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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

    第41章 鼓浪屿的“偷渡客”(五)


    祝小拾把小帽子拎起来, 指指:“咕噜?”


    小人急得只顾着够帽子,蹦蹦跳跳:“咕噜!咕噜!”


    所以“咕噜”在他们的语言里大概是“帽子”的意思?


    祝小拾看向克雷尔:“我觉得他是嫌我们把他的帽子弄脏了?”


    “……”克雷尔因为这个无厘头的原因而面色铁青, 长长地缓了两息之后可算平息住怒火,心下对自己说要尊重别人的文化习俗。


    然后他从祝小拾手里拿走那顶小帽子:“我去给他洗洗。”


    这小帽子不到两个指节高,洗起来非常快。洗净后祝小拾拿电吹风来吹,不到十分钟就全干了。


    他们回到小人所在的屋中,把帽子给气鼓鼓的小人戴上。然而, 小人再度气鼓鼓地一把将帽子狠掷下来:“咕噜!啊咕噜!咔撒哆咩咕噜!米噻咕噜!咕噜!!!”


    祝小拾和克雷尔:“……”


    小人愤恼地背着手, 开始在窗台上踱来踱去,一边踱一边碎碎念地骂着什么, 多了些别的词, 但“咕噜”的出现频率依旧很高。


    虽然听不懂吧,但祝小拾和克雷尔也大概能摸索到,他这是对洗完的帽子也不满意。


    于是做事很一板一眼的克雷尔叫手下取来显微镜,对帽子进行了一番细致检查。


    得出的结果是,帽子上有轻微的油渍和肥皂残留。另外, 上面那道金色条纹有极细微的、因揉搓造成的褪色。


    如果小人是因为这些变化而不满意,那么事情就非常棘手了。


    残留好解决,他们可以尽可能地把帽子洗得更干净,但金色条纹的褪色不好弥补。那个褪色轻微到以人类肉眼根本看不出半年端倪,假设小人能因此大发雷霆的话, 那修补时稍微多添了一丁点,可想而知他也必定会不满意。


    祝小拾因此而悔不当初!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怒问自己为什么要手贱把它裹进蚵仔煎!


    果然还是应该心存善念,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一时卡在这一环上不知怎么办的二人, 在二十分钟后拉着古老爷子一起,苦闷地钻进了楚潇的别墅,求集思广益。


    哈欠连天的古老爷子慵懒地摆摆手:“甭问我,外国妖啊,超出我的认知范畴了。你们要知道,我小时候读书那会儿,可还连英文都不用学呢。”


    依旧穿着浴袍的楚潇仰在沙发上枕着手:“也别问我,我活得是久,但从前入世都不出国。只在2015年入世之后出过几趟差,但和你们人类的正常公务出差差不多。”


    “……”祝小拾沉默了须臾,起身走到楚潇面前,“借一步说话?”


    楚潇睇睇她,眯眼:“这么客气?”


    “……不客气!快过来!”祝小拾说着就伸手拽他,楚潇哈哈一笑顺势起身,祝小拾闷着头拉着他直奔最近的卧室。


    踏进门后她一把将门关上,还将声音压得很低:“现在没有别人,我问你哦!”


    楚潇看起来心情很好,笑意满满的:“你说。”


    “你真的完全不能跟小人交流吗?明明都是‘咕噜’啊!”


    “……”楚潇的面色瞬间阴沉,祝小拾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我就想认真问问,你别生气!这都大灾当头了!!!”


    “……”楚潇艰难地喘了口气,“我真听不懂。”


    祝小拾残存期许地望着他。


    “我们完全是两个语言体系,只是我的语言的发音和他的这个词撞上了而已,真是巧合——不然你觉得我在妖界天天冲人喊‘帽子’正常吗?!”


    楚潇心平气和地解释了大半,但说到最后时还是有点暴躁。祝小拾认真想想,觉得很有道理,同时也觉得更加一筹莫展。


    洗旧的帽子完全恢复成原状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能做的只有诚恳道歉。但道歉是语言交流,现在语言不通,怎么办!


    事情卡在这一环节上无法解决,不解决那个小人又赖在他们这儿赶都赶不走,其他小人还因为他被抓而四处闹事,怎么办!


    祝小拾觉得头都要炸了,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顶小破帽子陷入这样的纠结。


    她暴躁得侧身直捶墙,耳边突然传来“啵——”的一声。


    祝小拾霍然回头,乍见一股白气袭来,猛地闭气。接着那白气弥漫开,丝丝凉意慢慢渗透皮肤,激得她一阵清醒。


    祝小拾:“你……”


    楚潇抿嘴,又启唇:“别急,天无绝人之路,船到桥头……”


    “不是,我是想说你竟然还有这人工制冷的技能?”祝小拾一脸惊奇,“那你能喷火吗?”


    “……”楚潇挑眉,再张口,吐了个直径约莫两厘米的小火球给她看。


    祝小拾:“……”


    常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在确定道歉这条路一时半会儿确实走不通之后,他们能做的,也就只剩找一顶新帽子让小人满意了。


    市面上要买顶小帽子并不难,克雷尔将手下全派了出去,几个小时内就从厦门各大批发市场买到了各式各样的供人偶佩戴的小帽子。


    但当克雷尔把这些小帽子放到小人面前时,小人不仅看都没多看他一眼,还又用叽里咕噜的语言把他大骂了一遍。


    祝小拾选择了网购,从淘宝上挑了不下百种形色各异的小帽子,并且为了解决问题,一概让卖家发了顺丰次晨……


    但得到的结果和克雷尔一样。


    楚潇的思路则比较清奇,他买了包妙脆角回来,拿了一个扣在小人头上,端详片刻,一笑:“正合适!”


    “……”小人呆滞三秒后暴跳如雷,叽里呱啦语速极快地骂了一番,最后憋出了一个极为生硬的英文发音,“FucK!!!”


    楚潇眉心骤蹙,一个火球从喉中冲出,还好旁边的祝小拾眼疾手快,抄起农夫山泉便浇过去,有效避免了外国小人在我国神兽怒火下化为焦尸。


    一天很快就这样过去,鼓浪屿的情况较二十几个小时前又糟糕了一些。


    应急预案已经启动,客运码头关闭、渡轮停止,游客一概禁止上岛。岛上很多并非本地人的店家开始外出避风头,能闭店不开的则都闭店不开。


    但在当日傍晚的时候,危机还是又一次升级了。


    ——一边,小人攻入了位于鼓浪屿南侧的干部疗养院,吓得几位离退休老干部心脏病发作,入院治疗。


    ——另一边,还有一波进入了龙山洞,将防止洞穴坍塌的防护板拆了个干净,险情随时可能发生。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夜晚,对岛上的每一个捉妖人来说,都非常难熬。


    祝小拾直到深夜都没睡着,她站在窗前,眼看着窗下的薄雾一点点浓重。雾气最终在夜色中铺成一片厚实的灰白色纱,连咫尺外小巷对面的灯光都变得模糊。


    时间似乎在雾气里凝固住了一样。又过了很久,她都依旧不困也不累。她便索性不想睡了,打算下楼沏杯浓茶,然后精神抖擞地继续思考还能怎么办。


    她就拿着马克杯走出房间往楼下走,途经二楼时,听到剪刀剪纸的“咔嚓”声响。


    祝小拾下意识以为是邱凉在剪纸画符,但紧接着又一声“咔嚓”响起的同时,她发现邱凉的房间关着门,这么微弱的声音应该传不出来。


    祝小拾怔了怔,偏头再看,看到克雷尔那屋的门开着。


    她走到门口,看到克雷尔坐在桌前,一边放着台她没见过的仪器,另一边是一堆碎布头。同时床上还整齐地叠着好多块布,无一例外都是橙色,但仔细看又还都有点差别。


    她抬手敲了敲门,克雷尔抬头一愣:“祝小姐,还没睡?”


    祝小拾往里走了两步,看看那堆碎布:“上校在干什么?”


    克雷尔的神色略显深沉,长长地吁了口气,解释道:“三个小时前总部发来邮件,说在法国一个很偏僻的镇子里发现一个关于小人国的传说。那个传说里说,小人国对于帽子有很深的执念,每一顶帽子对他们都十分重要。如果外人将其污损或者丢弃,小人就会一点点陷入焦虑暴躁,最后死亡——而假若这个小人在族中地位不一般,还会因此引起连锁反应。”


    比如现在就在引起连锁反应。


    祝小拾默然点了点头,克雷尔又说:“传说里解决那场纷争的是一个裁缝,裁缝给丢失帽子的小人做了一顶一模一样的。”


    祝小拾在恍悟中深吸了口气:“那你……”


    “如果传说准确,小人在丢失帽子期间每见一顶不同的帽子,都会更暴躁一分,我们不能再瞎试了。所以我在研究现有布料的成分、厚度、颜色,看看能否找出与那顶帽子完全吻合的材料。”


    他很沉稳地说着,表达方式一如祝小拾印象里一样严谨。


    他这样时,总有一股很迷人的气质。让人觉得非常可靠,让人觉得他一定能解决眼前的难题,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祝小拾滞了一滞,从怔神中抽离出来:“需要帮忙吗?”她问。


    “嗯……坦白说,不需要。这机器很智能,把样本放进去,它就能在一分钟内显示各种所需数据,还能自动记录成文档、自动做对比。”他面露轻松,款款而笑,“祝小姐早些休息吧。”


    “我睡不着。”她轻耸肩头,还以一笑,“我帮上校剪布吧。”


    她说着伸手去够克雷尔刚刚放下的剪刀,克雷尔还想拒绝,下意识地抬手也要自己拿剪刀,好巧不巧地将她的手握住。


    下一刹,他猛地收手,脸同时别过去,极度窘迫地一咳:“Sorry……”


    祝小拾也略感尴尬,但视线一划,却发现他的反应实在夸张。


    他脸上的红色从侧颊一直延伸到耳根又涨至眼角,就像被突然灌了大半瓶75°的伏特加,顷刻间陷入大醉。


    祝小拾见惯了他沉稳冷静的样子,见状很有点反应不过来:“……上校?”


    她嗓子里卡了卡才有问:“上校你没事吧?”


    女孩儿温柔的询问令克雷尔喉中发噎,他拇指一掐食指硬静下气来,站起身,低着目光推着祝小拾的肩头往外走:“祝小姐请早些休息吧。”


    “上校?”


    “已经凌晨三点了。”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推出门外,祝小拾刚转身,房门就已咣地撞上,吓她一跳。


    第42章 鼓浪屿的“偷渡客”(六)


    祝小拾怔怔, 一时想再敲开门问问克雷尔怎么回事,但转而又觉得或许不问更好。


    于是她按原计划下楼沏了杯热茶, 折返屋中坐到床边后,却意外地突然觉得困了。


    不知是不是克雷尔的态度和思路让她太安心的缘故,这困意袭得十分猛烈。祝小拾抿着浓茶在一分钟内连打了两三个哈欠,终于扁扁嘴,认命地将茶杯放下, 准备好好睡了。


    她一觉睡到上午十一点, 醒来洗漱后想下楼去看看克雷尔的进展,但被住在克雷尔隔壁的邱凉拽进了屋。


    “嘘——”邱凉示意她小点声, 又轻轻解释说, “上校好像从夜里一直忙到早上八点才睡?我早上起来宣布想在楼道练咒语,差点被他身边的警卫拍晕。”


    祝小拾:“……”


    邱凉练习咒语确实是个虐人的过程。除却气沉丹田吼出来的声音不会太小以外,还搭配金光四射、火花飞闪等视觉效果。她在家练习时,祝小拾和甄绮都躲得远远的,这客栈隔音效果一般, 她一吼,吵醒克雷尔大概是无法避免的。


    于是祝小拾想了想,提议说:“那你在屋里也干不了什么,咱出去走走?给他买点吃的去?”


    克雷尔这种性格刻板的人应该不会边工作边吃东西,现在这一觉又十有八九要睡到下午。那从昨天晚饭算, 他有十八九个小时没进食,醒来肯定饿。


    邱凉觉得也好,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和祝小拾一同出了门。客栈老板娘听说她们是要出门买东西, 可高兴了,塞了二百块钱给她们,拜托说:“你们爱吃什么菜就买点,回来我做!唉,我这实在不敢出门啊,想想那些小人,就瘆得慌!”


    祝小拾以手机支付更加便捷为由,把钱推了回去。二人走出客栈,几分钟后便到了岛上最热闹的地段,但此时整个街道都安静得一个人都没有。


    平时总在排长队的沈家肠粉连门都没开,隔壁喜欢边卖冰激凌边和顾客玩闹的土耳其小哥趴在柜台前打瞌睡。她们一直往前走,看到第七铺之类的伴手礼店也都关着,偶有那么几家被砸碎了玻璃,碎玻片散落满地,店里被折腾得一片狼藉。


    再往前走,芒果做得很好吃的甜心凯特也大门紧闭,但谢天谢地楼下的熊如意厚吐司还开着。


    祝小拾给克雷尔买了两份芝士培根的,觉得再往里逛估计也买不着什么了,打算就此直接去菜市场帮老板娘买菜,然后打道回府。


    但身后巷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叫住了她:“小拾。”


    祝小拾转回头:“哎?早。”


    楚潇也道了声“早”,他手里拿着两个泡沫塑料的饭盒,走到她面前时看了看她们捧着的厚吐司:“出来买吃的?”


    “上校昨天通宵加班,我出来给他买点醒后方便吃的东西。”祝小拾如实道。


    楚潇拿着饭盒的手一颤,倒仍在笑:“哦……”


    然后他咳了一声,迟疑着问祝小拾:“你吃过了?”


    “也没,我去买菜,一会儿直接等老板娘做午……”


    “哎楚总!”邱凉一掐她的胳膊,突然打断她的话。


    祝小拾吃痛,皱眉回头,楚潇也看向邱凉。


    邱凉满面浓郁的笑意:“楚总您怎么也自己出来买吃的?酒店里不是有餐厅吗?”


    楚潇眉心轻跳,本就已不太自然的笑容凝在脸上,僵了三两秒后,他的目光盯向祝小拾眼前的地:“刚才跑步时遇到古老先生,他说你还没醒,我出来给你买点吃的。”


    祝小拾微愣,场面一时略显尴尬。


    邱凉在旁边干着急,悲愤得暗一咬牙,又重新堆上浓郁的笑意,上前接楚潇手里的饭盒:“谢谢楚总!啊那个……其实小拾起床之后也还没吃,是我拖她出来先给上校买东西的!啊那什么……主要是帮老板娘买菜,现在岛上人心惶惶嘛,老板娘害怕,我自己出来也瘆得慌!”


