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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

    ☆、第 21 章


    梁瓷没多想, 吃完饭还要见律师,时间约在七点半, 眼下看来似乎有点赶, 这顿饭吃得时间不怎么合适。这几天王鸣盛帮她不少,解了没地儿住的燃眉之急, 不至于让她太狼狈。


    王鸣盛已经回来,餐厅人不少,服务员很忙, 梁瓷瞧见他挥手,打了个响指,食指往这边指了指,对方说了句什么,他只弯嘴点头。


    梁瓷意识到不对劲, 推开椅子走过去, 年轻的服务员已经递条子签单, 王鸣盛回过神看她,眼睛睇着,垂下眼, 握笔的手流利挥洒。


    梁瓷不知道说什么好,很无奈, 无奈归无奈, 也没办法抢过去阻止,在公众场合抢着买单搞成大家以为大家的场景她见过,觉得很不雅, 他这么悄默声行事,大概也是不想跟她争起来。


    他把笔递给服务员,慢步走来,梁瓷迎上目光对视,他很淡然:“没办法,直男癌,吃饭从来不给女方买单的机会。”


    梁瓷敛眸笑了,“嗯,下次想请你吃饭是不是还要提前做变性手术?”


    王鸣盛顿了几秒,忽而笑了:“这么会抬杠?”


    说完上下看看她,心里不知道又在想什么,梁瓷站着没动,他已经抬步往桌子前走,边走边说:“先吃饭,待会儿凉了味道不好,你不是还要见律师?”


    梁瓷心里泛苦,其实她挺不想面对离婚的事,特别想不声不响翻篇磨过去,自己赶紧逃出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懦弱者的表现,遇见不喜欢的事喜欢逃避,忽视,不去面对。


    最近时常对未来惶恐无知,离开了熟悉的生活圈,工作虽稳定清闲却还不够适应,几年的校园生活无形中体制化了自己,让她适应能力很弱,交际能力上也不如李容曼游刃有余。


    她内心太敏感,这个跟头栽的也有点大,一时半会儿很难出来。


    王鸣盛见她沉思了,不着痕迹清嗓子,握拳咳嗽,身子动了动,从衣兜里掏出一根烟,注意力还在她身上,慢慢磕了几下,抖出一根香烟,他叼在嘴里,刚想点烟才意识到场合不对,放回去打火机,双手握拳抵在嘴边。


    悄悄说:“看你左侧身后方那位。”


    梁瓷回身扫了一眼,用不动声色若无其事的眼神,这样的举动有些不礼貌,她有些不好意思。


    王鸣盛道:“我猜他们并不熟,孤男寡女单独吃饭的次数不超过三次。”


    她被勾起好奇心,抽纸巾擦了擦桌子洒下的水渍,忍不住又回头瞧了眼,“为什么?”


    他的眼睛微微一眯,含着笑,心情似乎特别好特别惬意,没有回答为什么,继续陈述:“不过我猜这个女的,大概对男方有好感,或者说挺喜欢,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女方拿男方当备胎,想要男方持续对她有好感,我能看出来她在刻意保持优雅,吃饭的时候很放不开。”


    梁瓷仔细一想,他说的很有道理,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起码说服了她,微微惊讶,“你似乎对分析这种事很熟悉。”


    王鸣盛忽而笑了,这可不是什么夸人的话,至少在他看来不是好话,梁瓷其实就是随口一说,不过聪明人就爱过分解读,他微微低头,歪向一边,笑容很简单。


    梁瓷问:“你笑什么?”


    王鸣盛很干脆的问:“其实我想说,你对我可能也有好感,只是你还没意识到。你有没有发现,你守着我特别放不开?”


    气氛原本还算融洽,被这么一说瞬间变得尴尬,她强装淡定,垂着眼眸擦了擦嘴,掀起眼皮子问:“你就不怕我把你当备胎啊?”


