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腹黑萝莉的诈骗之旅(九)
正手忙脚乱的松本藤佐没想到正打百足的睚眦会突然向他冲来,当即顾不上继续召妖, 把未画完的符咒往包中一掖, 落荒而逃。
他原是跑不过睚眦的, 虽然有些山间小道窄到睚眦这样的大型妖兽挤不过去, 但睚眦翻过山去追他也不费什么工夫。
直至修葺得十分规整的公路映入眼帘, 睚眦陡然回神,意识到这是景区。于是他一壁追着,一壁化作人形, 松本藤佐听得背后动静有变扭头查看, 见状还以为他是体力不支, 顿时气息一松。
但之后的十分钟, 松本藤佐感受到了慢慢坠入绝望的过程有多痛苦……
身为上古神兽的睚眦纵使化作人形, 体力也比常人好上千万倍。他在追逐的过程中,连呼吸都不曾乱上半分, 且始终与松本藤佐保持着一段不近也不远的距离。
渐渐的,松本藤佐察觉到了他的情绪。
他好像在进行一场猫捉鼠的游戏, 在将老鼠了结之前, 他会享受将老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乐趣。但这种玩弄并不会消磨他的杀意,只会令老鼠越发绝望崩溃, 最后甚至自己放弃挣扎。
这是报复, 也是战术, 因为只要他还有斗志,事情就尚存转机。
认识到这一点的刹那,松本刹住脚步猛然回身:“你等等!”
楚潇便也停住, 双手往口袋里一插:“怎么?”
“我们、我们谈谈……”松本藤佐高声道。他不动声色地边拖延边想办法,同时尽力地缓气以恢复体力。
楚潇只淡看着他:“谈什么?”
“我、我对之前的事很抱歉!”松本藤佐弯下腰大喘气,有效地遮掩住了他并不够真诚的神色,“但我也……我也不想这样做的!中日两国自古文化相通,一直以来,我其实也对您十分尊敬。”
“那你表达尊敬的方式可真独特。”楚潇冷笑,松本藤佐立刻说:“不!不是那样的!我在妖务部中的举动……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说着抬起头,定了定神:“我也是、我也是被人逼的……您不想知道背后的隐情吗?我们坐下来谈谈,我把一切都告诉您!”
夜雾中,楚潇的神情有些模糊。但他好似因为这话而有些许松动,带着几分警惕、同时又不失和善地走向松本藤佐。
松本没有躲,他压制住喜色,循循善诱:“对,对,就这样……您冷静!我保证将一切都告诉您!”
楚潇稍稍顿了一瞬,旋即又继续向他走去。
二人间本就离得不远,只消短短片刻,就已仅剩两步远的距离。
楚潇站住了脚步。
“啊,您真是一位宽宏大量的上古神兽……”松本藤佐抓住时机出言奉承,但下一秒,一只如钢钳般有力的手蓦然扼住了他的喉咙!
“咳——”松本藤佐双目圆瞪,瞬间袭来的窒息感令他双手紧攥楚潇的手腕,试图挣脱这种桎梏。
但楚潇未松分毫,反而渐渐添力,掐着他的喉咙将他提了起来:“你知道吗,‘宽宏大量’这个词,从有人类文明开始,就跟我没关系。”
——他大概是种类繁多的妖里,跟这个词最没关系的了。
他这样自嘲地想着,噙笑欣赏了一番松本藤佐在窒息中一阵红一阵白的脸,继而又说:“还有。”
松本藤佐被掐得有些突出的双眸直勾勾地盯向他。
“虽然我很好奇到底还有什么隐情,但是你知道吗——二战时期,我入过世。”
“我在那场战争里稍出了些力,还用当时褪下来的一片鳞救活了一位险些死在敌军枪口下的军官。”他说及此稍稍一顿,“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那几年,我有了一些新的认知。”
他的手稍稍松了一瞬的力气,松本藤佐立时大喘一口,随即又被他再度扼住。
夜色里,楚潇目中凌厉毕现:“比如,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比我一直以为的还要更强大一些。”
“任何入侵者的铁蹄,都会被他们赶走;任何不轨的阴谋,都会被他们粉碎——而且,他们是靠自己拼命完成这一切。”他说着微微眯眼,沁出的笑意中弥漫开的嘲讽令松本藤佐心头战栗,“那是比现在艰难千万倍的岁月,他们依旧赢了。现在在这片今非昔比的华夏大地上,你为什么会寄希望于我会为了从你口中探知隐情而放你一命呢?”
他眼底那份不做掩饰的轻蔑的玩味,愣惊得连喘气都难的松本藤佐发出了声:“不……”
“我相信他们能凭自己的能力查清并毁灭一切阴谋,我也会帮他们的。至于你——”
楚潇望向不远处的山壁,很快物色了一棵峭壁上孤零零的树。
他腾身跃起,拎着松本藤佐直奔那边:“你就带着你的算计和对我的崇敬,体会一下我的‘宽宏大量’吧!”
“218、219、220……”
两里外的山洞下,祝小拾和季朗连带两个妖务部的工作人员一起,清点着腓腓的数量。
十几步外,克雷尔和迪恩则在指挥部下收拾百足的“碎尸”。
“太恶心了,真是太恶心了。”迪恩一味地啧嘴摇头,“ILL……你看那绿色的、跟鼻涕一样的粘液,里面还夹杂着乱七八糟的虫子碎片——这对我真是太残忍了,我这几天的梦里一定全是这个,而且几十年后我依旧可以清晰地记得这个画面!”
克雷尔嗯了一声,没有多理会可怜的超忆症同事的抱怨,四下看了看,走向祝小拾:“祝小姐。”
“247……嗯?”祝小拾回过头,克雷尔下意识地抬手一压军帽帽檐:“很感谢你这次提供的线索。如同中校所言,我们也一直在通过交通录像监控松本藤佐的行踪,但没人注意到那些细节——改日我请祝小姐吃饭。”
“喂你等等——”竖着耳朵静听这边动静的迪恩疾步走来,他友善地向祝小拾伸出手,“关于这一点,我想亲自向祝小姐表达谢意。我想我们刚才在妖务部那段合作时间虽然不算长,但还算合作愉快,对吧?”
“嗯,很愉快!”祝小拾与他握了手,一笑,“等安排好这些腓腓,一起聚个餐庆功吧。不过……嗯,松本藤佐落在楚潇手里可能……”
“没关系,我们能做好善后工作,让他出气无妨。”克雷尔一边大度地说着,一边握住迪恩的手腕将他拉开,自己气定神闲地与祝小拾握上了手,“再次感谢您的帮助。”
祝小拾客客气气地同他们寒暄着,又聊了三五句话后,克雷尔和迪恩就折回百足的碎石前继续收拾残局了。
祝小拾吁了口气,一句嘟囔却被寒风刮进了她耳中:“久不见妹子的军官真可怕……”
“什么?”她扭回头,季朗赶忙一咳:“没事……”
他低头在本子上记录了刚才数过的一组腓腓数量,略作踟蹰,又说:“你看我二弟是不是挺好的?”
祝小拾:“啊——?”
“长得帅、高、有钱、能打、还会做饭。”季朗神情严肃地看着她,“除了脾气不太好以外,是不是基本符合你们人类的择偶要求?”
祝小拾正懵懵的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身后传来一声沉喝:“大哥!”
一秒之内,季朗完成了回头看去、迅速转回来、闷头继续点人数等一系列动作。
楚潇淡淡的目光从他心虚的背影上移开,闲散地踱向祝小拾:“辛苦了。”
祝小拾即便听克雷尔说了可以让楚潇拿松本出气,还是忍不住追问:“松本藤佐呢?”
“唔……”楚潇避开她的目光,也避开了这个话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回去我做宵夜给你。”
闷头数腓腓的季朗:“啊哈,这可比请客吃饭有诚意多了!”
楚潇挑眉一睃,他再度噤声。
“蛋挞怎么样?”他看向祝小拾提议。
“……明天吧。”祝小拾道,“明天再说,今天实在没胃口。毕竟百足的那个粘液吧……嗯……”
楚潇也一阵反胃,默然:“嗯。”
次日,祝小拾一觉睡到下午。直至楚潇将蛋挞从厨房端出来,她才在饥饿中被香甜的味道勾得不得不爬起来。
楚潇的厨艺实在太好,于是换衣服和简单洗漱的过程祝小拾都有些不耐烦了。待得冲进客厅,她直奔色泽金黄的蛋挞,向楚潇吼了声“多谢”,接着就吭哧一口咬下去。
同时她看到了放在茶几上的报纸,随手拿过来翻阅。趴在沙发上正以原身形态慵懒舔爪的小苗顿时猫毛一乍,猛看向楚潇:“喵——”
“嗯?”楚潇今天还没顾上看报纸,全然不知有什么异样,啃着蛋挞疑惑地看小苗。
半分钟后,祝小拾一声“卧槽”!
楚潇愣了愣,有点紧张:“怎么了?”
“这你干的?”她把报纸拍到楚潇面前,“我不反对你报仇,也不反对你弄死他……但那是景区啊大哥!这特么太惊悚了啊!!!”
报纸上占了半个版面的新闻标题赫然是《十渡景区惊现男子冻尸,初步判断为国际妖务部成员》。
“嗯……”楚潇尴尬地搓着手,“我那是……我本来想把他吊在树上,让他感受一下我当时的痛苦,结果忘了把他放下来了……”
好一个忘了把他放下来了——祝小拾心说我信你就有鬼了!
她啃着蛋挞阴恻恻瞪楚潇,楚潇一哂,还厚颜无耻地伸手摸她额头:“别生气,你先吃,吃饱了跟我一起去公司一趟。”
“……干什么?”
“我打算为腓腓们开辟一下娱乐方面的业务。有大哥指导,另外……”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来,楚潇便摸出手机先接了电话,“喂?”
“喂二弟,我在你公司,你快过来一下。”季朗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郁,楚潇眉心一皱:“怎么了?”
季朗说:“你知道有只腓腓被松本藤佐抓到过吧?她不对劲。”
第32章 腹黑萝莉的诈骗之旅(十)
四十分钟后,银灰色的卡宴停在了玻璃大楼下。楚潇明显也很急, 一脚刹车害得副驾上的祝小拾差点磕到头。
不过在后座上抱着金块啃的貔貅更惨, 直接连人带金块拍到了前窗, 十分怨念地发出一声:“貅——”
两分钟后, 楚潇一手拎着从前窗上“揭”下来的貔貅, 一手拿着它吃到一半的金块下了车,一起交给在楼门口焦急打转的季朗。
“怎么回事?”他边走进大楼边问,季朗摸着貔貅跟进去:“说不清楚, 你进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应该是中了什么邪术。”
“邪术?”楚潇锁眉, 略作思忖, 问祝小拾, “方便联系一下你师父吗?”
“方便。”祝小拾点头,立刻摸出手机给师父拨了电话, 她趁着乘电梯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走出电梯就直接跟着季朗一起查看那个腓腓的情况去了。
“貅……”貔貅因为刚才被拍到前窗上, 而且二哥并没有哄它的事儿而委委屈屈, 泪汪汪地在季朗怀里拱来拱去刷存在感。无奈楚潇此时实在顾不上搭理它,祝小拾扭头看了几次, 越看越觉得它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倍儿萌, 就走上前摸摸它的头:“别难过啊, 别难过,你二哥现在有正事要忙,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貅!”貔貅一抬头, 带着几分不快的声讨意味。
祝小拾笑吟吟地又拍拍它:“咕噜——”
楚潇猛然刹脚!
他后颈僵硬地梗了好几秒,才终于艰难地扭过头:“小拾……”
“啊?”祝小拾回头看看,见楚潇面色难看,一时好似懂了,又还有点茫然,“貔、貔貅不知道吗?!”
她没想拿楚潇寻开心,是觉得他们兄弟共处几千年,肯定都知道各自的声音,才拿这个来哄貔貅。而且当下还没有外人。
楚潇深深地沉了口气,从牙缝里挤字:“没有……它知道。”
她就说嘛!
祝小拾松气,却见他面色依旧很不好看,她哑了哑,合掌道歉:“我不提了!我错了!抱歉楚总!”
楚潇心情沉郁,深陷在自己在祝小拾心目中的形象毁尽的不安中,一时极为沉默。
于是,当他们走进用于暂时安置那个腓腓的会议室时,楚潇无声地拉了把墙边的椅子坐下,只用目光打量会议桌斜对角的小萝莉。
祝小拾和季朗走过去,小萝莉一抬头,祝小拾猛向后一退!
卧槽这效果太像恐怖片了!
眼前的小萝莉头发乌黑,皮肤白皙。一件红色尼大衣穿在她身上,令她看起来非常具有童星范儿——如果她的眼睛也正常的话。
那双眼睛,完全没有眼白。
整个眼珠都是黑的,填充在眼眶里,泛着孩童眼眸特有的天真光泽,看起来十分诡异。
“二弟,你不来看看吗?”季朗转头,楚潇犹睇着那个女孩,盯了片刻,问:“我是睚眦,你还在吗?”
