邻——他何尝不是亡命之徒？


    当然知道保持身体强健的重要性。


    故而今生从 23 岁起一直有练习格斗术。看起来高瘦，但脱衣还真有肌肉和力量。


    ……当时，裴聿被一台车急速擦身而过，也不知凭着本能翻了几个跟斗，但最后一下，感到侧身还是狠狠撞到了什么东西，停住。


    他回过神，只见有个人蹲在身边不停解释：“没想到您突然冲出来。”


    这小路正是裴氏集团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出口，多数是员工。这人结结巴巴，又不敢说自己是什么职务。


    附近的保安也往这边赶。


    他手撑地、慢慢盘腿坐起。


    “我赶时间，横穿马路，应该、是我全、责。”一说话就感到胸腔隐约作疼，像被什么东西从里面硌了一下……池玥！


    一撑地站了起来，全身一震一个踉跄，像被大锤狠锤了似的。


    直到这时，体感才苏醒过来，左胸处传来尖锐的、撕裂般的痛楚，让他瞬间倒抽一口凉气。


    他拼着力气，对周围慌乱的人群重复道：“我赶、时间。”


    是他的错，他不该考虑离开池玥。


    他应该一直守护池玥，即使对方不回应他的感情。


    他不让池玥也消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高奢住院部那边人不多，但所有医护都从未见过太子爷这副灰头土脸、还浑身是血的模样。


    呼吸越来越困难，胸腔像被巨大铁钳越夹越紧，视野越来越窄，头脑也越来越难以维持清晰……


    江氏几人也不太敢拦住已应激而使用蛮力赶人的他。


    终于握上池玥的手。


    而对方也发着低烧而神智不清。


    根本不知道裴聿已支持不住而跪下、说的“……玥，对不起，可还是忍不住……”


    时光无论循环多少次，爱你是我心甘情愿的宿命。


    *


    医护推来平车，终于把处于休克状态的裴聿送到治疗室。


    探查伤势，许是重重地撞到什么硬物，左肋四根肋骨骨折，其中第5、6肋多发性骨折并伴有严重的肺挫伤与血气胸。幸好除此之外主要是肘、臂、膝的擦挫伤。


    当晚七点离开手术室，进了ICU。


    直到池玥第二天中午，第一次隔玻璃看他。那时他还处于麻醉和镇痛作用下，除了无法清醒，还没多痛苦。


    但术后24小时药效过去，真正的折磨才开始。


    作为医生，裴聿理智清楚深呼吸和咳嗽，是防止肺不张和感染的手段。可每次呼吸，都像被狼牙棒锤一棒，又锐又闷的疼痛。


    深知浅快呼吸很耗身体，但不浅就痛、不快就缺氧；就更别说要每隔两小时要坐起、大力咳嗽，简直是要了老命。


    几名护士为他翻身右侧卧时，痛得那个酸爽。


    生理性地眼泪横流、气若游丝时，裴聿只觉得逊到家了——


    毕竟一个男人，要是做了什么英勇无畏的事，躺平一阵子还理直气壮些。


    但没看路、被车撞到，据后来小赵转述交警的结论，的确是他承担主要责任。


    特别是爱人生病不能关怀爱人，还让池玥不停上来看他；不仅帮不上忙，反而添乱。


    闭眼装死已是目前最优雅的姿势。


    小赵每每进ICU来探望时，都告诉他，江少爷已基本康复，内科的主任都说他可以出院。


    但池玥便让把自己转到康复科，屈居有两间独立病房的楼层——噢，这儿全自费的，完全不会进入本国的医保系统，所以他爱住什么类型的病房、爱住到猴年马月，欢迎光临。


    并且已让人通知裴氏的董事长夫人，把旁边的病房留给您家大公子。


    裴聿暗自呵呵：江氏大少爷但凡提出，以母亲的性子，没把他送到池玥床上就很好了。


    两人同时入院的第四天，当主治的胸外主任确认过他可以转出 ICU 时——


    裴聿用手连比带划：可能我还挺严重。


    主任怀着喜悦和鼓舞，狠狠戳破了他的幻想，再三保证：大公子你恢复得很好，放心！


    他才刚刚被送至病房，再次经历过坐起、咳嗽，深呼吸……即使吃过止痛药也痛得死活参半，才终于结束。


    可护工还没来得及给他擦身换衣，便听见套间外间响起几人说话声。


    他的邻居大喇喇过来窜门了。


    还好套间内的帘子是拉上的，裴聿眼一闭，直接从虚弱不堪直达死得不能再死。


    护工还说要帮他换衣服，不要，现在他脱件衣服都痛得像剥层皮，真换完衣服他就连喘气都没力。


    那不正好？不，装死虽然耗能量，但节奏是自己控制；真的半死不活那就更没脸。


    指望护士或护工阻止池玥进房？


    呵呵，自从猜出他母亲的态度，他已不抱希望，只有他进不了池玥的家，没有江氏大少爷去不了的地方。


    他已经听见有人打开了内间门，有几人靠近时，尽量放轻脚步。


    看见他正安然入睡——


    选项A，池玥看了两眼，然后赶紧离开。


    选项B，池玥握握他的手心，然后赶紧离开。


    选项C，池玥从护工手里接过湿巾给他擦了把脸，然后赶紧离开。


    选项D，池玥亲他一下，然后赶紧离开。


    小赵的声音在门边响起：“小玥少爷，我家主子还在睡觉，您看一眼就回房休息吧。”


    裴聿：小赵懂我，不枉我平时待他不薄。


    池玥选E——


    “所有人，出门口候着。”然后一把掀开盖在他身上的白色被单。


    裴聿：……


    我只是装死，不是真死。能给留点隐私吗？


    第52章 第 52 章 升官发财死老公？……


    天真！以为被子下面没有衣服吗？


    还没庆幸完, 病号服的绑带被拉开，然后胸膛一阵凉风吹过——


    裴聿没感到池玥下一步举动。


    脑海里却在翻滚：


    他下一步该不会照伤口一掌拍下来，试试我不会骗他？毕竟当时与他开过玩笑可以开证明说自己瞎了。不要啊真拍下去我就要真死。他想干嘛？想干嘛好歹干一干, 别让我干等着。请给点有声音反应, 不然装死的我就要睁开眼睛看了。


    ——若现在他还须使用心电监护，说不定数值直接飙升至180, 连医护都要冲过来查看的那种。


    还好现在没这东西。


    所以池玥似乎没看出他很紧张。


    现在不是欣赏健硕胸肌和凌厉腹肌的时候。


    看着对方左侧身处，从紫红到青黄一大片淤血，肿得肌肉线条都不明显，还点缀着几小块防水纱布。看着就肉疼。


    是红红紫紫花花绿绿的地方更痛, 还是做手术的切口更痛？他不敢伸手触碰，只是观察一会，轻轻合上病号服的两襟、像给礼物盒扎蝴蝶结那样绑上病号服带子。


    又呆呆地凝视着床上患者紧紧闭着的双目。


    ——裴聿的眼睛闭得有多紧？据小赵观察, 能夹死蚊子。


    可池玥丝毫不觉得不对，手指轻轻爱抚过裴聿的眉心：“他一定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


    小赵：您要不要留意一下我家主子上翘的嘴角？


    池玥爱抚过裴聿的脸：“得多痛苦才能疼到笑。”


    小赵：……


    池玥突地质问：“小赵，刚才护士姐姐说他醒过来, 怎么突然又昏迷了？”


    小赵前两天就知道主子觉得没脸，不想面对池玥, 一定又在装死：“我猜那个极有可能他听说您要来看他, 一下子激动就晕了过去。”


    池玥：“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么？”


    小赵：“不不不, 主子绝对是太爱您。哦, 有可能是伤势复发。”


    池玥又说：“早上我问过医生，明明他都没有生命危险, 对吧老高。”


    高医生：“是, 据说裴公子已无大碍，只需一段时间静养。”


    池玥问：“那他好端端的怎么又晕？”


    小赵：“有可能是他太想您……”


    池玥无情打断：“想我？你还不如说他怕我当面嘲笑他，才吓晕的？”


    小赵：是的, 您几乎猜对了。


    这时候主子该见好就收了，装一装刚刚被吵醒什么的也好叭？可主子还没有一点要自动自觉醒来的迹象。


    他只好继续捏：“怎么可能呢，他深知您人美心善，绝不会笑话他。只是有可能是伤太疼了疼晕的，早上伤处太疼吃不下早饭饿晕，他担心伤势预后不好自己把自己吓晕……”


    池玥：“人美心善也可以偶尔黑化，这不是重点。老高，你觉得裴公子是怎么回事？”


    高医生面无表情一条条反驳：“少爷，我承认骨折患者的确会剧痛，但医生会在止痛方式上严格把握，不会让患者‘痛晕’；第二，他正通过静脉补充足量的葡萄糖和电解质，不存在什么‘饿晕’；第三，您相信以裴公子的性子，会把自己吓晕？”


    几乎拆了台，毕竟他工资是江氏发的，自家少爷的利益是最高准则。


    小赵满头大汗：我实在捏不下去，不如主子你起来解释一下叭？


    裴聿也演不下去，正要上演缓缓醒来。


    却听见池玥说：“所以还是说明他伤得太重？才突然又晕了？”


    高医生：我也没搞懂您是怎么得出这结论。


    “您要不要看看裴公子的眼睛？向您科普一下，闭眼时眼动通常是大脑在思考时的典型特征。”


    裴聿暗骂自己，道理谁都懂，生理反应控制不住。正准备上演悠悠醒来。


    池玥：“是因为他伤得太重，说不出话也动不了，只能用眼珠子来求救？赶紧叫医生来！”


    高医生：……


    裴聿正准备上演紧急醒来。


    又听见池玥说：“那破医生为了应付我，竟说裴聿好了？我最恨的就是别人骗我。”


    裴聿便不敢再动。小赵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高医生启发：“少爷，假如老高我因为不知什么原因，装得不醒人事？”


    几乎要拆穿了，少爷你懂了没？


    池：“我不理解但尊重。”


    职场生存能力MAX的高医生，既不能骗老板，也不能真不顾老板法定夫夫的死活：


    “少爷，有时善意伴着谎言。”


    池玥才不管别人的死活：“所以你又不是他，怎能乱说他在装呢？他总不会真的怕我嘲笑他就装死吧。几岁了还幼稚么？”


    另一位主子被公开处刑，小赵老高想笑不敢笑。


    池玥再次扯开他衣服绑带和衣襟，仔细观察：“你说，他是装的？看看这伤，像是假的吗？”


    手就想按下去试试。


    “危险，不要！”


    小赵和高医生连忙扑过来——昏迷是假的，伤是真的啊。


    甚至裴聿抬手挡住：真要杀夫？


    说时迟那时快，池玥抓住裴聿的手腕：“这是？”


    冷汗直冒的小赵：“您看起来不可思议，但这就是人类的本能直觉自我保护下意识反应。”


    池玥：哦……


    高、赵、裴：他信了！


    再次帮他好好合上衣襟，池玥吸了吸鼻子，语调幽幽：“刚才那瞬间，我竟以为他清醒了。”


    小赵大声向闭着眼睛的主子报信：“小玥少爷您别哭啊，我家主子说不定还有救的。”


    而高医生略不满地瞪了小赵一眼。各为其主，知道我家少爷这几天有多难过。


    话说再欺骗这纯洁心善小可爱，良心被反复按在地上摩擦，裴聿正准备不太刺激他地上演悠悠醒来。


    池玥再次爱抚床上“弥留之际”患者的侧脸：“裴聿，你知道吗，那天你跟我说要去德国……”


    语调有点像给人送终。


    裴聿：也可以再听听。


    小赵老高有眼色的，这时不出去更待何时，这位大少爷要是发现对方假死，说不定把医院拆了。遂马上关门离开、不管裴聿死活。


    池玥：“……去就去嘛，我绝不会想你，我就去找我男朋友。”


    裴聿：你男朋友也是我。


    “怎么这都没把你气活过来？……也是，你像天边的风，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比你厉害还比你帅的？没有。其实那个所谓的大学生男友也是捏的，我没有别人。”


    他突然的坦诚，让裴聿惭愧至极。


    “也没想到，我撒的谎会报应到你身上。”


    裴聿更加惭愧。若说报应或天谴，谴的该是他竟想远离池玥。


    正想睁开眼睛。


    池：“在你生命垂危那一刻，我难受得不行。”


    裴：我生命垂危是谁说的？进手术室不一定是重症啊。


    池玥又恨恨地说：“若不是见你快死，我怎么会服输。反正算下来你比我大，要是每人都能活到一百岁，也是你先挂掉。”


    裴：这攀比了个啥？


    池：“更有可能我到不了一百岁。不过死都死了还担心个啥？”


    裴聿突然想把他抱在怀里，只可惜生理状态带来难题，让他犹豫技术上如何实现。


    池玥：“那一刻我悟了，我不想失去你。我爱你，并且无法接受生命里以后没有你。我管你爱不爱我。”


    裴聿感动得眼睛都睁开了。


    池玥45度忧郁仰起头，不让眼泪滑落，自然也没看见他睁眼。


    “对。即使你爱的人不是我，把我当替身。因为一想到以后生命里没有你，感觉当当替身好像也还行。”


    裴聿微张嘴巴，本来想诉说，但肺挫伤使得他每说一个字词都要攒很久力气，没办法一下子清晰发声。


    “后来他们每个人都跟我说，你伤得虽然重但没生命危险。他们一定是骗我，毕竟事情都往乐观了说。”