    这话说的挺狠,王鸣盛心里有些不爽,也不是特别不能开玩笑的人,平常跟底下的兄弟玩嗨了荤素不忌,什么深度的玩笑话没说过,带H字母的不带H字母的他都能接拍,算不上稀罕,真贫起来,梁瓷不是对手。


    他双臂伸展开,扬嘴角送她个笑容:“有些人天生不是陪衬别人的命,别说什么备胎,小三照样能上位。”


    小三这个话题对梁瓷来说有些敏感,是她不愿意触碰的禁区,最可悲的莫过于,梁瓷跟高永房之间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小三,所以梁瓷有时候愤怒了,不甘了,不晓得应该怨恨某个固定的女人,最后无处发泄,只能发泄在自己身上。


    她觉得自己还算想得开,比较豁达,比较淡然的人,最起码没被气病。


    梁瓷踩点到了地方,坐王鸣盛的车过来,他驱车在广场入口稍微停车,梁瓷跟进推门下来,这边不可以长久停留,她动作迅速扣上车门。


    车窗落下来,他嘴角挂着笑意,下巴微低:“晚上真搬家?”


    她说:“对。”


    王鸣盛目光很直接,不遮不拦的表达挽留之意,“这个事不急,大可以再考虑考虑。”


    她没有再犹豫,特别果断的说:“既然决定从头开始了,有些苦是肯定要吃的。”


    他的车横着不走,后面堵了一辆,两句话的功夫越积越多,有人鸣笛催促,甚至落下车窗一脸不耐烦的查看,梁瓷眨着眼说:“你赶紧走,再不走就违章了。”


    他默不作声的瞧着,最后升起来车窗打方向盘离开。


    咖啡馆等了没几分钟郑天得便到,跟她详细谈了一下情况,又拿了几分材料需要她签字,大体无外乎那些繁琐的程序。


    梁瓷静静沉默了几秒,很冷静的问:“那怎么才能最快离婚?”


    看见郑天得脸上带着歉意她就明白了,低下头开口:“就算不问我也清楚,最快的方式是协议离婚,对吧?”


    他弯嘴笑笑,丝毫不加隐瞒的说:“起诉离婚要走法律程序,不说你也知道,少则三个月,多则大半年。”


    梁瓷叹了口气:“看样我还得找他谈谈。”


    郑天得说:“我也是这么建议的。”


    叫了咖啡没喝,谈完话送走郑天得,她才想起来抿一口,全部冷在杯中,很苦,入口微凉,已经失去味道,梁瓷拿上包站起来,买了单,走到外面没有立即打车离开,闲逛了会儿。


    圣诞节将至,透过商店的玻璃窗看见里面红红绿绿的摆设,圣诞树圣诞帽圣诞老人充斥着大街小巷饰品店的玻璃窗,方一走近导购热情招待,她默默看了几分钟离开。


    房东给了她钥匙,楼里住的都是上班族,太晚过去动静大不讨人欢迎,跟郑律师交流完八点半,到家还没九点。


    刚打开房门,瞧见客厅的灯亮着,她顿了一下,隐隐不安,稍微一思考忍不住叹息,高档小区,防盗措施也好,电子密码锁很完整,不可能会有陌生人进来。


    打开门,边换鞋边探头张望,瞧见男人的外套搭在客厅沙发上,鞋柜里忽然多了双黑色皮鞋。鞋子她看不出来,但能够看出衣服是王鸣盛的,他过来了,这里是他的房子,过来也理所应当。


    梁瓷轻轻把包挂好,外套褪下,低头想了想才走入,客厅的灯开着,卧室的灯也开车,她试探喊了一声,没有人回应。


    卧室的房门半掩,刚走进就听见哗啦哗啦的水声从浴室里传出,里面有人,她看见个剪影。


    浴室半开放式,而且还是雕花纹玻璃的,从外面看里面看不清,但能瞧见模模糊糊热气氤氲的状态。


    梁瓷脚步很轻,把卧室门悄悄带上,她犹豫着要不要不辞而别,想了想觉得这么干很差劲,很没礼貌。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梁瓷把该收拾的已经提前收拾好,沙发闲坐片刻,忽然想起冰箱里还有些橙子没吃,不是他吩咐吴大伟送的那些,是她自己去下面的菜市场买的,很便宜,就买了榨汁喝。