女孩的身子突然战栗起来,嗓中也发出极为恐惧的哽咽声,她的手下意识地紧抓住桌沿,好像即将面对什么巨大的危险,但神情看上去又有点木。
“楚潇?!”祝小拾不安地看向他,他思量着缓缓又说:“我知道昨晚是有坏人控制你出手的,我不怪你。”
女孩一下松下了劲儿,楚潇也随之松气。
“什么意思?”祝小拾不解,楚潇盯着桌面双手相插没有说话,季朗对二弟当下因形象折损而产生的沉郁投去了悲悯的目光。
两小时后,古老爷子才姗姗迟来。
他今天穿了身视觉效果非常奇葩的荧光绿运动服,大冬天的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悠哉哉地拿了把破蒲扇在摇。要不是季朗提前给楼下保安看过他的照片,祝小拾严重怀疑他会被当神经病拦在门外。
于是,古老爷子走进会议室的刹那,明显不对劲的小萝莉都显出了嫌弃的神色。季朗和楚潇两个典型的高富帅更一时表情复杂,祝小拾看着师父的扮相气虚:“别、别见怪,我师父他是国乒粉……”边说边觉得这一定是国乒的审美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古老爷子摇着扇子踱到小萝莉面前,瞅了瞅,眯眼:“这怎么个情况?”
“不知道,从没见过。”祝小拾吁气,古老爷子把胳膊下夹着的文件夹递给她:“我看看,你先把里面的东西签了。”
“什么东西?!”祝小拾诧异,古老爷子一壁在小萝莉面前蹲下身,一壁嫌弃道:“你们年轻人啊,不能只凭一腔热血做事,该为自己想的时候还是要想——你看这回,你帮妖务部了多大一个忙?师父帮你谈了个价。”
“……”祝小拾懵逼地翻开文件夹看,快速找到价格一数位数,“卧槽二百万?!”
“你要是提前谈好再帮忙,估计还能高。”师父叹气,语重心长,“以后长个记性,你说你这么迷迷糊糊的,什么时候才能跟北京买房啊?哎她这是被夺舍了吧——”
最后一句显然说的眼前的腓腓,祝小拾打了个哆嗦:“被松本藤佐吗?!”
“试过了,不是。”楚潇的声音从侧后方截过来,稳稳的,但较平常有些发沉,“它本能里对上古神兽的敬畏还在,说明身体里还是自己的魂魄,不是夺舍。”
“嗯……”古老爷子站起身,叉着腰摇摇扇子,“那就不太好办了。这样,你们去忙你们的,我明早之前给你们个结果。”
季朗应了声好,楚潇一点头就往外走,身为徒弟的祝小拾体贴询问:“我帮您吧……”
“帮什么帮,你上妖务部送合同领钱去。”古老爷子边说边从运动服的口袋里摸出了黄纸,咬破手指画着符,轻描淡写道,“要是没事干就去楼盘转转,二百万的单再签一个就能付首付了。反正你甭烦我。”
明显被师父嫌弃的祝小拾灰溜溜地走了。不过她没急着去领钱,钻进楚潇办公室跟他们一起商量腓腓们的前途去了。
“总共欠各路受害者六百多万。”楚潇把账本递给季朗,“就算按你的出场费算,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还清的。”
季朗点头:“走网络吧,平台直播赚打赏什么的。起个组合名,上微博营销一下,能红。”
话未说完,隔壁办公室“嘭——”地一声炸响,祝小拾悚然探头往门外看,看到隔壁门缝里溢出来了许多黄色金光。
“师父?!”她惊声尖叫,里面传出古老爷子的咳嗽:“没事儿!你们忙你们的!”
她战战兢兢地又折回办公室,季朗也继续说下去:“营销团队之类的人脉靠你,相关的注册流程我联系一下狴犴吧。我觉得还可以上各类综艺节目营销一下?《中华诗词大会》之类的比较好,有文化,能塑造正面人设。”
楚潇点头:“那我联系央视。”
“嘭!”隔壁又一声炸响,祝小拾再度冲出来看,这回,门缝里溢出的是紫色光芒。
“师父您没事儿吧?!”祝小拾扯着嗓子吼。
古老爷子从咳嗽中拨冗抢她:“你烦不烦?”
“……”祝小拾缩回脑袋。
季朗喝了口茶,续上被打断的思路:“贝爷最近也有新节目,我觉得在国外露个脸也挺好。”
“生存类啊?算了。”楚潇严肃地摇头,“你怎么知道腓腓不是‘鸡肉味,嘎嘣脆’?贝爷在上一期节目里可吃过北欧精灵,还说人家蛋白质含量很高但就是口感不好。”
季朗:“……”
隔壁炸响了第三声“嘭!”,这回,实在放不下心的祝小拾终于冲上去拍了门:“师父您到底什么情况?!您开门!”
“咳咳咳咳……没事儿啊!师父真没事儿!”古老爷子回得还算中气十足,但祝小拾执拗地又敲了几下门,几秒之后,门打开了。
古老爷子的苍苍白发中有几绺被烧焦打卷,荧光绿的运动服上也沾染了几片爆炸后的特有污脏。祝小拾看得直蹙眉头:“您这是画符捉妖还是做化学实验啊?!”
“高阶捉妖术,以后慢慢教你……”古老爷子摇摇被烧掉一大半的蒲扇,踱到楚潇办公室门口敲了两声门,“我知道怎么回事了,过来吧。”
楚潇和季朗相视一望,一并折回隔壁的会议室。
小萝莉已经伏在桌上昏昏睡去,古老爷子走到她身侧,摇头慨叹:“可怜呐!”
“怎么回事?”祝小拾问。
“那个什么松本对她施了增加战斗力的邪术。这种邪术,是与上古凶兽达成契约,施法人需用自己的气血作为献祭……”
并不陌生的步骤令楚潇眼底一颤,他垂下眼眸:“穷奇?”
“不一定是穷奇,看他当时召出的是哪个了。”古老爷子一顿,继续道,“总之这个邪术需要施法人每天都向凶兽献祭,但现在她被带离、献祭中断,得不到献祭的凶兽就将怒气反噬到了她的身上,在慢慢吞噬她的魂魄。”
古老爷子说着,面上现出疑惑:“那个松本呢?”
“……”祝小拾转头看楚潇,楚潇僵硬地别过头。
于是祝小拾只能问:“假如松本死了,这事还有办法解决吗?”
“死了?!”古老爷子立时明白,眼睛瞪圆,“你们……你们把他弄死了?!哎你们真是……”他气得狠扇扇子,“那就只能我去找个老朋友给他招魂再逼他继续献祭了——这种逆天改命的事儿折阳寿你们知道吗!哎你们……”
他显然气得够呛,祝小拾在旁边低头做认错状不敢说话。片刻后,古老爷子摇着头叹着气将手机拿出来翻电话簿:“得了得了,我联系他!”
“您等等。”楚潇眉头微挑,“人是我弄死的,您把他召回来,我立刻再弄死一次。”
“楚潇!”“二弟!”
祝小拾和季朗同时喝他。
他平平静静地抬眼,目光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划过祝小拾的面容,但并没有多做停留,继而定在了古老爷子面上:“这件事我有其他方法解决。正好我原还有点别的麻烦要料理,借此一起办了。”
“你想怎么办?”古老爷子心底莫名滋生出一种理应对晚辈才有的不放心,上上下下地打量起这位地位尊崇的上古神兽。
“哪个次元裂缝离北京最近?”楚潇看向季朗。
第33章 腹黑萝莉的诈骗之旅(十一)
得知楚潇的打算之后,祝小拾惊呆了:“你不是说妖界不适宜生存了?”
“是不适宜生存了。”楚潇冷静地在卧房里收拾着行李, 他将打开的行李箱放到床上, 接着从衣柜里挑拣衣服扔进去, “资源短缺, 没有食物, 外加地震之类的自然灾害频繁。不过在做好充分准备的前提下,回去一趟也不至于就此送命。”
他说着偏了偏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祝小拾:“你们人类的寿命太短了, 不能一次次为这些事折寿。这件事因妖而起, 让我来解决更为合适。”
“可你如果打不过凶兽呢?”祝小拾说出了心里的担忧。
楚潇微微挑眉, 笑问:“你再说一遍?”
“……我就是问问。”祝小拾咳嗽了一声, “我想上古凶兽也不是好对付的吧。”
她很想听他给她保证什么的, 而他也很快就走到她面前,说了她想听的:“我保证我会赢, 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他说罢从祝小拾身侧走出卧房,片刻后, 正发愣的祝小拾听到了开酒柜的声音。
然后她品了品当下心绪, 发觉自己依旧很担心,他的保证并没有带给她预想中的自欺欺人的效果。
怎么说呢?毕竟这不是小说也不是电影, 不存在什么“邪不压正”的既定套路, 一切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完全有可能迎来BAD ENDING。
“喵——”小苗从楚潇屋里的衣柜上跳下来,顷刻间化为人形,姿态十分妩媚地在办公椅上坐下, “祝小姐在担心楚总?”
祝小拾回回神,点头。
小苗压低了声音,狭长的双眸眯得弯弯的:“我可以提供给你一些帮助思考的信息,但你得保证不告诉楚总是我说的,不然他可能真的要把我抓去做绝育了。”
“……”祝小拾为小苗的处境投了一眼同情的目光,继而沉肃表示,“我保证什么都不说,否则让我下地狱去陪松本藤佐。”
小苗抿起妩媚的笑意,目光从她面上挪开看向窗外,漫不经心地做出完全没在同她说话的样子:“妖界和人间的大气压强是一样的,空气也差不多,并且同样有水源。”
祝小拾双目一亮:“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小苗笑笑,余光看到楚潇端着威士忌杯从客厅走回来的刹那离席起身,转瞬又变回了毛茸茸的白猫的样子,跃回衣柜顶上一瘫,悠闲舔爪。
片刻后,楚潇踱到祝小拾身后,将手里的威士忌递给她一杯:“我今晚就走,喝一杯给我践行吧。”
祝小拾从容接过,不动声色地与他一碰杯:“祝你凯旋。”
当晚,楚潇和季朗乘飞机飞往四川成都,习惯性的买的头等舱。
祝小拾比他晚了一刻出门,值机安检的时间便都刚刚好与他错开。到了候机大厅,她就一头钻进了旁边的书店,举起本杂志不敢放手地闷头看了三遍半,广播里终于响起“请头等舱和商务舱的旅客优先登机”的广播。
她也看着楚潇和季朗走进登机口,这才放下杂志去排队。
结果她忽略了头等舱在飞机最前端的问题,刚踏进舱门,就和季朗对上了视线。
“……”祝小拾面容僵住,季朗一脸:“???”
她迅速反应,立刻双手合十连连作揖,指指楚潇又挤眉弄眼,竭力表达希望季朗帮忙打掩护的意思。
很快,楚潇注意到了旁边兄长的不对劲:“怎么了?”他看向季朗,季朗滞了一刹,扭头看向窗外的发动机:“啊……你看那个发动机?”
“发动机怎么了?”楚潇不由自主地凑近玻璃窗也看外面,祝小拾深深向季朗作了个揖,迅速往后窜。
“发动机……那个,17年的时候,有个老太太往发动机里扔硬币祈福,哈哈哈哈!”季朗强行尬笑,楚潇收回视线狐疑地打量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啊……那、那个……”对自家二弟的战斗力一向很怵得慌的季朗有点撑不住的心虚,“就是……那个……我那天正好在飞机上!之后每次坐飞机都会想起那件事!”
“……”楚潇不禁又睃了他两眼,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明显的疑点,只好就此作罢。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降落在成都双流国际机场。楚潇和季朗是提前约的车,祝小拾则自己偷偷摸摸叫了一辆,然后酝酿着警匪片里的情绪,十分霸气地跟司机师傅说:“跟上前面那个!”
司机一脚油门追上去,一追追了一个半小时。
到了次元撕裂的地方,祝小拾就不得不面对面跟楚潇见面了。因为次元裂缝在高空之上,如果不用导弹、航天器之类的东西投射,人类进入裂缝的唯一办法就是和妖一起进去。
车停稳时,祝小拾一眼就看到镶嵌着璀璨星辰的天幕上,一道暗红色的裂纹泛着暗光。这种暗光透着一种妖异的气息,在底下看得久了,会激起人类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祝小拾就在看了几秒后觉得它好像一只宇宙中的巨兽微睁开眼睛,阴沉着注释着苍茫大地。
她定定神,挪开眼眸,跑向数步外的二人:“楚潇!”