    邱凉话里欲盖弥彰的味道过于明显,楚潇睇睇二人,含笑“嗯”了一声。


    邱凉见好就收,给台阶就下,立刻拉起祝小拾转身就走:“那我们先买菜去了!楚总您忙您的!”


    楚潇很平静:“慢走,晚点见。”


    她们要去买菜的地儿离卖厚土司的店也没多远,算是岛上一家规模较大的综合超市。眼下虽然窗户上的卷帘门完全锁着,大门处的卷帘门也放下来大半,但至少还在营业。她们弯腰从卷帘门下钻进去,神经紧绷的店员立刻抄起扫帚呈防御状态。两秒后反应过来她们都说正常人类,又放下扫帚说“欢迎光临”。


    俩人往卖菜的部分走去,祝小拾可算从刚才的怔神里回过味来,皱眉一拽邱凉:“刚才怎么回事?你和楚潇打什么哑谜呢?”


    “什么打哑谜?哎这冬瓜看着不错,你想不想吃?”


    祝小拾:“可以。”


    邱凉接回方才的话题:“当着楚总的面说给上校买吃的,你是不是智障啊小拾同学?”


    “?”祝小拾认真思考之后确定自己依旧不懂她的逻辑,“我怎么就智障了?!”


    “……”邱凉抄刀从眼前的半个大冬瓜上切下来差不多够十几人吃一顿的一块,右手将刀一扔,左手拍冬瓜,“你觉得楚总——一个历经华夏大地封建制度变迁、在传统思想中长大的上古神兽,能接受你脚踏两只船吗?”


    她说啥???


    祝小拾目瞪口呆,一脸看怪物的表情:“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邱凉还以同样的表情,打量了她至少十几秒,小心翼翼地、尴尬地询问,“你没跟楚总在一起?”


    “卧槽?!”祝小拾惊叫,“卧槽你在想什么?!”


    “……甄绮说的啊!”邱凉轻扯嘴角,“她说你跟楚总肯定有点啥,我想她一写言情的看这个肯定靠谱啊!再说你都去楚总家住过了!竟然没有吗?!”


    “卧槽你们在想什么!!!”祝小拾夸张地抱头,哭笑不得,“我说你们……你们能不能对上古神兽有点最起码的尊重!我像是能跟他在一起的吗?我又不是个神女龙女!”


    “甄绮说只要有爱种族不是问题,物种也不是问题……”


    “这特么当然是问题啊!!!”祝小拾气笑,从架子上扯了个塑料袋抖开,蹲身挑鸡蛋,“他与天地同寿好不好,我把脖子上这俩珠子吃了总共能活到100岁,今年已经22了——你会想和一个寿命不足你寿命零头的人在一起吗?!”


    邱凉不甘心:“好好好,先不讨论他喜不喜欢你,我先问你,你喜不喜欢他?”


    “卧槽他是谁你不知道啊?!”祝小拾头疼,放下鸡蛋掸掸手,抬头望她,“假设你们道家的各位神仙——比如元始天尊玉皇大帝降临到你面前,你会因为他们是高富帅的形象就动爱慕之心吗?”


    邱凉:“……”


    “能当朋友就八百生有幸了好不好!往那种方面想不会觉得亵渎神明罪大恶极吗?”祝小拾无奈地摇着头继续挑鸡蛋,其实心里也不无惋惜。楚潇要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那简直堪称完美,她可能会臭不要脸地主动追他,不管能不能追上都先试一把。


    可他是个上古神兽,她稍微往那个方向多想一点都觉得要遭天谴,就连很多次她被他帅到心脏狂跳都想摇着他的肩膀呐喊“你可太帅了啊啊啊啊!!!”时都硬生生忍住……


    怎么港,他是个实在容易让人心生倾慕的男(神)人(兽),对她一个普通人来说,能跟他建立这种革命般的友情是很幸运幸福的。祝小拾对此十分珍惜,不想因为自己的任何不靠谱举动让这份友情出现裂痕,因此,有些不可能的事压根别想自然是最安全的。


    “往那种方面想不会觉得亵渎神明罪大恶极吗?”


    几米外熊如意厚土司店前的大树下,风声将女孩儿喊出的话语卷入上古神兽听觉敏锐的耳中。


    楚潇黯然滞住,他无力地抬眼望了望那扇拉得很低的卷帘门,想说:不会啊……


    你救了我啊。


    他摇摇头,摒开心底难过的感觉,但她的上一番话又侵袭上来。


    “他与天地同寿好不好,我把脖子上这俩珠子吃了总共能活到100岁,今年已经22了——你会想和一个寿命不足你寿命零头的人在一起吗?!”


    他想,会啊。如果可以的话,这会是他与天同寿的岁月里,最珍贵的78年啊。


    “一共32块8。”售货员的声音若有似无地传出,楚潇蓦然一回神,转身就走。


    客栈中,克雷尔醒过来时是下午两点半,厚吐司已经凉了。


    祝小拾吐司连带老板娘中午做的冬瓜丸子汤一起放到微波炉里热了一下,端上楼去给他吃。克雷尔有些意外,微张着口僵了好几秒,才欣喜道:“多谢,天啊……多谢。”


    “不客气。布料方面,上校有进展吗?”祝小拾问。


    “有。”克雷尔叉起一块厚吐司,边吃边走到写字台边,拿起笔记本递给她,“编号B673的那块布是唐中将昨天抵达厦门后派人买的,和帽子的材质完全吻合;C152的那种金色涂料是用来描金色条纹的;还有A54号棉线,与缝制帽子的棉线相符……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


    祝小拾抬眸:“什么?”


    “嗯……我们妖务部上下,一个女兵都没有。”克雷尔拢手轻咳了一声,窘迫询问,“请问祝小姐会做针线活吗?”


    祝小拾:“……”


    她的针线活,其实也就是个中小学兴趣课做十字绣的水平。不过好吧,缝制个小帽子她应该还是做得到的。


    十分钟后,祝小拾跟老板娘借来工具包,坐到了一楼茶几前。


    克雷尔当然陪着她,然后用诚恳的提问证明了他没生活常识的属性:“抱歉打扰,这是什么?”


    祝小拾抬眼一扫他手里捏着的带一个铁丝细环的塑料片:“穿针器,方便穿针的。”


    “哦,谢谢。”克雷尔十分客气,接着又因工具包里的银色指环而眼前一亮,“啊哈,这个我祖母也有。”


    “那是顶针。”祝小拾冷漠脸,心里因他这种和平时截然不同的反差萌笑到晕厥。


    “我知道这是顶针。”克雷尔笑笑,克制住心慌意乱,努力展现尽量自然的幽默感,“我小时一度以为这是象征家族身份的指环。因为虽然我祖父是公爵,但家里所有重要的东西都是祖母保管,她又把针线盒收得很好,所以……”


    “哈哈。”祝小拾一笑,顺着这个话题随口聊下去,“哎公爵?上校不是美国人?”


    “……我是英国人。”克雷尔轻哂,“祝小姐有兴趣的话,日后可以去我家玩玩。我家的城堡有些历史,今年时常会有小妖造访,祝小姐可能会喜欢它们。”


    “有机会的话一定去,我还没出过国呢。”祝小拾抿着笑应下,克雷尔就介绍起了英国的风光。她一边缝帽子一边听,在他栩栩如生的描述中,她还真对英国行产生了点儿向往。


    当克雷尔介绍到泰晤士河夜晚时的壮丽美景时,祝小拾边脑补画面,边按照他所标注的尺寸,小心翼翼地描好了金色条纹。


    “搞定!”因生怕自己描边手抖而一直摒着呼吸的祝小拾扔下笔栽到沙发上,克雷尔讲美景的声音也停住,带着惊喜看向茶几上的小帽子。


    “我们去试试看。”他说着站起身,以一种绅士而礼貌的姿态伸出手,邀请她同去。


    祝小拾将手伸过去,一借他的力站起来,欢呼雀跃地率先跑向二楼。


    她一把推开门,躺在笼子里睡觉的小人吓了一跳,开口就又怒吼:“咕噜!咕噜!!!”


    “我们搞定了你的咕噜!”祝小拾蹲到窗边托腮看着他,克雷尔很快也走进来,拎着帽子的尖角,将它戴到小人头上。


    “咕噜——?”小人愣了一瞬,猛把帽子摘下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他的反应令祝小拾提心吊胆,她大气儿都不敢喘地看着他的举动。突然间,小人一把将帽子带回头上,尖声欢笑着往外跑去:“耶嘿!!!咕噜咕噜!咩咕噜!!!”


    “哎你等等!”祝小拾和克雷尔齐往外冲。小人就这样离开是不行的,他们还得争取近一步交涉,毕竟最终目的是让他们离开鼓浪屿啊!!!


    “啪!”刚走进客栈大门的楚潇乍然看见一个小东西横冲直撞地往外跑,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扣住。然后他才通过声音判断出自己扣住的是个什么,顿时挑眉冷笑,“再跑?信不信我烤焦你?”


    紧接着,急促而混乱的脚步声拉开了他的视线。他抬眼看去,正往下冲的祝小拾和克雷尔不约而同地停住脚。


    他们并肩站在一楼到二楼的楼梯转弯处,这画面落在楚潇眼里,竟觉得他们十分搭调。


    他无声嗤笑,低眼将小人“捏”起来,上前向祝小拾一递:“给。”


    “多谢。”祝小拾松气地接过来,话音未落,楚潇却已转身就走。


    “楚潇?!”她一愣,蹙眉追上前,挡住他打量了两眼,“你怎么了?”


    楚潇微抬眼,目光越过她看了看仍在楼梯上的克雷尔,落回她面上时已微笑如常:“没事,你们忙。”


    他的话顿了顿:“我在北京还有很多事,想先回去。”


    再度顿了顿,他还是又添了句:“如果需要我帮忙,你随时联系我。”


    第43章 鼓浪屿的“偷渡客”(七)


    楚潇真的订了当晚回北京的机票。


    祝小拾原本和他说好, 六点钟启程送他去机场,但在五点半时却突然接到他的微信。他说怕晚高峰赶不及想提前一点走, 现在已上了渡轮,说不用她送了。


    不知怎的,明明一切都说得通,但祝小拾就是心里毛毛的。她好生思量了一遍,觉得除了邱凉“提点”的那件事外, 自己就没什么会惹楚潇不高兴的地方了。而那件事又完完全全是邱凉瞎猜, 根本就不可能,所以也不具备参考价值。


    于是她在纠结之后给楚潇发了个微信, 让他下飞机报个平安。再想想又给小苗发了个微信, 让她在楚潇到家后给她来信二说一声。然后才又投入眼前的工作。


    那个小人在拿到新帽子后的几个小时里,一直处于一种“高兴疯了”的状态。他们拦着他不让他出去,他就在客栈里欢乐地跑来跑去,愉快的气氛洋溢四处,极具感染力……


    到了后来, 不少平日严肃的兵哥哥们看见他这样都直笑。老板娘还拿中午做的肉丸子给他吃,他抱住大肉丸子啃了一口更开心了,跳到老板娘肩头吧唧给了老板娘一个吻。


    客栈老板站在柜台前皱着眉头乐,撸袖子说嘿你怎么当着我的面调戏我老婆?然后小人冲过去跳上凳子又跳上矮柜,最后跳到柜台前, 吧唧也亲了老板一下。


    老板无奈地服气了!伸手跟他对击一掌,然后看他继续四处撒欢儿。


    晚上八点多,小人终于冷静了下来, 主动去敲了克雷尔的门,爬到克雷尔的写字台上,叽里呱啦地发表了一堆长篇大论。


    克雷尔很有礼貌地耐心听完,然后饱含歉意地表示:“对不起,我没听懂。”


    “……”小人倒好像听懂了他这句话,指指自己,又指指窗外,“呱!哇西哩呱咕啦哩!”他说着将一只手摊平,另一只手做小人状在那只手上走着,“哇哒咕嘞哒!”


    克雷尔挑起一边眉毛:“Sorry?”


    “哎!”小人叹气摇头,摆摆手,跳下写字台走了。半分钟后,克雷尔桌上的对讲机响起来:“上校,那个小人……他想出去。”


    克雷尔想了想:“放他走。”对讲机那边应了声“是”。


    五分钟后,小马哥起司马铃薯附近巡视的工作人员传回消息:“上校,小人出现……买了个至尊马铃薯。”


    克雷尔嗤笑:“让他买吧。”顿了顿又说,“换岗的时候给我带一个回来。”


    “……”对面,“好的上校。”


    二十分钟后,再传回消息的,是海天堂构一代值守的人。他们说小人在那里嚎了几嗓子,然后有几十个附近的小人陆续涌来。


    克雷尔蹙眉:“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只说了几句话就散了。”那边回道,克雷尔沉吟片刻,说:“知道了。”


    然后,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岛上各处陆续传回消息,都说看到小人出现。


    再然后,各处先后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原本正在打砸抢的小人们突然收手各自离开,已混乱了近三天的鼓浪屿迎来了久违的正常。


    将近零点,小人吹着口哨回到客栈。正歪在一楼沙发上的祝小拾立刻蹲身笑迎:“外面的事儿我听说了,谢谢你啊!”