    王鸣盛没想到梁瓷回来这么早,吃完饭见她态度坚定,非要今晚搬出去,王鸣盛略微不爽,虽然只是让她白睡家里并不是白睡他,但莫名有种自己被白睡的错觉,这感觉还挺稀奇,他回过神冷静了也颇惊讶。


    洗澡裹着浴巾出来,发觉房门紧闭,不由得贴门听了听,外面有响动,可以清晰分辨是金属碰撞声,王鸣盛兀自挑眉,光脚踩着点,边往床边走边擦湿露露的头发。


    腰间只围了条浴巾,上身赤果着,他丝毫不介意卧室门没锁而梁瓷就在外面这个事实,拨开浴巾换衣服。


    梁瓷刚洗好橙子和榨汁机,房门唰一声打开,王鸣盛从里面出来,全身似乎还有温热水汽,下身穿着长裤,灰白色系带运动裤,手勾着白T恤,两人对视了一眼,他抬胳膊动作利落的套上。


    梁瓷刚才不经意瞧见他小腹,肚脐,隐约的毛发,纹理清晰不算难看。


    停顿了下动作,低头继续忙碌:“喝橙汁吗?”


    梁瓷站在开放式厨房的里侧,面前放着面板和水果刀,橙子剥好了皮,就等往榨汁机里放。


    王鸣盛瞧她手上的汁水,抱膀子抿嘴笑了下,“好啊。”


    说着几步走到眼前,捏起橙子往嘴里送,酸甜口味,水很多,不错。


    她看了一眼时间,露出明媚的笑容:“我要走了,在等你洗了澡出来,也好跟你说一声。”


    他静静的,视线紧盯着她没说什么,梁瓷扣好盖子,就着洗菜的池子冲干净手,刚要转身,感觉他贴了过来,男人胸膛紧贴着梁瓷后背,她闻到淡淡的清香,像薰衣草味的沐浴露。


    她轻轻眨眼,并没有很失态,头垂着没动。


    王鸣盛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温热的呼吸熨着她:“说走就要走,还真舍不得让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  二非:今天有个朋友从外地来找我玩,所以今天就只更这些哈,我今晚十二点上夹子,明天就不更新了,然后明晚十二点以后我立马更新,只要有能力就更两个大章。爱你们,然后还会选取一章送福利的


    ☆、第 22 章


    梁瓷并不是没头没脑被几句话一撩拨就上钩的人, 阅历给了她想法,学历给了她见识, 她不否认王鸣盛挺有魅力, 路子跟高永房完全不同,更胜一筹。


    但对于一个分居中还没离婚的女人, 有自我的约束,也有道德的约束,刚经历了一段失败婚姻, 变得谨小慎微,根本不会被轻易冲昏头脑。


    眉尖蹙了蹙,斟酌道:“前段时间看了个电影,我印象很深刻,建议你去看一下。”


    王鸣盛吊起眉梢, 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什么电影?”


    梁瓷说:“《偷心》, 获得过奥斯卡最佳导演奖的迈克.尼克尔斯导的。”


    说完犹豫着侧过身,抬起头看他,用眼角余光轻扫, 两个人距离及其近,甚至有点危险, 他稍微弯头就能擦到梁瓷的鼻尖。


    这个距离让她心跳有点快, 守着眼前这个不太熟的男人还算正常反应。


    男人嘴角有一抹笑,梁瓷想等他问讲了什么再说,眼下发现王鸣盛这个人聪明极了, 意识到接下来是泼他冷水的话,就只笑不问。不仅不问,还无甚兴趣的表情。


    梁瓷只好主动问:“你不好奇讲了什么?”