楚潇悚然一惊,怔了怔,才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回过头:“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我跟你们一起去。”祝小拾单手拽着跨在一边肩头的背包,在夜色下脊背挺得笔直,且神色坚定,“我从妖务部成功救出过你、给妖务部提供了解决松本藤佐的重要线索,我不想听你以保护我的安全为由拒绝我同往。”
她在这方面,有一种十分坚定的执拗。
她自问清楚自己的能力所在,清楚自己的行事分寸,是以极度讨厌别人以看待弱者的姿态将她扔下——诚然,说出这类话的人,也都是实实在在的为她好的,可是被无理由地视为“弱势群体”、被强行护在别人的羽翼下的感觉并不好。
楚潇到了嘴边的一句劝语硬生生噎回去,哑了哑,他换了一句:“那是妖界,你是个人类……”
“但是妖界和人间的大气压强一样,空气组成也差不多,还有水源。至于人类所需的食物,我自己带了。”祝小拾以一种淡泊的姿态看着他,“还有什么问题吗,楚总?”
“……”楚潇面色铁青,“谁告诉你的这些?”
祝小拾冷冷清清:“我答应了对方绝不能说,否则就下地狱陪松本藤佐。”
于是下一秒,楚潇想起飞机上的怪事,杀气凛然的目光逼向季朗。
季朗后脊发凉:“不是我!”话音未落,挥过来的拳头令他眼前顿黑。
一刻之后,三人走在次元裂缝所连同的妖界平原上,季朗捂着青紫的眼眶怒吼:“我觉得我们兄弟之间太缺乏信任了!!!”
“你至少在飞机上帮她打掩护了。”楚潇冷着脸往前走,“如果你不帮她打掩护,我当时就会把她劝下飞机。”
“并肩作战有什么不好?祝小姐很能打的!”季朗辩白着,楚潇磨着牙睃了他一眼,不再接话。
眼前天地间的荒芜蔓延了数里,荒草枯枝和地面的龟裂一起无声无息地展现着一场浩劫。他们走出去很远都没有看到任何人烟,又走了一段,看到几个正觅食的瘦骨嶙峋的小妖,因察觉到上古神兽的气息而匆忙跪拜。
“他们比腓腓敏锐哎!”祝小拾道,楚潇点了点头,“这里比腓腓的聚居地离我们的住处近,它们对我们比较熟悉。”
他说着侧过头,看向离得最近的小妖:“八大凶兽现在在哪儿?”
“嘟——”小妖柴火般的手指指远方,然后又陆续点过几个方向,“嘟嘟,呱,哇……呱!”
楚潇点头,沉吟须臾,又问:“谁最近接受过献祭?”
“嘟呱——哇,哇,哇,哇——”小妖指路的神色非常认真,然而祝小拾还是满脑子的“你们到底为什么会语言相通啊为什么啊”!
楚潇沉息:“是共工。”
“这个不好打啊……”季朗眉心微微锁起,从背包里摸了包饼干递给那小妖。几个小妖当即全都面露欣喜,叽里咕噜欢呼雀跃地跑走了。
楚潇默然蹲身,打开行李箱翻了一翻,摸出一枚几寸长的银色小剑。
他用力一握,那剑身倏然变大,顷刻间弹至正常宝剑的大小,剑柄上花纹繁琐,透着一股上古文化独有的诡谲。
“那是二弟降生时就衔在口中的宝剑,妖界几大圣器之一。”季朗很厚道地压音给祝小拾做讲解,祝小拾正心生崇拜,楚潇已拔剑出鞘,原本淡红的天幕上顿时漩涡卷起,风声咆哮!
“共工,我以龙子睚眦之名向你宣战!”楚潇单膝跪地,一剑刺入脚下的荒野。
大地数尺之下激起一声轰响作为回应,祝小拾愕然一避,紧接着听到耳边风声雨声浪声齐鸣,天边遥远处还有巨鸟嘶吼声、百兽奔逃声,仿佛他这一刺已然引起了整个妖界的震荡,一切都为之战栗。
几秒钟后,风声稍缓,雨水急落。那大雨好似是天神自头顶灌水而下,落得酣畅淋漓,乌云密布间,适才天幕上被宝剑出鞘引出的巨大漩涡遁形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雷电交织不止,道道蓝光莫名透着狠厉。
很快,云层之上震起慑人的喊杀声,那是千军万马即将上阵杀敌时才会有的声响,一道波浪裹挟雷电在云层中震向四方,消失在天边最远之处。
“何故突然挑衅——”云层上传来苍老而沙哑的声响。
楚潇手中利剑犹刺在地中,眸光微凛:“我为两界和睦,向你宣战。”
“咔——”炸雷惊响一阵,云层顷刻间迅速下压数丈,祝小拾屏息一退。
“我乐得应战。”那个苍老的声音引带怒意,但一语之后,再无声息。
祝小拾气息稍缓,正想着大约该要奔赴共工的领地与之对决了,一个人影突然从天而降。
“咚——”巨大的震动波及四方,震出的声弧令数里之内的妖兽四散奔逃。
荒芜大地就此塌陷出一个大圆,以那从天而降之人为中心,祝小拾他们也均在圆中。
一身青色大袍的共工一撑权杖,站起身子,眼眶中填充的深蓝火光看向祝小拾:“人类?”
第34章 腹黑萝莉的诈骗之旅(十二)
祝小拾后脊哆嗦了一下, 点头:“我叫祝小拾,我……”
但共工又似乎对她并没有多大兴趣, 转而看向楚潇,掷出的话语沧桑而有劲力:“你竟为了人类向我宣战!”
“不,是为了妖。”楚潇冷淡道,“有人向你献祭以增强一只腓腓的能力,现在你在反噬她。”
“啊, 你说她——”共工稍稍抬手, 掠过面前时,指尖将眼中喷薄的蓝色火焰勾出了一抹。
那火焰脱手飘出, 划出一道弧度后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人形, 正是那个腓腓人形的样子。
“是她。”楚潇点头,“我要你终止这道契约,把她的魂魄还回去。”
“哦——”共工拖长语调又应了一声,继而是有些嘲讽的笑声。待得笑声收住,他缓缓抬头, 再度开口,“我与祝融大战不周山之时,你们龙之九子还没有出现,腓腓这等低等的妖物更尚不存在。现在,你却自以为有本事同我叫板……”
“睚眦, 妖界已毁灭大半。纵使我那里本来就是蛮荒之地,我的族人此时也格外希望得到一点调剂。”
“你不能拿腓腓作为调剂,她是被迫与你达成契约的。”楚潇冷静解释。
共工嘴角勾起:“那你该将订立契约之人带到我面前, 我自会放过腓腓。”
楚潇:“他死了。”
“我很清楚,你有能力进入阴界——但看来你并无此诚意。”
“不,我很想把他的魂魄交给你,但他是个外国人。”楚潇又道。
祝小拾:“……?”她忍不住拽了拽楚潇的衣角,压音轻问,“阴界还有国别之分吗?”
“……不然呢?”楚潇竟也还有心情扭头回她,“你能想象阎王身边站着穿斗篷拿镰刀的死神、撒旦派黑白无常抓人吗?”
“……”严肃地思考了几秒后,祝小拾接受了这个严谨的世界观设定,向后一退不再打岔。
“放过她,我知道你们蛮荒之地的邪妖不吃不喝都能活。”楚潇说着,手一用力,刺入地面的利剑提起,“否则我们就用最原始的方法解决。”
“邪妖确实不吃不喝都能活,但此事,关乎颜面——!”共工声音里骤然腾起类似犹如地狱撞钟般可怖的咆哮,他张开双臂,青色衣袍在倏然腾起的疾风中震荡不止。在衣袍紧贴身体的时候,他身体轮廓的嶙峋程度看得祝小拾一股恶寒。
共工双手抬起朝向天际,周围风声呼啸愈发狂厉,天幕上阴云再起,浓重得像要将大地吞噬。他在阴云下大啸:“献祭之物我绝不会还。你们三个一起来!”
“哦,还是算了吧!”季朗很有自知之明地转身就走,身侧楚潇却已无声地跃起,一剑直劈共工面门!
共工袍袖一甩,一股急流从袖中扬出,剑风与水相触,力道立刻锐减。共工再仰面一避,躲开了楚潇的第一剑!
下一秒,楚潇落在他背后,不急转身,只见一阵水声已荡至背后。他眉头一紧向前空翻,击来的水浪接连被他避开三次后势头渐弱,最终在共工落地时凿出的巨大圆坑里向下渗入地底。
方圆数里内,惊雷不断响起,黑压压的云层翻滚不止。妖界之内,越来越多的妖物察觉到这万年难得一遇的激战,有些瑟缩、有些奔逃,有些则矛盾地带着恐惧赶向事发地围观。
楚潇转过身,在数步外淡看着共工,拎着宝剑缓缓踱步:“你打不过我的。”
共工不语,置于胸前的双手掌心相对,一枚电光时现的浑浊水球逐渐显形。
“我在妖界经过万场厮杀,从无败绩。你我都是上古大妖,何必为了一个你口中的低等妖物拼得你死我活。”楚潇说着,共工猛然转手一推,夹着电光的水球径直冲来!
楚潇锁眉屏息,至水球近在咫尺时才挥剑劈去。但刹那间,一股白光猝不及防地迎面炸开,猛烈的刺目感令人下意识闪避!
“咳——”楚潇在闪避中后背遭袭,他闷声一咳霍然回身。经由万年积攒的作战经验令他足以在看不见时凭借对手的出招判断他当下的姿势,于是他毫不留情地以右手一钳,精准扼住共工喉咙的手下传来一声吸气。
紧接着,他提剑的左手一抬,恰到好处地迎住了共工击来的拳头。
共工勃然大怒,横扫一脚脱开桎梏,继而仰天长啸,头顶厚重的阴云如同听到口令般蓦然铺开,一道蓝色电光直劈大地!
“小拾小心!”正要再做进攻的楚潇不得不暂作后撤推开小拾,他提剑挡去,电光击在他的剑身上,化作青烟瞬间消弭。
但紧接着,雷电再度掀起!
一滴黑色的雨水从云层中击下,正巧迎面落向楚潇。楚潇呼吸陡滞,他注视着那滴雨,神经紧绷间好似一切画面都放缓,千分之一秒的光景变得无限长,他得以迅速看清了那滴雨水,并立刻判断:“蛮荒毒雨!哥——”
原在旁冷静观战的季朗顿时警觉,提步的刹那已然化形,疾风般窜至祝小拾头顶:“呼!”
祝小拾被将身子盘圆的囚牛挡在下面,心惊胆寒地看着周围的枯木在被雨水染湿间迅速腐化。
“吼——”楚潇在确定她已安全后同样化形,上古神兽巨大的身形陡现。祝小拾仰头望去,只见它大得好像差一点都能触到阴云了,却令她心底咯噔一声。
他们的原身大概能帮他们抵御毒雨的危害,所以他和季朗纷纷化形。但站在正与共工激战的角度,原身带来的大概并不全是益处。
——如若对方也是大型妖兽,那现在就是拼能力的时候。可共工尚是人形,眼下化形的楚潇至少在灵敏度上显了弱势,这是庞然大物与小生物对决时常有的落差。
她在十三陵与他对决的那一次也是这样。他强大到只要踩她一脚她就会死,但拜灵敏度所赐,他迟迟踩不到她,她靠躲闪熬至妖务部赶到。
眼下的共工显然不必像她一样只能躲闪,那么他必定会抓住这个灵敏度的弱点加以进攻。
“囚牛,给我个乐器!”祝小拾在雨声中大喊。
头顶上的囚牛:“呼——?”紧接着,前爪中多了一柄笛子。
“不行,要能挡雨的……”祝小拾想了想,“能变锣吗?只有高雅乐器的话你随便来个我举得动的!”
“哐——”囚牛将手里说出现就出现的锣一敲。
“……不用锤子!”祝小拾接下铜锣顶在头顶,不及囚牛反应,已一脚踏入雨中。
“呼呼呼???”囚牛大愕,立时窜起追她。但祝小拾没有理会,顶着铜锣在雨中奔向共工,片刻后余光上扫间一惊:“卧槽!”
那锣在雨水侵蚀下已只剩薄薄一片,薄的几乎透光,似乎下一秒就会被击透。
她正无措,飞在不远处的囚牛“呼!”地一声,看准角度将又一张锣狠掷下去!
“哐——”两锣相扣时祝小拾差点被震聋,耳鸣地吼了一句“我谢你啊!”又继续奔向共工。
共工正拼力应付睚眦。睚眦虽因身形庞大而行动较慢,但化形后以百倍增长的战斗力并不好对付。他连劈数道雷均被它的鳞片挡回。继而它一脚踩下,共工急速念咒才得以遁至几尺之外。
“轰——”睚眦踩下的双脚落空。
共工伸手一引,原已脱手的权杖从数丈外飞回手中,他口中一念,权杖上尖刺立生。他纵身跃起,睚眦倒映着他的身形的眼眸缩紧!
它转头怒吼,自肺腑而出的巨大气流将持杖刺来的共工撞开,共工跌落在地稳住脚步,正欲再击,睚眦顷刻化回人形,但鳞片却是在化形间随身体向内急缩,形态定住时已化作一件银甲。
“呼——?”囚牛飞在半空中眯眼,心说二弟你至于吗?你上回祭出这一套还是因为惹恼了正神轩辕,怕被正神一道雷劈死穿这个做防御。
现下的共工虽则很牛逼,但和轩辕黄帝相比,怎么也还是差几个档次吧?