    “达西达西。”小人豪气地摆摆手,祝小拾猜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没事没事”“好说好说”或者“小意思小意思”一类的。


    接着小人继续吹着口哨,一脸嘚瑟地往楼上去。祝小拾看着他吭哧吭哧爬楼梯的背影笑笑,坐回沙发上,又继续看着手机上的对话框发呆。


    楚潇的飞机应该是十一点多到,航旅纵横APP还显示提前了十几分钟降落,他现在肯定是下飞机了的,但一直没给她回话。


    “楚潇?你到了吗?”祝小拾给他发了十一点以后的第四条微信,又枯坐了十分钟,还是没有回音。


    接下来的两天,针对小人国问题的工作进入了一个有条不紊的阶段。最初的那个小人叫了不少同伴来客栈,每天和妖务部的人在谁也听不懂对方在说啥的状态下闲聊(……),克雷尔对此进行录音回传总部,为语言学家们的翻译工作提供素材。


    小人们真的很配合。具体表现在在闲聊之外,克雷尔有时会拿些东西指着问他们叫什么,他们会不厌其烦地一一告知,这样一来,一天之内他们就知道了不少简单的生活用词,也成了破译语言的重要资料。


    但这些,和祝小拾都没有什么关系,基本没有任何需要她帮忙的地方。


    于是,她的注意力飞到了千里之外。


    已经第三天了,楚潇一直没有回复她的消息,微信、短信都没有,打电话则提示关机。


    这非常奇怪,因为他在回北京之前明明跟她说过,如果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让她随时找他。这说明他当时自己也认为,接下来几天是不会忙到顾不上回复信息的。


    可事实却是他和失联了一样,音讯全无。祝小拾不由得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然后一边劝自己他并非凡人,怎么可能出事?一边又忍不住地去想当时松本藤佐惹出的事情。


    她在提心吊胆里熬到了第三天下午,终于有些冒昧地给小苗去了个电话。


    她们并不算多熟,小苗乍然接到她的电话,声音里明显有些意外:“祝小姐啊,怎么啦?”


    “楚潇回去了吗?她怎么样?”祝小拾也没顾上多作措辞,问得开门见山。


    小苗愣了愣:“他……呃,他没回家,到北京那天给我发了个微信,说直接去公司。”


    祝小拾追问:“这几天一直没回家吗?”


    小苗:“是的,没回家,一直在加班。”


    这通电话打得祝小拾心里更不踏实了,连他在妖务部时的凄惨画面都非常清晰地又撞回了她的脑海里。


    于是,经过二十分钟的挣扎后,祝小拾敲响了克雷尔的房间:“上校。”


    “呱嘟噜!”正在写字台上指着茶杯告诉克雷尔这个词在小人国的语言里怎么说的小人刹住声,扭头看到祝小拾,站起身摘帽子鞠躬,“嘀撒嘀咩哒,窝啦嘀咔。”


    “他说很高兴再次见到你,美丽的小姐。”克雷尔灰蓝的眼眸抬起,笑意款款地翻译。


    接着他站起身迎到门口:“有什么事吗?”


    “我想先回北京了……”祝小拾道,“看起来也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的话,我订今晚的票。”


    “这么急?”克雷尔眼底浮现疑惑,打量打量她,关切询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祝小拾也没做隐瞒:“楚潇从回北京后就失联了,我有点担心。他的生活助理说他在加班,但我又没法联系他们公司其他人核实,不知是不是有意外。”


    她说话时秀眉紧蹙,颤抖的目光中急切和担忧并存。克雷尔眼底随之一颤,又很快压下了,似是随意地微笑道:“祝小姐很担心他?”


    “当然……”祝小拾脑子里全是他先前的一举一动,好生静了静,才又说,“他是中国最重要的上古神兽之一,我……”


    “我会帮祝小姐订好票,一会儿就派人送祝小姐去机场。”克雷尔忽地打断了她,沉稳的声音好像是在抚慰她,又似乎透着点异样的情绪。


    祝小拾微噎,带着谢意笑了笑:“多谢。”


    他没有看她,低着头抬了抬手:“请先去收拾行李吧。”


    她点了点头,转身上楼。克雷尔在她的身影转入楼梯口后才再度抬眼,接着便听她的脚步声变急了,以极快的速度跑上了三楼,似乎已急得半秒都不想多等。


    克雷尔面色微黯,滞了一会儿,关上门回到写字台前:“你刚才说茶杯是什么?”


    他点点茶杯,小人体贴地放慢语速,字正腔圆:“呱——嘟噜——”


    晚上十点二十五分,祝小拾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T2航站楼。


    她没心情排队等出租,折至出发层叫了个滴滴快车,直奔潜龙集团的总部大楼。


    她还在手机上预先翻出了文化部的电话,打算一旦发现异常直接将电话拨出去,请有关部门介入。


    一个小时后,快车停在了潜龙集团楼下。祝小拾下车抬头一看,玻璃大楼里不少楼层的灯都亮着,看来加班的人确实不少。


    祝小拾直奔楚潇办公室所在的顶层,电梯门“铛”地一响后打开,她抬头刚迈出脚,就被眼前的阵势吓了一跳。


    大半夜的,怎么这么多人……?


    “祝小姐?”先前见过面的一位女助理迎上来,带着笑把她往里请,“您怎么来了,楚总现在……”


    祝小拾蓦地看向她,助理的话噎住,她迫切道:“你接着说,他怎么样?”


    “……他在开会。”助理被她盯得发毛,“您去休息室等等?他忙完我及时告诉您。”


    看来没出事?


    祝小拾心下稍安,点头接受了助理的提议,跟着她去了休息室。


    助理大有些歉意,边给她上咖啡边解释:“您可能得多等等。楚总这趟从厦门回来也不知怎么的,工作起来玩命。昨天一天里开了六个会,今天更多,八个,还自己把招聘面试的事都揽了。从前寻求合作但又找不到机会的企业倒高兴,半夜叫他们来他们也来,可我们都怕楚总这么熬着要出问题。”


    助理说话时一时带着几分期待看她,可想而知是盼着她能劝劝。


    祝小拾自己听着也瘆得慌。她不太清楚楚潇这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但她知道妖兽化形后,为了适应人间的生活,原本过人的能力会自然而然地被遏制,各方面都会无限趋近于人类。这么玩命工作人类会透支,他就也会。


    于是她打算无论如何都要等到见到楚潇为止。但即便抱着这个信念,她也没想到真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下午。


    期间助理都换了两班,给她汇报过几次进度。第一次是“实在不好意思,楚总又开始电话会议了……”;第二回说“那个,面试的应届生来了,楚总他……”;第三回道“有个法国的合作方刚到,楚总又和他们开上会了”。


    到了第三回时祝小拾终于暴躁起来,仰在沙发上气虚地问:“你们能不能趁空档提一句我来了……我就说几句话,占不了两分钟……”


    但助理面露为难:“那、那个……我们本来也想,但这两天楚总他……他好像心情不太好,多说一句话都发火,已经开了六个助理了!”


    祝小拾:“……”


    成吧,这年头就业压力大,想保住手头的饭碗她理解!


    祝小拾于是按捺住暴躁继续等,闭着眼睛缓解疲劳又悬着心弦不敢真睡。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她听到助理在外面打招呼说:“季先生您稍等”云云,刹那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祝小拾几步冲出休息室的门:“季朗!”


    季朗被她吓一跳,滞了一瞬才笑说:“祝小姐啊,什么时候回的北京?”


    “你帮我个忙!”祝小拾不由分说地将他拽进休息室,压着音问,“你是不是一会儿要见楚潇?”


    季朗:“是啊……”


    祝小拾:“约好的?”


    季朗点头:“对啊,来谈腓腓上节目的事,怎么了?”


    “带我一起!”祝小拾说着叹气,“我都跟这儿等了大半天了,他最近不对劲啊!”


    季朗眉心一蹙。他和楚潇平常各有各的事要忙,今天之前他也没来见过楚潇,倒不知道楚潇有什么“不对劲”。但祝小拾的话他是相信的,扭头看了看办公室紧闭的门,又看看表:“我跟他约的四点,一会儿一起进去就行了,没别人。”


    祝小拾不得不耐住性子,在胡思乱想中又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四点整,助理礼貌地走进休息室请季朗,季朗一点头,示意祝小拾一同过去。


    助理安静地替他们打开办公室的门,祝小拾一下子闻到一股浓郁的咖啡香。然后她定睛,见楚潇坐在桌前,一手支着额头,一手仍在翻什么文件。


    季朗反手关上门,蹙蹙眉头:“二弟。”


    “哥你等等,这个我还差两页没看完。”楚潇知道进来的是季朗,就很随意。季朗也没急着说什么,点点头坐到沙发上等候。祝小拾迟疑片刻,还是走向了楚潇。


    “……楚潇?”她迟疑着一唤,楚潇蓦然抬头。


    然后他盯了她好几秒,有些恍惚:“你怎么来了?”


    “我这几天给你发短信打电话你都没回。”


    “什么……”楚潇似乎一愕,手忙脚乱地找手机。待得将抽屉拉开才发现手机早已没电,他有些失措道,“我……这几天太忙了没顾上,联系别人又都有助理帮忙,所以……”


    “但回北京的当晚你给小苗发微信了啊?”祝小拾追问。


    楚潇盯着手机的眼底一颤。


    那天他是给小苗发了消息,也看到祝小拾发来的微信了,只是心情低落得无心回她。他原本想迟些再回,但刻意地投入工作之后,这件事就被有效地忘记了,或者说是被他有意无意地逃避开了。


    他那日在飞机上想了近三个小时。最后告诉自己说,克雷尔也挺好,她跟克雷尔在一起可以没有压力没有顾忌,不像他,有上古神兽的威名,还有与天同寿的寿命。


    楚潇被心底的一股郁气压得眼眶酸涩,缓了缓,朝她一笑:“我可能没看见。你有事要我帮忙?”


    “没有,我怕你出事。”祝小拾坦诚道。


    楚潇微微一怔。


    她蹙着眉头吁了口气:“看来是没出什么事……但你干嘛这么拼命工作?助理说你一天开七八个会,你不要命了?!”


    楚潇静静地听着她说,心底仍旧一片阴云,但又好像有一束光从阴云里绽开,在他原本低落到极致的心情里硬生生注了一簇喜悦,变成了一种很复杂难言的情绪。


    祝小拾睇着他,见他不说话,又问:“到底怎么了?”


    “你不用担心我。”他摇摇头,迫使自己不理会那点奢侈的喜悦,低头又继续翻资料。祝小拾看着他已然明显虚弱的样子,既难过又着急,可又不知道还能怎么问。


    一方办公室里安寂了好久,他们二人间陷入僵持,弄得季朗都不知该怎么开口。祝小拾站在楚潇眼前欲言又止了好几番,楚潇则不知不觉被她看得有些烦躁,随手抄了根圆珠笔在桌上杵着,咔嗒咔嗒的声音点缀在寂静中。


    又过了好一会儿,祝小拾终于开了口:“你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吗?”


    她的口吻十分懊恼,但又直白得没拐一点弯。楚潇手里的笔“嗒”地一顿,听到她沮丧地又说:“我知道你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多半帮不上忙,可你还是告诉我行不行?我可以尽量想办法,毕竟是人间的事,没准儿我……”


    “我想请你吃饭。”他突然道,语气里的生硬和冷漠都不像是说这句话时该有的情绪。


    祝小拾哑住。


    “我想请你吃饭。”楚潇重复了一遍,这一回的语气正常了许多。


    接着,他把圆珠笔扔下,抬眸看向她的样子诚挚而无害:“有空吗?我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两片饼干,我饿了。”


    他以轻松的口气说完,薄唇随即紧紧抿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


    第44章 鼓浪屿的“偷渡客”(八)


    祝小拾虽然被他的话题转换之迅速弄得有点懵, 但吃饭这件事倒没什么可拒绝的,反正也不是没一起吃过。


    不过, 楚潇想开车的打算被她死死拦了下来——熬夜加班之后开什么车!疲劳驾驶万一出了车祸他是死不了,她可是肉身凡胎啊!


    季朗伸手从楚潇手里拿钥匙,同时还意味深长地告诉他说“我还要回去练琴,就不跟你们一起吃了”,楚潇才把钥匙交给他。


    于是季朗心里一顿吐槽, 上车后冷漠脸看着后视镜问楚潇:“去哪儿吃?”


    刚钻进后座的楚潇打了个哈欠, 想了想:“四叶寿司吧,去三里屯那家。”


    季朗哦了一声发动车子, 但车还没从地下车库开出去, 楚潇就睡着了。


    祝小拾侧首看看他,莫名觉得他这么睡觉的样子有点可怜兮兮的。


    他人身的样子十分好看,属于不论男女老少都得承认英俊潇洒的那种。再加上霸道总裁的身份和放荡不羁的性格,他在许多时候都会给人一种睥睨众生的感觉。这种感觉在旁人看来是好是坏祝小拾不太清楚,但在她眼里, 这起码符合他上古神兽的设定。


    而现下,他的面孔因为疯狂工作而略显苍白,眼下有着浅浅的乌青。他看上去已经睡得很沉了,车子的颠簸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但他眉心还紧紧蹙着, 好似有什么难以向外人道的愁绪刻在那里,连熟睡时都无法抛开。


    祝小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手轻点了点季朗的肩头, 凑过去压音道:“我觉得别去吃饭了,先送他回家睡觉吧,看起来体力透支了啊!”


    季朗又从后视镜扫了楚潇一眼,点头:“好。”


    这会儿恰好是晚高峰开始之前,他们只花了二十多分钟就开到了楚潇所住的小区。季朗停稳车,祝小拾推了推楚潇将他叫醒,楚潇迷迷糊糊地直接打开门就了车。


    眼前一切都太熟悉,他下意识地就进了楼门,上电梯上到一半才猛地反应过来,立时目光一凌!


    但季朗为了防止自己再背黑锅,很有先见之明地压根就没进楼门。楚潇眉头微锁,只能迟疑地问祝小拾:“怎么回家了?”


    “我看你太累了,上车就睡,走路都发虚,先回家休息吧。”


    祝小拾的柔声细语令楚潇心底一软,他又盯着她看了片刻就将目光挪了开来,一语不发地服从了。


    进了家门,楚潇冲了个澡后,几乎是栽到床上便迅速入睡。祝小拾看看他,本来想直接回家去,结果刚往外走就被貔貅咬住了裤脚。


    “貅!”貔貅绕着她转了个圈,又蹲在她面前挡她的路。她蹲下身摸摸貔貅的头,问它:“你有事呀?”


    貔貅前爪朝她一伸,霸道地要她抱:“貅!”


    “哎……”祝小拾一将它抱起来,就感觉它分量又沉了不少,已然有些超出她的承受范畴。于是她艰难地挪去沙发上坐,貔貅看起来超开心,咣叽趴到她腿上又圆滚滚地翻了个身,充满信任地将肚子露给了她。


    祝小拾摸着它,跟它说:“你二哥这几天加班特别累,刚睡着,你不许打扰他哦!”


    “嗷——貅!”貔貅连连点头,又翻回成趴姿,盘成一个团儿,闭眼也睡。


    “哎你别在我腿上睡!”祝小拾伸手揉它,“我要回家,改天再来陪你好不好?”