    “若你不是重伤，我那天像死了老公那么恐惧与悲伤，就是场笑话了。”


    裴：？！


    池：“虽然我会撒谎，但我也恨别人的欺骗。我宁愿他们告诉我真相，让我好计算还有多少时光能与你共同度过。”


    裴聿眼睛嘴巴迅速闭上，闭得紧紧，死得更透些。


    竖着耳朵听了很久，久到他都怀疑池玥会不会已离开房间。


    这会儿，一丝清新的柑橘香草气息穿透消毒水味道，从他未受伤的右边，慢慢爬上病床。


    池玥艰难扯着床栏和床头爬上床，同时小心翼翼不撞伤裴聿，终于把自己弄得平躺在裴聿身边。


    又握上对方的手。比平时体温要低一些的手——


    “裴聿，你死了，我和你一起死。”


    裴聿：我还能救一下，你也别死。宝贝少刷点短剧，生活没那么戏剧。


    我们其实可以一起好好活着。


    听着身边爱人均匀缓慢的呼吸声，似乎左胸伤处也没那么疼痛。


    过了好一会儿。


    门外响起敲门声，和甜美轻快的女声：“裴公子，我要进来了哟！”


    听着像是护士小姐姐。


    池玥抬起头时，裴聿刚好也缓缓睁开眼睛，给了他浅浅一笑，像睡醒一觉天真无邪啥都不知道。


    “你没死？！”


    敲门过后半分钟门便打开。


    护士和另外几颗探进来的脑袋惊讶地发现，病床上的患者快被愤怒狞笑的探访者捏成齑粉——


    “死了老公？亲手掐死的算不算？”


    第53章 第 53 章 睡在他身边


    “哼, 这么大个人了，好死不死居然装死！既然你还能撑一段时间，我等下有事回公司, 回头再来看你。要真死了我就鞭尸, 给你弄活过来。”


    可裴聿昏睡到傍晚，睁开眼时希望还是落了空。小口吞咽全流质的营养剂, 他感觉好不少，终于能在调高的床头靠坐好一会儿。


    晚餐后母亲带着8岁多的妹妹思思来看他。


    没几句，季小琳就旁敲侧击他与池玥的感情进展。


    裴聿发现养伤时最大的好处就是，想不回答的事情就可以大方不答, 母亲总不能苛责重伤的儿子吧。


    刚好小妹让他看她的新手链。昨天儿童节，母亲送她的是一条B家的红宝石手链。


    他前些天就让小赵买了个专业级星空投影仪，昨天送过去。小妹从小信誓旦旦说要当天文学家。


    思思撒娇说她不会弄, 又让他快回家给自己弄好。


    裴聿一句话还得分几段说：“抱歉，让、赵哥哥、去装。”


    思思又撒娇：“爸爸送的是望远镜啦，哼, 哥哥明明说好暑假带我去德国，带我去看星星。”


    裴聿摸摸她的头。前些天回家说这事, 应付妹妹而已。


    可两兄妹的温馨互动却被来人打断：“哦, 原来裴大公子已约了别人去德国, 啧啧, 怪不得。”


    裴家三口看向门口——相邻病房的江氏大少爷池玥被护工推着，没敲门就径直进了门。


    在自家医院的地盘上被人强闯打扰, 季小琳心下不悦, 但面上不显，拿出豪门主母的涵养应对：“池少爷，这几天身体可好些了？”


    只可惜遇上个心情不好的：“我要还没好, 不是显得您家医院医术不精。”


    “池少爷真会说笑。”


    这尊佛还得捧着，毕竟两家好几个合作项目，季小琳便招呼小女儿回家。


    “你谁啊？”裴思思拉长脸，拉起哥哥的手。


    她的大哥一看见这人就笑，这人又没礼貌。


    “思思，叫、池玥哥哥。”裴聿抽出手，拍拍妹妹肩膀，又被虎着脸的妹妹抱着整个右臂。


    两人的目光连成线的一瞬，又被小男生垂下的睫毛打断。


    池玥当然不爽。这应该是裴聿亲妹的，已经占了右边床。他便划着轮椅来到另一边，学着女孩那样，猛地拉起病床上男人的左手。


    裴聿猝不及防，痛得“唔”一声低呼，俊脸瞬间失去血色，冷汗涔涔而下。


    手臂动作极易牵拉到胸腔，他左肋骨折，左大臂几乎动弹不得。


    池玥才意识到不可以，连忙双手扶住他的左臂小心翼翼放回身侧，脸上闪过一丝讪讪。


    可是思思已大叫起来：“你疯了吗？哥哥很痛的！”


    季小琳抿着嘴、走到床边想按铃叫护士。儿子有个什么事，好歹让江氏给个说法。


    却被裴聿阻止：“别。”


    儿子要是不配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再三嘱咐护工看好儿子，又准备牵小女儿：“和大哥说再见，还有池玥哥哥。”


    几岁孩子哪理解得了什么社会关系和地位，只见到这人还欺负她哥哥，公主脾气也上来：“我不走！”


    见裴聿痛得要紧，池玥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找补：“我买了汤过来，你要喝不？”


    又急急向他解释：“就是你带我去过的私房菜，下午我经过时就让人先做了。那老板娘问我有什么要求，我说做完手术后几天，要补身体的，她还笑说这时候哪能喝大补的，便给煮了这个苹果瘦肉汤，酸酸甜甜的，你要试试吗？”


    好不容易缓过那阵剧痛，裴聿点头，极轻地道了句：“谢谢，等一下、喝。”


    季小琳见两人感情进展良好，再次想带走小女儿，但思思仍要赖在身边：“我还要和哥哥玩。”


    小小双臂再次卷上了哥哥的手臂。


    当母亲的说了她两句，刚好手机响起，便走到外间接电话。


    小赵想说帮着夫人把小公主抱出去，又见她一直拉着裴聿不放，怕硬来把主子拉伤了。


    裴聿一边说“跟妈、回去”，一边又想抽出手臂。而做完外科手术虚弱不堪，竟挣不脱一个8岁孩子。小赵也只能哄着小公主轻些，别把哥哥弄伤。


    小女孩见状扭着小腰、一副撒娇得逞的模样。


    池玥冷眼看着这小孩，不想理睬，又柔声问：“裴聿，汤快凉了，现在喝吗？”


    裴聿说着“好”，再想扯回右臂，“思思、乖，放手。”


    几岁孩子倔强上了。


    池玥的嘴也拉得老长：“我喂你喝。”


    裴聿本想拒绝，禁不住爱人一双眼睛满怀期待。没精力也烦了再跟妹妹说理，便向池玥点点头。


    权哥打开炖盅，将汤盛进小碗。


    池玥刚要端碗，听见那小孩大叫“你没洗手”，想起裴聿也有洁癖，便让权哥推自己去洗手台，洗好，擦干，才回到床边。


    这厢，护工也把患者床头调高。


    病床为了方便医护操作，比普通家用床铺高二十厘米左右，护工给患者喂食时都得坐稍高板凳。


    这时为了满足少爷，权哥只好扶他坐上高脚板凳、再从后面紧紧护着他。


    小女孩上下打量他一会儿，有些好奇：“你的腿怎么了？”


    裴聿刚想批评——


    “关你屁事。”池玥已经开骂，敢惹他头上就别怪他不客气。


    小女孩缩了缩身子，把哥哥的手臂抱得更紧。


    汤碗被放在病床的小桌板上，尽管权哥小声提醒“少爷，先打小半勺”，但他舀了满满一勺，早喝完早升天。


    但他的手伸到裴聿嘴边不远处，已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的核心肌群力量本就不足。


    很有洁癖的裴大公子，惊恐地看着几滴汤水从勺子边缘滴落，洇湿了病号服，只能用左手勉力抬起协助。


    只要爱人开心，衣服脏了可以换，无非是换的时候受点罪。


    就在他微微低头准备去接，一瞬，池玥因身体难以保持平衡，勺子猛地往前一怼，直接戳到他鼻子下方，整勺汤泼洒出来，顺着他的鼻尖嘴唇流淌而下。


    更要命的是，池玥失去平衡，整个人差点扑进裴聿怀里。


    这一下若撞实，怕是要直接把人再送进手术室——幸好权哥眼疾手快，一把捞紧自家少爷，而裴聿的护工也及时托住了池玥拿勺子的手，没让它砸在伤者身上。


    这边两人惊魂甫定——


    “你干嘛！”思思为哥哥鸣不平，一挥手把小桌上的汤碗推下去，泼了池玥一裤腿的汤，连骨瓷汤碗也摔在他脚边碎成几片。


    但她很快露出一丝闯祸的后怕。


    让8岁孩子道歉，她肯定不愿，事情定会越闹越大。


    没等裴聿召唤，小赵一向有眼色，见她已松开手，抓紧时机冲过来，一把抱起小公主就走，又把夫人公主一直送到停车场。


    反正池玥在意的不是一个几岁小孩服软。


    “池玥、对、不起。”裴聿刚攒足力气要向他道歉。


    “权哥，走了。”不管对方用尽全力的微弱呼唤，池玥故意不看他，抓着权哥的手臂爬到轮椅上。


    “玥……”


    池玥正要出门，忽然听见身后、重伤的男人沉重的呼吸声，以及那名护工急急叫道：“别起来！”


    池玥回头那刻，正好看见裴聿倒回床上、而护工一手护他、一手赶紧按响床头的呼叫铃。


    权哥赶紧把少爷推回自己病房去，免得可能与冲进来的医护互相碰撞。


    ……经过医护调整止痛药剂量、又安排吸氧，好一会儿裴聿的病房才恢复平静。


    池玥早就回到房里，让权哥给换过衣服。


    不给人跟着，鬼鬼崇崇地来到裴聿病房外探头探脑，套间外间没人，又赶紧划着轮椅来到里间门外，正想偷听有没声音。


    小赵打着电话走出来：“……有点呼吸窘迫，现在睡着了。哟小玥少爷。”


    裴聿昏昏沉沉睡了许久，只觉得这一晚特别安宁。


    清晨，在不知哪里传来的麻雀叫声中醒来。


    心爱的人在他身边，睡得正香。


    小心地没碰着池玥，裴聿轻抬右臂按动床头的开关，把窗帘打开一点、再打开一点，让朝阳刚刚好晒到那张白皙脸上。


    只能平躺的他，反手极轻地掐了池玥的耳廓。小可爱没醒。


    用手指节轻刮了小可爱的脸颊。小可爱“嗯哼”一句还继续睡。


    又轻捏他的鼻尖。这次小可爱猛地一把推开他的手。又在两人共享的狭窄单人病床上翻了个身，惊得裴聿伸手护着他别磕在床栏上。


    池玥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但不妨碍裴聿可以继续逗弄——


    他轻轻揉揉对方的头，又捻起小可爱半长的头发，轻撩过对方的耳朵、再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火速缩回手。


    池玥的反应果然如预料般地，掏了半天耳朵，又在枕头上拱了半天，哼哼唧唧个不停。


    这家伙起床气一向很大。


    就在裴聿心头泛着甘甜，想到池玥说的“不想当替身”，又如被冷水兜头泼下。


    ——他也常与前世的玥玥这样做。这个池玥是独一无二的，不可以。


    想到这个，他便不敢再动一分。


    池玥在枕头上拱了半天，又突然把手搭到身后。


    像有预感般的，裴聿马上伸手挡住他即将拍到自己身体上的手。


    这次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怕池玥的手砸到他的伤处？还是早就知道池玥会这样去探索他的存在？


    就连现在把他的手捻在掌心里，也在怀疑这动作是否上一世也做过。


    而鼻尖所嗅到的柑橘香草气息，既然无法闭合鼻孔无可抗拒，就让他贪恋如何？


    池玥在枕头上拱着拱着，竟用脖子一撑，脸朝下翻了个身。


    裴聿看得心惊，赶紧用右手托住他的腰，帮他一把。


    即便如此，他臀部还是磕在床栏上，砰的一下，也不知他痛觉还保留了多少，反正看着是挺疼的。


    就这么又像小奶狗似的在枕头上吸了好几下鼻子，小可爱才终于睁开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


    看见他的目光逐渐聚焦后，第一个映出的是自己，裴聿突然感觉精神多了。


    “早啊！”小可爱的眉毛弯弯，略干的嘴唇翘出一个讨人喜欢的弧度。


    第54章 第 54 章 我爱的人


    一晚的浅呼吸, 让裴聿一下子无法发声，只能用嘴型做了个“早安”。


    很快，池玥单手支着侧脸：“哎你是不是说不了话啊？那我现在要是欺负你, 那你不是求救无门？”


    裴聿撇撇嘴, 右手抬起一指呼叫铃。


    池玥一把握住他右手：“哎这不是解决了？”


    说着就要向他亲过去。


    裴聿连忙从池玥手里挣脱开，不轻不重, 又用手紧紧捂着嘴。


    可池玥的吻轻轻落到他额头上：“早安吻。”


    又嘻嘻笑着回落到自己那半枕头上：“没刷牙呢。而且不用说你这大反派肯定有洁癖，也不喜欢一早接吻吧。”


    裴聿那颗紧张的心松下来。


    他捂嘴倒不是因为对方没刷牙，而是他的问题——肺挫伤使得一夜后，肺内浊气还没顺利排出去。是他怕自己传染了对方。


    他只是错判了对方会吻他。


    上一世, 再怎么说玥玥也不听，就喜欢一早接吻。最终他习惯成自然。


    “伤还疼吗？”池玥又挨得近些，脸蹭在他肩膀上。


    裴聿摇摇头。


    “不疼了？还是疼得说不出话？”池玥又用手支着头, 脸几乎贴着脸地问。可却见裴聿疼得眼睛都眯起起。


    “啊？怎么回事？我撞你伤口了？”