“呼——!”片刻后囚牛释然,认为二弟这是想用最帅气的行头撩妹。
暗红的荒地上,一袭银甲的楚潇手持利剑,一步步走向共工。毒雨落在他的铠甲上,在铠甲的光泽流转间消失无踪。
手持权杖的共工也一步步走向楚潇,每一滴落在他权杖上的雨水皆被吸收,权杖上的寒光愈发耀眼。
还有五丈。
——楚潇提步加速,眸中肃杀的狠意扩散四方,令人不寒而栗。
三丈。
——共工颇具防心地先行顿脚,双手执杖念念有词。
只剩一丈!
楚潇以人形疾奔的速度极快,而共工口中咒语繁琐,顷刻间距离已再缩一半,楚潇挥剑要刺,眼见共工躲无可躲……
“唔——”共工咒语忽被截断,面上痛苦毕露。
楚潇骤然一愕,扫了眼自己手中尚未刺下的剑,快速收手又快速旋身。再转向共工时,手中握法已变的剑以提防状态抵至共工颈间。
共工又一声呻吟,突然一口黑血喷出。
“嘘——”祝小拾轻吹了声口哨从共工身后走出,一手继续撑着铜锣挡雨,一手将还剩半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掖回背包里。
“……”原本正画风酷炫的楚潇,神色禁不住地变得有点难看,“那是什么?”
第35章 腹黑萝莉的诈骗之旅(十三)
“妖务部新搞出来的黑科技, 据说原理是在短时间内迅速造成妖怪内分泌紊乱。但里面的所有原料对大多数妖来说都是易于分解的,所以没什么危险性。”祝小拾边说边看向旁边瘫倒的共工, 扯扯嘴角,“去十渡那天迪恩中校给我的,本来是让我防身,结果没用上。”
没想到还能拿来对付共工使。
她说着蹲到共工身边:“我们赢了,你放过腓腓!”
“呃——”共工呼气间发出嘶哑的呻吟, 他双目上翻, 脑中一阵阵嗡鸣,“你们使诈……”
“……没有啊?”祝小拾诚恳道, “你说的, 允许我们三个一起上,不然我肯定不动手!”
共工虚弱地缓了口气,目光空洞地还是说:“你们使诈……”
“没有!”祝小拾再度否认,“你也没说不能用人类世界的现代武器,对吧?”
“呃——”共工嗓中又发了阵声, 没在吭气儿,但气得脸色发白。
事实证明,上古大妖——即便是邪妖,也都还是有恪守诺言、愿赌服输的基本素质的。
几分钟后,一道流星般的白光划过乌云刚散的天幕, 季朗看到后轻松吁气:“契约解除了。”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状态稍缓的共工晕晕乎乎地撑身做起,祝小拾离得近, 下意识地弯腰要扶,被他嫌弃地挥手推开。下一瞬他便嗖地化作一道灰烟,顿时消失不见。
因此处离次元裂缝已不近,三人决定先就地休息一晚,第二天再折返人间。
荒地上几乎什么都没有,独枯木不缺。三人在入夜时燃明了一捧篝火,打算就这么围着篝火睡一觉,反正这地方昼夜温差不大,就连祝小拾这个人类挨着篝火也不觉得冷了。
她是最早睡的一个,大半日的旅途颠簸和打怪令她疲惫不已,侧躺下来不过片刻就已睡熟,睡得昏天黑地。
几步外,楚潇坐在大石上,从背包里摸了罐啤酒出来,面无表情地拉开。
“……”季朗看看他,拍肩安慰,“祝小姐肯定不是成心跟你叫板,她就是太……聪明又能打,有勇有谋。”
“我知道。”楚潇直视着前方,咚咚咚灌了好几口,放下又说,“她要不这么优秀,我也不会喜欢她。”
季朗笑起来:“对嘛,你就别郁闷了!”
“两回事。”楚潇深深地呼了口郁气,神情悲愤,“我不是因为她而郁闷,而是就差那最后一击……就差那最后一击我就亲自打赢共工了!这种心情你懂吗?”
季朗怔怔,木讷摇头:“不太懂。”
“……”楚潇郁结于心,“最难的钢琴曲是什么?”
“这很多啊……”季朗蹙蹙眉,“李斯特的《超技练习曲》、斯特拉文斯基的《彼得鲁斯卡》、还有李斯特拿莫扎特的歌剧改编的《唐璜的回忆》……都很难。”
“随便哪首。如果你提住一口气流畅地从头弹到尾,还差一个音符就完美结束,结果你按错了,是什么感觉?”
“……卧槽!!!”季朗呆滞地脑补两秒后强迫症爆发,难受得鸡皮疙瘩直冒,“卧槽别说了!!!卧槽!!!二弟你……”
季朗神色难看,齿间还在因为不适而打哆嗦。他同情地又拍拍楚潇的肩头:“我懂了!二弟你……可怜!!!”
楚潇没应话,仰头将易拉罐里余下的啤酒大口灌完,从大石上站起身:“你先休息,我四处走走,天亮前回来。”
季朗:“……”
他看看楚潇的神色,心说你不会是想去给共工补一刀吧?
算了,就算是也没办法,他也拦不住。
两个小时后,蛮荒之地。
夜色下的蛮荒之地与白日里没有太大区别,面目狰狞的妖兽们仍在漫无目的地四处转悠,眼中的幽光在夜幕中宛如一枚枚鬼火。它们粗粝的呼吸声带着杀气,偶尔交谈则像是地狱里的低语,一切都在构建禁地才有的画面。
堕入蛮荒的妖兽,就如同被阴阳两界抛弃、化作孤魂野鬼的人类一样,不会死、好像也没在活着。他们不用吃不用喝,喜怒也变得无甚意义,行尸走肉般度过一个又一个春秋。
正常的妖兽都不会踏足这里。于是,偶然传来的外界的味道,于它们而言就像饿狼嗅到了血腥气,顿时个个面显兴奋。
“是谁!”几个外围地妖兽齐齐看过去,很快,它们在夜色中看到了那个正稳步走来的“外来生物”。
“是个人类?!”灰色豺狼状的妖兽瘦骨嶙峋,深深吸了口气,释然,“啊,是妖,是妖!”
短短片刻之内,数只豺狼妖聚至蛮荒之地边缘,并且还在越聚越多。它们低吼着,无比喜悦地准备撕碎这送上门的点心,一双双绿眼在夜色下排开,如鬼魅般令人颤抖。
终于,“点心”走近了。
但他如同看不见它们一般并未停脚。众妖疑惑,反倒不知不觉地让出条道。
他继续往里走,终于,有妖兽回过神来,喉咙中咕哝出象征即将攻击的叫声,继而奋起一扑!
“咔——”豺狼妖的利齿咬在他的坚甲上。
下一瞬银光闪现,轰的一声,周围数尺之内顷刻间亮如白昼!
那豺狼一声嚎叫,痛苦地跌回地面,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猛烈抽搐。几秒后它的身体开始在绝望中化作烟尘,引得周围同伴惊叫连连,异有人朝男子怒吼:“来者何人!”
“睚眦。”楚潇停下脚,“这事跟你们没关系,穷奇呢?”
“睚眦……”问话者颤抖着向后退了几步,却无人敢答其问。
楚潇也不再做追问,左手握住剑鞘,右手用力一拔,顷刻间神兵寒光逼出,天地震荡!
“穷奇!”楚潇眸中的凛意越过横置的剑锋看向远方,“少皞氏穷奇,滚出来见我!”
“吼——”虎啸震起,片刻后,身形似青色猛虎的凶兽穷奇张开羽翼从天而降,遍身火焰熊熊燃烧。
它轰然落地,怒视着楚潇:“睚眦,有何贵干!”
“来讨祝小拾的三年阳寿!”楚潇说着,宝剑出鞘。穷奇虎目一凛,下一瞬只觉疾风袭来,再定睛时他已近在眼前。
“吼!”穷奇立身扑去,楚潇侧身肘击,闪至它身侧的刹那利剑斜刺而下,剑锋擦过穷奇的脊背,灼热的痛感顿时引得穷奇更怒,霎时间咆哮着化作人形!
“嗖——”疾风大作,刚刚入眠的季朗猛然睁眼,眼前篝火上火焰急晃了几番,终于归于平静。
但他依旧能听到不远处有走兽飞鸟奔逃的声音,那显然并非正常觅食或迁徙的动静,而是妖兽逃难时才会有的阵仗。
二弟还真又找共工拼命去了?!
季朗深吸了口气,索性坐起身,保持着警惕。
关于“四大凶兽”,人界有两个版本,一是共工、驩兜、鲧、三苗,二是混沌、穷奇、梼杌、饕餮。但实际上,在妖界,这八位都是存在的,而且都是很难对付的凶兽。
他们都被正神放逐到了蛮荒之地,一般不会外出侵犯其他妖兽,但偶尔也会出来为非作歹。妖界亦有过他们结盟荼毒苍生的记载,如果此时共工央求另外几个来对付他和祝小拾,二弟不在,他就只能带着祝小拾玩命跑。
季朗静静坐着,小一刻工夫后,背后传来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沉且稳,像是穿着重铠的战士刚强有力地行来。
季朗后脊微悚,但没有贸然回头,假作坐着睡着的样子,手型不动声色地一转,一团蓝光酝出。
他悬住口气,把握着那团蓝光,直至感觉背后的脚步声近在咫尺,猛地回头!
“轰——!”
楚潇刚要开口就见一三角钢琴迎面砸来,他匆忙后仰闪避,清楚地看到那八十八个黑白键是贴着鼻尖、蹭着睫毛划过去的。
“啪!”钢琴飞至数丈外,斜插入大地中,在荒野风光中看起来异常突兀。
“二弟……?”季朗一瞬尴尬,赶忙跑过去查看他的情况。
楚潇直起身,扭头看看那个起码得有三百公斤重的钢琴,挑眉:“哥,我只打了你一拳吧?”
“……我没想偷袭你,我以为是哪个凶兽来帮共工寻仇。”季朗窘迫地笑笑,继而注意到他铠甲上的血迹,“你还真又打架去了?!”
“不然呢?”楚潇说着将剑一扛,继续踱向篝火。
季朗满目惊然,追着他又问:“你把共工杀了?!”
“……哥,你的常识呢?”楚潇淡看看他,“咱们上古大妖,还有会死的吗?”
季朗松气,楚潇:“而且这也不是共工的血,是穷奇的。”
季朗:“……”他僵着脖子,神情复杂地盯了他好几秒才说,“二弟你在凶兽之间玩连坐是不是太过分了?”
“‘连坐’?”楚潇嗤笑,继而摇了摇头,没再接话。
他看看依旧躺在篝火边熟睡的祝小拾,走到她身边坐下。她连睡姿都没变,仍是面朝着篝火侧躺,一只手枕在脸下,令一手摸着放在面前的短刀。
真是个随时准备迎战的姑娘。
他盘腿坐在她背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自己在看什么。然后他神使鬼差般伸出手,手贱地捏了捏她的胳膊。
祝小拾的胳膊并不粗,但这样捏起来,能明显感觉出肌肉的硬度。
这于楚潇而言也不算陌生,他记得当人类还是母系社会时……或者往后一点,在步入父系社会但依旧需要女人上战场的年代里,大多女孩子就都是这个样子。
不过她们没有祝小拾漂亮。而且那时人类发育还有所欠缺,脑容量小些,她们也就都没有祝小拾聪明。
她有她们都没有的长处,同时兼具她们所具备的武力和果敢。
他想,这是个多么完美的姑娘啊?完美的就像是被正神女娲直接造出来的。
“嗯?”祝小拾在胳膊被不断轻按的感觉中蓦然醒来,她眉心一蹙,扭头,“怎么了?”
“啊……”楚潇匆忙收手,别过脸拢手一刻,“没什么,我……”
她翻身坐起来,迟疑地看着他:“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真没有,我就是……”他心里像有一个钟摆左右摇摆不停,让他迟迟拿不准自己是要说“我有东西要给你”还是“我有话想跟你说”。
小剧场:
众兄弟:那什么,二哥/二弟啊,我们觉得你因为祝小姐救过你一命就喜欢她,不理智。
楚潇冷淡脸:不理智?我可以理性分析她和古往今来各时期女性的优缺点,从母系社会开始。以此论证她的好。
众:……
楚潇:要听吗?
众:不用了,你高兴就好……
第36章 腹黑萝莉的诈骗之旅(十四)
“我, 嗯……”楚潇吞吞吐吐,“嗯”字拖得很长, 目光也在闪避。
祝小拾好奇,歪头凑近了几寸:“到底什么事?”