    “貅……”貔貅睁眼,用一种被嫌弃后的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她。


    祝小拾:“……”她悻悻地别开目光,“好吧好吧,我多陪你待会儿。”


    于是,一间偌大的公寓里,楚潇在屋里睡,貔貅在她腿上睡,化原形的小苗趴在多宝架的格子里睡。只有她无所事事地僵坐在那儿,体会着当人肉靠垫的感觉。


    五点半时,放在多宝架另一格里的手机响了。小苗扯了个哈欠,猫爪一伸将闹钟按掉,扭头乍见沙发上坐了个人,嗷的一声差点从架子上滚下去!


    她及时用指甲扒住木架,惊悚地又盯了祝小拾几秒才爬回格子中,又跳下来化成人形:“你怎么来了……?”


    祝小拾基本确定这只猫妖刚才处在其种族特有的“一旦睡沉了就跟归西了一样使劲揉都没反应”的状态中,指了指楚潇房间的方向:“楚潇回来了。”


    “……”小苗头顶的呆毛瞬间犹如猫毛般炸立,“我不知道他要回来啊啊啊啊都没买菜!晚上打算自己开个猫罐头凑合一下来着!!!”


    祝小拾:“……”她神情复杂地看了看面前饮食习惯很健康(?)的猫妖,嘴角抽搐,“没事儿……我多待一会儿,一会儿叫外卖一起吃好了。”


    “好好好,我爱你!救苦救难祝小姐!”小苗冲过来抱住她亲了一口,然后扭着小蛮腰心安理得地给自己开罐头去了。


    晚上八点四十,一整天只吃了两片饼干的楚潇,饿醒。


    他的精神好了许多,眯眼缓了缓神,回忆起自己为什么会在家里。然后拿起枕边的手机一看时间,顿时懊恼得狠然捶床!


    他本来想洗完澡稍微躺几分钟就起来,跟祝小拾说会儿话或者自己下厨做几个菜一起吃,晚上再接着睡,没想到闭眼再睁眼就三个多小时过去了。


    祝小拾肯定回家了。他还有些执念了几天的话没跟她说,过了这个契机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机会说。


    楚潇闭眼长叹,连残存的睡意都在心底的阴霾中丝丝褪尽。终于,他坐起身,下了床,颓然地推开房门往外去。


    他想开瓶红酒喝来静神,但刚走到客厅,一股鲜香辛辣地味道触动嗅觉,令他一愣。


    刚夹了一只色泽鲜红的虾出来剥壳的祝小拾抬眼看见他,一笑:“你醒啦?正好吃的刚到,我叫了麻辣小龙虾还有炒饭,看上去都还不错,趁热吃吧。”


    “你……”楚潇呼吸噎住,看看她、看看桌上的饭菜,再度看向她时,还是没缓过神,“你还在?”


    “?”祝小拾听到这种透着逐客令味道措辞,怔怔,“啊我马上就走,下午是貔貅缠着我所以……”


    “我不是那个意思。”楚潇立刻截断这个小误会,咳嗽一声,走过去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祝小拾顺手把剥到一半正好可以拿着虾壳直接吃进嘴的麻小递给他:“喏。”


    楚潇接过,利索地剥完,捏着虾尾无声地又递回她面前。


    “……”祝小拾觉得推辞矫情,虾尾又太窄不好接,只好往前凑凑直接张口吃掉。


    然后她打量打量他:“你到底什么情况,遇到什么难事了,说说呗?”


    “嗯,我……”楚潇闷着头开装着炒饭的塑料饭盒,脑子里过着在心头盘绕已久的话。他想说,他觉得在人间认识她是一大幸事,即便在这个过程里他有一段生不如死的经历,他也依旧对这段命运无比感激。


    然后他开了口:“咳……我只是觉得有点阴郁,因为自己是上古神兽的关系,身边的朋友对我的看法经常……”


    话一出口他就傻了,边说边崩溃为什么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了这个???


    祝小拾听罢想了想,一喟:“这我只能说……想开点。‘偏见’这种事,没办法的,我打小跟着师父学捉妖,上学时也总被同学笑话。可是没办法跟他们争嘛,后来就觉得走自己的路就好了。”


    他边安静地听她说,边在脑海里迅速地将自己想说的又过了一遍。他暗自磨着牙想不要那么抒情好了,就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他很喜欢她,希望她把他视作普通人,给他一个追求她的机会!


    然后他十分冷静地再度开了口:“我说的不是‘偏见’——偏见一般是指别人无理由的看低你。我指的是……我经常因为上古神兽的身份被无理由的抬高,常有人将我视作神明一般尊敬,但其实我……想在人间当个普通人的。”


    ——他在说什么!!!他到底在说什么!!!


    楚潇只觉心头有一个自己的缩影暴怒着变回真身,一拳砸在他的心脏上,恨不能把他打死。


    祝小拾听到这儿心弦一颤,好似明白了点什么。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坐在对面的楚潇咣地捶了桌子。


    祝小拾:“???”


    楚潇悲愤地又捶了一拳,连趴在几米外沙发上睡觉的貔貅都疑惑地醒来:“貅?”


    “……楚潇?”祝小拾战战兢兢地叫了他一声,“你是……因为那天我跟邱凉说的话生气吗?”


    “……”楚潇窒息。


    他刚才并没有想把那番话说出来,便也并没有料到她会问得这样直白。


    他突然觉得很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知道如果承认了会不会在她眼里变得更糟糕。他一边躲避她的目光一边又想看她的神色,纠结到令自己愤怒。


    祝小拾也很懵,滞了滞说:“对、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怎么说呢,你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天神一样的存在,我又在这个行当里,所以我就觉得……”


    她一直觉得这些上古神兽瑞兽都是至高无上的啊!现在他是人形,她时常可以抛开顾虑跟他插诨打科,但偶尔她冷静下来一想,一直都还是觉得这种相处十分梦幻啊!!!


    她不知道这种心情他能不能懂,只能试着去摸索他的心情。卡壳了一会儿,她试探着瓮声瓮气地又道:“你要是不喜欢这样的话,我……我改行不行?”


    楚潇眉梢轻轻一挑。


    “我不知道你会为这个不高兴啊!我一直以为你们这些上古大妖都习惯于高高在上了……毕竟你们都这么过了上万年了。”祝小拾委屈,手指搓着上衣边缘表达心情。


    楚潇突然没脾气了,所有郁气都烟消云散,连刚才对自己的不忿都一下子抓不到影子。


    他心中因为她的几句话而喜悦无比,连嘴角都禁不住地上扬,又被他猛然克制住。


    他定住心神,小心翼翼地又做了一遍追问:“所以嗯……你的意思是,你以后会试着把我当个普通人类看待?”、


    “我一定把你当个普通人类看待!”祝小拾立誓般地一拍桌子。


    楚潇欣然笑笑,扯着懒腰倒向靠背:“那么我做任何人类会做的事情都可以?”


    “……可以啊?”祝小拾怔怔道。


    她心说这问法好奇怪啊!他都在人间混成一方大总裁了,什么事不能做,问她干什么?!


    哦等等,有!


    祝小拾小心谨慎地补充:“非法犯罪和违反公序良俗的事不行……”


    “……哈哈哈哈这个我知道。”楚潇笑出声,心中不断上涌的喜悦感让他一笑就不想停住,只好用低头吃炒饭来掩饰心情。


    追她,不违法犯罪也不违反公序良俗!


    祝小拾又拎了个麻小出来剥,才刚剥完,放在桌上的手机猛烈一震。


    她赶紧地将麻小掖进嘴里,扯过纸巾随便擦了擦手就匆忙接听:“喂,上校?”


    吃着炒饭的楚潇神色微微一凝,放下筷子抬眼静听。


    电话那头,克雷尔声音透着焦虑:“祝小姐,您现在忙吗?”


    “不忙,怎么了?”


    “我这边……我这边在小人们的安置问题上遇到点麻烦。”克雷尔道。


    第45章 鼓浪屿的“偷渡客”(九)


    祝小拾顿时心弦紧绷, 电光火石间脑补了无数种和小人之间产生的矛盾。但在她追问之后, 克雷尔告诉她的却是:“提交给有关部门的申请被打回来了,我忘了贵国不接收难民的问题……”


    祝小拾:“……”


    这个完全超出她脑补范围的问题一时令她啼笑皆非, 哑了哑声,她问克雷尔,这是怎么跟难民扯上关系的?


    于是克雷尔尽量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一下这个经过。


    他说,在帽子问题解决后的这三两天里,因为小人们非常配合,所以他们在短时间内快速收集了足够多的词汇。妖务部总部又早已召集了世界各地的语言学精英, 对小人国语言的研究获得了突破性进展。


    这个进展包括,他们先逐步翻译了很多词汇和短语,然后又根据这些词汇和短语反向翻译了小人们之前说的一些话。从中,他们得知了小人的来源。


    ——他们先前住在欧洲的一座山上。


    由于小人国具有独立主权且和外界也不常打交道的缘故,这座山目前在哪个国家他们尚不清楚, 但这一步起码确定了这些小人并非《山海经》中记载的靖人, 属于外来物种。


    接着, 他们进一步破解了小人抵达中国的方式。


    ——他们祖祖辈辈居住的那座小山因为自然条件的变化,不适宜居住了。于是他们举家(举国)迁徙,在一个夜晚时, 走到了一座人类码头,将心一横上了一艘船。


    这艘船大概开了三四天,到了另一座码头。他们看了看周围,觉得依旧不适合居住,就又换了一艘船。


    就这样, 小人们大概花了半年的时间,辗转多次,最后误打误撞地上了鼓浪屿。


    鼓浪屿是个适合居住的地方,气候湿润舒服,风景也宜人。而且这里虽然是景区,但岛上还是有些宁静的地方的,他们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在邱凉意外被他们吓晕之前,他们其实已经在鼓浪屿上住了半年多了,过的人不知鬼不觉。之所以突然闹出了事……是因为他们骨子里就爱恶作剧,那天实在没忍住!


    祝小拾听到这儿就说:“那他们不是贱得慌吗?!”


    “唔……这么理解也可以。”电话那边,克雷尔的声音透着无奈,“总之按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他们的祖先会搬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去住,就是因为意识到恶作剧的属性忍不住还容易惹麻烦。”


    “……”祝小拾一时竟不知该说这种属性讨厌还是可怜。


    克雷尔叹息:“总之综合现在的情况,他们在中国确实属于‘难民’,但有关部门拒绝让他们留下。我想问问祝小姐是什么看法?”


    “我觉得……”祝小拾刚开口,手机突然被人抽走。


    楚潇拿着手机冷静地朝那边道:“上校,我国还是发展中国家,有充分的理由不接收难民。再则,小人国恶作剧的属性是否会影响社会治安的问题就算不提……上校应该也很清楚早几年贵国被难民折腾到多惨吧?”


    “……楚先生。”克雷尔冷不丁地被呛住,噎了一噎,又艰难道,“我认为小人国和我国接收的难民有本质差异。”


    楚潇:“宗教差异?”


    克雷尔:“楚先生,这样说涉及宗教歧视……”


    “别圣母了行吗?”楚潇气定神闲,“现在已经九点多了,小拾这一天都很忙,需要早点休息。有事明天再谈。”


    他说着直接挂了电话,临挂断之前,祝小拾听到手机里传来一声急切的:“喂……”


    她嘴角搐了搐:“如果真的情况紧急呢?”


    “那他会再打来的。”楚潇将手机交还给她,“需要回厦门的话,明天一早我陪你去。”


    祝小拾:“……”


    所以他们这两天到底在折腾个什么劲!都好好在厦门待着不好吗!


    当晚祝小拾又借助在了楚潇家里,在她临睡前躺在床上玩手机的时候,貔貅哼哼唧唧地爬到了她床上,接着就往她被子里钻。


    它是从她脚边的位置开始钻的,祝小拾挑眉看着那一团圆鼓鼓的东西从被子里往前挪,待它挪到跟前,她就一把揭开了被角:“谁让你来哒?”


    “貅——”貔貅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耍赖地往里缩缩。


    祝小拾虎着脸:“你要跟我睡?”


    “貅!”貔貅用力点头,一脸期待。


    “哈哈哈,好吧好吧。”祝小拾笑吟吟地答应,把手机也放下了,将它抱起来放在腹间顺毛,“你怎么这么萌!手感还好,啊啊啊啊……”


    她揉到癫狂,翻身一把将貔貅搂住,貔貅在她怀里愉快地“貅貅貅”着,欢乐的声音从半开的门中传了出去。


    正在客厅自斟自饮葡萄酒的楚潇眉心稍跳,继而不无忧郁地灌下一大口酒。


    突然很还念自己幼年期毛茸茸的时候。虽然体格大了点,但毛质也是不错的来着。


    第二天,祝小拾在貔貅吭哧吭哧啃金豆子的声音中醒过来。她艰难地睁眼看看窗外,看到天色还没亮。


    摸出手机瞅瞅,早上6:30。


    “你作息这么健康了啊……”祝小拾打着哈欠坐起身,貔貅听到动静,抬头跟她打招呼:“貅貅!”


    她换好衣服后蹭进卫生间去刷牙洗脸,觉得饿了就打算先去厨房翻点东西来吃。经过阳台的时候,见小苗正在铲(自己的)猫砂;走到客厅,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一份早餐了。


    “咦,你也醒了啊?”小苗拎着扎好的垃圾袋从阳台走过来,跟祝小拾说,“稍微等一下,我去给你也做份早餐!”


    所以那份早餐是楚潇的?


    祝小拾蹙蹙眉头:“楚潇也起了?”