    裴聿忍受之下，才说出“头发”两字。


    小可爱这才挪开自己的手肘一看：“啊哈哈哈，抱歉！早上扯头发是不是一下子就精神起来？这是必要的叫早服务。”


    裴聿撇撇嘴：你说啥就是啥, 没力气和你争辩。


    却见池玥在枕头上捻起一根头发：“哎呀28岁老头，你居然开始掉头发了？”


    医生简直不想吐槽, 反手扯扯他头发。可他抬起的手上, 居然还真的夹起一根更柔软的。


    得意洋洋地举起来对着天花板细看时, 收获小可爱的哀嚎：“没天理啊, 你掉一根就薅我一根！不行，我也得拔你的！”


    他又伸手往裴聿头顶摸去：“No 2。”手上是另一根不足一指长的发。


    裴聿倾过脸, 从他肩膀上又拿起一根递给他, 嘴形：“捡的。”


    池玥：“哼，你以为我真的怕你薅？本少爷头发比你多得多。”


    居然在自己头上抓啊抓，提起手一看指缝：“还真有, 你看！”


    身边重伤的男人，左臂紧紧护住肋骨伤处、却实在忍不住笑，即便没笑两下就疼得脸都变形。


    让小可爱心疼不已：“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免得等下医生又要来给你急救。不笑不笑，乖宝宝，不许说话不许动，嘘！”


    裴聿喘息渐渐平定，看见池玥还在把玩着那几根头发：“这根是谁的了？”


    此时已难以明确分辨哪根头发是谁的，即便迎着窗帘透进来的晨光。


    无聊间，池玥又把它沿着手指卷啊卷的，竟无意中打了个结。只可惜手一松，没绑稳的一根头发飘落下来，怎么摸都摸不着。


    他只好扬着这只有四根头发的打成的结给裴聿看：”怎样，我厉害不，这么短的头发也能打结。“


    而从他绕指打结开始，裴聿就凝视着他的指尖。


    此时听他问起，气声里夹着勉强一点嗓音说了句：“jie fa。”


    池玥：“结婚？”


    裴聿犹豫一下，还是摇摇头，然后用尽全力：“结、发。结发夫妻！”


    池玥微一错愕，马上把那个头发结随手一扔，又嘻嘻笑着：“好烦啊你，这都能联想到。我见过爸妈结婚，是用红线绑的啦，别骗我好吧。”


    可裴聿在白色薄被上摸啊摸，还真给他在池玥盖着的肚皮位置摸到了这个结，又拿起来递回给他。


    池玥顺手一甩。


    裴聿的手跨过他、在他手肘附近的被子上又拿起这个结。


    “哎我就不信了，给我。”池玥再拿过去，再扔，“找啊，拿到了本少爷给你个大大的奖励。”


    裴聿严肃起来。


    池玥那边靠近窗户，有个逆光，刚才那两次他眼见到落点，而这次许是抛得太快，他没看清。


    勾起头看看，又摸了周围有可能的落点，头发很轻，即使打了个结也甩不远。除非是从池玥那边掉到床下了。


    裴聿深吸口气。今天是术后第五天，他应该能不靠靠背坐一会儿了。便打算用手肘把自己支楞起来。


    见他咬牙使劲，池玥忙说：“好了好了，给你。”


    又摊开手心：“刚才就捏在手心没扔出去。”


    裴聿：“不算。”


    池玥：“算算算，怎么就不算了，本少爷说到做到，管你怎么拿到的，拿到就是你……”


    他话音未落，裴聿已从他掌心快速捻起发结，又得意一挑眉。


    池玥：……貌似被套路。


    “说吧，本少爷洗耳恭听。”


    闻言，裴聿做了个笑的表情，却不敢用力呼吸。


    抬起右小臂勉强指指床头柜，只能用嘴形让池玥帮递过“手机”。


    又在备忘录飞快打字：「池玥，我的请求很简单，听我讲完这话。信不信，由你。」


    他还无法顺利流畅地讲很多话。


    而有些话他希望传达时，不会因为语言而误会。


    看到这几个字，小可爱夸张地叫了起来：“本少爷承诺了信你就信你，你说要是天塌了我也信，然后一起死。”


    裴聿笑了笑，又想起昨天池玥的那句告白。


    「谢谢你愿跟我一起死。但我想你清楚知道，你决定与之一起死去的，是个什么人。」


    「你几次问过我关于我的白月光，抱歉，未能好好回答你。」


    池玥一瞬间沉默下来。


    「这事说来很玄学，但我与你池玥，在我的另一份记忆中，从今年元旦相识、春末相恋，直到明年盛夏，都是一对恋人。对，就是末来。很离谱吧？」


    「后来我把这段无人共享的记忆称为」


    池玥边看他打下这些字，边伸手探探他的额温：“大哥，你在说什么糊话？难不成是回光返照了？”


    「上一世。」


    池玥简直无语凝噎。落回枕头上歇了会儿脖子，又往下看他打字——


    「这一年半时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岁月，我们只拥有彼此，幸福得像这世上独独只有我们两人。」


    「而我对他的坏，也是真的。」


    「作为医生的我，认为有能力把他养活、多次逼迫你治疗、想让你放弃赖以生存的画师工作。想让你永远在我羽翼下，永远离不开我。」


    上一世，他既霸道又人渣。


    好奇宝宝疑惑道：“不对吧，我成那样子，我爸妈不揍你？”


    「当时他并未被江总接回，而池女士在我俩认识时，已不在了。」


    不知想到什么，池玥突然说：“我之前做过一个梦，竟然是我妈去年就已经去世。把我恶心得！”


    裴聿咬牙，打下：「是我发的那质疑贴子，导致池女士劳累过度而早早去世。」


    池玥：……


    「后来，江总知道了玥玥的存在……我请郑二代为照顾，他被送还江家……再就是两年后，当我已能与江总匹敌时——」


    「那个玥玥已经……」


    他一个个字词打下这些文字时，眼圈红过、充盈过、消退过，又再充盈。


    就这会儿，池玥也发现一滴泪从耳根划到脖子，另一滴泪从内眼角垂下，来到鼻尖。


    「再一睁眼，就是这一世。」


    池玥用手背胡乱擦了把脸：“好玄幻啊，我都不知该说什么。虽然我也爱看玄幻小说啥的，但……”


    “我爸妈知道这事吗？”


    「据我试探过江总，他不知道。」


    “我也没，所以我一下子……”


    「并非有意冒犯：你身体右侧靠近髂嵴凸起处，有颗小小的红痣。」


    是他前世最爱亲吻的一处；今生，他们尚未亲密至此。


    池玥翻了个白眼：“你这一说我感觉像要被解剖了似的，不能直接说右边的腰上么，哎我居然懂这词，得想想在哪看到过。”


    裴聿又拿起手机：「你说不想当替身，我无可申辩。因我来到此生，一开始的确无法分辨爱与责任，对你的感情的确不够纯粹。」


    池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元旦我把你抓来时，你究竟是认得我呀，还是不认得我呀？”


    「认得。」


    池玥大叫：“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登记啊？”


    脸上满是1+1=2就解决了问题的单纯。


    裴聿犹豫了很久。


    「不敢认得。」


    「游艇上告诉过你的，玥玥最后留给我的是，不见。」


    小男生转了转脖子，又躺倒在枕头上，无语问苍天状：“唉，好吧，反正我猜是不见不散，你也不信对吧。”


    「当时不敢信。」


    「现在想要去相信。」


    “想要信？不还是不信嘛。哎行吧，反正我也不敢说自己是他。”


    他再拿起手机：「所以，池玥，当你知道这一切时，你不会再说出“想与我一起死”了吧？」


    池玥没理他，又玩了会儿发结，才突然说：“哎不对啊，裴聿，你刚才说了你的经历、我爸的做法、郑二哥的选择。那那个池玥，他的挣扎和抉择呢？”


    裴聿定在那儿，不知如何作答。


    那个池玥。


    的确不是个单薄纯真的小可怜。


    美貌以外，他像小太阳那样热情、鲜活。


    嘴巴很厉害，把裴聿那嫌贫爱富的母亲怼得有气无处撒；在名气上升后所在的游戏公司想压榨他，他联手MCN公司把好些底层创作者联合起来争取公平；后来成立个人工作室时，也周旋于各股东之间维护创作者地位……


    问起就得意洋洋：“当年打球时，比我大两三岁的都得叫我一声‘哥’。”


    但哪怕一个原画工作室年收入上千万，网红画师也还与医疗集团继承人有差距；且常通宵作画，身体很差。


    问起就懒洋洋答：“生命又不是看长度的。”


    可裴聿想与他长长久久，不想在余生几十年只能对着照片思念他。


    越爱得深刻，越想把他镶嵌在骨子里，合二为一。


    现世，趴在他身边看他打下长长的字，池玥：……发了个抖。


    裴聿闭上眼睛，他的情感太满，满到能从眼睛与双臂溢出，把对方裹住。


    这一世若无“江氏太子”头衔，他不知当自己再爱上池玥时，会不会再想将他据为己有。


    第55章 第 55 章 我爱的人2


    池玥按住他的手, 良久。


    “你倒挺会挑时间，就这副人之将死、可怜兮兮的模样。都不知道怎么说你。”


    想想又说：“我现在甩了你也好像挺打自己的脸，毕竟三天前还为你哭得要死要活, 应该他们都听到我说此生非你莫娶, 你说有集体失忆的药不？”


    裴聿像想说什么——


    “大反派，我既然选择了你……”


    “还是让我再想想。”


    池玥从病床上撑着坐起。


    但病床比一般床铺要高, 好上不好下，他只能一边慌乱给裴聿搭上薄被，一边大喊“权哥”。


    估计两人身边伺候的几人早就慌了，两个主子在里面不知有没状况, 现在都涌了进来，包括到时间给监督裴聿做呼吸练习的护士。


    即将离开房间时，池玥突然挥退所有人, 又让出去关好门。


    几乎是急忙喷出：“不对吧。我妈池茉呢？你所说的所谓上一世，她在哪？做了什么？”


    裴聿默然。他没有深究过这一点，玥玥也没有主动说过。


    “刚才我问过你, 那个池玥做了什么，你不知道；我妈做了什么, 你也不知道。”


    “这不对, 我妈不会看着我伤重没钱治。”


    “就比如5年前, 我妈不是就发了那求助贴子么。”


    “虽然不会主动求我爸, 但也会想办法呀。向网友求助是第一个目的，而她转发到大学同学群才是真正目的, 毕竟他们Q大外语学院与计算机学院, 总有同时认识他俩的人嘛。”


    “她是打算这样让我爸知道这事的啦。”


    能独立把池玥抚养成人，自身名校毕业却没有逼迫儿子卷念书考试一途，池玥早年的球场智慧及领导力——


    裴聿早就应该懂得, 这位女性必不是背景板。


    “在你的故事里，我这名校出身的妈妈，脑子像进了水似的不会求救？我爸要真不肯救我，只要公开DNA结果，公众层面我爸就难看了吧。而且再说想想Q大校友会耶，随便拎几个人也能保证我的基础治疗吧，他们都不要慈善名气？”


    ……池玥已离开许久。


    “所以你不要把自己想成唯一的罪人啊，我觉得你还能救救。你好好休息，我我我回头找你。”


    少年感的声音在裴聿耳边不断回响。


    他看着病房窗外的光，从烈日到斜阳，再到暮色四合。偶尔昏睡，常在思考，究竟错过了多少关于玥玥的故事。


    小赵来看他，把电脑给他带来让他处理邮件。


    定时咳嗽、做呼吸操、小睡。


    一直到夜晚小赵临走前还去隔壁看过，池玥以及江氏的人一个也不在。


    包括小赵也还在权哥的微信黑名单中。


    入了夜，是他手术后第一次被护工搀扶着坐起，又坐了很久、才能一步步走到套间的浴室，坐在淋浴板凳。


    看着蒙着雾气的镜子中虚弱不堪的身影，裴聿突然想到——


    这一世的池玥，又有着怎么样的故事？


    自车祸瘫痪后的这五年时间，即便有了更完善的医疗条件，池玥会不会也在一直期待着谁，来带给他新鲜和希望？


    会不会也曾这样无助地看着自己的身躯，等待着镜子再次变得清晰，然后映出从前那个无所不能的自己？


    他又等了很久，一直到很晚很晚，直到迷迷糊糊睡着。


    再次被惊醒时，周围还是漆黑一片，而右手边响起吭哧吭哧的声音。


    爱爬床的家伙又来了，裴聿刚好来得及给池玥助最后一把力。


    两人平躺在床上。


    见他问起以前的事，池玥笑笑：


    “天天不是躺着就是睡着呗，还能干啥，反正你们当医生的不都安排好了么，该治治，该练练。这有啥好说的。”


    裴聿想起今天一整天，盯着屋顶经过了几重反射后的阳光，随着太阳的角度和云的变化，而变长变宽或突然消失又出现。


    若没有医护定时查看，像是被时光遗忘。


    暗夜中，小男生的眼睛也没平时明亮。


    “后来到美国看了一圈，又直接去了瑞士。我妈大学就是外语专业，她学医用英语可快了。当然也有别的翻译和保健医生。


    18 岁回到东海市。老高也来了，这大叔最有趣。要不是他我就把全网的短剧给刷完咯。


    可惜我让身边人打游戏，没一个练下去的，哼！”