“我……咳。”楚潇感到双颊渐热,忙不动声色地调整真气维持住面色。然后他长长一吁气,手型一转,变出一个纸包, “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祝小拾不解地接过, 又看看他的神色,迟疑地将纸包打开。
纸包完全摊开的刹那白光闪现, 几秒后光芒暗了一些, 祝小拾才得以看清是什么东西。
那是两颗圆圆的珠子,直径约莫一厘米上下。看起来很像淡紫色的珍珠,但色泽又更漂亮一些,流光溢彩的,好像自带一份别致的灵气。
这是什么妖界的珠宝吗?
她正想问, 楚潇说:“这是你的两年阳寿,吃了就补回去了。”
祝小拾猝然扭头,一脸错愕地看向他。
“还有一年已经被穷奇当下酒菜了,我也没办法。”他的目光黯淡下去,垂首看着地面, 修长的手指也在地面上划拉着,看上去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祝小拾盯了他半晌,在注意到他铠甲上的血迹后, 心跳渐快,“你去找穷奇打架了?”
楚潇静了静,点了下头。
“何必呢?”她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忽地苦笑出声,“那是我自愿的,而且少活三年对我来说其实……”她轻扯嘴角,又轻松地耸了下肩,“我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
“你是自愿的,但那是你的事。”楚潇依旧盯着地面。他的睫毛微微一颤,在篝火映照下,祝小拾一瞬里有一种他似乎很委屈的错觉。
紧接着他抬起头,如常平静的面色让她确定了方才确实是自己的错觉。
他说:“你不欠我的,要赔三年阳寿,也该是松本藤佐或者妖务部的人去赔。再者,穷奇当时就知道你是要救我才献祭,我不抢回来,也折损我在妖界的威名。”
他说着拽过背包,摸了瓶农夫山泉递给她:“直接冲水口服就可以。”
服下去后阳寿立刻加两年,她将在整整一百岁时善终。
但祝小拾再度看看手心里的两颗珠子,将手一握:“不急。”
“……你要干什么?”楚潇狐疑,祝小拾好似有些不好意思,别开目光道:“我不告诉你。”
结果第二天,那两颗珠子悬在了她脖子上。她把它们点缀在了那枚鳞片两侧,颜色大小都很合适,成了一条非常别致的项链。
楚潇一早就看见了,心绪一时很莫名。他笑笑没说话,在机场咖啡厅耗时间的时候,季朗遥望着玻璃橱前弯腰挑蛋糕的祝小拾,压音腹诽:“她怎么什么都爱往脖子上挂?”
“……”楚潇冷静地喝了口不加糖奶的黑咖啡,“这叫少女心,你不懂。”
季朗:“……”他瞪了楚潇几秒,“就你懂?!你暗恋个人类妹子你了不起啊?!暗恋这么久了都不敢表白你了不……”
“再多说一句我就揍你。”楚潇目中看见祝小拾端着蛋糕正走回来,警告得十分冷厉。
几秒后祝小拾将托盘放到桌上,他已然再度笑起来:“挑了半天只买了一块?”
“抹茶和巧克力的都想吃,但都买又吃不了。”她边说边坐下,继而注意到季朗面色发白不忿磨牙的样子,“怎么了?”
“没事,他在缅怀他的钢琴。”楚潇看着她碟子里的巧克力蛋糕,一股冲动让他很想说“我把抹茶的买来我们一起吃啊”,但忍住了。
不能交浅言深,不能!不然会连朋友都没法好好做!
他一边想一边觉得自己的呼吸被一噎,心中一阵想骂街的暴躁。
他一个上古神兽,到底为什么会被这种事搞得畏首畏尾?!
傍晚七点多,飞机抵达首都国际机场。楚潇和季朗都打算先回公司看看那个腓腓的情况,祝小拾则打算回家冲个热水澡,然后瘫倒到明天早上,万事都等明天再说。
她到家时是晚上八点半,甄绮正四仰八叉地咧在沙发上赶当日晚上的连载更新,都顾不上跟她打招呼。邱凉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哎你回来啦?”
“……你这个点钟睡的是什么觉?”祝小拾翻白眼,背着背包往里走,邱凉趿拉着拖鞋在后头跟着她:“别提了,昨儿在赶鬼网上找兼职,看见一驱鬼的活儿,我看价格不错就接了,之后才发现是在厦门。机票只剩凌晨的了,只能先睡会儿。”
“呀呵,这世道还有驱鬼的活儿啊?”祝小拾觉得有些惊奇。打从次元撕裂以来,关于妖的生意越来越多,但驱鬼的可越来越少了。至于原因不太清楚,她自己瞎琢磨时觉得可能是因为“一山不容二虎”?妖在人间做大了,鬼就偃旗息鼓了?
不过这个猜测当然没什么依据,连她自己都只把它当个段子来说。现下又有鬼出来闹事了也很好,毕竟邱凉是道家传人,跟鬼魂撕逼才是老本行,跟她一起捉妖是情势所迫。
于是天明时邱凉已不见踪影,祝小拾打车前往潜龙集团,临出门前终于想起来跟甄绮提了一句,说自己最近几单生意都不错,可以考虑换个地方租房,往市里更便捷的地方搬搬啦!
一个半小时后,祝小拾到了潜龙集团的楼下。她进了电梯直上20楼,一出电梯,就有助理迎了过来:“祝小姐。”
助理笑容得体,边把她往里请边道:“楚总在和几位合作方开会,您是去办公室等等还是去会议室找他?”
“办公室就好,他开会我进去多不合适。”祝小拾道。
但助理说:“是关于那个……公司新决定的涉足娱乐圈项目的事,楚总说您要是过来就请您去听听,不过也看您有没有兴趣。”
关于腓腓的会?
祝小拾了然,于是就让助理领着她往会议室去了。到了门口,助理敲了两下门,然后推开门请她进去。
祝小拾进门一看,会议桌边的那一圈人,单从囊括各大品牌的服装来看,就都身价不低。
楚潇坐在会议桌那头的主席位上正翻看资料,抬头一看是她,立刻放下资料起身迎过去:“各位,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国著名捉妖人祝小拾小姐,在解救腓腓的事件中做出了重要贡献。”
一桌人都看向她,但并没有人表达什么商务交往中应有的客气的热情。气氛一时变得有点微妙,祝小拾在楚潇走近时一瞪,轻说:“你怎么把腓腓直接拿出来说?还拉得到投资吗?!”
虽然次元撕裂已有五年,但人类和妖族还没有亲近到可以展开这样的合作吧?!
楚潇笑笑,也将声音压低:“他们不在意这些,只是对你这捉妖人有点紧张。”
“……?”祝小拾茫然,见楚潇伸手一引,就跟着他过去。他顺手拉了把椅子一路拖过,走到顶头时,将椅子加在了自己的座位旁边。
二人一并落座,楚潇下意识地微扯领带,清了清嗓子:“我们继续。何总,我希望您手下的各路大V先帮我营销一波,给市场一个初步印象,可以吗?”
与他隔了三把椅子的那位优雅女士点点头:“可以,微博微信都可以帮您做起来。但我建议作品要和营销前后脚推出,或者至少先用直播吸引一波粉丝。”
楚潇点点头,目光看向另一侧一位看起来不到三十的光头白人男士:“吴总?”
吴总没吭声,低着头仿佛在闹脾气。
楚潇微微挑眉,噙笑打趣:“怎么了吴总?难不成又趁我不在约小苗了?”
这话一出,周围一阵哄笑,吴总顿时面色发白,尴尬片刻后懊丧地一拍桌子:“楚总,您家小苗二百多年来已经拒绝我143回了!”
“唉,吴总您想开点嘛!”方才说话的何总嫣然而笑,“这事不怪小苗,主要因为您是加拿大……”
“我是加拿大猫怎么了?!我还没成精的时候就在中国,根本不存在文化差异!”吴总扯着嗓子反驳。
何总掩唇又笑笑:“不是文化差异的事儿,我是想说,主要因为您是加拿大无毛猫——我这么说可能不太好听,但您原身的长相确实不太符合大众审美……”
“哎你?!”吴总拍案而起,“你个河豚就符合大众审美了?!”
祝小拾:“……”卧槽!
卧槽怪不得这帮人能开诚布公地坐在一起开会!觉得腓腓的事不能拿到桌面上说真是她太天真啊!!!
楚潇有些头疼,目光盯着桌面,手里转着根签字笔:“别吵了。”
何总:“我河豚怎么了!我不成精也好歹是一高级食材!”
吴总:“得了吧你高级食材!你丫一生气就是一刺儿球!”
何总:“你再……”
“别吵了!!!”楚潇拍了桌子,周围顿时消音。
他面色铁青,语气中透出了让祝小拾觉得似曾相识的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一个个都说千年的妖,吵什么吵。”
二妖余怒未消地坐回去,楚潇复又冷睇吴总:“网络节目你接不接?不接我就换别的平台。”
“……接!”吴总硬扛了一会儿,还是在暴躁中服了软,“我接!要怎么办您说了算,给我个好点的分成条款就行了!”
“合同我会让狴犴拟,一定公正。”楚潇颜色稍霁,胳膊碰碰祝小拾,“你有什么别的建议?”
“我觉得……”祝小拾想说等人气基础打好后可以出海报明信片写真集先小赚一笔,但话没说完,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她边摸出手机边说。看看屏幕上那一行陌生的号码,小跑着避出去接听,“喂,您好?”
会议室的门被祝小拾反手带上的同时,对方也说了话:“您好,请问是祝小拾小姐吗?”
“我是,请问您哪位?”
“我是厦门鼓浪屿派出所的值班民警,有个叫邱凉的姑娘,请问是您的朋友吗?”民警问得很客气,祝小拾心弦一提:“是,她怎么了?”
“她在这边……遇到了点不符合科学价值观的怪事,我们请示了上级,上级好像联系了什么国际妖务部。国际妖务部从她的电话信息里看到了您的号码,就让我们先联系您一下。”民警小哥说着顿了顿,然后用一种有点纠结的口吻问她,“请问您的职业是、是捉妖人吗?”
“是。”祝小拾毫无顾虑地承认,接着没忍住吐了句槽,“同志,次元撕裂都四年了,年年都有大新闻,您不用对此这么惊讶了吧?!”
民警尴尬一咳,赶紧表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从前真没直接接触过,看新闻都没什么大感觉,这次头回亲眼见,确实觉得挺吓人的。”
这种眼见为实带来的冲击力祝小拾倒能理解。于是她平了平息,细问:“邱凉怎么了?”
民警:“情况比较复杂。据鼓浪屿上的客栈老板称,请她来这是为了驱鬼的,凌晨她下飞机就乘客栈自家的船上了岛,直接进行了驱鬼,一切都顺利。”
民警话语稍停,再开口时变得有些沉重:“但之后她睡了一觉,过了两个多小时,客栈老板听到她在屋里尖叫,夫妻两个一起冲上去看,推开门就看到她缩在床脚,抱着被子晕了过去,到现在都没醒。”
祝小拾:“……”这什么情况?邱凉在这一行里的工作经历也很丰富了,睁眼迎面看见鬼都不害怕,天天把鬼片当睡前故事看,能把她吓晕的东西那得多吓人啊?
她心里不由自主地细思起来,想迅速判断出个大概,那边的民警听她没反应,迟疑道:“祝小姐?”
“啊?”祝小拾猛回过神,“不好意思,您说。”
“您方便尽快来一趟厦门吗?”民警客气询问,祝小拾立刻答说“可以”,继而想了想,又问说:“您知道她是被什么吓晕的吗?有没有监控录像或者其他分析结果?”