    “嗯,他好像约了什么人开会,不到六点就起了。”小苗边说边将垃圾袋放去门外,准备一会儿拎下楼扔掉。接着钻进厨房洗了手,然后厨房很快飘出了煎香肠的鲜香。


    祝小拾无所事事地坐到餐桌前去等早餐,拿着手机玩粉碎糖果。不过多时余光扫见一个人影踱进客厅,一抬头就看到楚潇又·半裸出镜。


    他的八块腹肌和肱二头肌也太撩人了,紧实而规整。穿上衣服看不出来,半裸着每回都让祝小拾感受到行走的荷尔蒙气息……


    和上回迎面撞上他健身之后的半裸状态不同的是,这回他虽然身上没有汗水做点缀,但穿了条低腰的牛仔裤,人鱼线的弧度霸道地撞入祝小拾的眼帘。


    祝小拾因为某些大概属于生物本能的原因看傻了,于是片刻之后,专注低头回短信的楚潇因为后脊的莫名发怵而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他脚下一刹,下意识地想折回屋加件衣服再出来。但紧接着,他心念微转,压住唇角隐有得色的笑意,从容地向她走去。


    “早。”他拉开椅子,大马金刀地仰坐下去。


    这个距离之下,祝小拾斜掠过桌面的目光仍能看到他的腹肌。她于是不由自主地又盯了一瞬,才猛地回神。


    “早、早……”祝小拾匆匆收回视线,强作镇定,内心疯狂咆哮妈的她刚才在干什么啊啊啊啊!!!


    楚潇仿若未觉,衔笑拎起玻璃壶给她倒了杯热牛奶:“我约了王部长见面,你要不要一起去?”


    “王部长?”祝小拾轻怔,“是……那位王部长吗?”


    楚潇略一点头:“他挺忙的,但愿意在上班之前先见我们一下。”


    祝小拾不解:“见他干什么?”下一瞬又反应过来,“为小人的事?”


    楚潇:“嗯。”


    他没说别的,叉起餐碟里的煎蛋吃了一口,把“不想让你去厦门”那种酸了吧唧到自己都想吐槽的矫情心思给咽了回去。


    与此同时,克雷尔正在窗外洒进的迷蒙阳光下,焦虑地一下下戳着圆珠笔,越想越觉得昨天不该给祝小拾打那通电话。


    他应该自己把这件事解决掉,带着功劳回去,像讲故事一样轻松地讲给她。


    他不该向她求助。即便她是个聪明且强大的姑娘,他也是因此才喜欢她,可向她求助是给她带来麻烦的事,很容易让她对他产生负面的印象。


    克雷尔后牙暗咬,手心在焦虑情绪的刺激下渗着凉汗。他坐立不安地又静了一会儿,叫了警卫进来:“致电王部长。”


    警卫一板一眼地打开文件夹开始记录,克雷尔斟酌着言辞,缓缓道:“就说……我方希望就小人国安置问题与王部长面谈,我们愿意充分尊重并坚决履行中国不接受难民的决定,但想请问王部长可否依照相关法律先为小人下发为期一年的工作签证。国际妖务部将在这一年时间内,竭尽全力寻找他们的故土所在,并在帮他们重建家园后送他们回去。”


    他认真地说完后,又重新思量了一遍这番话,微一点头:“就这样。”


    “是。”警卫阖上文件夹,利落而标准地向后转,按照流程去用工作专用的座机打电话。


    片刻后,晨光熹微下北京朝阳门一带挂着国徽的办公楼中,头发灰白的部长和善地请来客落座。但还不及详说,秘书敲门走了进来,将一份文件递到他面前,又安静地关门离开。


    部长喝着茶简单看看,一笑:“妖务部也来说小人国的事了。”


    祝小拾和楚潇同时眸色微凛。


    部长细读了读文件,又说:“……这个提议看上去倒可行。他们希望我们先给小人下发工作签证,同时由国际妖务部寻找他们的国家所在,进行重建。”


    他说着抬头,一刹间,这位资历颇深的老部长意外发现面前两位理应立场一样客人的神色截然不同,搁在一起显得莫名精彩。


    祝小拾满是喜色,一拍楚潇:“跟你不谋而合啊!”


    楚潇神色紧绷,槽牙暗咬心说竟被抢先了,又很快平复面色,掩饰住一切心绪。


    部长听到祝小拾的话一哂:“你们也想说这个?”


    “是。”楚潇点头承认,心中稍作权衡,续说,“但不止是。”


    祝小拾目光一亮,惊诧于他刚才在车上竟没跟她说全?


    楚潇顶着她的打量,面容异常从容——从容度至少足够让部长和祝小拾都不会怀疑他接下来的主意是现想出来抬杠的。


    部长颔颔首:“请讲。”


    第46章 鼓浪屿的“偷渡客”(十)


    “我可以为小人们提供工作机会。”楚潇云淡风轻道。


    初晨时开着灯也略显昏暗的屋子里,氛围因为讶异的溢出而微微一凝。


    楚潇平静道:“前阵子小妖在全国各地实施诈骗的问题是我们和妖务部一起解决的, 为了让它们尽快挣钱还给受害人, 我正帮它们出道。部长您如果关注互联网和娱乐圈的话, 可能近来也听说过一个叫SHJ480的组合。”他说到这儿一笑, 睇了眼小拾, “是小拾起的名字,采用的《山海经》的缩写。”


    王部长和善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可以让这些小人也加入SHJ480, 很有新意, 一定能火。”


    祝小拾:“……”她脑补了一下当萝莉们唱歌的时候, 小人们在架子鼓上蹦蹦跳跳的样子, 觉得还挺萌?


    但王部长缓缓摇头, 提出了反对意见:“这恐怕超出人民群众的承受范畴。虽然近几年与妖有关的事时常出现在媒体上,但对很多人来说, 妖依旧是‘异类’。小人又和人类长得完全一样,一旦激起认知障碍之类的问题, 从而引发恐慌……”他说着微顿, 又留了一定余地,“当然, 楚先生您是睚眦, 我相信您作为上古神兽一定会有周全考虑。我只是站在公共安全的角度, 希望这件事可以经过更谨慎的安排。”


    楚潇点头:“您说的有道理,我会先进行全面完整的市场调研,并提交给有关部门进行审核的。”他薄唇稍抿, 再松开时整个面容都连带着轻松了些,“但我以私人角度说一句,这件事一定可行。”


    王部长略显好奇:“这么自信?”


    “嗯。”楚潇倚着沙发靠背,不失霸气的悠长缓慢地舒出一口气,眯眼,“因为我弟弟招财。”


    王部长:“……”


    祝小拾:“……”


    祝小拾对楚潇的霸道逻辑无语了,偏偏这个逻辑还是通的。


    ——娱乐圈嘛,归根结底是个赚钱的行业。能赚到钱,可不就说明这件事会顺利进行,不会引起问题了吗?假如引起民间恐慌接着被封杀,就赚不到钱了呀!


    但她就很好奇这个“招财保平安”的步骤要怎么实施,是举行个仪式把貔貅放神龛上供着?还是把小人们集合起来一起拜拜貔貅?


    祝小拾在离开王部长的办公室后把这个疑问说了出来,楚潇噗地一笑:“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在认识貔貅之后赚钱赚得多了?”


    祝小拾想了想,点头!


    次元撕裂已经四年了,他们捉妖人混得都还不错。但因为国内的捉妖人基数大,在认识貔貅之前,她的生意也就那么回事,接到有关部门的单偶尔能赚个小几十万,接不到的话,一个任务也就一两万块钱,而且经常两三个月才开一次张。


    接触貔貅之后一下就飞黄腾达了!光腓腓那件事,一单就二百万,扣完税也还有一百多,除此之外还有妖务部给的国家赔偿,以及给妖务部做策划也赚了些小钱!


    虽然就事论事的话,二百万是师父给谈的,国家赔偿是王部长施压逼出来的。但在遇到貔貅之前,师父就没回北京帮她呀,王部长更跟她八竿子打不着。


    所以她确实是相信这些跟貔貅有关的。虽然听上去很不科学,但是——身为捉妖人为什么要谈科学?!


    楚潇温和地解释说:“貔貅的招财属性是与生俱来的,时时都在,理论上与它接触的人都会有财运,所以很多人爱买貔貅挂坠。如果是它自己会时时想到的人,财运就会更好——小人这件事,它都不用认识小人,只要想到我让我赚钱顺利,连带着就搞定了。”


    祝小拾感觉玄乎又神奇,脑海里一行弹幕标题写着:欢迎收看今天的《走进玄学》,我们将带您了解貔貅背后的故事。


    楚潇忽而看向她,眼底浸着温柔到会令人发怔的笑意:“貔貅很喜欢你,你以后应该都不会缺钱花。”


    祝小拾哑哑:“谢、谢谢啊……”


    “它有可能会给你带来一个有钱的男朋友。”他目光转开,开玩笑似的又说,“而且基于要让你一直不缺钱的这个根本原则,这个男人应该不渣,会好好跟你过一辈子。”


    他说着,心跳猛快。用轻松的口吻坚持完这番话后就一个字都再说不出来,盯着脚下的地面沉默地往前走着,紧张地等她的反应。


    “……男朋友啊。”祝小拾设想了一下,一哂,“那我还是更希望貔貅让我自己多赚钱。”


    楚潇心脏一沉,脸上仍旧轻松:“独身主义?”


    “也……不是啦。”祝小拾讪讪地一吐舌头,“怎么港,我们这代女生可能或多或少有点儿恐婚。一是因为社会环境让我们觉得结婚没有安全感,二嘛我们都打小就看言情小说,越看越觉得现实中的男人无法符合自己的标准。”她说到这儿微微一梗,旋即解释,“啊我也不是盲目追求白马王子!就是……你看啊,我长得还凑合,账上也有点存款,想找一个颜值和经济条件相当的男人不过分吧?可现实是我这个水平相对等的男生的圈子里,连把自己拾掇干净都做不到的男人占大多数。可我要是往上找呢,家大业大的高帅富们倒比言情男主也不差了,但人家又看不上我啊!”


    祝小拾调侃这些的时候十分轻松。现实如此嘛,说了也没什么可觉得丢人的。


    楚潇不动声色地听完,沉音笑着问:“你怎么知道看不上?我看你就很好。”


    “那是因为你是神兽入世,见多识广能海纳百川而且也没那么多顾虑。可你设想一下,假如你就是个普通人呢?肯定会想娶个学历阅历相当的妻子一起奋斗吧,出门在外介绍起来,肯定希望她和你一样有头有脸吧?这种情况下,你会想娶个听起来连正经职业都不算的捉妖人吗?”


    “会。”


    “……”祝小拾因为他的答案和她的心理预期不一样而卡了下壳,转而哭笑不得,“别闹,会不会好好聊天!”


    不知不觉比她走得略快了两步的楚潇脚下没停也没回头:“你今年22?”


    “是的。”


    “98年的。”他语声一顿,“按身份证上的年龄算,我没比你大几岁。”


    “?”祝小拾心说这个话题怎么跳的?


    ……她说他神兽入世见多识广又让他觉得她对他有偏见了?!


    “我没那意思……”祝小拾急忙解释,“我就、我就就事论事一下,没成心不把你当人类看……”


    “……”楚潇心里苦闷地无声叹息,几步走出眼前的办公楼大门,负气地狠一按智能钥匙泄愤。


    数米外停着的卡宴短促一响示意已解锁,楚潇强舒了口郁气,扭头:“一起去公司?”


    “行。”祝小拾爽快答应,楚潇无奈得牙根咬紧,又没法跟她生气。


    千里之外,克雷尔在当日下午收到了签有王部长大名的邮件。


    他点开附件查看文本,看到自己的提议得到批准,先松了口气。再往下开,眼前一黑!


    就业的事怎么交给潜龙集团了?!?!


    他为及时刹住在祝小姐眼里造成不良印象的可能,大半夜未眠才想到这个迂回解决问题的办法,怎么又让楚潇来插了一脚?!


    克雷尔头疼地揉了半天太阳穴,最终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他叫人将小人国的首领——就是那个带金色条纹帽子的小人请过来谈,用总部这两天加急开发出的翻译APP将接下来的安排翻译成了小人国的语言给他看。


    他们对这门语言的研究本来就是赶工出来的,翻译软件在语法方面又向来容易闹笑话。于是可想而知这段翻译结果非常蹩脚,小人站在他手机上盯着屏幕研究了半天才可算勉强理解文本里的意思,摸着下巴点头:“嘟!”


    这在小人国的语言里,是“好”“可以”的意思。经过几天的相处,克雷尔能听懂。


    于是克雷尔礼节性地一笑,拿起手机又敲了一段字翻译给小人看:“如果觉得没有问题的话,请你去召集你的族人。有关部门安排了专机,今晚接你们去中国的首都,北京。祝小拾小姐和潜龙集团的总裁楚潇将在机场等你们。”


    “嘟!”小人点头,助跑后纵身一跃跳下办公桌,飞奔去给族人们做动员了。


    当晚,一架承载着特殊旅客的专机从厦门高崎国际机场缓缓起飞。机上的空乘都是航空公司的优秀员工,心理素质绝对过硬。


    但即便是这样,他们看着这一飞机的“迷你乘客”、听着他们叽里咕噜的语言,也还是莫名想笑。飞机飞了一阵子后,一个年纪稍轻的空姐终于忍不住了,送饮品送到一半绷着脸折回前面没有小人的头等舱,好生笑了两声缓神。


    头等舱里坐着的是几位妖务部成员,抬眼一看就知道她在笑什么,还有人调侃说:“没事,您可以当着他们的面笑,他们脾气很好的,不会介意。”


    “还是对人家放尊重点吧。”克雷尔淡淡开口,那个搭话的立刻闭了口,窘迫地轻咳了一声:“是,上校。”


    克雷尔继续翻看手里的文件,那个空姐缓过劲儿来理了理衣服,也准备回去继续工作。


    她的手指刚触到隔在头等舱和经济舱间的帘子,一声尖叫忽然从那边袭来:“瓦咧瓦咧啊啊啊啊——”


    克雷尔眉心倏皱,起身与空姐擦肩而过,直奔经济舱。


    经济舱里已陷入混乱,小人们全在往左侧的一个座位处涌着。克雷尔一边小心地避着他们一边疾步冲去,到了往前一排的座位处一看,心头登时一紧。


    一个穿米色裙子的女性小人躺在那里,苍白的脸上布满汗珠。她一只手紧攥着胸口,神色看上去极其痛苦,像是犯了什么急病。


    紧跟而来的几名空乘很快也看清了状况,立刻请示:“上校,需要返航吗?”


    已惯于应付各类突发事件的克雷尔迅速将慌乱的心绪压制住,沉着地扭头看了一眼呈现实时飞行路线的屏幕。


    屏幕上是中国东部的版图,一个飞机的图案牵着一条明黄的线路印在上面,目前的位置应该在安徽一带。


    第47章 鼓浪屿的“偷渡客”(十一)


    克雷尔脑海中迅速划过周边城市的清单,冷静问空姐:“更改航线去上海多久能到?”