    池玥只是不想说他躺在床上的漫长岁月，这队友进了国青又顶薪签进顶级俱乐部，那兄弟又在纽约布鲁克林等着选秀，这好友代言了国内最大的运动品牌，那对手凭扣篮动图全网爆火。


    而他生活里只有白色天花板上漫过的晨昏日夜；脚趾头能动一下都让医护夸他excellent。


    像个回到新手村的小号。


    “反正身边一直有人，后来呀，发现只要我没死，就死不了，哈哈！”


    曾经也想过一了百了。


    但有个独自把他带大的妈，没人送终也太可怜。甚至他们互相吼叫过“你这是道德绑架”、“我道德绑架怎么了，你恨我总比死了好”。


    两人并排，平躺在床上、头靠着头、手握着手，而裴聿眼角渗出了泪。


    前世，玥玥情况更不乐观，没有条件进行细胞治疗，伤势在反复发作的脊髓炎中恶化成全瘫，连动动脚趾头也是奢侈。


    裴聿第一次为发烧的他进行救治时，看到他全身的伤痕，除了外科手术，还因长期久坐画画而留下的破损，疤叠着疤。


    上一世是来不及；这一世只敢远离。错过了爱人独自苦苦挣扎的岁月。


    池玥又说：“后来我爸没几天就来了。要娶我妈，又向我道歉不知我存在、把我接回家。但也明着说有人以子嗣威胁他。”


    裴聿默然。是他那通电话，但他也没想到江定邦竟这么坦然。


    “我问我妈，你想跟他？我妈说，我当然想跟他，但我就要母凭子贵，你死了他不要我，所以你给我好好活下去，我俩等你爸百年，继承全部遗产出任CEO走上人生巅峰。”


    池玥又哈哈大笑：“我妈就那风格，以后你得习惯下。”


    两人互相紧握着对方的手，越握越紧，像是要把力量都传递给对方。


    “对了我今天跟爸妈一说，我妈也说我怎么会不想办法呢，肯定要找你爸的吧？”


    池玥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裴聿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他错愕，池玥解释：“我没说你说的什么重生啊之类的，放心，不会让他们把你当疯子，我就没提你说的。”


    “我说我做了个梦，妈妈去世了爸爸不管我。我妈哈哈大笑，这怎么可能，她肯定死之前就把路给我铺平。我爸也说就算真有什么情况，弄得他没正式娶我妈，肯定不会任由我俩死的死病的病。”


    裴聿像突然宕了机，一片空白。


    池玥笑嘻嘻：“我想啊想，你不是说上辈子我敢怼那些资本爸爸、还敢发起什么‘创作者联盟’？其实按我这性格说怂还挺怂的，要是没人撑腰不一定敢，还不如躺平了跟着你裴大公子吃香喝辣的呢。”


    他又轻轻松松，像信口开河：“常言说‘三岁看老’不是？你说你‘重生’那会儿我都17了，车祸遭罪也遭了，那性格就这样，难不成会突然多了几斤胆子？画画儿嘛，其实我小时候画画儿挺好看，说不定练练我也能当个画师。爸妈就更不用说，40出头了性格还会大变么。”


    裴聿想，你又不是他。


    “我猜啊，在你那所谓前世，那个玥玥很可能早就知道江定邦是他爸。只是可能他没告诉你叭？”


    你又不是玥玥。


    “你说你无能力保护他。但如果真相是，玥玥只是因为发现你就是那个发贴人，难过之下回了江家呢？你真的不用把自己想象成坏人，有可能他隐瞒你的东西更多。要我是他，回了江家直接把你抓来强制爱了，幸好你逃得快。”


    你、不、是、玥、玥！


    池玥又拍拍他手臂：“你这个玄幻故事最后只剩一个问题：玥玥回去之后怎么死的呢？跟你说了平时我身边这么多人，只要我还有口气就死不了。哎你能不能剧透一下，我给避个雷……”


    “别说了！”


    裴聿拼尽了全力。他从来没吼过这么大声，沙哑的撕裂的声音吓得池玥浑身一颤。


    连守夜的护工也起了床、从套间护理房走进来查看，又在池玥的摆手中退了出去。


    裴聿大口大口吸着氧气，明明痛入骨髓，却像毫无知觉一般。


    此时，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恍惚又像跪在圣山脚下的虔诚信徒，一个残忍的声音如同滚滚惊雷。


    他无助地目睹山尖的白玉圣母像被雷电击中，碎裂，掉落。


    他徒劳地捡起那些碎片，却怎么也拼不回。


    “别说……”


    池玥用力扯着床头，把自己翻成侧身对着裴聿。


    “别再说了……”破碎的声音越来越小。


    小男生紧紧拢住这个全身发抖的男人的头和肩，字字清晰：


    “裴聿，我是玥玥。”


    “我转世而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世界没什么大不了，活着活着就过去了。”


    “对了对了，我说的就是不见不散，哪个人给我听岔成了‘不见’，乱传遗言我回头把他奖金扣光。”


    “……玥玥……”


    裴聿紧紧抱着眼前人，把头深深埋进他的颈窝里，大口大口吸取着对方的气息。


    不管池玥提醒什么“你的伤”。


    他这无能的信徒。


    目睹神像破碎。


    却怎么也拼不回……


    又是一个清晨。


    池玥在沉睡男人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吻。


    第56章 第 56 章 谁穿越了啊


    梦里,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裴聿缓缓睁开眼睛时，窗帘已拉开一拃宽左右的缝。


    晨光洒在身边这人的头发和侧脸上，盈盈光斑勾勒出小巧头颅和精致五官, 连睫毛也闪着细碎星辉。


    此时, 纤瘦美少年缓缓转过脸，对他温柔一笑。


    微微启唇, 仍笑不露齿，嗓音柔柔地喊着他的名字——“聿聿”。


    裴聿：……发了个大抖。


    要不是知道宠物不能进这里，就以为他在叫他那头大狗。


    池玥又捏着嗓子：“聿聿，你醒啦？”


    裴聿又闭上眼睛。心里数到七再睁开的那瞬, 刚好看见某小可爱猛猛地搓着自己那张脸。


    他连忙再闭上，并一字比一字大声：“五，六, 七。”


    睁眼一看——


    夹子音：“聿聿，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需要我帮忙叫医生过来吗？”


    池玥现在的样子，让裴聿突然幻视小时候看过的红楼梦林黛玉。


    ——怕又是什么短剧啊小说看多了, 穿越而来的人与原主会有不同表现之类的。


    还是他觉得我把上一世叫“玥玥”，对方就得叫我“聿聿”？


    再发个大抖表示敬意之后, 裴聿攒着力气艰难说出：“玥、玥？”


    池玥的眼睛亮了：“对头！”


    许是陡然发现自己演技OOC, 他再次搓了把脸, 嗓子又再夹起：“是人家啦。”


    就差把“快表扬我模仿得很像”打在头顶弹幕上。


    “你真、回到我身、了……”


    还是伤处不时的抽痛, 影响到裴聿声情并茂的演技。


    池玥脸僵地维持着自认为温柔的笑容，却在听见“……大池一斤”时, 瞬间垮了：


    这个 ID 绝对他俩之间什么秘密暗号, 连入门密码都记不住，怎么装本尊？


    假扮个人也要核对密码，也是没谁了。


    让他池尔摩斯·玥好好分析一下——


    像裴聿这么严谨的人, 要是给自己起绰号，一定也会是个工整的对仗。


    “大池（吃）一斤（惊）”是个成语，我的姓放第二个字，第一个字一定是小，小PEI什么啊？第三个不会是数字吧？


    别说“小Pei什么”成语，连个pei字的成语他都想不出来。


    都怪以前没好好念书，成语早丢光光；不，昨晚怎么不预先想好呢？


    魂游四海一圈后，带着空空的大脑，池玥强撑着温柔的壳子：


    “聿～聿，我穿越过来好累的，有些记忆可能在时光隧道里随风而去了。”


    见裴聿的神情突然一变，池玥赶紧找补：


    “我真的记得我们的故事。你住32楼，我住31楼，叫你下来吃我做的……”


    “红烧牛肉？”裴聿提醒他。


    “对对对……”红烧牛肉面算红烧牛肉吧？池玥心虚，万一他等下说“那你赶紧给我做一顿”怎么办，总不能穿越过来啥都不会。


    裴聿一本正经：“没错，当时光穿越、发生大、能量消耗的、活动时，按神经学、理论——”


    他被迫再次拿起床头手机，打下：


    「大脑会优先保护与生存和基本生活技能相关的‘程序性记忆’，比如做饭、走路。而负责存储具体词汇、名称的陈述性记忆，尤其是语义记忆，会因为海马体的能量暂时性分配不足，而产生提取障碍。」


    池玥：你说得好有道理我不明觉厉只好暂且信你。


    「所以，玥玥不记得我的爱称，是很正常的。」


    “对头！”池玥大叫，马上找补，“聿聿你说得真棒，我好喜欢你！”


    再配个星星眼捧着脸的萌妹子应有表情。


    两人各自看向旁边，同时发个大抖，又同时回头审视对方。


    裴聿用眼神示意，你还想说什么？


    池玥清了清嗓子：“咳，假如玥玥我穿越这人身上，发现原来的性格也忘了呢？”


    裴聿点点头：“很正常，你看，解释。”


    又翻了翻手机，调出一份全英文文献。


    医学英语和日常英语有壁，反正池玥只看懂副词介词和量词。


    抱着裴聿的手臂扭捏了半天，小男生哼哼唧唧：“如果连你上一世是怎么喜欢上的我，我也忘了呢？你怎么就喜欢我了呀，你会不会觉得我念的书太少了？话说你这28年不会全拿来念书了吧，这些名词长这么长看个猫毛啊。”


    裴聿反手揉了揉他的脸：


    “ZERO战队、池老板，我爱你。”


    池玥：……就说，他没那么好骗。


    裴聿：“即使你演得，一点都不像，我也爱你。”


    “我不想，以后没有你，不因为你、是玥玥。”


    “我爱过那个玥玥，我也爱你。当我做得不够好时，你、能给我机会？”


    池玥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胡乱应道：“你好起来再说。”


    裴聿不说话，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


    池玥：“横过马路不看车子，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你也别惨兮兮的求我，说得难听些你这叫道德绑架，我要不答应你，你回头还装死？”


    裴聿急了：“我一开始，没想着，装死。”


    池：“难不成你还想真死，哼！告诉你吧，我已让人筹备报审批，在你横穿马路那儿建了座天桥。你想死也没得机会。”


    裴：听过有霸总包下一家店的，没听说过霸总捐天桥的。


    池：“不过不知怎么，传着传着就变成那儿有个人车祸去世。还越传越邪乎，什么午时三刻邪崇上身啦有车子都看不见啦直直往车上撞啦，人当场死了还僵直地冲进医院满院找合适替死鬼啦，又听说死的是裴氏的大公子、而集团又没宣布继承人离世，所以又传你与司机换了命啦死掉的其实是司机啦之类。”


    挑起的眉毛嫌弃地写着“麻烦精”三字。


    裴：……谢谢不实舆论的热情关注。


    一个吻轻轻落到他额头上：“快点好起来，别忘了你是我的，你的命也是我的。”


    恰好护士小姐姐到点敲门，开始照料患者。


    等池玥被护工带走，裴聿脸上的笑容很快凝固。


    昨晚池玥说得对。玥玥是怎么去世的？


    当年他唯一掌握的，就是最后一份病情急转直下的、多器官衰竭而亡的病历。


    就算上一世他再不认同江定邦，也不认为江定邦把亲儿子接回去、还会害死他，肯定不会让他缺医少药。


    今生，池玥会不会……如果重生相当于一门课程重修，他不想手握参考答案，还是不及格。


    得让小赵给他办点事。


    他刚艰难做完呼吸操；痛苦地吃完流食，再小睡一会，坐起，上午还得练习站一会儿。


    又在床边坐了五分钟才能缓慢站起，上个洗手间回来已筋疲力尽。靠坐在沙发上闭目休息，简直不想来第二次。


    小安在外间探进来：“少爷让我送过来，说您看着能吃才吃。”


    是一家手工饴糖品牌出品的太妃糖。包装精美的铁盒子上还有张小小的手写卡：「好好吃哒，但你小心些，别噎着。」


    他现在不能吃固体食物，怕呛入气道引起感染，这是医生的标准做法；


    但能把糖含在齿颊之间，化了也是流食，这是他本人的想法。


    他一边给自己找借口赖在沙发上，至少“苟且”到吃完一颗糖的时间；一边思念着一墙之隔的爱人。


    小安又告诉他：“少爷那边还有很多零食，他说怕您不能吃就不诱惑你了，说您要能吃就过来抢。”


    裴聿呵呵，他倒是想过去抢。


    太妃糖在嘴里甜滋滋，本该油腻，这家店却似乎加入了些海盐味，层次感慢慢在嘴里绽放开。


    吃完一颗，他忍住了剥开第二颗的冲动。左臂不能承重，但拿个小糖果盒子还是可以，右臂紧紧扶着助行器，弓着上半身，再往套间外间走去。


    二十多步的距离，他在外面的长沙发上又休息了好一会、又吃了一颗糖。


    他右臂紧紧扶着助行器，每走一步，从左肋传来的震动都让他倒抽一口凉气，身形也因此抖抖索索，却坚持往门口走去。


    护士也提醒他可以回去休息会儿，但他要练习到午饭时间。大概能让池玥觉得他也没那么逊。


    可靠近门边，刚让护工帮他拉开门，就听见门外好些人在说话：


    “池公子，您这外骨骼是瑞士M机构的吧？”