“我们请您来,就是希望您作为业内人士可以来帮助调查。”民警态度诚恳,“我们目前得到的线索,只有客栈外墙上多了几十颗钉子,从地面一直通到当事人的房间窗下。”
第37章 鼓浪屿的“偷渡客”(一)
等到会议结束, 祝小拾将刚才电话中听说的情况告诉了楚潇,说自己要去厦门一趟。
楚潇的第一反应是:“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 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我先去看看再说,你抓紧安排腓腓们的事。”祝小拾道。
楚潇有些犹豫,但祝小拾认真强调了一番腓腓们实行诈骗的严重性,表示就算他能先行垫付亏欠的钱款, 也应该让腓腓们尽快投入工作、改过自新, 于是楚潇也只好作罢。
当日晚上,祝小拾独自一人抵达了鼓浪屿。此时并非鼓浪屿的旅游旺季, 到了晚上, 岛上显得有点凄清。在旺季时会人声鼎沸的几条街道,此时都没有什么动静。两家相邻的卖酥饼的店铺店员站在门口和气闲聊,店中暖黄的灯光透过玻璃门洒到铺着石砖的街道地面上,又一股旺季时感受不到的文艺气息。
祝小拾来前也没顾上先订个客栈,上了岛便拖着行李箱直接去了位于内厝澳路上的鼓浪屿派出所。值班民警客气地接待了她, 又打电话叫来了负责这件事的同事,领她直奔事发客栈。
那家客栈地处最受游人关注的龙头路上,附近是英国、德国领事馆遗址。客栈独门独院,位于主街上的前门处热闹得很,院子后墙那边则因处在没什么店铺可逛的小巷子上, 显得有些冷清。
邱凉所住的房间就在后墙那侧的三楼,办案民警领着祝小拾到墙下查看,果见一排铁钉歪歪扭扭地从墙根一直通道窗口。
“邱凉醒了吗?”祝小拾望着窗户问, “如果醒了,我想先见见她。”
人过中年的民警顶着俩象征着为人民服务的黑眼圈,叹气道:“还没有。而且出事之后就送到厦大第一附院了,天亮之后我们派人送您过去。”
祝小拾点点头,接着便凑近了查看那排钉子。眼前几枚看上去都只是再普通无比的模样,与居家常用的铁钉一般无二。
这非常奇怪。
鬼怪作恶借用工具的情况于祝小拾来说并不稀奇,很多咒语都需要工具的辅助——但那些工具无一例外,都是有另一特征的。大多形状或颜色诡异或者具有特殊的、象征性的纹饰,使其具有特殊能力。眼下这样普普通通的铁钉,祝小拾一时完全想不出能有什么用。
“国际妖务部怎么说?”她端详着面前的一颗铁钉随口问民警,民警笑笑:“他们说这是您的朋友,先让您来看看。如果您觉得需要帮助,再联系他们。”
“……”祝小拾对此有点意外,挑眉睃了民警一眼,民警口吻轻松地又解释说:“他们也够谨慎的,电话里一再强调坚决尊重我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我们领导还说呢,这事儿好像跟这些也没关系啊?国际组织顾虑就是多。”
祝小拾心里一声扑哧。
民警觉得奇怪很正常,但她知道内情,就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了。妖务部这应该是因为楚潇事被有关部门严正警告后变得严谨了起来,生怕再捅娄子,被一票否决下一次拨款。
但楚潇的事其实另有隐情,目前综合考虑来说,她对妖务部的感观也还可以,不介意再次合作。
祝小拾吁着气掸了掸手,然后斟酌着说:“麻烦您以官方名义请一下妖务部吧。我这边联系一下我师父,咱尽快解决问题。”
初步安排做完,其他事夜深人静的也干不了。祝小拾就跟着民警又回了派出所,在人家值班室里凑合着睡了一晚。
第二天她原打算一早就出岛,赶去厦大第一附院看望邱凉。但临上船前又让民警给叫了回来。
民警跟她说:“妖务部的人已经到了,您要不要先见见?”
“……这么快?!”祝小拾略感意外,之后自然要先见见。
一刻之后,她再度到了事发客栈,仍旧绕到楼后那片钉子所在的位置,一眼看到了踩在木梯上查看情况的人。
“上校。”祝小拾喊了一声,克雷尔偏头一看,马上下了梯子:“祝小姐。”
他应是连夜赶到厦门后半刻未歇就来事发地了,略微显得气色有点不好,黑眼圈也隐有一些。
但他烫熨得笔挺的军装依旧无比齐整,举手投足也仍旧透着一股军人特有的冷静。
祝小拾抬眼望了望木梯:“您有什么发现吗?”
克雷尔:“是水泥墙常用的挂物钉,单颗钉长八厘米,钉入墙面的部分在5.3厘米到6.2厘米之间不等。每两个钉子间的距离最大为7.1厘米,最小为4.4厘米;钉子共计96颗,其中32颗全新,19颗有明显磨损,20颗有锈迹。”
克雷尔如常有板有眼的画风和清晰的逻辑令祝小拾暗自咋舌。接着听到他又说:“我们在位于二楼窗边的第三颗钉子上发现了一些纤维组织,三楼窗下的第六颗钉子上有少量血迹,正在进行化验。”
祝小拾:“……”
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大型机构还是有大型机构的优点的。反正她昨天来看的时候没想到要注意什么纤维组织什么血迹,遑论化验。
“化验结果要等多久?”她问道。
克雷尔看了眼表:“十一分钟之内。”
然后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客气地提了个邀请:“不如先去吃些东西?”
没吃早餐的祝小拾欣然点头。
鼓浪屿这地方,什么都不多,就吃的多。而且因为整个景区走的都是小清新的路线,大多馆子修得都颇有情调。
祝小拾在岛上著名的网红店“张三疯”顺路买了杯奶茶,然后二人找了家规模不大的西式餐吧,随意地叫了些简餐来用。
祝小拾低头切着餐碟里的披萨,克雷尔喝了口咖啡,睇睇她,找话说:“祝小姐这位朋友也是捉妖人?”
“准确地说她专攻符咒,各种传统符咒还有近年来业界新创的符咒她都会,也有些自己研究的东西。”她说着吃了口披萨,觉得酱料的味道不太好吃,不禁皱了皱眉头。
克雷尔点了点头,弯起的笑容友好而带客套:“祝小姐家里是世代捉妖吗?”
“我是孤儿,但我师父确实是赫赫有名的捉妖人,上校见过的。他在业界的名号是‘北古先生’,和南边‘南邱道人’是世交。南邱先生是邱凉的伯父兼师父。”
她满心都在想邱凉的事,话题也带到了邱凉身上,下意识地期待自己提供的信息能对事情有些帮助。
但克雷尔的下一句话是:“怪不得祝小姐对这方面的专业水准如此之高。”
“……”祝小拾稍稍抬眸,他已低眼避开了她的目光,衔笑轻一理压在军装衣领下的领带,转而又抬起眼眸:“需要甜点吗?”
“不……”她拒绝的话刚出口,但他已将餐单递到了她面前,“我来的路上查了些资料,听说这家餐厅的提拉米苏和乳酪冰激凌不错。”
“想不到上校会对这种事感兴趣啊!”祝小拾感到意外地笑起来,低头专心翻起了菜单。
对面稍静了几秒,她听到他不太自然地一咳:“和您这样一位灵秀的小姐一起出门,这是应该的。”
“?”祝小拾一怔,再度抬眼看向他。他刚才夸她专业水准高她还没觉得怎样,现在这句就让她觉得有点突兀了。
不过克雷尔再度垂眸将她的视线躲开,片刻后,走进餐厅的手下打破了餐桌上愈渐浓郁的微妙:“上校,出来了。”
克雷尔看过去,点头:“念。”
立在两步外的下士翻开文件夹:“位于事发地二楼窗边第三颗钉子上的纤维组织为涤纶、羊绒、氨纶、兔毛混合,其中大部分为羊绒,其次是涤纶,适用于制作较为御寒的衣物。三楼窗下第六颗钉子上的血迹为……”
下士的声音忽地一停,克雷尔蹙眉:“怎么?”
“经化验为人类血液,A型。”
克雷尔和祝小拾同时一愕。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来抓鬼的,但听说有血液之后觉得还是妖,因为从未听过鬼魂有血。
——结果现在面对的竟是人类?!
“这不可能,邱凉怎么可能被人类吓成那个样子?!”她惊疑不定道。
克雷尔也满面不明,思忖须臾,平淡道:“只好去问问当事人本人了,她醒了吗?”
祝小拾:“医院没来电话,应该还没有。”
但即便邱凉没醒,二人还是先赶去了厦门大学第一附属医院。邱凉住在警方安排的监护室里,各类仪器都挂着的阵势颇有点唬人,不过护士说她各项指标都正常,就是做了好几回噩梦。
下午时,邱凉终于醒了过来。
“邱凉?!”祝小拾听到动静立刻从窗前冲到床边,邱凉的神色有些发蒙,打了个寒噤之后,视线才在她身上聚焦:“小拾……”
邱凉的手紧紧攥住她,银牙紧咬着,嘶哑地哭出来:“小拾你来了……你不知道,好可怕!!!”
“我在我在!”祝小拾就势在床边坐下,反握住她给她安慰,又轻轻说,“你看见什么了?你告诉我,没事的。我来就是为帮你处理这些,妖务部的人也在,我师父迟些应该也会到。”
“好多……密密麻麻的!”邱凉的表示很混乱,继而又打了个更猛烈的寒噤,“密密麻麻的,太可怕了!满地、满床都是……跑来跑去,就在我眼前,说着奇怪的话……”
“邱、邱凉?”急于弄清状况的祝小拾不得不打断她,她注视着邱凉尽量平缓地问,“是什么东西?长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邱凉第三次发抖,侧脸上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崩溃地抱住头说,“长得像人,但绝不是,都、都差不多一个指头大小,有成百上千个……太可怕了!!!”
祝小拾脑补着成百上千个小人儿满床满地密密麻麻的画面,也忍不住一阵战栗。
但这种东西,她一时完全想不到在哪本典籍里有过记载,不由自主地扭头看向克雷尔。
“唔……长得像人,血样也和人类吻合。但只有一指大,还成群结队的出动。”克雷尔随意站在床边的样子依旧残存着笔挺军姿的味道,他神色微凝,忖度着问,“祝小姐看过Jonathan Swift的著作《格列佛游记》吗?”
第38章 鼓浪屿的“偷渡客”(二)
对于祝小拾来说, 《格列佛游记》不仅是一本英国著名的长篇游记体讽刺小说,也是她当年读初中时老师规定的必读书目。于是克雷尔一说到这个名字, 祝小拾就在惊诧中秒懂了——小人国啊!!!
小人国在欧洲童话里很常见,在中国也有相关记载,《山海经·大荒东经》里就提过“有小人国,名靖人”。
“在部分童话里,小人国的人爱恶作剧捉弄人, 也有的说他们爱偷东西。”克雷尔思量着说, 还沉浸在密集事物恐惧症中一阵阵头皮发麻的邱凉稍稍一愣:“偷东西?”
克雷尔点点头:“是的,邱小姐是想起什么了吗?”
“那家客栈叫我来驱鬼……是因为丢东西。”邱凉静神回思了一下, “他们说, 有几次是随手放在桌上的首饰或零钱不翼而飞,还有几回是晚上把烤出来的曲奇放在厨房的柜子上晾着,第二天早上就全没了。可店里没有宠物,而且夜里厨房会锁门。”
“这听上去像小人会做的事。”克雷尔沉吟半晌,又道, “那去吓你可能是恶作剧,他们知道你来驱鬼,就故意去吓唬你。”
“那那排钉子应该是他们的楼梯?”祝小拾问,克雷尔点头表示赞同。
于是二人都想即刻返回鼓浪屿制定收拾小人国的初步计划,觉得身体状况还不错的邱凉也提出同往。他们在一个小时后上了岛, 一到派出所就听说古老爷子也到了。
“小人国?”古老爷子正用筷子夹一次性碟子里的蚵仔煎吃,听了他们的推测后双眸微眯,“看来这回数量又不少啊?”
话音未落祝小拾就看到旁边的邱凉嘚嘚嘚嘚打哆嗦, 赶紧道:“师父您别强调数量了!”
“嗯……”古老爷子咂了咂嘴,“一网打尽比较难,先抓几个来吧,看看能不能谈判,尽量和平解决。毕竟是景点嘛,闹大了影响GDP。”
“那我们得设个局。”祝小拾看着师父手里端着的金灿灿的蚵仔煎就犯馋,默默也拿了双筷子伸过去想扯一口来,但古老爷子淡定一侧身避开她。
“……”祝小拾带着悲愤盯向地面,“我们也可以在客栈里先驱个鬼,吸引他们来吓唬我们,然后抓几个?”
克雷尔点头:“那需要个人当诱饵。”他说着摸出手机往外走,“我先跟客栈交涉一下,马上回来。”
屋里便就剩了古老爷子祝小拾和邱凉三人,祝小拾轻耸肩头:“我当诱饵呗。邱凉密恐成这样,说明真挺吓人的,让上校派个兵哥哥去万一也密恐发作晕过去不值当,我一点密恐都没有我不怕。”
“嗯,我徒弟就是胆大心细。”古老爷子闷头专注继续吃着蚵仔煎,“你等着,一会儿我替你跟上校谈价去,事儿不大,但几万块是能有的,搁五环上一平米呢。”
祝小拾:“……”
师父好像打从回了北京就为她买房的事儿操碎了心,没少帮她敛钱。
真是中国好师父!就算不给她吃蚵仔煎也是好师父!
既然决定了让祝小拾去,几人接下来也就没再浪费时间干等克雷尔。古老爷子跟民警要来那家客栈的楼层格局图,他们便直接制定起了捕捉小人的计划。
其间古老爷子还在跟祝小拾念叨:“好好学着点。我跟你说,不少低收入人群请不起咱们出面捉鬼,但可以找咱们做策划,再找低级别的捉妖人实行。做份策划也一两万呢……你这丫头明明一身赚钱的本事,还跟北六环外租房,忒丢人。”
丢人拾赔着笑在旁边点头哈腰,默默决定回北京后一定要往市里搬搬。现在账上好歹有小二百万了,不能继续给师父丢人!!!