    “大约一个小时。”空姐道。


    “太久了。”克雷尔锁眉, 略作思忖即道, “去南京。联系塔台, 提前安排救护车。”


    “好。”空姐于是训练有素, 应了一声立刻去照办。克雷尔再度看向小人, 道了声“抱歉”,小心地伸出双手,将那个疑似犯了急病的小人捧了起来。


    他知道按照常识来说, 有些急病发作时不宜随意挪动。但眼下“病号”情况特殊, 特殊情况也只能特殊处理。


    他坐到后一排的座位上, 将满脸痛苦、已近昏迷的小人捧至眼前细细观察了一番, 然后将她放在膝头, 将食指以能感觉到脉搏但又不会给她增加压力的适度轻重搭在她颈边以简单监测她的状态,之后一动都不敢动地待了将近半个小时。


    半小时后, 飞机降落在南京禄口国际机场。地面已提前联系了江苏省人民医院的医护人员,病号是小人的问题也已先一步告知。


    于是, 在人头攒动的机场到达层, 无数乘客纳闷地看着医护人员推着救护床狂奔至登机桥,忙碌了一阵后飞奔而归, 但救护床看上去仍是空的。


    克雷尔疾步跟在后面, 对身边的医生说话时, 急切的语气依旧礼貌:“按照人类外貌判断,她的年龄大约在40至50岁之间。途中心率不紊,伴有呼吸急促、意识模糊等症状——我站在非专业角度认为可能是心脏问题。”


    “知道了, 我们会先按照这个方向进行检查。”年过半百的医生声音也还算冷静,说完后又走两步,脚下却猛一刹,“上校,如果是需要手术的问题……”


    “嗯?”克雷尔浅怔。


    医生神色发沉地吸了口气:“她的身体,比医学记载里现有的最小的早产儿还要小一大半。”


    “您是说手术设备……”克雷尔呼吸一凝,转而即道,“您先做可行的救治手段,手术设备的事,我来想办法解决。”


    千里之外,首都国际机场T2航站楼到达层。


    祝小拾和楚潇被安排在地勤人员的办公室等着。楚潇在平板上读《本草纲目》解闷,祝小拾一边吃从KFC买的甜筒,一边在手机上玩《秘密关系》。


    这游戏是甄绮今天刚安利给她的,游戏形式是“回复短信”,主要内容是勾三搭四脚踏十只船!


    甄绮喜欢这游戏的原因是,这游戏能激发她写现言的脑洞,安利给祝小拾则是因为她觉得游戏感受太猎奇不能自己一个人独享!


    甄绮安利的时候,邪笑着给她发语音:“我跟你说!自己选男生时勾搭十个女生,我就觉得自己可渣了;但自己选女生勾搭十个男人,我就觉得好爽哦——你说我是不是三观不正双标狗?”


    “是。”祝小拾给了她肯定答案,然后自己一脸正气地也下载了游戏。


    她是在到了机场之后才正式开始玩的,自己选的性别女,目前已经勾搭了六个男人,包括业界精英、球星、餐厅老板、同行晚辈等各种不同的类型。


    但她并没有觉得这个游戏有多好玩,咂咂嘴纳闷原因,觉得主要是勾搭对象们的设定不合她口味!


    在脑补中,她比较倾向于找那种成熟帅气有能力还有责任感的男人当男朋友。游戏里的同行晚辈什么的显得幼稚,球星和餐厅老板一股渣男味儿,那个业界精英从沉稳措辞倒苏到过她,但后来发现他是婚内出轨的人设,再后来又莫名觉得……他不够优秀?


    一定是最近接触的人都优秀得太过分,拉高了她的眼光,消磨了游戏趣味!!!


    祝小拾脑海中闪着楚大总裁开会的画面,悲愤地默默下了定论。她百无聊赖地放下手机,专心吃甜筒了。


    在她手里的甜筒被啃得只剩半个脆皮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笃笃”一响,一个空姐模样的人推门进来:“楚先生、祝小姐。”


    “嗯?”二人看向她,空姐带着职业化的彬彬有礼说:“上面领导来电话,说您等候的航班遇到突发情况,在南京紧急降落了,请二位先回去吧。”


    “突发情况?!”祝小拾一惊,楚潇锁眉:“出什么事了?”


    “这个……我们也不太清楚,上面没细说。”空姐道。


    二人对视了一秒,楚潇先行说了句“多谢,我们知道了”。等到空姐离开、办公室门关上,又说:“应该是小人出事了。”


    祝小拾点头,她也觉得小人出事的几率比较大。不然就克雷尔那个一板一眼的性格,应该不太会做出临时改变计划的决定。


    她于是想联系克雷尔问问情况,但楚潇先一步按着手机道:“我问问上校怎么回事,你方便订票吗?”


    “哦好……”祝小拾便点开了APP,搜到最近一趟飞南京的航班,边操作边拎包起身,“得去T3。”


    “好。”楚潇点头,也离座起身。他盯着手机上的微信屏幕等了几秒,见仍没有回复,就将手机揣回兜里。


    直到他们登机为止,克雷尔都没有回复楚潇的微信,于是他们基本可以判断当下的情况很紧急,一时忙得克雷尔走不开。


    两个小时后,飞机在南京禄口国际机场停稳,安全指示灯熄灭后旅客纷纷开机,楚潇手机的微信提示音一响。


    他点开看,克雷尔回了一行字:“没事,不用担心。”


    然后就听旁边祝小拾刚完成开机的手机噔棱噔棱噔棱响了一大串。


    祝小拾匆忙划开屏幕看消息,楚潇挑眉侧眸,看到那个悬着“克雷尔”三个字的对话框上弹出了整整一屏消息。


    第一条是:“祝小姐,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请问您现在忙吗?”


    下一条消息出现在五分钟后:“抱歉情况紧急,我先冒昧地跟您说一些大致情况。”


    接着是很长的一条:“我们在带小人国去北京的时候,其中一个女性小人突发急病,于是我决定在南京紧急降落,安排她住进了江苏省人民医院。经医生初步检查,应为急性心梗。医生先将阿司匹林等药物缩减用量,暂时缓解了症状,下一步需要尽快进行手术。但小人体型太小,人类的手术设备对他们并不适用。我与医护人员及妖务部一众同事暂无解决问题的思路,现在正向各方寻求帮助。祝小姐您一贯非常聪颖,所以我想冒昧地询问您是否有其他解决方法?”


    再往后的内容楚潇没继续看,他面色发寒地别开目光,心底一声冷笑。


    虚伪的客气、拙劣的搭讪技巧……


    接着,自己小心翼翼试探还被噎回的画面冷不丁地窜上心头。楚潇眉心微跳,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朝祝小拾:“走了。”


    “嗯?哦!”祝小拾看看差不多已空下来的过道,忙跟他一起起身往舱门走。


    二人都是临时决定来南京的,什么也没带,省了等行李的时间。于是楚潇边走边开滴滴叫了辆车,从上车开始就在不停地发短信。


    他坐在副驾上,其间有意无意地抬眼扫见车门外的反光镜,就看到祝小拾也一直在按手机。


    应该是在联系克雷尔?


    这个念头从他心底冒出来又按下去,他闭眼深吸气摒开这种丢人的念头,片刻后,又聚精会神地拿起手机继续工作。


    四十分钟后,专车到达江苏省人民医院附近。祝小拾抬眼看到恰有几辆急救车正进出,就主动让司机直接在路旁方便的地方靠边停了。


    于是二人下车的地方离医院大门还有十几米远,但走了几步,祝小拾便看到了克雷尔。


    “上校!”她一唤,在大门口等他们的克雷尔循声看来。


    他迎上前:“祝小姐。”同时文质彬彬地伸出了手。


    楚潇淡定地伸手握过去:“您好,上校。”


    原本感觉克雷尔是要同自己握手的祝小拾一愣,手悬在半空中,窘迫而不解地望望楚潇。


    克雷尔眸光微凛但笑意仍在:“真没想到楚先生能赶来,您真是助人为乐。”


    “应该的。”楚潇笑笑,“我在路上联系了一位在哈佛大学医学院拿下博士学位的朋友,他愿意尝试这次手术。”


    “哦是吗……”克雷尔心头稍紧,但很快就平复下来,“不过其实……楚先生,贵国当下的医学水准并不差,我们已经找到了经验丰富的大夫进行这次手术了。他做这类手术的水平在世界范围内排行前三、在中国排行第一——如果您的那位朋友也是中国籍的话,我想论排名应该是比不过他了。”


    楚潇的笑容明显一滞,祝小拾懵懵地看着他们俩,诡异地觉得他们俩的剧本拿反了。


    ——中国上古神兽楚潇联系哈佛大学医学院博士、国际部门上校克雷尔夸赞中国医学水准不差?听起来莫名违和啊!


    ——而且语气听起来像在较劲?可他们俩之间有什么可较劲的啊!


    “咳,咱们……人多力量大嘛!”祝小拾说了句明显在强行暖场的台词,二人微凛的目光同时一松,又都含着温暖的笑意看向她。


    她被看得头皮发麻:“医生找到了就……做手术呗!对吧!但凡能治好,谁做不一样嘛!”


    “是的。”楚潇先接了她的茬,克雷尔也点点头:“祝小姐说得对。医疗设备的问题我也会尽快解决的,已经上报总部了,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楚潇清冷一笑,将开着邮件界面的手机递给他:“我已经和医疗公司谈好合同了。”


    “……?”克雷尔一愣,祝小拾也讶异地看向他,他啧嘴望着医院主楼的大门:“要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嘛,是吧,上校?”


    第48章 鼓浪屿的“偷渡客”(十二)


    因为情况非常特殊,而楚潇的合同又签订得太快的关系, 克雷尔对此表示了适当的怀疑。不仅是克雷尔, 就连唐中将听出实情后, 也提出了顾虑。担心医疗设备不靠谱, 对小人造成生命危险。


    但是, 不知是不想在外国朋友面前丢脸的心情激发了医疗公司的上进心,还是楚潇的费用给的够高。三天后,加急制作的医疗设备就送到了江苏省人民医院。设备的设计设计思路和实用度令人瞠目结舌。


    这是一套与电子放大设备巧妙结合的设备, 设计得十分科学。一方面, 刀口等需要与患者接触的部分, 成比例缩小至完全适用于小人的体型的尺寸;另一方面, 需要医生操作的部分, 则是人类适宜的大小,完全不会因为尺寸太小导致大夫使不上力或者不好操作。


    这样一来, 手术时医生像平常一样正常操刀即可。手术刀下患者的情况,则会经过放大呈现在电子屏幕上, 医生看着屏幕就可精准地完成手术, 解决了人类与小人提醒,差距可能造成的危险。


    于是别说克雷尔, 就连祝小拾都惊呆了, 一时惊叹于这家公司的智慧和技术水平, 另一方面,又知道这与楚潇的细致安排分不开,对他敬佩无比。


    但当手术设备放到主刀医生面后, 医生只简单看了看就皱眉摇了头。他说:“这不行。小人要做的是心脏支架手术,现在一般的做法是在大腿根部开刀,通过血管将支架送至心脏梗塞出。这台设备只能观测刀口部位的情况,看不到心脏内部的。如果要进行手术,还要搭配一台能监控心脏画面的仪器,现有的设备对她来说都太大。”


    于是在短暂的欣喜之后,事情还是陷入了僵局。医生所说的那台设备较为高端,不像手术刀止血钳之类的基础工具一样可以加急制作,但小人的情况又不容乐观不可多等,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都很焦急。


    “没有其他的办法进行医治吗?比如说保守治疗,服药输液什么的?”祝小拾询问道。


    克雷尔摇头摇头:“医生建议手术,就是因为除此之外已没有更好的办法。如采用保守治疗,治疗效果很有可能赶不上发病情况,而且不排除治疗期间内再度心梗的可能。所以除非有什么药可以立刻生效解决心梗,否则很难解决问题。


    但这怎么可能?祝小拾就算再外行都知道,心脏类的药品——除了硝酸甘油、速效救心丸等用于急救的药物外,其他基本都是慢慢见效,否则也医生们也没必要研究心脏起搏、心脏支架之类既劳心伤神又有风险的办法来救命了。


    是以当日的会议之后,大家败兴而归。祝小拾躺在酒店的床上,直至深夜都没睡着,凌晨三点时终于觉得精疲力竭。她撑起身到卫生间,简单洗漱后,挂着满脸水珠对着镜子念叨:“苍天啊,求各位已故的医学大咖们显个灵吧!这小人万一死在这里,没准儿又要引起什么争端!世界已经很乱了好嘛!”


    话刚说完,颈间的微微光泽令她眼前一亮。


    祝小拾怔了怔,一股巨大的欣喜撞入心中的惴惴不安,她激动得连手都有些发抖,抹了把脸上的水转身回到卧室,抄起手机便想给克雷尔拨电话。


    在拨通键按下前半秒她又刹住了手指,竭力安抚自己现在不要太激动,明天早上再说也来得及,不能扰人清梦。


    祝小拾于是栽回床上,原本已熬得筋疲力竭的感觉在喜悦下又淡去了很多。她兀自兴奋了好久,有几个瞬间甚至没忍住笑出声,自己在床上打着滚儿宣泄。


    这样足足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她才终于慢慢睡着。早上八点,祝小拾在闹铃声中醒来,在睡眠不足的烦躁感里待了几分钟就又因夜半时分的发现而再度振奋,弹坐起来洗漱出门。


    他们住的是一家快捷酒店,设施不敢恭维,但好在离医院够近,步行十分钟也就到了。


    祝小拾赶到小人的病房时,楚潇和克雷尔都已经在了,除此之外还有十几个小人也在床上,正围着躺在枕头上的病号小人,似乎在说笑话。病号小人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只是气色有些苍白发虚,说话的声音也非常的小。


    克雷尔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沉默着,楚潇站在窗前也正想事。祝小拾迟疑了一下:“早……早安?”