    “对。向他们订了差不多半年。”


    “我们康复科也试过推广，价格太高是一个，主要是它不太好平衡对吧，有些患者宁愿用大一些的来求稳定。说要是还要用肘拐来平衡更麻烦。”


    “我这条腿还有点儿知觉，稍微能平衡下吧。哎就当买个玩具嘛，反正都这样了。”


    呱唧呱唧，可爱至极。


    没几分钟，一个清瘦单薄的人影经过裴聿的房门，又不经意朝里一看：“嗨，28岁老头。”


    肋骨多发骨折才几天，就算裴聿多想挺直，也的确只能佝偻着。做完外科手术缝合后筋膜粘连，要一段长时间慢慢活动开，作为医生他清楚。


    28年人生，不，包括上辈子多活过的几年岁月，就算落魄过也没这么丢脸过。


    瘦削的身影从病房打开的半边门挤了进来，用着双肘拐、从腰到腿绑着银白色的外骨骼——在医学杂志上见过。


    池玥走得比平时只用双拐利索多了，当然也有种程序设定的延迟感，与平常人的双腿还是有明显区别。


    裴聿攒气儿回他一句：“半斤、八两。”


    池玥来到尽量挺起身的裴聿面前，得意一笑：“看，我比你高了。”


    一个吻轻轻地落到男人优雅的凤目上，又笑着大步出了门。


    “老头，好好练。”


    裴聿没力气叫住他，只好让护工去问他中午是否能一起吃饭。


    回答却是：“中午不行，等下就要去战队；晚上尽早，你先吃着，回头再给你带汤。”


    也好，别让他看见28岁老头还得吃营养粉糊。


    裴聿睡了会儿，又回复了几个工作邮件。


    这研究项目一直是他领导的，“去德国”其实是换个地方上班而已。过些天出院，还是照样回到宝新区的研究所。离这儿40分钟。


    说起这个，既然池玥的战队也在这南港区，现在也逐渐忙碌起来，要还是天天往返盐海区凤凰山，不堵车就大半小时，他会觉得太远吗？没打算搬得近些？


    池玥什么时候会想与自己共有一处，独属于两个人的家呢？


    裴家在他18岁时已为他准备了一幢别墅做婚房，在本家大宅处不远，三层楼房加地下室、带电梯。


    虽比江氏在凤凰山上的别墅小不少，市区风景当然也没山上好，好在起码有好几个可供江氏随从安保轮值的房间。


    他轻叹，别墅装潢也是十年前的风格。不知池玥想要怎样的装修？


    他看了又看，最后收藏了两个南港区最高奢的、套内自带室内泳池的、三面望海景兼城景的大平层，让小赵先去打听。


    再经过一轮呼吸操、咳嗽，再次筋疲力尽回床上休息一会，可白天实在睡不着的他，很快又睁开眼睛计划装潢……最终才发现，没有那人一句愿意，计划都只是计划。


    刚好门口也响起了让他期待不已的声音。


    *


    “喂裴聿，我发现你今晚特乖。”


    裴聿很好奇：我怎么个乖法？


    “汤又滴在你裤子上了，你还真不吐槽啊？你这腿和胸脯没事吧？都湿透了，没感觉？”


    池玥捅了捅他。


    裴聿没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揉揉他的头发。甚至想亲他额角，但被小可爱轻易躲过。


    刚才池玥硬要拖着他玩妈妈照顾小宝宝，一雪前晚裴思思来时的“奇耻大辱”。


    现在两人坐在病房起居室的沙发上，裴聿靠在后背，右臂把池玥拢在怀里，左臂抱着个抱枕以护住伤处。


    池玥一手拿碗一手拿勺。可惜这个“妈妈”学艺不精，刚才的营养糊还有些粘性，现在，汤水一半洒在“大宝宝”胸口，一半洒在小羊皮抱枕上，还因为说着说着话，泼了半碗到大宝宝的腿上。


    洁癖大医生忍了，勉强回了句嘴：“大少爷，您可真、会照顾人。”


    池玥恨恨说：“你不看我身边平时这么多人伺候着，本少爷肯喂你是给你脸了。”


    裴聿深深点头，再次揉过池玥微卷的黑发：“玥……池玥，以后我照顾你，和我……”


    一起看房的事正想提提，可惜肺管子不争气，话还说不直。


    只见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翻个白眼：“还照顾我，你说你还装死不？想起我就气得要命。对了还有没有别的事骗我的？”


    裴聿的心一紧。


    那个登录了猫帽微信号的手机，就在他俩手边不远的桌子上，刚好响了。


    第57章 第 57 章 从眼神到心跳


    不紧张是假的。


    池玥提到的装死, 尚可以用没脸见他来解释，最后也化成他们间的笑闹；他是丢脸的。


    甚至于重生，它也是裴聿自己、或者整个世界线被无形大手搅动了局面；他是无辜的。


    猫冇毛帽的存在不一样。


    1.0的想法, 的确是找另一个渠道陪伴爱人。


    他们从相遇开始就热闹非凡, 他想像个普通人那样与对方相知相恋。


    他希望池玥习惯于与恋人相处，当有一天两人终于平静地倚在一起, 他会平静地告诉池玥，“其实我早就在你身边。”


    可是像普通恋人那样接触下来，他想知道，为什么明明从眼神到心跳, 池玥的每个细胞都写着爱他，意志里却在抗拒他。


    于是他只能咬牙将其升级为2.0探听心声版。


    直到他亲耳听见池玥说的“害怕自己只是他白月光的替身”。


    偷听到答案的他，才惊觉自己陷得有多深——


    客观地说, 2.0版已代表着他一切处心积虑的算计与谋划、利用信息差来进行过的情感操控与瞒骗。


    更甚之，若池玥一怒之下，将这事告诉自己的商界大鳄父亲, 不敢再说他“们”，他裴聿自己还有没有未来, 都不可知。


    故而, 猫帽只能永远是个秘密。


    但他后悔这样做吗？没有。


    对于他裴聿来说, 未经计算的都不可靠, 没得到回应之前，他不知靠什么来抓住爱意。


    池玥知他不方便, 侧身拿过手机, 还举到他面前帮他刷了脸开了锁。


    但江氏大少爷很有礼貌地转开了头，没看他屏幕，又问：“要回复吗？”


    又顺便拿起自己的手机查看。


    现在就在池玥也在的那个高玩群里, 有个人@他了好多遍「@猫冇毛帽一个星期没来？上次你把小爷干掉这笔账怎么算」Balabala什么的，骂了好几句。


    裴聿之前也让小赵一起学打这游戏，毕竟他需要维持一个假象，总不能让池玥一查起来，发现猫帽所有上线时间都只与自己完全重叠。


    所以小赵在他指定的“像是个大学生会打游戏”的时间段也会代打，当然输赢那些就不会在意了，都已加了池玥为好友，哪怕掉回铂金I或II，也能陪着他苟。


    怕是小赵某一天代打时，恰好误伤了队友，引来了这样的叫骂。


    裴聿在锁屏下看到信息，又让屏幕自然暗了下来。


    池玥随口说：“好奇怪，我有个好机友，已经差不多一个星期没上线了。不过我从到这儿住院，也整个星期没上。”


    说着，他又私聊了猫帽：「群里有个傻逼骂你，怎么回事？」


    在手机还对着自己的脸的情况下，裴聿清清楚楚看到，池玥右手刚从自己手机发出的信息，出现在他左手上拿着的猫帽的手机上。


    裴聿的右臂还拢着爱人的腰，只有左手空闲，还不能怎么用力、也不得不抬起小臂接过手机，以防止池玥不经意转过脸。


    无力而发颤的左手刚好掩饰他紧张的心，从池玥手中接过猫帽的手机，调成静音，放到一边的茶几。


    “没什么、急事。”


    池玥再刷了两下手机也锁屏放下，问：“你还喝汤不？”


    为了岔开话题，就算弄得多脏，裴聿也不得不喝。


    池玥便唤门外的权哥进来，从炖盅换过热汤。


    裴聿得以与同样候在门外的小赵对视。


    心腹不愧是心腹，一看主子这眼神，小赵便大步走过来，又在裴聿的目光示意拿起猫帽那台手机。


    “和研究所这人，联系下。”


    池玥还调侃：“连赵哥也有你手机密码？哼，幸好我可没加你微信，要不发了什么给你，让赵哥看到了多不好。”


    小赵连忙笑嘻嘻回答：“想起撸猫那次我不小心碰碰您的手，也让主子死亡凝视。就当可怜我狗命，小玥少爷有啥话，当面跟我主子说。”


    他边调侃边看猫帽手机，立即懂裴聿意思：赶紧消除群里那个隐形威胁；重点是给池玥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六月是大学考试季，他很快就找些考试背书的理由，搪塞了两边。


    不经意扫过池玥手机屏幕，裴聿暂时松了口气。


    不能引起池玥的怀疑。


    对于一般人来说，一个玩得很好的网友的莫名消失，的确只能一声叹息，但池玥不同。


    四大豪门之一的太子爷有无限资源，现在还在这个电竞行业。如果猫帽突然消失，池玥是会去打听的，哪怕打听到的结果是这个朋友死了，他也会想要一个结果。


    本来若他去了德国，本人不再主动联系池玥，会把猫帽逐渐降回1.0陪伴版，偶尔上线聊聊近况。


    早就让网络操作员为架他设好代理服务器，包括他前一段时间在德国出差时，如果查起他的网络地址，也会是在深南大学附近。


    但现在不行，既然现实进展有所变化，必须逐渐把裴聿本人，与猫帽分离开来。


    从此，一个玩狙很厉害的男大学生，会逐渐隐没在大学毕业忙于工作的大潮中，再没空打游戏。


    一个刚刚分得出《PUBG》和《和平JY》的、刚刚登录就落地成盒的菜鸟，会逐渐在恋人的教导下从学会打几枪、拼死拼活跑进决赛圈开始，在漫长岁月里偶尔与恋人一起打一把游戏当乐趣。


    池玥放下手机，对上裴聿略为吃醋的目光，像做了亏心事那样一阵紧张。毕竟也曾捏过“猫帽是自己男友”的谎言，来自法定正室的审判让他压力山大。


    正要解释两句，裴聿主动解了围：“教我玩游戏，好吗？”


    池玥：“你别呀，好好休息呗，出了院回家也躺着，好端端的打什么游戏嘛。”


    “但我不和你玩，你就和别人玩。”


    重伤未愈就要利用所有条件卖惨，特别是忍痛把这句话说直，下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弄得池玥一颗心都软下来，只敢一下一下顺着他的手臂：


    “教教教！你别急啊。权哥，回房把我电脑拿来……等下。你今天也累了，要不早点休息呗，等你伤没那么疼了再教你。”


    “小玥少爷，记得承诺。”


    第一步实现。裴聿一双凤目微闭，马上亲了爱人的额角。


    “好好。看你都吃饱了，快洗白白早点睡。”


    裴聿追问：“你呢？还要回去，和人打游戏？”


    别等下洗着洗着，突然发现他要喊猫帽上线。


    池玥像哄小孩似的：“我不打游戏也总得也回去洗澡吧？”


    裴聿认真要求：“不要、和那人打游戏。”


    池玥故意把声音拖得老长：“不～和那人打游戏～”


    却突然被人以唇封唇。


    这下好啦，两人都说不了话。


    可瞳孔里，只映着对方一人。


    那双弯弯的眼睛闪过笑意、正要躲开，却被一只手扣住后颈。


    这下弯弯眼睛的主人不乐意，眉毛刚一挑，便被一股温热气息侵入唇间。


    鼻尖交换了一次位置，两人都稍稍有点喘不过气来，才稍稍分开。


    “还、和别人，打游戏，嗯？”


    “难不成和你这老头……唔！”


    趁着这一波PCL春季赛亚军热度、和即将来临的电商节，池大老板又签了几个大的代言。


    豪门圈子默认给他脸面，但现在是流量和粉丝经济时代，很多新兴行业大佬都须亲自下场、金句频出拉热度，何况是需要证明自己的二代们？


    所以品牌直播和省城漫展中，戴着口罩的池玥作为ZERO战队第五人，空降了现场。


    而不想在公众面前坐轮椅的他，只使用外骨骼和单肘拐，毕竟活动会与人握手、持麦克风等。


    一场露面二十分钟已累得腰肢无力，特别是漫展差点摔倒，好在大Wong及时扶了他，林阵也赶紧架着他一起退场。


    几分钟后，这三人两两cp组合的传言，比裴大公子的灵异故事，更精彩一万倍。


    这波流量爆炸，战队陈总经理当然开心得要死。


    但收益最高的战队老板本人可紧张了，直接打电话给裴大公子：“喂，你该不会相信这些离谱传闻吧？”


    钱也要人也要，名可以不要、反正你得信我专一。


    电话中，裴大公子轻轻一笑：“麻烦精，等你回来。”再罚。


    所以池大老板有空教裴聿打游戏，已是三天后。


    这几天，裴聿的伤势已经好多了，除了行动还是得小心翼翼、不碰着伤处。


    小赵扶着他，慢慢走到桌子旁。


    池玥已把两台18寸游戏本、鼠标、键盘全部连接好，新电脑的客户端早就更新：“说到做到。”