十五分钟后,策划做好。古老爷子见克雷尔还没回来,以为是和店家交涉得不顺利,便把写着策划的几页纸往腋下一夹,招呼她们一起去给店家做思想工作去。
结果刚出派出所的大门就碰上了克雷尔,他顶着那张惯见的军人严肃脸,左右手里托着的东西同时向祝小拾一递:“喏。”
“?!”祝小拾诧异。他右手的透明一次性饭盒里显然是蚵仔煎,左手的原型无盖纸盒中盛着一个个圆圆的、深棕色的冻状食品,好像是厦门特产土笋冻。
他居然给她买吃的去了?!
祝小拾怎么想都感觉这跟克雷尔的形象不符,懵懵地接过:“谢谢哦……”
“哈。”古老爷子一声笑,背着手继续往前走去,“年轻人,有意思。”
此时天色已渐黑,他们走到客栈时,老板和老板娘正吃完饭。夫妻二人见到邱凉觉得十分愧疚,当即让厨房添了几个菜,硬拉着他们一起吃。于是原本想拿吃蚵仔煎和土笋冻当晚餐的祝小拾不得不先把这两样东西放下,打算等到饭后进行完假模假式的驱鬼仪式,她钻进三楼房间当“诱饵”时边吃边等。
晚上十点,屋里黑漆漆的。清风拂动窗外的树枝,沙沙轻响营造出一派恐怖片的氛围。
祝小拾蜷在床上咯吱咯吱地吃着搭配酱油和辣椒酱的土笋冻,一边觉得蠕虫制成的食品真恶心,一边心里又大呼这种恶心的食品真特么好吃。
只可惜蚵仔煎放凉了不好吃,她打开尝了一口觉得好腥,只得心存惋惜放下。
美食带来的享受有效减轻了正执行任务带来的心理压力,等到楼下终于传来声音的时候,祝小拾堪称愉快地把碟子往旁边一放,蹦下了床。
她小心地摸到窗边,后背紧贴着墙壁,十分警惕地探头往下扫了一眼。
哎呀卧槽,真的好多,但画风竟透着点萌的味道!
他们的衣服五颜六色的,还戴着尖尖的帽子,一边压声交流一边开始顺着钉子往上爬。当中还有一个微胖的攀得很有点吃力,跟在他后面的同伴就不胜其烦地一次次伸手推他的屁股。
等他们离得近一点,祝小拾听清了他们的对话: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叽里咕噜嘿!”
“哇——卡撒卡撒——”
“叽咔咔叽咔咔叽咔咔,啦哩啵哩,呜哒哒。”
“咕噜啦咕噜啦,哇撒嘻咔。”
“……”
看来他们的发音机制比大多数妖要高端,但并没有什么卵用,还是半句都听不懂。
祝小拾蹑手蹑脚地走回床边,躺到床上装睡。
抓他们的计划很简单,反正目前也看不出他们中有没有等级地位之别,她要做的就是伸手随便抓住一个。但为了不惊动他们导致他们全面撤退,祝小拾需要在他们离她足够近之前让他们完全没有警惕,装睡是最简单的。
“咿——乌撒乌撒!”最前面的几个小人已经爬进了窗户,看看她,然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祝小拾眯眼,看到他们放下绳子溜下窗台,又将脚步压得很慢很轻地往这边走。
嗯?好像能看出点地位之别了。
她通过眼睛眯出的窄缝仔细判断,看到只有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小人的帽子上有一道金色条纹。而且只有他的衣服是长袍,橘红色垂到膝下,下面只露了一小截黑色裤腿,其他人的上衣都只到腰际而已。
擒贼先擒王,争取抓住他!
她盖在被中的手下意识地攥紧,呼吸也因紧张而微凝。
“哒嘀噶啦!”越来越多的小人进入了房间,汇成一大片,向她这边涌来。
最先进来的几个已经扒着床单爬上了床,但金色条纹的那个还在地上指挥着工作,没有过来。
床上大概聚了几十人之后,他们高呼着冲到了她身上,满含恶作剧意味地蹦蹦跳跳,就好像她是一张蹦床。
“嘭吧啦嘭吧啦!”她身上已经有了上百个小人,他们洋溢着兴奋注视着她的脸,期待她醒过来然后被吓一跳。
祝小拾心念一动,就不“醒”。
她皱皱眉翻了个身,小人们哇啦啦地叫着摔下去,很快又重新爬上来。
他们继续跳着,而且整齐地唱起了歌,竭尽全力要闹醒恶作剧目标。
祝小拾忍着笑闭眼不动。
“咦?咔撒嗒洛!”终于,在地上指挥工作的那个好像有点急了。
他叉着腰跺跺脚,大喊大叫着也攀上了床单,跑到她面前满是怒色地盯了她几秒。
然后他又爬上她的枕头,气哼哼地一脚踹在她鼻子上,但被反作用力咣叽掀了个跟头。
这下,金色条纹的小人更怒了,拽着被子爬到她身上,爬至她耳边就大吼:“呜啦啦啦!!!”
下一秒,突然探出被子的大手一把叩向耳朵!
祝小拾听到自己身上一片齐刷刷的:“啊!”接着便觉手下扣住的小东西在惊慌乱撞。
“哈哈哈哈,你再折腾?”她握着小人坐起身,背上那一片立刻尖叫着落荒而逃,叽里咕噜的奇怪语言响彻满屋。
祝小拾把他举到和视线齐平的高度,想弹他个爆栗作为报复,转念又怕把他的小脑袋弹出去,就改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脑门:“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哇——啦!啦!啦!啦!”小人愤怒地指着她,好像在破口大骂。
祝小拾板脸一喝:“闭嘴!”然后左右看看,单手打开装着蚵仔煎的饭盒,揪了个海蛎下来把他的嘴塞住。
“唔唔唔唔!!!”小人不甘地挥动拳头砸她的手,本来想推门出去直接把他交给克雷尔的祝小拾看看他这模样,硬是被激起了必须恶作剧报复他一下的心。
第39章 鼓浪屿的“偷渡客”(三)
祝小拾眯眼坏笑:“哎, 这是你自己作哦!”然后把整张蚵仔煎都拿了出来。
她将蚵仔煎摊开,平放在左手上, 右手把小人往蚵仔煎上一搁,不及他爬起来,迅速将蚵仔煎一卷。
“唔唔唔唔!!!”嘴被海蛎噎着的小人怒不可遏,但无奈这回他连身子都动弹不得,眼前全是黄澄澄的鸡蛋。
然后祝小拾又很人道地在蛋卷上抠了个洞, 把他的脑袋露了出来, 笑吟吟地装回饭盒。
片刻后,祝小拾出现在了楼梯口。
正在一楼客厅里焦灼等待的几人齐刷刷地看向她, 祝小拾将手里的饭盒向克雷尔一递:“搞定了!”
“?”克雷尔看着饭盒里透出的蚵仔煎的颜色微怔, 而后上前接过。一打开,里面就响起小人崩溃的“唔唔唔唔唔”!
“哈哈哈哈哈!”克雷尔一下子笑出来,“祝小姐很童趣嘛!”
“他捶捶打打的样子太搞笑了。”祝小拾一吐舌头,“他们说的似乎并不是人类语言——至少不是中文,交涉的计划大概行不通, 上校你有别的辙吗?”
“没关系,不用着急。”克雷尔轻耸肩头,走到茶几边,将他从蚵仔煎里拎了出来,关进事先准备好的小笼子, 又“贴心”地把他嘴里塞着的海蛎拔了出来。
他转向祝小拾,以一种胸有成竹的姿态微笑着颔了颔首:“我们有办法解决语言问题。”
“玻撒纳咿呀!!!”小人捶着笼子愤怒咆哮。
第二天一早,祝小拾简单了解了克雷尔解决语言问题的办法。
办法分为两步。首先, 他对小人说的话进行了录音,将音频文件发回了妖务部总部。经总部多位语言学家一起核对,这确实不属于任何一种现在已知的人类语言,连已失传的古代语言都不是。
第二步,他继续逗着小人说话,同时进行视频录像。录像里不仅有声音,还有动作、神态等因素作为辅助,理论上来说,有了一定的句子之后,专家就可以慢慢破解这种语言,概念有些类似于2016年底的一部美国科幻电影,《降临》。
这种破解过程对祝小拾这种没有语言天赋的人来说,可谓是高端酷炫。但在中午时,她却听说计划出现了困难。
因为小人不配合。在和克雷尔说了不到十句话后,就赌气地一屁股坐在笼子里,抱臂背对着克雷尔,不肯好好交流。
克雷尔于是不得不再请其他几人一起商量对策,祝小拾听后蹙了蹙眉:“如果你绕到他面前或者将笼子转过来,强行继续跟他说话呢?”
“他会再一次转身背对着我。”克雷尔叹息摇头,“而且不论我说什么,他都只以一个词作回应。”
“什么词?”祝小拾问。
两分钟后,她从那个赌气的小人嘴里直接听到了那个词:“咕噜!”
祝小拾:“……”
真的是不管他们说什么,他都只以气鼓鼓的模样回一句字正腔圆的“咕噜!”。顶多语气微有变化,时而听上去怒火中烧,时而透着伤心委屈。
“只有这一个词的话,完全没有办法进行语言破解。”克雷尔这样道。
而祝小拾因为这个词想到了一个人……
他说妖间的交流更多是靠感知,不靠发声,而且他原身形态的声音也是:咕噜!
于是,祝小拾拷贝了一份视频文件,回到卧室后给楚潇打了电话。
“小拾,怎么了?”电话里传出来的声音熟悉而动听。
祝小拾:“你现在忙吗?”
“不忙。”电话那头的楚潇边说边将助理一再说需要他尽快过目的合同放下了,心情大好地将办公椅一转,背对着电脑,“你说。”
“我们在鼓浪屿遇到小人国了,想进行交涉让他们离开,但语言不通,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听得懂。”祝小拾说着点开播放器,将音频拖进去,“我放给你,你听一下哦!”
楚潇大方答应:“嗯好,我听着。”
祝小拾便点下播放按钮,音量调到最大的电脑里立刻传出抑扬顿挫的:“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楚潇:“……”
总共只有十几秒的音频很快播完,但电话那头半晌都没有声音。
“……楚潇?”祝小拾迟疑着一唤。
“咳。”楚潇声音阴沉,“小拾,我们可能需要就这个问题认真谈谈。”
“……”祝小拾哑了哑,“我没别的意思!!!”
楚潇不说话。
“我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万一你能听懂呢!不能放弃一切机会不是?!”祝小拾撕心裂肺地解释着,但只听到几声按鼠标和敲键盘的声响。
又几秒后,祝小拾开始酝酿着撒泼打滚儿的心态耍赖:“楚总我错了……”
楚潇听着她难得透出娇嗔的声音挑眉,手指滑动滚轮简单浏览了一遍页面上的航班列表:“晚上七点二十五,我乘CA1815航班到厦门,T4航站楼。”
祝小拾:“……”
楚潇冷漠脸:“我记仇,短时间内不想看见你,你就不用来接我了,我们鼓浪屿见。”
祝小拾:“喂你……”
楚潇挂了电话。
晚上八点四十,祝小拾战战兢兢地接通了楚潇打来的电话:“喂,楚总——”
楚潇:“我快到码头了,东西多,你来接我一趟。”
祝小拾:“???”
他还真来了?!
还让她一个女生去帮他拎东西?过分!
但无奈她这个战斗力实在走不了娇弱妹子的路线,也无法以这种理由拒绝他的要求,就只能气鼓鼓地往外走。
客栈门外,正跟古老先生聊天的克雷尔见她突然大步流星地走出来,一愣:“祝小姐,出去啊?”
“去接楚潇!”祝小拾明显带着火气,克雷尔不自觉地笑出来,转而向古老先生道了声“抱歉”:“我跟她一起去。”
古老先生笑呵呵的,什么也没说。待得克雷尔小跑着追上祝小拾,他凝视着两个人的背影又想了想楚潇,啧嘴摇头。
“您和楚总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吗?”往码头走的路上,克雷尔似是随意地问了一句。
祝小拾扯扯嘴角,铁青着张脸说:“也没什么。”
克雷尔眉心轻轻一跳。
十分钟后,二人达了码头。又等了几分钟,看到一艘……称得上精致豪华的渡轮缓缓停稳。一身T恤配牛仔裤看起来十分休闲的楚潇立在甲板上,向他们招了招手。
这一看就不是每天接送游客数趟的渡轮,祝小拾禁不住呕血,心说楚总您的骄奢淫逸可真是够了,临时决定来趟厦门居然还特么专门安排了一趟船……
然后她一边嘴角抽搐一边迎过去,克雷尔与她一道走着,待得上船后不着痕迹地比她快了两步。
“楚总。”他友好地伸出手,同时将祝小拾挡在了身后。
楚潇浅怔,与他握手的同时,略显意外:“上校也在?没听小拾说。”
“我只是临时接到通知,说祝小姐需要我帮忙,事先也不知情。”克雷尔温和道,接着又笑说,“不过目前为止还是祝小姐解决的问题更多,我也就负责帮她买点小吃、请她喝杯咖啡什么的。”
“……”楚潇与克雷尔相握的手不自觉地添力,克雷尔目光微凛,一咬后牙,不着痕迹地顶住了痛感,继续道:“事先不知楚总要来,稍后我让他们安排房间。”
“我提前订了,多谢。”楚潇淡一笑。
不知怎的,祝小拾莫名从他们平和的对话里嗅到了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但他们两个个子都高,她在克雷尔身后完全看不清他们的神色,一时也摸不准是怎么回事。
她于是想了想,直接上前了一步:“一会儿再聊。不是东西多吗,我帮你拿。”
“哦对。”楚潇如梦初醒,转身走向几步外搁着的玻璃小圆桌,拎起一个袋子。袋子里有两个塑料的圆形密封饭盒,上面的是白白的面条,下面的好像是汤一类的东西。
他将袋子一递:“顺路给你买了份评价不错的沙茶面,汤多易洒,你自己抱着比较稳。”
“……”
近两天在不断被各种福建美食征服的祝小拾顿时内心咆哮:好好好!我不生你的气了!!!