    “咔嗒米呀!”两个略懂一点人类语言的小人回过头来也跟她问好,克雷尔抽神看向她:“早。”


    楚潇也转过身颔了颔首:“早。”


    “还是……医疗设备的问题没办法解决对吗?”祝小拾感受着气氛中的沉闷小心询问。


    克雷尔点头:“设备没办法解决,而且造影也不敢给她做。”他摊了摊手表示无奈,“医生说要通过造影确定心脏的具体情况。但就算人类,也有很多对造影剂产生不良反应的……对小人,我们连该用多少造影剂都不知道。”


    所以现在,他们知道是心梗,但梗在哪儿并不清楚;知道要做手术,可手术如何进行也毫无思路。


    祝小拾上前了两步:“我有个别的办法……”


    满屋子的大人小人同时一怔,克雷尔问:“什么?”


    “这个。”祝小拾点了点脖子上挂着的淡紫色鳞片,“楚潇,这个还管用吧?”


    楚潇面色一颤。


    “你说人吃了能百年不生病。小人这么小,和人的身体构造又基本一致,吃点……能治病吧?”


    她问得真切认真,楚潇在她的话里喉中发哽,一股有失理智的不快在心房里震荡蔓延,让他很想大发脾气打消她这个想法。


    步入成年期后,万年以来他褪下来的每一片鳞几乎都拿去救了人,但他从来没有自己亲手拔下过鳞片,看到她喜滋滋地说要保留一部分当项链时他曾无比惊喜。


    现在,她想拿它去救其他人……


    楚潇眼睫低垂,以沉思状遮住了失落。片刻,他再度抬起头:“应该是能的。”


    祝小拾松气一笑:“那就试试看?”


    “嗯。”他点头,目光落在那片和她的两枚阳寿珠子串在一起的鳞片上,微微地笑笑,“但应该不用全吃,毕竟他们……”


    “我知道!他们这么小,一点应该就管用吧。”祝小拾拿起项坠,用指甲在上面比划,“我觉得裁掉一个小尖或者划下一条边应该就行了?不行的话就再加一点……”


    她边说边撇嘴,一副自己也很舍不得样子。


    楚潇方才低沉下去的心情又转好起来,他嗤地一笑,主动从床头柜上拿起水果刀递给她。


    然后祝小拾趴在桌边犯了大约十分钟的强迫症。


    她在珠峰大本营裁这个鳞片时就裁得小心翼翼,裁掉三分之一用于解决高原反应,留下的三分之二是一个规规整整的扇形,还稍稍打磨了一下边缘,让它更加对称。


    现下如果把上面的尖角裁掉吧……觉得不太好看,而且还要重新打孔穿绳。裁一条边呢,她又怕裁歪了导致不对称,那样的话她就不得不再从另一边也裁掉一截——作为一个手残,她很有可能每一次都裁多!然后这边一点、那边一点,那边一点、这边一点!


    祝小拾想象着上古神兽的珍贵鳞片最终在自己手下化为一根根细条的画面直打哆嗦,最终没敢轻易落刀。


    她抬头问克雷尔:“上校,请问有量角器和尺子吗?”


    克雷尔:“……”


    半小时后,妖务部工作人员帮祝小拾买回了量角器和尺子。基于这类东西都是成套卖,祝小拾还额外获得了两把三角尺。


    她四把工具并用,用铅笔在鳞片上描了半天,精细程度堪比工程师作图,看得楚潇都觉得自己刚才不该觉得不是滋味儿了,想跟她说“要不你给小人都吃了吧”!


    终于,小拾完成了“草稿”,有用尺子比着铅笔线,拿刀小心翼翼地割了下去。


    一道由弧线精准对至圆心的刀印划过,割出与半径不差分毫的长度,一条由粗到窄的细条就此从扇形上分离下来。祝小拾将它拨弄到一边,摒着息认真看看剩下的部分,见还是完美的、轴对称的扇形,愉悦地松了口气。


    楚潇插着口袋倚在窗边沉默地注视着她,心中有些暗暗的不忿。


    ——她连他的一个鳞片都这么在意,但是对他愣没有任何感觉?这不公平!!!


    他于是一语不发地踱到她面前,静了静:“小拾。”


    “嗯?”祝小拾正捏着窄窄的那条站起身,朝他一笑,“好啦,让她试试看!”


    “……嗯。”他闷闷一应,她便走向病床,将那个小窄条递给病号小人:“你把这个吃了,治病的!”


    “咔咻?”小人将鳞片接下,但神色迷茫。克雷尔一哂,摸出手机点开翻译软件,打好她刚才说的那句话递过去。


    小人恍悟惊喜:“嗒嗒!”


    “她说谢谢。”克雷尔微笑着。看着小人吭哧一口在鳞片上啃下去,大好的心情里突然增添了勇气。


    他不失谨慎地打量了一眼祝小拾的神色,她正笑吟吟地看小人啃鳞片。


    克雷尔还是以文质彬彬的夸赞做了开场白:“上古神兽的鳞片异常珍贵,祝小姐却愿意拿它救人,真是美貌和善良并存。”


    楚潇眉心稍跳,侧划过去的目光里冷意凛然。


    祝小拾客气地说谢谢,大大咧咧地表示“管用就好”,克雷尔又说:“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祝小姐。”


    “嗯?你说。”祝小拾看向他。


    “不知您这样有勇有谋又美丽善良的小姐,是否有男朋友呢?”他含着浅淡的笑容从椅子上站起身,理了理军装,以一种非常郑重的姿态向她颔首。


    这句话背后不言而喻的意思令祝小拾脑中“嗡”的一震,全身不自禁的紧绷。


    “如果没有的话,不知我是否可以……”


    “如果没有的话,我追你。”楚潇的声音当空截过,犹如一顶铜钟飞至二人头顶,嚣张的咣地一撞!


    克雷尔凌厉的眼风唰然扫过,但楚潇的目光只凝视着祝小拾。


    他修长的手指理了理衬衫的衣领,神情里孤傲与灼热并存:“我喜欢你,很久了。”


    第49章 鼓浪屿的“偷渡客”(十三)


    有那么一弹指,祝小拾下意识地认为楚潇是在救场。但下一瞬, 她的慌乱的视线与他相触的时候, 就心惊肉跳地察觉并不是。


    他的神色也太认真了些, 比先一步开口的克雷尔还要郑重几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等她的反应。


    “你们……”祝小拾大脑宕机, 一脸惊悚地往后跌退了半步。


    “如果你不是连追求的机会都不想给的话,现在可以不做回应。”楚潇睇视着她说。


    他有点儿紧张,挺怕她当真一点机会都不想给, 直接拒绝得死死的。但过了好几秒, 她都还是没有做出下一步反应, 他挑眉一笑, 上前友好地向克雷尔伸出了手:“我们公平竞争吧, 上校。”


    克雷尔稍稍缓了一息,便也伸出手:“能与文明古国的上古神兽一较高下, 我非常荣幸。”


    二人在窗外映进来的金色阳光下微笑握手,都一脸完美的君子坦荡荡的模样。


    祝小拾:“……”


    她懵了, 她彻底懵了, 并且这种懵逼的状态罕见地持续了一个非常长的时间,直到当晚医生宣布小人确实已经痊愈、他们一起登上了回北京的飞机时, 她都还在懵着。


    这让她……怎么办呢?


    老实说, 就算今天表白的只有克雷尔一个, 她估计也能持续这个状态到现在。


    于她而言,克雷尔已经非常优秀了。他年纪轻轻就在国际机构位至上校,果敢冷静又风度翩翩, 家里在英国还有个爵位。现实点说,他这个条件扔到言情小说里都绝对够格当男主。如果扔到相亲市场里,那一定是他居高临下挑对方,难有人能主动把他PASS掉。


    可现在,楚潇——中国神话里赫赫有名的上古神兽睚眦,竟然和克雷尔同时向她表白,克雷尔在魅力值上立刻残酷地被狠压了一头,这种冲击直令祝小拾觉得不真切,如梦似幻得好像在做一场玛丽苏大梦!


    于是在飞机起飞之前,祝小拾浑浑噩噩地给甄绮发了条微信:“亲爱的,我们是在现实世界对吧,没活在小说里?”


    甄绮:“???你咋了???”


    “……也没啥,回头细聊。”祝小拾心如乱麻地关了手机,倚向旁边死盯着窗外,生怕一回头就看到楚潇或者克雷尔。


    飞机在夜幕中缓缓起飞,地面的建筑越来越小,片刻后,城市变成了大片大片格局分明的彩灯映在视线里。马路上疾驰的汽车成了一个个移动的小点,祝小拾漫无目的地欣赏着一辆又一辆,听着后面经济舱里小人们嘁嘁喳喳的歌声,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开始了一个“读档”过程。


    她想起楚潇在珠峰大本营里给她鳞片的画面。她一直把那个鳞片视作一个普通的礼物,会留下三分之二当做项坠保留,也只是单纯觉得它珍稀且好看而已。但现在楚潇竟然说喜欢她,那他当时送鳞片是不是也有点别的意思?定情信物吗?


    她把它做成项坠一直带在脖子上会不会给他造成了什么误会?


    她把它裁了一小条拿给小人治病,又是不是不太合适?!


    还有克雷尔。


    他在鼓浪屿上给她买过小吃也请她吃过饭,她当时把这些都看做了正常的朋友交往。现在回想,他当时是不是也已经有点别的意思了?!


    她接受了他的邀请,又有没有让他误会什么?!


    祝小拾脑子里乱得快要炸了,认真回忆一遍之后腾起怒火,心里大骂自己怎么那么傻呢?她之前为什么能一点都不多想呢?!


    ……可是这真的超出她的“多想”范围啊!!!


    她,一个夹在三流和二流之间的捉妖人,没车没房没钱没学历没稳定工作,瞎想这两个——尤其是楚潇喜欢她,是不是特别自恋特别脑残?


    现在她也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喜欢她啊!!!


    祝小拾在凌乱中沉默度过了长达两个小时的旅程,下飞机后,楚潇自然地提出开车送她回家,她有点别扭地婉拒了。


    其实她自己也觉得有点矫情,她早已坐过不知道多少回楚潇的车。但现下她心情实在微妙,说“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打车就行”的时候,头都没敢抬一下。


    楚潇对她的心情心领神会,没有强求,温和地表示改天见。


    祝小拾于是自己打车回了家,尽管在车上独自过了一个多小时,但她也还是并没有冷静下来。


    进了家门,她一把扑住来开门的甄绮:“啊啊啊啊人生太艰难了!!!”


    “?”甄绮一边拍拍她的后背一边拉上门,“咋了啊你?邱凉前几天还抱怨你扔下她先回了北京,然后她昨天刚回来你就又去了南京,到底出啥事儿了?是碰上啥难解决的大妖了吗?”


    “不是。”祝小拾打蔫地趴在她肩头,抽抽鼻子,又说,“其实也是……”


    甄绮:“谁啊这么难搞?”


    祝小拾:“睚眦……”


    甄绮:“?”


    “他说他要追我……”


    甄绮:“???”


    当晚,三个女孩之间一片八卦。祝小拾忧郁地抱膝缩在沙发上接受邱凉和甄绮一脸兴奋的盘问,她们的兴奋程度简直让她怀疑如果现在不是天色已晚,她们是不是要直接把她推到楚潇或者克雷尔家里去。


    “你现在比较喜欢谁啊?!”邱凉在旁边盘腿坐着,眼睛亮晶晶的,“我觉得楚潇比较好。你俩更熟,而且文化相通!他还属于年长成熟的那一类,能照顾好你!”


    甄绮挑挑眉头:“‘年长’上万岁,是不是太夸张了。”她身子一歪,抱住祝小拾的胳膊诚恳提议,“我觉得还是上校好,英国绅士多迷人啊!再说,归根结底楚潇跟你不是一个物种,还是同类更适合结婚生子白头到老吧?”


    祝小拾:“……”


    她再度觉得头要炸了。其实从被表白开始算起,这十几个小时里她都没认真思考“选谁”的问题,只想从这种窘迫凌乱的情绪里逃出去,这太难为情了!!!


    接下来,祝小拾忧愁地把自己闷在了屋子里。楚潇和克雷尔不知是有心给她留个个人空间,还是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约她,总之一时半会儿都没再给她添烦心事。


    她和双方的交往暂时都限制在了微信尬聊——也没有特别尬,他们都不是那种不会聊天还要瞎搭讪的男人,只不过当下没什么太多话题罢了。


    祝小拾在纠结中度过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她开始沉着脸给自己找事儿干。


    首先,她在58同城上看了一圈,打算把想了很久的搬家的事搞定。挑房、看房一共花了两天时间,最后三个人一起挑了个三环一带的大三居租下,直接付了一年的房租,然后不紧不慢地花了一个星期时间搬家。


    完成这一堆事儿后祝小拾的心情平静了些,终于有兴致继续工作,趴在电脑前把业界相关的网站论坛全看了一遍。


    能接的活还是不少的,比如密云一农家院里出了个萝卜妖,请人去收,报价五千,能现场斩杀的话,店家愿意额外请捉妖人喝排骨萝卜汤;


    比如房山周口店遗址出现了疑似北京猿人头盖骨妖(祝小拾也不懂头盖骨是怎么修炼的)的东西,遗址工作人员正召集捉妖界志愿者去查勘究竟,有可靠结果将提供一万至十万不等的奖金;


    再比如,大兴区井盖大规模丢失,经过排查,有关部门认为是前阵子的严重雷电导致井盖意外成精(……)想找人去作法压制,避免损失更多井盖,将根据功效分期支付五万至十万的酬劳。


    祝小拾认真思考之后打算接萝卜妖的单,这单虽然钱少但有好吃的。她现在心情复杂,需要美食的慰藉。普通的食材跟修炼成妖的口感味道都不能比,让她自己去妖怪菜市场买吧,她又懒得自己做。


    祝小拾于是将这个页面放进了收藏夹,打算等到页面上标注的农家院下班时间给店家去个电话。然后她瘫到床上去睡午觉,刚睡了不到半个小时,让手机的震动给震了起来。


    “喂您好……”祝小拾皱着眉头懒洋洋接电话。


    那边响起的是师父的声音:“十丫头,收拾东西,跟师父去趟湖北。”


    “……”祝小拾清醒了两分,睁眼,“去湖北干嘛?我刚打算接个活,有钱赚还有好吃的吃。”


    “湖北也有好吃的,咱去西陵峡,那片的江鲢可嫩了,红烧清蒸做汤都好吃。”古老爷子耐心引诱两句,紧接着就又说,“赶紧收拾,下午五点的机票,你四师兄也去,具体情况我一会儿微信发你,装备你看着准备。”


    “哎不是,师……”祝小拾急忙开口,电话那边还是传来了挂线的嘟嘟声。


    她想去吃萝卜妖排骨汤嘛!!!