    三天不见，连个软绵绵的拥抱亲吻都没有，只让他男人试用硬梆梆的鼠标键盘。


    裴聿趁机握住他握着鼠标的手：“一人一台电脑？我以为是手把手教学？”


    池玥撇撇嘴指着：“不用我告诉你吧，这一个，才是你的鼠标。”


    装菜鸟的裴大公子又把他的手捏在手心，把玩好一会儿：“要不小玥少爷给我讲讲怎么玩？”


    池玥哈哈哈哈：“就这新手局，你放心冲，我还能让你死了不成？决赛圈决战预定！”


    死不了是吧？


    第一次。


    跳伞，“黑化大Chi”发现“Pei不是反派”没跟上，落地成盒。


    “你干嘛不跟随？”池玥大叫。


    裴大菜鸟表示英雄绝不盲从。


    第二次。在汽车外打转了半天、还是没上车的裴大菜鸟，死于跑毒。


    池玥目瞪口呆。


    第三次。


    裴大菜鸟先是试扔手雷时，直接把一个队友送走。


    池玥忍了，耐心提醒他PUBG是能杀伤队友的。


    结果裴大菜鸟认不出另一名队友，在人家后面不远把人一枪爆头。根据游戏惩罚机制，反射第二次以后对队友的伤害——又把自己成功弄死。


    池玥：绝了！只能安慰大反派：“起码这次死得有点技术含量。”


    裴聿还委屈巴巴：“你说跟你混可以横冲直撞的。”


    背景里还有个小赵，差点没笑到滚地板。


    一个敌人都没见着就死了三把，池玥扔下耳机：“上阵杀敌不适合你，你还是好好当个医生治病救人。”


    裴聿见好就收，趁机把人抱在怀里哄了好久，实现了贴贴的愿望。


    才一边亲吻嘴角，一边请池老师讲解。


    池玥Balabala一大轮有序但快速的输出，冷笑问，听懂了吗？


    “真的懂了。”


    “那你重复一遍？”


    裴聿重复得八九不离十。


    池玥半信半疑：“你逗我玩的吧，自己先看过攻略了吧？”


    裴聿傲慢一笑：“我们学医的光是课本叠起来，就能拼成一张书桌。记忆力不好怎么着？”


    说再多也没用，游戏里见分晓。


    这一波，虽然另外两个野队友死得很快，还真不妨碍会上车会看地图了的新手，在不下75%血的状态下，一路被高玩池总护进决赛圈。


    可两人刚刚从树林里转出来，“pei不是反派”立即下到半血，两人赶紧缩回去打绷带。


    池玥：“存活5人，即还有三个人，打你那个听声音是SCAR-L，很飘。”


    就在这时，几声节奏极好的M416枪声后，剩4人活着。


    池玥又说：“听到这波枪声没，对方同样也是老带新。”又迅速标点，“应该在这个木屋和石头后……”


    可他一转脸，看见男人凤目里竟带上点蠢萌，又闭上了嘴。


    裴聿拿出小学语文课本里英雄的悲壮：“我吸引火力，你一定要帮我报仇。”


    池玥冷笑：“我一个钻石带你，还让你送死？脸不要了？”


    可他们把身上的燃s烧弹都扔完，木屋里的两人也是硬气，愣是没动。


    池玥：“你换M24狙，看见有人打我就还击，随你，打不死就看我怎么一打二。”


    是冒险，但战场就没有百分百的胜率，而且鱼塘局这么浪费时间也烦。


    裴聿刚想说，难道你想自己当饵？


    池玥已经冲出去，像新手似的毫无章法地扫射了一梭子。然后又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对方刚有人冒头，他边蛇形跑位、边点射两枪，击杀。


    就像科比一样，抓住机会果断出手关键球。


    这下终于把对方老鸟引了出来，池玥刚听到对方第一声响、判断位置、还没来得及还击——


    一声狙击枪响——「Pei不是反派击杀 我是Ace123」


    哇塞这种毫秒级配合，爽到炸啊！


    随着两人屏幕上的大吉大利今晚吃鸡，池玥扔下耳机：“你可以啊，出手这么快。”


    裴聿得意一笑：“守护池大老板是天经地义。”


    冒着暴露游戏水平的危险，他看不得他的小可爱拿命冒险。


    又想想他那一枪的准头，池玥再次半信半疑：“你是不是以前念书时玩过枪战类游戏啊？”


    裴大医生对天发誓：“我念书时什么游戏都没打过。我神外的，你居然怀疑我的精细操作能力？”


    “那你知道他在哪冒头？”


    “你怀疑一个学医的理解能力？一路过来你跟我解说过，我就盯着这几个位置，然后他刚好撞我枪口，不然你还得挨两枪，你看，天注定就是我守护你。”


    可神色却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满满幸运。


    池玥：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可没等来预期的抱抱和贴贴，池大老板只扔下一句：“累就早点休息，不累就自己排一局。”


    火速划着轮椅回房。


    权哥刚刚给少爷收拾完设备准备搬回他病房，猫帽的微信上已经收到群聊——


    大池：「兄弟们都在吗？上线开黑！」


    太低端被嫌弃，太高端引发他游戏瘾上身、回去玩高端局，裴聿给小可爱气得内伤。


    也只好陪玩：「@大池，我来」


    大池：「哎哟不是说最近考试没空？」


    再没空，要看着小可爱和别人玩吗。猫冇毛帽：「背书累死了，打一场」


    大池：「上上上，还有谁？」


    又叫了群里两人。


    可四人刚刚登录游戏——


    池大少爷让人一把推开门：“裴聿，看看我们平时怎么打的。”


    病房大门离放置游戏本的桌子，只有三四米。


    第58章 第 58 章 八字相合？


    池玥边指挥权哥把游戏本摆回桌子上, 又看向旁边裴聿的屏幕。


    几秒前，裴聿左手已按上Ctrl+Q，强制退出了游戏, 另一手指已马上调出WIN系统配置界面。


    还转头轻巧一笑。


    池玥惊叫：“研究电脑配置？难不成本少爷还给你送个低端货不成？”


    裴聿淡淡回答：“熟悉工具的性能嘛。你让我看什么？”


    “看我们打一波。”


    “我看过你们战队的直播。”


    “那不同, 战队那班崽子都已经练成精，你也学不来, 我都学不来，总不能要求你打得比他好吧。但我觉得以你刚才那枪，再练一练，是能够达到我这些朋友们的水平哒！”


    小可爱信心满满。


    裴聿故意叹口气：“你让我, 看你那个‘男朋友’，和你打游戏？”


    池玥心一虚：“不是跟你说了嘛，假哒, 骗你的！再说你那天装死，我还没跟你好好算账呢。”


    裴聿凑近耳语：“是我的错，小玥少爷罚我给你做些什么, 嗯？”


    池玥把他推开些：“我们扯平，别再介意了哈。看我们打一局, 了解一下我们平时是怎么打配合就行。”


    可游戏语音里,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叫道：“大池, 那猫毛什么掉线了, 又不交代一下。怎么着？你踢了他换个人呗？”


    池玥这才回头看游戏本的屏幕：“咦，你等等, 我问问他。”


    然后马上语音发送微信：「兄弟, 你那边断网了？」


    刚才他俩人聊那么久，小赵早已接收到危险信号，已不声不响拿起猫帽手机来到房间另一角。


    此时马上回复：「不是, 宿舍突然停电」


    大池：「还打不？」


    猫帽：「可能打不了」


    没弄清主子下一步计划，小赵没敢把话说死。


    看到信息的池玥，只好对游戏里另两名好友说：“另找人，等等——”


    定了一秒，他突然说：“李哥，现在马上查查本市刚刚哪里停过电。”李武领命出去。


    池玥向裴聿展示了那条微信，两腮鼓鼓的：“感觉那人像是在说谎。”


    小赵早已冷汗直冒，脱口而出：“为什么？”


    池玥：“我说不准。掉线不是应该马上在群里告诉大家么，还等我问。而且硬要解释的话，只能说停电这理由很离谱。”


    小赵：“大学宿舍的确会停电吧，我以前念大专时，的确会这样。”


    池玥：“停电的机率比断网低多了吧，赵哥你紧张什么哦。”


    话头已被裴聿接过：“从认知心理学角度看，用一个小概率事件去解释一个高概率事件时，这种叙事往往并非事实，而是这人在认知失调状态下的一种过度证实倾向。你刚才问他‘是否断网’，他却用一个概率更低的‘停电’来回应，而且‘不是’二字，恰恰暴露了这种急于自我证实的心态。”


    还一脸醋意：“这人不靠谱。小玥少爷，我提醒过你不要随便跟人奔现。”


    小赵脸都白了：主子你怎么把自己的台拆得一干二净？


    虽说21世纪，早就没了主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说法。


    但做过豪门私人助理、而主子却倒台的，还想找得到相应活计？他一个大专生，各种收入比他们集团大部分员工还高，在外面还找得到这样的活计？


    裴聿也是没办法，小赵再用自己念过大专、住过宿舍去强辩，也是同样道理，包括池玥当时说的“家里让他和女的相亲，他推说他是同，家里就让他和男的相亲”一样的道理，都是急于证明自己是对的、是真的。


    “我问问哪里停电又不是去查人家隐私，怎么了嘛？”池玥顿了顿，又一脸无辜，“而且爸爸说大佬做事决定不了就凭直觉，做了再说。反正你看财经杂志啊论坛上，大把人事后才给他分析解释。”


    裴聿点头。


    直觉其实是顶尖决策者的一项本能行为，找理论解释才是经济学家、教授们做的事。


    他记得以前玥玥说过打篮球有个指标，叫什么单次决策时间和错误率。外行看热闹，内行看数据，每一场比赛下来，决策几百次错误不可多于几次，而时间只能被压到0.5秒以下，要不早就被淘汰。


    这男孩信赖和运用直觉作为决策依据，是从小就被残酷竞争训练强化过的。


    通过层层筛选成为U系列顶尖控卫，也有继承自名校母亲的智商智慧。这样一想，也明白江定邦为什么看重这病弱儿子。


    他几乎可以想象，小可爱凭着刚才他那一狙，和猫帽恰好的掉线，直觉感到男大狙神与他裴聿有关系，当面叫李武去查，难说有那么一丝故意试他的成分。


    此时，裴聿呵呵：“做了再说？原来这就是小玥少爷直接把我绑了结婚的原因。”


    果然，池玥一瞬间憋红了脸，故作傲娇：“不乐意就算了！”


    看吧，他总算扰乱了自家小可爱的关注点。


    走到这一步，猫帽这账号要马上放弃。


    若不让小可爱精准定位到他身上，只能让猫帽与自己同时出现在池玥面前。


    裴聿一咬牙，用自己的微信把“爆你咋了_Y”的账号密码，发给他手下那名网络技术员。


    前两个月让人做事，知道搞IT的男生念书时都玩过枪战类游戏，也玩过 PUBG 与和平JY，这段时间一边帮他收集资料、一边又玩上了，算是技术还行。


    同时随口闲聊：“也可能那人是宿舍跳闸了，口误说成停电。”


    收到网络技术员回复说“可以上”，裴聿才稍放下心来。又再三叮嘱对方，不要用语音。


    裴聿看时，虽然装得一点都没搞明白他们怎么找位置、怎么配合，但也明显看出自己那名手下玩狙不太熟，更类似是玩突击手那么猛。


    毕竟人家也是在裴氏集团IT部门有正式工作的，让人天天练那不现实。


    两害相权，取其轻。


    对于明显不属于他平时的玩法，他只好补救，一边拢着小可爱的腰、把头凑过去，一边醋意满满却粘粘糊糊：“哪个有多厉害呀，哪个是你那位啊？”


    估计另外几人听见一个不同于大池的低沉男声，纷纷起哄：“哇塞这谁啊？”


    池玥平静：“阿拉斯加。别吵，队形跟上。”


    裴聿：巨大人型犬求安慰状。


    冷不防，地图右上角就传来了枪声。


    他们所在的房区侧翼，一队人毫无征兆地贴到了近点。


    “东南两个，绕我们了。”池玥马上反应过来，“猫帽，制高点架窗，其他人跟我顶前面。”


    裴聿旁观——


    在二楼架住窗口是目前最好办法，但他手下这IT员工完全就是突击手的本能，应该是刚看到一个敌人身影闪过，几乎条件反射地开了一枪。


    一枪暴露了自己的精确位置，却没能一击致命。


    同在池玥的音响里听到M24狙击枪响时，裴聿简直憋出内伤。


    现在对方队伍已经集火在二楼窗口，听这声音就知道“猫帽”危险。


    池玥连忙冒险绕到侧翼探出半个身子，M416两个精准的单点，放倒一个，对方火力减弱。


    他退后的同时，一颗烟雾弹扔到了楼梯口，封住了敌人直接冲锋的视线。“蜗牛顶死侧门，溜溜，手雷准备，听我口令炸楼梯。”