楚潇看着她的神色一笑,接着便径自一拎行李箱下了船:“走吧,一会儿带我去看看小人。”
“哎你还是能帮忙是吗?!”祝小拾双目一亮,抱着面追上去,“你听得懂?!”
“就那一个词我听不懂。不过靖人嘛,我从前打过交道。”楚潇说这话时,脸上有着类似于昨晚克雷尔的那种胸有成竹。
四十分钟后,在酒店办完入住的楚潇神清气爽地走进事发客栈。
克雷尔将关着小人的小笼子拎下来放到茶几上,淡定地敲敲笼子:“嘿,说句话。”
小人盘腿坐着,气哼哼地抱臂:“咕噜!”
一刹那,楚潇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祝小拾一时以为他还是为这个发音生气,担心他下一秒就要把小人一巴掌拍死,顿时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但片刻后,楚潇并没有动手,只是明显尴尬,一脸吃瘪的神色:“这不是靖人……”
“对,这是我们西方的小人。”克雷尔微笑点头。祝小拾面色复杂地打量他,她分明地记得,在去接楚潇之前,他还在门外跟师父说“问题在于现在还不确定这到底是中国神话里的小人还是西方世界的”!
客栈并不算大的客厅里,克雷尔抱臂笑看着楚潇,楚潇双手插着牛仔裤口袋,眉头微锁似有不快。
恍惚间,祝小拾诡异地感觉似有电光从二人目中射出,在房屋最中央相撞,呲啦啦地撞出万千火花。
当然,这一定只是错觉。
第40章 鼓浪屿的“偷渡客”(四)
当晚, 对小人国语言的“研究”没有什么进展。祝小拾开始自己瞎琢磨,觉得或许该对小人施展一下怀柔政策。
小人现在被关在笼子里, 每天的饮食和他们一样——基本就是每顿饭的时候,克雷尔拿矿泉水的小瓶盖给他装一盖米饭,再搭一盖子炒菜送过去。这虽然也不算吃得不好,但鼓浪屿上的美食很多嘛,祝小拾打算给他改善一下伙食!
于是她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出了门, 去黄胜记买肉松、到赵小姐买糕点、跑张三疯买奶茶, 还去岛上最有名的林记鱼丸求了人家半天,硬让店家给她做了个小份的鱼丸汤, 里面的丸子只有平常卖的鱼丸的六分之一大。
当她一路散着步回到客栈时, 发现楚潇已经在她一楼客厅里等她了。
他道了声早安,然后问她:“你方不方便去我那儿住?”
“啊?”祝小拾一懵,一时大脑短路地在想“当然不方便啊你就算开的是高级豪华间我也不能跟你睡一屋啊!”,便见楚潇扯了扯嘴角:“这回的房是我自己订的,林氏府的总统套房。我订的时候没注意它是独栋别墅而且是三居室, 现在觉得挺浪费。你如果住过去就不那么浪费了,这里还可以腾出来安排别的妖务部成员住。”
……这话到很在理!
祝小拾知道克雷尔这回带了三十多人来,分住在附近的多家客栈中。她目前住的这间房,克雷尔也大包大揽一起以妖务部的名义签单了,楚潇这么一说, 她确实是换个地方更好。
毕竟她在这里,妖务部是实实在在地多付一间的房费。可楚潇那里呢,套房又不会因为他只住一间就少收三分之二的钱。再说, 她和楚潇怎么也是朋友关系,后续他们想私下算账很容易,她可以付一部分房费给他。而如果花妖务部的公款,之后就算她想还,流程估计也不太好走了。
祝小拾就点头想说“好的,那我收拾一下”,但克雷尔的声音先一步从楼梯上传了下来:“我想请祝小姐留下。”
楚潇眸光微凌,侧头看去,克雷尔从楼梯上一步步走下来:“接下来的事恐怕还需要祝小姐帮忙,祝小姐住在这边会方便一些。”
他说着直接将话题绕了过去:“我听手下说祝小姐去给小人买吃的了?”
“啊,是的!”祝小拾点头,“试试看吧,先抓住小人的胃!”
楚潇见状一哂,也没再继续方才的话题,从沙发上站起身,率先往楼上走:“一起去试试。”
二楼一间没人住的卧房里,关着小人的笼子放在窗台上,小人正躺在一块小棉垫上睡觉。
听见闷响,他睁开眼,一看到进来的人,就又恢复成了气鼓鼓抱臂而坐的模样。
“哎,别生气,我给你买了好吃哒!”祝小拾堆着笑容走过去,将一堆吃的都放到笼子旁边,一样样地拿出来,分出大小合适地小份从打开笼门往里送:“你吃点东西,我们谈谈。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你们这样捣乱恶作剧不行啊,这是人类的地盘,我们给你们安排个别的地方住行不行?”
“咕噜!”小人一脚踹翻她乘在瓶盖里送进来的奶茶,又把她已经揪到很小的糕点揪得更小,一块块地砸出来,“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三人:“……”
小人愤怒地在笼子里踱来踱去,嘴里继续咕噜咕噜着。踱了好几圈后他猛地刹住,愤慨地将头上尖尖的帽子狠狠往地上一掷:“咕噜咕噜!咕噜!”
楚潇挑眉:“再咕噜一巴掌拍死你。”
“咕噜!哼!”小人冲楚潇嚷嚷着,然后背过身去,一低头捂住脸,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情绪无法安抚,交流无法进行,美食诱惑无效,又一次接触以失败告终。
三人沉默地走出房间,克雷尔反手将门关上,楚潇面色微冷:“不如去查他们的老巢在什么地方,直接收拾掉。”
克雷尔:“有成百上千个……”
楚潇冷淡:“我一脚能踩死成千上万个。”
“……你别!!!”祝小拾赶紧劝他,“鼓浪屿是个小岛,你一现真身这儿连海拔都要低了。再说这些小玩意儿也……罪不至死对吧……”
她的口吻中透着些许不安,楚潇硬缓和了些情绪:“我说说而已。”然后他往楼下走去,“我先去试着找找他们在哪儿,找到的话想办法直接送走。”
但在他们找到其他的小人前,矛盾升级了。
从当晚八点开始,小人们开始在岛上各处闹事,商户、游客们的尖叫此起彼伏。并未步入旅游旺季的小岛因此而显得热闹了一层,荒诞的喜剧画面在各处缤纷呈现!
猪头三肉脯店,几十个小人迅速闯进店中,哇啦啦叫着跳上柜台,将刚烤制出炉还在晾凉的一张张肉脯飞快撕碎。片片碎肉散落一地,肉香和蜜汁味混合着四处散开,在店员的惊声尖叫中,小人们欢呼雀跃地奔跑撤离。
糖猫糕点店,一排小人站在店外写着“生活,是一块巨大的牛轧糖”的灯牌上蛰伏着,等到晚饭后店内闲逛的客人渐多,为首的拿起小喇叭吹响嘀嘀哒嘀嘀的号令,身后众人立刻井然有序地从灯牌上依次跳下闯入店内,花蜜罐子举起来打碎、牛轧糖抱着就走。
除此之外,街边卖花生汤的老大爷被撞翻汤桶,卖土笋冻的老太太被打翻酱料碗。就连岛上最贵的林氏府酒店都未能幸免,上百个小人叫叫嚷嚷窜进餐厅的刹那,一切格调与温馨都被打破,大人和孩子都惊叫起来,服务生下意识地想抬脚去踩这闯进来的不明生物,却在看清对方也长着人脸时差点当场吓晕过去。
林氏府酒店主楼后面的别墅中,搜寻小人老巢大半日未果的楚潇刚回到房中,打算好好睡一觉,明天再继续寻找。
他冲了个热水澡,穿着浴袍走出浴室的刹那,眼角蓦然睃见一个微型的身影快速溜过。
他猛回头,继而更清晰地看到那是一个体格健壮的小人,正抱着他的手表往窗户跑,而在半开的窗前,还有两个“盯梢”的小人,正急切地朝偷表的那个招手。
场面可谓十分气人。但好在楚潇以万年计的战斗经验令他并未费时追偷表的那个,身形一闪直逼窗前,啪地把窗户拍上了。
“……嗷!”两个招手的小人被拍在玻璃上,楚潇挑眉,冷脸回头。
正抱表疾奔的那个脚下急刹,在地面上划出“呲——”的一声,接着他带着几分漂移的韵味成功转向,向未关的房门奔去。
下一秒,却听一声脆响直袭面前:“咔——”
楚潇化形的利爪盯在小人面前,利甲如栅栏般挡住小人去路。小人愕然回头,看看背后明明是人类模样的男人、又看看眼前兽爪,再看看人类模样的男人、再看看眼前的兽爪……
“哇啊啊啊啊!!!”吓崩溃的小人扔下表钻出他利甲间的缝隙就跑,惊吓过度而洒出的眼泪滴落在地,一路洒至大门。
楚潇:“……”
他那么可怕吗?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中,克雷尔所在的客栈里电话不断。
总部不断来电询问情况,其他各区都在帮忙出谋划策。唐中将已准备紧急赶赴厦门,对小人国传说较为了解的欧洲区各级军官也整装待发。
这可以说是次元撕裂以来,在中国出现的第一次恶性骚乱。从某种意义上说,楚潇拆国博那次都没这么糟糕,毕竟那回正值深夜馆内无人,而且这位上古神兽很体贴地只祸害了广场,里面的展品毫发无伤。
而现在,窗外惊叫不断,各类商品被小人们恶作剧地扔得到处飞。虽然主流媒体还没有动静,但祝小拾刷了半分钟微博就知道网上早已炸了。
二楼走廊的窗前,克雷尔因为北京长安街上的高层直接打进来的电话而焦头烂额:“不不不……您放心,您放心!我们一定坚守贵国的行事方针,把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放在第一位!”
十几分钟后他才终于得以挂了电话,已在旁边听了许久的祝小拾抬眼看看,看到他的面色有些罕见地发白。
“来电话的是……”她询问道。
克雷尔强自舒气:“没事。”
“那个声音我知道。”祝小拾耸了耸肩,“但凡看过新闻联播都知道。闹得这么大了吗?!”、
“毕竟是很鲜见的事情。”克雷尔叹息。祝小拾又问:“那现在怎么办?”
克雷尔倚向墙壁沉吟着,过了许久,依旧只能叹息:“先把抓住的那个放了,安抚住他们吧。后续怎么办再说。”
当下也只有这样了。鼓浪屿怎么说都是个景点,让他们无休止地这样折腾决计不行。
于是二人一同走进关着小人的那间屋子,克雷尔把笼门打开,跟小人说:“走吧,你自由了。”
“哼!咕噜咕噜!”小人还是这一个词儿,克雷尔皱皱眉,将手探进去,把他“拿”了出来。
他几步走到房门口,将小人放下:“走吧,你的同伴都在找你。”
“咕噜!”小人气哼哼地一推克雷尔(的鞋),却跺着脚走回窗台边,扒着窗帘又回爬回窗台上。
然后他一头钻回小笼子,还咣地一声自己关上了笼门。
“???”祝小拾皱眉,一拍窗台,“耍赖是吧?你到底想怎样?”
“咕噜!”小人切齿瞪她,抬手一攥帽子顶,扯下帽子狠狠掷地。
“哎你!”祝小拾想跟他叫板,却倏然意识到,这好像是他一天之内第二次做出这种举动。
什么意思?
她下意识地扫了眼那顶帽子。
那顶橙色的小尖帽子是一个高高的等腰锐角三角形,上面依稀可见一些油污,似乎是她拿蚵仔煎裹他时留下的。
“咕噜!呜——咕噜!”小人气鼓鼓地好像在骂什么,接着又挑事儿般地冲他们吐舌头,“略略略略略!”
祝小拾锁眉,思忖后再度打开笼门,带着几分迟疑,手指捏住那顶帽子。
小人顿时一愣,不假思索地冲来扑住:“咕噜!!!”
啊哈——!
祝小拾了然而笑。
这回她知道小人口中的“咕噜”是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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