    祝小拾放下电话,悲愤地仰面躺着,觉得煮熟的萝卜妖飞了。


    两分钟后,一条看措辞明显是复制粘贴转发的消息从她的微信上弹出来,前前后后长达两千多字。


    她蹙蹙眉,翻了个身趴在床上认真看,首先注意到这是西陵峡一带几个部门联合发布的。


    正文内容包含一些具体时间、地点、人物等,大致是说从天气转暖冰雪消融开始,西陵峡一带就陆续有小学生失踪,警方多次搜查无果,但最多过一个月,这些小学生就会自行回到家中。


    他们回家时的统一特征是衣服湿着,家长问他们这一个月来去了哪儿,他们则迷茫地表示“什么一个月?”“刚放学啊?”之类。似乎之前的神秘失踪的一个月时间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印象,他们脑海中的记忆都与一个月前直接相连。


    据此,基本可以断定是有超自然力量在作祟。警方根据“衣服是湿的”这条线索继续详查,最终在西陵峡内一处偏僻的河岸边,发现了其中一个小学生的脚印。


    根据微信里的描述,那些脚印是从河中一直走上来的。警方通过技术比对,确定脚印是那个小学生的无误,可当事人一口否认自己去过那个地方,连催眠术都没能唤醒他的记忆。


    这是个大案啊……


    祝小拾微凝神,咂了咂嘴,脑中开始梳理装备清单。


    与此同时,妖务部接到了有关部门发来的文件,长达三百页的案情概述里附有许多照片还有对当地地势地貌的介绍。克雷尔草草看完,正想安排手下去协同调查,末页的调令映入眼帘。


    ——调令要求妖务部协助有关部门选定的捉妖人北古先生解决这个悬案。


    克雷尔盯着那个名号眯眼。北古先生,祝小姐的师父嘛!


    长安街上,公安部因为人口失踪的要案,有史以来第一次面向公众发布公告,召集了在隐于人间的各方大妖们。


    因为心存顾虑不敢露面的自然有,但大多像楚潇这样混得比较成功的都来了。他们按时到场时,偌大的会议室里顿时呈现了一派人才济济的画面,各界翘楚齐聚一堂,和普通人类一样相互寒暄奉承。


    片刻后,整理全面的资料一份份发至众妖手里,楚潇正看综述,季朗往旁边凑了凑,压音:“这是水相妖啊……你能想起什么不?”


    “咱们并不是所有水相妖都见过好吗。”楚潇边淡淡回话,边将手里的资料翻了一页,见是图片正要再翻,目光倏然一凝。


    第50章 西陵峡里欢乐多(一)


    2020年3月,湖北宜昌, 西陵峡。


    祝小拾和古老爷子还有顾四历经飞机、汽车、渡轮三种交通工具的辗转后, 终于安顿了下来。当地政府给他们安排的住处算是西陵峡一带比较好的了, 不过因为西陵峡内交通闭塞经济发展有限,这个“比较好”也只是相对的。


    大概也就相当于城市里快捷酒店的水平吧。


    好在三人在吃住上都不挑三拣四,愉快地吃了顿颇具当地特色的农家菜,就连夜安排上工作了。


    古老爷子翻着有关部门为他们准备的那本厚厚的彩页资料,首先做了个判断:“西陵峡这一带渔船不少, 游船也有。这妖闹事闹得神不知鬼不觉, 一定体型不大。”


    “我带了网。”顾四说着从背包里扯出一张灰黄色的网,“七师弟新折腾出来的东西, 据说属土相, 克水相妖好用。我就不明白了这网怎么能弄成土相——土做的往水里一泡不就化干净了吗?”


    古老爷子没理四徒弟这没文化的吐槽,看着那张始发地的地图想了想,拿起架在耳朵上的铅笔画了个圈:“十丫头,明天傍晚,你跟师父一起上这儿看看。”


    “为什么是傍晚?”祝小拾问,古老爷子道:“警方推测过, 那个小学生留下脚印的时间应该是傍晚。如果他真是从水里走上来的, 那很有可能有小妖和他一起, 也就是说,这些小妖有一定几率具有爱在傍晚上岸的生活习性。”


    师父就是师父!祝小拾配合地堆出一脸崇拜,鼓掌。


    “装备你带好”古老爷子淡淡一睇她,顾四在旁边问:“师父, 那我干啥?”


    “你消息灵通,想办法联络一下这一带的捉妖人,打听打听相关情况。有时间的话把附近住户也走访一下,咱先弄明白是什么妖再说。”


    自己所擅长的工作让顾四愉快地一拍大腿:“好嘞,没问题,师父您放心吧!”


    “哦还有,妖务部会来人跟咱合作,估摸着也会安排住这儿。要是明天我们出去的时候来了,让他们直接到事发地找我们就行。”古老爷子又说。


    顾四爽快地应下,祝小拾面色微僵:“师父……”


    “嗯?”古老爷子抬眼,注意到她的面色,“怎么了?”


    “……没事。”祝小拾有苦说不出,只能暗自祈祷来的别是克雷尔。


    然后,师徒三人一觉睡到了次日下午四点。祝小拾起床洗漱后下楼吃了些东西又折回房间,收拾了一书包的装备,跟古老爷子一道出了门。


    放眼望去,山清水秀的峡谷中云烟缭绕,宛如一幅天神书就的巨幅工笔画。


    那是一种足以震天慑地的美感,延绵数里,处处是景。他们走的地方还不在景区之内,并非风景最佳的地方,但祝小拾走了一段,还是连胸中都畅快了。


    这里,符合她年少时对于江湖的设想,凌厉的崇山峻岭与柔美的河流湖泊结合在一起,就算是无人之境也会引起无限遐思。她甚至兴致勃勃地已在脑海中过起了故事,觉得这样宁静祥和的山水之间,适合发生一场突如其来的打斗厮杀,然后延伸成同仇敌忾或者英雄救美,都很适合。


    祝小拾一时沉浸在金老先生笔下的江湖画风中未能自拔,走在前头的古老爷子一停脚,她差点撞上去。


    古老爷子的手掌直接按向她的脸:“当心。”


    “唔……”祝小拾赶紧后退,讪讪赔笑,“对不住啊走神了!”


    古老爷子冷漠脸翻着地图确定路线:“别魂不守舍的。那个英国人和睚眦都不错,具体怎么着,随缘好了。”


    “???”祝小拾瞪眼,“师父您怎么知道的?!”


    “嘁,养了你这么多年,这点事都不跟师父说。”古老爷子不满地瞥瞥她,又继续往前走,“前阵子算出你命里要开两朵惊天大桃花——肯定是他们俩吧?”


    “……”祝小拾尴尬到面色发僵,在原地滞了好几秒才忙提步去追师父。古老爷子也不管她现在什么表情,闷着头边走边又说,“这地方倒不错,你要是有兴趣,做完这茬任务跟他们约个会吧。”


    祝小拾:“……”


    他们走到照片上的事发地时,天已将近全黑。群山河流全笼罩在苍茫夜色之下,远处有山间人家暖黄色的光火投在河水里,为周遭平添几分灵异味道。


    师徒二人蹲到河边看了看,脚印早已被河水冲刷得不见踪影,这么看也看不出什么其他的异常。


    “拿表测一下。”古老爷子道。


    祝小拾打开背包一翻,将一个银色的秒表式的仪器取了出来。表盘下坠一根金属制的长杆,她执着表盘将长杆探入水中,几秒后,表盘上的指针开始有了反应。


    那是受到了什么外力干扰而产生的震动,震动着一点点顺时针挪动,但最终的角度并不算太大。


    “有妖,但能量不明显。”祝小拾边说边要将测量表收了,但长杆将要离水的刹那,指针角度猛变!


    那就像是用于测定酒精度数的仪表被放在日本清酒里,接着突然倒进一杯高度数伏特加,猛然增大的数值明显到不可忽视!


    祝小拾惊然一退,手探入包中摸出一张黄色符咒向水面狠砸下去,几是同时,一身长不过一尺的小妖从几丈的河面急窜而出,嘶吼着腾空冲来!


    “师父小心!”祝小拾迎击而上,那小妖极为敏捷,刹那间已至身前,原在夜色中看不真切的身形也显出了清晰的土黄色。祝小拾提拳迎面狠击,拳头裹挟疾风撞上小妖面门的一刹,小妖却猛地当空后翻,应将这一拳避开。


    “嗵——”小妖坠回水中,祝小拾咬牙大骂:“妈的好快!”


    然则声音未落,眼前水声又响几叠,十余个小妖踏水腾起,直扑二人!


    这一刻的画面如若凝固,是及为令人悚然的。那些小妖虽身形状似人类,但长着猛禽般的尖喙,四肢走向又如蛙类,手生利爪、脚下有蹼,同时,它们遍身布满鳞片。兼具了多样物种特征的长相简直激发认知障碍,令祝小拾不及定睛就打了个哆嗦。


    但她来未等这个哆嗦打完便已利索地提脚横荡出去!闯至面前的三五小妖尖叫着飞落而回,旁边,古老爷子右手抬于胸前,两指指天,念念有词间周遭白光一亮即灭,也击退小妖一片。


    然则他们的这两番出手都无杀伤力可言,毕竟他们为的不止是来见小妖一面。师徒二人边做防御边在脑中迅速判断局面,都在思量如何抓个活的。


    “哇呀——!”小妖再度进攻。不知是不是因为古老爷子的招式看上去较为玄乎的关系,这一次它们都冲向了祝小拾。


    祝小拾瞳孔一缩,向后空翻为自己添了片施展拳脚的空地,继而后仰一避,几个冲在最前的小妖不及刹住,自她上方飞过撞向地面。令有几个已然稳稳着地,手脚并用着继续朝她本来!


    祝小拾打挺起身,一记扫堂腿荡出满圆。十余小妖俱被扫倒,但不过两秒,他们就又再度前冲!


    总也不可能都抓活的。


    祝小拾目光凛然,想先同师父打个招呼,抬眸却看出师父在念咒施法,当即自己拿了主意。


    她侧身避开又两个小妖,扫出去的腿收回的同时手往靴中一探,手上转瞬添了一柄降妖杵。


    一众小妖似乎被此物的出现所震慑,一时都停住了进攻,围在祝小拾周遭发出警惕与敌意的低低喘息,似乎想等她放松警惕时再做进攻。


    祝小拾便与它们陷入僵持。


    方才的打斗中,她与师父已拉开了一段距离,现在听不到他念咒,便也无法判断他正在施什么法、要多久才能好。但以目前的情状来看,她若能将这些小妖稳住一会儿也不错,如果能等到师父念咒结束,战斗就能一举进入尾声了。


    她于是心神紧绷,凌厉的目光扫过一个又一个小妖,脚下有条不紊地慢慢转着,不停地变换方位,不给任何一个处在背后的小妖施展攻击的时间。


    但这种僵持持续了不足一分钟,又一叠水声蓦然打破了祝小拾的盘算!


    祝小拾悚然回头,只见又一拨小妖自河面窜出,多达二三十个,齐刷刷地朝古老爷子闯去。


    “卧槽师父!”祝小拾吓疯,不及多想从包围圈中一跃而出,几步窜至古老爷子面前,降妖杵狠刺而下,一举击杀两个冲在最前的小妖。


    但眼下,河滩上的小妖已有三四十个,眼前的攻击不断,放在被扔在背后的也又杀过来。祝小拾犹如一条游龙般绕在师父身侧一次次将它们击退,但毕竟难以以少胜多。


    “师父您快点啊!!!”她崩溃大喊,一只小妖利爪拍下,祝小拾骤觉脚踝剧痛,低头便见连裤脚带皮肉均被划出几道口子。


    “妈的!”她俯身下刺,小妖嘶吼着断气。然则又一声嘶吼直扑头顶而来,祝小拾悚然抬头,却见夜色下扑来的那身影离她已只有咫尺,来不及出手了!


    “啊!”她只能惊叫着抬手互脸,心中已准备好承受疼痛。但似是妖爪刚触到她胳膊的那千分之一秒间,夜色中腾起“嘭”地一声枪响。


    “嗷——”小妖惨呼落地,祝小拾怔了一秒,立刻抬眼寻找开枪的人。


    “祝小姐别动!”克雷尔在数步外及时一喝。他仍定在狙击枪瞄准镜中的视线微凛,屏息三记点射,精准地解决了三个已扑在祝小拾身上的小妖。


    “多谢!”脱离窘境的祝小拾边喝边抬手径直握住飞扑而来的一个,她掐住小妖的脖子狠然砸地,小妖陡然闷声晕厥,她轻吁口气抬头,“师父别念了!我抓着一……”


    “个”字还在喉咙里,眼前河面乍然激起一阵水帘。


    完犊子,第三波!


    祝小拾好像一下子大脑都僵了,她愕然看着水帘之上的至少五六十个小人连腿都挪不动,双眼一闭撕心裂肺:“上校!!!”


    话声刚出疾风已至,祝小拾只觉有人在她身后一拽一转又松了手,顷刻间,她在惯性之下身形猛旋,脚下打了几个趔趄,不受控制地跌坐下去。


    “咔——”一声冰裂般的脆响毫无理由的出现,祝小拾在脚踝的疼痛中惊然抬头,下一瞬,直被眼前的画面惊得忘了疼痛。


    楚潇正背对着她,站在她面前两步远的地方。


    他右臂抬至与视线齐平的高度,张开的手掌中似有无尽的寒气自体内逼出,白雾喷薄着漫开,将夜幕下的山水添了一层仙境般的质感。


    白雾里,身上犹沾着水的小妖们惊声尖叫着想逃回水里,大多跌跌撞撞地坠回河面。但仍有几个因为离得太近而跌落在地,在遍身结起的薄冰中瑟瑟发抖。


    “咣——”古老爷子恰好咒语念完,一方印满符文的金色大罩凌空显形,重重下砸将七八只小妖尽数扣住。


    楚潇松气收手,转身看到祝小拾的刹那,神色有一瞬的怔讼。


    他淡笑了一下,提步走向她。弥漫的白雾被他遗忘在背后,与壮丽河山一起构成了一幅动人心魄的背景。


    祝小拾哑哑地望着他,看着他俊朗的身姿一步步走近,喉咙里突然干涩,干涩到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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