    保住猫帽一条狗命——没错，这就是裴聿憋到内伤之后的吐槽，犯错要我家小可爱冒险救你，算什么英雄。


    可这时，他那手下大约觉得劫后余生，忍不住对着麦克风国骂了一句。


    国骂就不说了，打游戏时好多人急起来都会；但声线音色本身，嗯……


    相比裴大公子低沉磁性又偶尔气声呢喃、勾人魂魄可当声优的嗓音，就像60分和100分的差别。


    反正池玥的脸色登时就有点垮。


    裴聿一边默默地给手下发过去一个大红包、弥补自己把握一切机会雄竞的险恶用心；


    一边用鼻尖和嘴唇轻轻蹭过小可爱的耳廓，再轻轻地吹口气。


    在池玥正想瞪他一眼时，他再用气声无辜地“嗯？”了一声。


    孔雀开屏，天经地义。


    小可爱虽然仍抛来白眼，但小脸微红，嘴角也翘得高高。


    ——谁是男大狙神？谁要多玩多练？只是为了与爱人相聚。


    再让手下用这个号玩多几把，就可以淡出他家小可爱的视野。


    池玥这队人，这次没笑到最后。够啦一天打太久游戏就是不好。


    没等完全退出游戏，他就向裴聿靠过去一点，蹭蹭，再靠过去一点，又蹭蹭。


    也不知裴聿有没有生气他和别人一起打游戏。


    这么想着，池玥忍不住再蹭了蹭他男人。


    却闻裴聿吃痛似的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了？撞你伤口了？”


    靠在椅背上，裴聿痛得眉毛都拧了起来。


    池玥放弃研究为什么有的人连皱个眉也像长在心尖上，心急得不行：“很疼吗？你忍着点儿。赶紧叫医生来，你们先把他扶到床上啊！”


    可裴聿扯着他死不放手：“抱我一会儿就好。”


    终于又实现贴贴的愿望，男人把脸埋在对方的颈窝里，得意一笑。


    与池玥道了晚安。


    裴聿被小赵扶着站起来时，小赵由衷地表达了对于主子计谋的敬佩之情，有如滔滔长江滚滚东流。


    裴聿抬手打断：“让你打听的事怎样了？”


    “按您的意思去找风水大师测过字，江老太太的‘玥是神珠、易没于海’的说法，不是完全没道理。


    但几位大师的意见几乎一致：‘池’是静水，本就是保护涵养之处，两字连在一起，就已经类似于给明珠套了个保护盒。所以体弱多病多灾多难，说不过去。


    有一位大师猜想，除非这名字的主人额外承担别的命数。但他马上捂嘴不肯细说，加钱也不行。”


    “问了若改姓江，会如何呢？”


    小赵肃容：“他们说，离了‘池’之护佑，‘江’水奔腾比海更甚，大凶。”


    他裴聿是个科学工作者。让他相信前世玥玥改姓江、就病重难治而离世？可哪怕是玄学，他也不得不纳入考虑。


    他想想又问：“看房的事呢？”


    “我先给您看了您感兴趣的两套，然后又看了中介推荐的一套，也符合您要的水准。”


    “房子你也找时间再请风水大师先一步上去看过，包括我原来那别墅。既然江老太太十分在意什么命格命理之类，不可以轻慢他家长辈的观念。”


    “主子，他们江氏本来就家大业大的，小玥少爷身边人又多，你费那么多心思，他会不会都不来住啊。”


    “至少我要给他准备一个家。”


    第59章 第 59 章 微信响了三下


    过了两天, 小赵回复裴聿，已请风水大师看过这几处，包括他家的婚房别墅, 初勘都与他们的命格相合, 是大吉大利之处。


    再过几天他就能出院，母亲让他先回自家大宅住, 方便回来复诊。


    他断然拒绝，称复诊会回宝新区原来工作的院区。


    不，其实他偷偷考虑卖个惨，池玥说不定一个心软, 先把他带回凤凰山别墅。他是土狗，喜欢和爱人窝在一处，窝在哪处都行。


    但婚房他还是要准备的, 想着晚上尝试说服小可爱与他一起看房。


    可池玥今晚很晚还没回到医院。


    裴聿看书到很晚，最近身体逐渐恢复，但精力仍有点不济, 迷迷糊糊的先睡着。


    ……过了好久，他才感到有个人在身边吭哧吭哧, 在病房昏黄的灯光下勉强睁开眼睛, 又迷迷糊糊的刚想张开手臂协助。


    随着那阵熟悉的柑橘香草气息, 瘦削的人儿撞进他怀里, 让他伤处再次闷闷疼痛起来。


    “怎么这么晚？累吗？”他慢慢把自己侧过右边，又把人紧紧拥在怀里。


    池玥小声解释：“盯着他们几人直播嘛, 怎知道又会给我来些啥事。”这两天小乐子说错一句话, 又引起粉丝们掐起来。


    “需要在直播间盯着他们？”


    “怎么可能，他们都在自己公寓直播。我也就在电脑上看看，不还有经理团队和郑二哥那边的人盯着么, 要不当老板也太惨了。”


    过了一会，裴聿又呢喃：“池玥，你可以和我呆一起，我抱着你看，更舒服。”


    “那不是吵着你看书。”


    他几乎没见过裴聿放下过书或平板，都是鸡肠子般的医学英语。两人绝对有壁。


    “如果真觉得吵，我会戴降噪耳塞。”他很诚实，“但就想呆一起。”


    “去去去，”小可爱不乐意了，“两人在一起不就是为了讲话？”


    裴聿先是没说话。他是土狗，两情若是长久时，就应该朝朝暮暮。


    得想个办法再游说一下小可爱。


    过了一会，他又低声说起：“晚上我看了篇论文，关于‘灵魂伴侣睡眠效应’。”


    池玥来了兴趣。


    男人缓缓地，像吟诵一般：“……当与爱人相拥而眠时，闻到爱人的气息，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就会刺激大脑分泌催产素，降低皮质醇水平，从而缓解焦虑。”


    小可爱立即说：“有点儿道理呀，我觉得和你一起睡的第二天特别精神，你看前些天从省城回来直接回凤凰山，就睡得没那么舒服。”


    裴聿微微一笑，“论文”当然是用本学科基础知识随口作的，话是真心的。


    又接着像背诵般：“第二，长期同床的伴侣，在睡眠时脑电波会逐渐同步……”


    “脑电波同步？”池玥惊讶，“那不就是我做什么梦，你也会做同样的梦？”


    裴聿偷笑，又不是科幻，但他也想梦里梦外都是这小可爱。又用手指轻轻扫过池玥的眉心，一个基础的镇定安抚动作。


    低沉的声音同时飘进男孩耳中：“伴侣睡眠效应第三点：当持续的正向刺激后，久而久之，接触到对方的气息和体温，更容易入眠。”


    池玥已舒服得闭上眼睛，又把头靠得近些，与他只差一个鼻尖的距离。


    两人呼吸着对方的呼吸，乌木沉香与柑橘香草交织在一起。


    “裴聿。上一世，玥玥是不是在你家住过？……那次我去你家，进去你卧室，就像回到家一样，卷着的那张被子也很舒服，马上就想睡。”


    裴聿记得，他只不过洗完手的工夫，池玥便在床上沉沉睡着。


    当时李武和阿权还担心少爷身体出了问题，甚至很有可能还怀疑过，他裴聿会不会给少爷下了药。


    “裴聿，在你身边也很舒服，和你睡觉也很舒服，靠着你就舒服，声音也舒服，反正很舒服……你说，这些是来自上一世的习惯么。”


    裴聿再次陷入沉睡的大脑，也无法思考。


    就在两人饱饱睡上一觉的第二天早上，小可爱理应很满意，裴聿向他请求一起看房。


    可小可爱居然：“你爱买哪套就买哪套，你自己房子爱怎么装修就怎么装修。”


    怎么还没游说成功？男人耐心询问：“两人每晚都睡在一起不是更舒服？”


    “现在就每晚都睡在一起了啊。”


    “怎么说这是医院。”


    “你家的医院耶，而且这里又是自费的，我们爱住多久不可以哦，离我公司也很近。”


    “你要离你近的，那我们就去看南港湾壹号H1那套。可以把游泳池也改装成水疗池。卧室两面对着游艇港，套内就有个玻璃栈道，看着像踩在城市云端。你看小赵实拍的。”


    裴聿绘声绘色。


    “但这离你上班也太远了吧。”池玥皱眉。


    两人计算着双方的通勤时间，你来我往斗了半天嘴。


    裴聿用手掌包住他计算距离的纤细手指们：“池玥，一线城市都很大，比我们上下班更长时间的大有人在，你我上班也不一定要准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和你在这个城市有个家，在哪里，你来决定。你不愿意吗？”


    池玥：“可我现在在凤凰山住得好好的，奶奶也觉得我住那儿最好。”


    裴聿：“那你愿意我到你家住吗？”


    池玥眨巴眨巴眼睛：“……也没什么不行啊，还有空房间。但这样你上班不是更远？”


    裴聿摊摊手，不介意。


    池玥也不再说话。


    裴聿想了想，只能再次说服：“池玥，我能感受到你爱我，而我也爱你。”


    小可爱点点头。


    “那能告诉我，为什么还是不想与我一起组建家庭？”


    小可爱嘟着嘴。


    “我们已经登记了结婚，你家里也不反对，没有人会把我们分开。我们也已经把你最担心最害怕的替身问题说开了。嗯？”


    池玥叫道：“是个男人就有秘密的啦……”可是他突然停住——


    同时，裴聿也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一周前，池玥只对着装死的裴聿说过“当当替身也还行”。


    而“害怕成为替身”、以及语气里流露的恐惧和抗拒，是对猫帽说的。


    两人一对视。


    裴聿几经克制才忍住没有解释刚才那句话，以免过度自证，反而让池玥更加起疑心。


    又低声说：“我尊重江氏大少爷以及你们家族和集团的秘密，绝对不会干涉你们内部任何沟通。当然话也说清楚，我的研究资料，也请不要随意翻看。”


    池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别说你那些英文的，就算你全中文翻译，我每个字都认识，组合起来都看不懂了啦。”


    嘻嘻哈哈。


    裴聿又软言相求：“宝贝真的就忍心看着我伤势没好全，出院回到宝新区，在公寓里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疼死饿死也没人管我？”


    池玥突然的幻视：要是自己不答应下来，这大（男）狗（人）狗，估计就会贫困交加、饥寒交迫，晕倒在沟渠。


    他哼哼唧唧：“我会相信你裴大公子没人管？没人管，你家猫儿总会给你叼口吃的来。一想起小岳岳，就想起它小时候你怎么从我手里抢的它。你和我爹差不多，都爱管我。”


    裴聿指天发誓：“那时有股恶灵上了身。”


    “但万一我有一晚打游戏打到半夜，你又闯进来把我打横抱走，又说有恶灵上身？”


    裴聿点点头：很好，看来小可爱已经为自己设想好，怎么被抱。


    可现在只能保证：“不会，我只会为小玥少爷暖床，字面上的。”


    池玥：“但我不需要人工暖床，你看这床不也是，自动加温啊。”


    裴聿忙改口：“我当人型抱枕。”


    池玥：“这还差不多。不对！为什么你不和我一起开黑？”


    裴聿：“行，挤也会挤出时间。”


    池玥突然发问：“哎你这两个白天练得怎样了？你自己排了没？”


    裴聿诚恳表示：“练了一下。”


    他真正的水平都那样了，他还要练么？


    池玥马上打开客户端：“不对啊，你上次对战不还是两天前，我带你打那会儿。”


    裴聿马上反应过来：“我真练了，到练习场，打了靶子。”


    这不会有记录了吧，主打无声无息、准头提高，为下一次他们一起打游戏时自己的进步找理由，完美！


    池玥来了兴趣：“那你最好一次记录是多少？”


    裴聿随便报了个100米靶的中等水平记录。


    小可爱：“哈哈，比我还糟嘛，我就说你那枪是瞎猫撞着死耗子。”


    他男人摊了摊手。


    池玥来劲儿了：“我们比赛，三局两胜。第一局400米打固定点，看爆头率；第二局200米跟移动靶，拼连中；第三局，T1-T3的混合速射，比比定位和跟枪。”


    裴聿凉凉吐槽：“池大老板，欺负新人也有个限度好吧。”


    小可爱上钩了：“你能赢我，条件任提！”


    裴聿压下狂喜：“条件任提？我先说好：第一是一起看房，第二，没装修好之前我住到你家。你该不会反悔？”


    池大老板呵呵，表示他的口齿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


    还能怎么样，比呗。


    可是，当两个人物盯着各自的瞄准镜里，人形靶的头部；


    或是，紧紧追踪着两百米外移动的人型，子弹连发；


    或是，并排趴在同一个山坡上，瞄准远方随机出现的目标，比谁的子弹先命中。


    ——池玥以前在篮球队时，不用说场上，控卫本就是造心理压力、逼对手犯规的高手；场下曾用各种球技“欺负”过别人。


    他深知一个道理，PK时大比分赢的人，其实没什么能耐；越是一直贴着对方的数据、只赢一两分的人，这才能把对方打击得最狠。


    这个过程很好玩的，就像猫抓老鼠，老鼠奋力跑啊跑的，猫只要最后跑赢一步就行。


    是因为，游刃有余。


    他一开始的确是想着这么逗他男人玩。


    但他发现他身边这男人，不多不少也是每次都只赢或输自己一点。


    自幼熟悉这一套的他，敏感地发现自己反被操控。不得不用上这三个月来跟战队练出的真本事。


    特别是第三局，他留意了一下，从耳机里传出的、非常稳定的枪声节奏。


    两个白天能练成这样？再怎么说是神外医生，这也太惊人了吧，比他们训练大几个月的小队员还要稳啊。


    他也曾是天才，所以才更不信天才神话。


    他俩比赛的结果嘛，若以考试标准分来举例：假设标准分满分一百，三次考试。


    把池玥这三局的射击结果，都换算成标准分90分的话，裴聿是92、88、95左右。


    单纯结果来看，裴聿赢了。


    但裴聿输了。


    自知输在心理战上。


    他当然想赢，因为赢了比赛也是赢得与爱人一起生活的机会。


    他的猫帽与池玥一起玩过那么多次，深知池玥玩狙的水平不如自己，刚开始抱有只比爱人赢一点的想法，赢得小心翼翼。


    他是医生，学过心理学，当然懂得竞技心理学的理论，却没多少实战经验。尤其面对的是身边这位，自幼就从竞技场淬炼出战斗本能的男孩。


    在男孩的高压下，理性思考如何分配得分，变得越来越难。


    特别是第三局，T1-T3混合速射压缩了所有的思考空间，比拼的是纯粹的神经反应、肌肉记忆和压力下的稳定性。


    他理智全线崩盘。已没法思考任何伪装和逗弄的策略，纯纯只能凭肌肉记忆射击。


    ——比赛刚一结束，枪声节奏还回荡在耳边，裴聿就知道完蛋。这样的水平没法以初学者混过去。


    池玥突然说：“我问问我那朋友有空没，我们三人再比一个呗。”


    没等裴聿回应，他已拿起手机，给猫帽发出微信：


    「兄弟，在吗？」


    「我给人欺负了，来帮我一下」


    「急！」


    茶几那边，裴聿的手机，微信响了三下。


    第60章 第 60 章 若你就是那个人


    裴聿往椅背上一靠, 闭上眼睛。


    刚才池玥催得紧，两人只刷牙洗脸就坐在电脑前，早餐一点没吃。高强度对抗下来, 现在才觉得有些低血糖的眩晕。


    这一两分钟, 小男生也没说话，又是两条微信过去：「上课吗？」「还是在考试？」


    裴聿当然知道他没有收到别人回复。


    便提议：“先吃过早饭再玩吧。”


    同时挥手让人把面前的两台游戏本和外设, 先收拾到别处。医院的套房再豪华也与惯常家里没得比，这几天他们都只是并排坐在餐桌旁打游戏。


    他的护工马上搬走他那台；而池玥的护工小安犹豫一下、见自家少爷没反对，也迅速把东西收拾好。


    池玥刚才听到了裴聿的手机响过几声、屏幕亮起又暗下去，而裴聿没有理睬。


    这次是他第三次发送：「有空回我个信息」


    这次信息一发送, 他几乎眼看着茶几那边，裴聿的手机马上响了又亮。


    “裴聿，你手机一直在响, 不看看手机吗？”


    已经站起来去洗了手，裴聿小步走回桌边，扶着桌子慢慢坐下, 边淡然：“工作上的事。吃过早饭再处理。”


    现在刚过了早上9点，是研究所上班的时间。


    “你怎么知道不是朋友找你？”


    “我的朋友你几乎都认识, 也很少这时候找我聊天, 有急事会打电话。”


    “给裴公子拿过来。”池玥指挥小安。


    神仙打架, 小安不知道怎么办, 只好瑟瑟缩缩地拿起，放到餐桌最边缘之处。


    而裴聿已喝过大半杯温水, 正拿起炖蛋羹的小碗, 小口吃着，也不碰手机。


    池玥：“看。”


    裴聿才放下小碗，端杯漱过口, 才回答：“我已经洗过手，用完餐再说。”


    “我帮你拿着。”


    池玥一把拿起手机，怼到他面前。


    裴聿迅速闭眼——这品牌的手机，若没有检测到眼睛注视，面部识别便无法开锁。


    “睁眼。”


    仍闭着眼睛的男人：“池玥，你这样做，对吗？”


    “睁眼！”池玥大叫。


    似乎负隅顽抗到即将崩盘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睛。


    屏幕上的微信新消息预览马上铺开：


    「群聊 NIM-DataAcquisition 陈美美MaryChan：（@了好些同事）」


    「群聊 NIM-DataAcquisition 陈美美MaryChan：早啊各位！昨天报错的数据已检查……」


    ……


    「群聊 NIM-NeuroDecoder 李强JohnLee：@裴聿YvesPei 头儿，GSU的回邮你收到……」


    池玥下意思地看向另一台没响过的手机。


    裴聿淡淡问他：“需要我拿过来，给你一一翻查吗？”


    当然是工作群聊，他们习惯了早上9点上班时先花时间碰头核对各自进度，他养伤不能去上班，能处理的各自处理，要报备的自然要@他。


    池玥默默地锁了屏，把手机放回餐桌上。


    倒是裴聿又说：“凉了，去洗洗手快吃吧。”


    “裴聿，你不生气？”


    “先吃完饭，我们再谈。”


    池玥叫起来：“有什么事情，我们马上说清楚好吗？为什么我总感觉你有事瞒着我，为什么你总是有话不说有脾气不发？我再问你一遍！你不生气？”


    裴聿：“我生气。我气你一定要看我手机，我气你有事情马上找别人，我气你打输了比赛竟然马上呼叫你那所谓朋友，我气你好端端的早餐不吃却疑神疑鬼。”


    池玥一瞪眼，却无话可说。


    “可我敢生气吗？不说上……以前的事，”他犹豫一下，终是不再提前世，又说，“就说前几个月你一声令下，可以完全把我拒之于屋外，一个半月不能相见。我何必触怒你，我想跟你好好生活，不想一两个月想见你一次、也需要你父亲恩准。”


    猫冇毛帽，本是为通向王子的房间、而在高高城堡的脚下架起的长梯。


    被王子拒绝相见的他，常常蒙着面悄悄爬上梯子，为的只是在窗外偶尔窥视王子可爱的笑容。


    可王子还要把蒙面人请进屋里，为了赶走爱人。


    “小玥少爷，我只不过想与您拥抱一下，您一个不乐意就呼叫安保。请问江总和夫人平时是这样相处的？或江总哪怕与他的好友，是这样相处？我这人是什么凶恶之徒吗？需要您这样来严防死守？”


    想起上一次在茶室，李武被叫进来后审慎的眼神，裴聿又环视，今天池玥身边除了护工小安，还有一名叫大伟的安保。


    此时站在门边也无端被波及的大伟，不由自主往门边再退了半步。小安：幸好我不是安保。


    “我没有……”池玥似乎陷入一片迷茫和混乱，想了又想才说：“你就说你是不是猫帽？”


    裴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猫猫？”


    对哦，裴聿不知那人的微信名。“就是那天你看我们打的那一局，那个狙击手，爆你咋了。”


    裴聿摊开手，无奈一笑。


    当时“爆你咋了_Y”在线上，裴聿在他身边、抱着他的腰、时不时撩撩他。


    池玥只好一退再退：“我就不信你是新手，你玩狙绝对是高手！”


    男人轻叹一口气：“小安，麻烦你把电脑拿来。”


    这早餐谁也吃不下了。


    池玥看时，裴聿的确登录了与前几天帮他注册的账号不一样的、里面是个黄金2段的女性角色，名字是Yves0828。


    这也的确是裴聿在三月末被“挥之即去”那一晚注册、且一上线便与大池一斤失之交指的那个号。


    同时也是小莫教练一直带他排的号。小莫不知道什么“爆你咋了”等6个收购回来的铂金以上账号。


    而裴氏集团总部IT部门的技术员，并非他研究所的人，明面上与他一点私人联系都没有，纯粹就是高管与低好几级别的普通员工。


    至于猫帽的微信号？这不是手机里最容易隐藏的内容？谁说一个网友就必须随时微信在线。


    风险管理，如果他这都做不到就是个笑话了。


    “我注册了这个账号，第一天你已下了线。


    后来找了个人来教我。我说我目的是最快与钻石段位的一起，他就带我双排，又让我别独自野排，要不丢了分会拖慢进度。


    既是协议好的，所以平时我就去训练场，他让我有空就练怎么打靶子。


    我告诉过他我是外科医生，他反馈我比他带的很多小年青要好。他带我排了大概一个月，到这级别。


    四月底我要去德国出差，这一个多月也没进过战场，就是在训练场打一打，那人说要保持手感。”


    裴聿毫无波澜地陈述着这些内容，所说的都是真的。


    即便池玥把小莫教练找来，即便小莫在更高利益的诱惑下，能说出的也是这样。


    而裴聿让小莫教练教的，如何在群里用老玩家的语气说话、社交，也可以缝合为“为了以后能与那个人相遇而做准备”。


    两个多月，如果有常打训练场，再说之前就看过裴聿用叉子切草莓那jpg样儿的稳定性。


    再加上战场上的确会有些机缘巧合，比如说那人刚好出现在他狙击镜前的位置，也不是做不到毫秒级那一枪。


    池玥半天没说话，好不容易才说：“你还想野排遇到我？你你你知道这机率有多低吗？”


    裴聿：“不知道，总比不做要好。”


    池玥委委屈屈：“在茶室那天你可以告诉我的……”


    裴聿笑着反问：“不喜欢握手术刀的、不喜欢用古龙水的，不喜欢长得高的，不喜欢有头脑的也不喜欢没头脑的，不喜欢28岁的老头。只不过再多加一句不‘喜欢打游戏的’而已，很难吗？”


    池玥：……


    裴聿：“可这就会完全掐灭我在游戏里偶遇你的希望。”


    两人陷入沉默。


    迟钝的小安终于读懂空气，总算与伺候裴聿的那位护工一起钻进护理房里，把空间留给了主人们。


    裴聿端起杯子小口喝水时，池玥盯着他那人物，没话找话：“哎我怎么觉得这人物有点像我妈？”


    终于让身边的男人开口：“请别乱说这种话，让江总听见，我还不想死。纯粹是因为……男性角色长得都比较粗犷，没有哪个比较像你，只好选了女性。”


    池玥与他母亲的五官几乎一个模子出来，美人的外观基因太强大。


    这让小男生有点开心：“这理由就选女生外观啊，好奇怪的说，感觉不像你。”


    裴聿挑眉不答。


    “哎，我们等下就去看房好吗？我今天没什么要紧事。”


    小男生怯怯开口。


    “过几天吧。”


    “裴聿……你别生气了嘛，刚才查你手机是我不对……”


    男人摆摆手打断了他的道歉：“池玥，刚才的战利品，我能不能换成一句真心话？”


    “嗯？”


    “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与我一起生活。”


    “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我想尝试着去理解你，我不想强迫你、从而再让你捏出别的男朋友。”


    这次到池玥陷入一片沉默。


    “池玥，我知道有些事会很难开口。就比如你之前问过我白月光的事，我没能马上坦诚告诉你，是因为怕你把我当精神病。”


    “前些天，是你勇敢地说出愿意成为玥玥，且在那一晚勇敢地成为了玥玥，把我救了出来。谢谢你。”


    再提到这事时，双眼仍不自觉紧闭，而几乎可以看见睫毛根部一片湿润。


    池玥讪讪：“其实……我可能也没你想的那么伟大，毕竟从我听来重生这事儿就比较玄幻的对吧，就当是看个小说、找找破绽。你可以不把我当成救世主的，这样我压力好大。”


    闻言，仍闭目的裴聿不由笑了出来。典型的池玥风格。


    许久。


    裴聿睁开眼睛时，已一片宁静。


    “所以，池玥，我们约定个暗号，当谁说这个暗号时，另一个便不能再追问，好吗？比如我问你不想与我共同生活的原因，你说暗号，我便不能再问。”


    让小男生松了口气：“让我想想暗号是什么？哎不如我们一起想一个……比如，想一起去的地方？一起说，三、二、一。”


    裴聿：“博登湖。”


    池玥：“黑森林。”


    池玥：“……什么嘛，真没默契。”


    男人竟罕有地翻了个大白眼：“请问在我之前的讲述中，哪部分吸引你想去黑森林？”


    池玥：“你怕阿飘那部分。”


    裴聿：“我不怕。”


    “你就是怕。” “我一点都不怕。” “多大个人了还怕阿飘。” “我从小就没怕过。”……循环N遍。


    两人终于手握着手，十指交缠。


    小男生的拇指刮着男人手上长年持手术器械、而留下的薄茧。


    “我要是说‘博登湖’，那你不是亏了么，明明刚才赢了我。”


    手指又被男人拢在手心。


    “我记忆力很好，不会忘记你欠我的。”


    池玥又百无聊赖：“嗯哼，本来今天没啥事干，想你马上带我去看那个站在城市云端的房子，要不先看看你那小别墅也行啊。”


    裴聿叹口气：“宝贝再等几天好吗。现在让我像个老头子那样慢慢走出去，我……”


    “原来这真是你拒绝郑二哥他们过来看你的原因？前几天他老追着问我你的情况，以为你要死了、下一面就是灵堂。话说你偶像包袱能别那么重吗？多大个人了还装死？”


    “28岁老头也要面子。”


    池玥凑近他，在眼睛上轻轻印下一个吻：“28岁老头也没有很老。”


    *


    回到自己的病房，池玥刚穿上外骨骼、扶着小安的手臂慢慢站起来时，高医生刚好来到。


    “少爷，距你上次手术已有两年。前些天再把你近况发过去时，瑞士那边刚刚答复，可以手术。详细资料一份在此，一份已交给太太。”


    “很好。”


    不久，李武也进了病房。


    “我们得知最近裴公子着人拿了您的姓名生辰，找了好几个风水大师，居然是要预测您何时、何种情况会遭遇不测。少爷，这事我必须向老爷汇报。”


    池玥挥挥手。


    李武又递上平板：“前两天您让我查的东西，已经全部查清。资料在此。”


    池玥的目光落到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