    王鸣盛闻言眉毛又往上挑,挑得老高,咧嘴笑道:“话都说到这儿了,预感告诉我,不问你也会说。”


    她没否认,轻轻侧开脖子,垂下眼,王鸣盛视线往下挪,看向她的脖颈,细白的,青色的血管,两秒后视线又挪上来,不动声色的盯着她的眼皮瞧。


    对方垂下单薄的眼皮子,已经开口:“其中一男叫丹,女朋友艾莉丝,丹出书的时候对摄影师安娜一见倾心,觉得安娜冷冷的,跟丈夫分居中的成熟女性,散发魅力又充满了神秘感,那种吸引人无法言说,两人发展成地下情,丹抛弃了艾莉丝,对安娜神魂颠倒无法自拔,电影的后半个小时,当安娜告诉丹她又离婚了,自由了,表示以后可以长相厮守时,丹却没有很开心,勉强笑笑,说了句恭喜,没多久他们就分道扬镳。”


    王鸣盛果真不太感兴趣,但也明白她想表达什么,自顾笑了下,“你想说什么?”


    梁瓷直起身,微笑着说:“我觉得丹其实并没有多喜欢安娜,他喜欢的是刺激,跟已婚妇女纠缠不清多有意思。”


    他歪下头,眨了下眼皮子,沉默了。


    梁瓷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直接追问:“你觉得呢?”


    王鸣盛瞧见梁瓷双眼微微闪光,眼神锐利且坚定,温柔中带着点刚强,意思没有表达的很直白,起码没点名带姓,不过其中的暗示却很清晰很强烈。


    他挪开眼,过了会儿又转回来,抬手挠挠嘴角,装出一副什么也没听懂的样子,“不知道更不清楚,这么有深度的电影我看不了,我就看《乡村爱情》。”


    说话的语气有些气人,梁瓷就顺着这个话头继续下去,说:“嗯,那我们还真不是一类人。”


    王鸣盛失笑,摇头叹了口气,这话说的未免有些重有些看不起人,危险地瞧着她,舔了舔干涸嘴唇。


    梁瓷绕过他往前走,王鸣盛还有话没说完不能走,擦肩而过时忽而扣住手腕,他用了下力,人往眼前带,看样子就像要用强,要亲她。


    梁瓷有些慌乱,下一秒听王鸣盛语气不悦,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那我就问一句,安娜喜不喜欢那男的?”


    梁瓷手腕发紧,也没很痛,他的动作让梁瓷心惊,另一只手抵住他的胸膛,阻挡下又推开他的脸庞,借用电影里丹第一次要吻安娜,安娜拒绝丹的台词:“我不跟陌生人接吻。”


    王鸣盛整个人顿了下,陌生人,搞了半天还陌生人了?他睇着眼,忽地笑了,“你还没回答问题,不回答也行,不否认就是默认。”


    说着松开手,手掏尽兜里,往后退了一步,一瞬不瞬凝视着她。


    梁瓷学得就是语言的艺术,打太极那样的说话技巧还凑和,用他刚才说只看《乡村爱情》那类不上套的语气反击,柔声说:“你指电影里的安娜?我觉得安娜更喜欢丹在床上、在床上给她带来的感受。”


    她说到床上的时候情不自禁脸红了一下。


    王鸣盛眯了下眼睛,这会儿很淡定,脸红的梁瓷爪子没有刚才锋利,好像又恢复往常什么都明白就是不吭不哈柔柔柔柔的模样,男人更吃这一种。


    他故意轻浮问了一句:“有细节吗?”


    梁瓷没明白:“什么?”


    他没回答,继续说:“有细节我就去看看这个电影,你知道的,男人都抵不住岛国动作片。”


    “……”她抿了下唇,“没有。”


    王鸣盛笑笑:“你看的删节版吧?”


    梁瓷默不作声的瞪着他,对方心情似乎又变得很好,语气里尽是戏弄揶揄:“没想到啊,一个人的时候,爱看这个?”


    “……”


    两人气氛微妙着,王鸣盛说话的风格变化莫测,很难捉摸,本来她还占上风,一不小心被带进沟里,她表情不自觉变得很僵硬,皱眉说:“我爱看这个怎么了?”


    “没怎么,挺好的,”王鸣盛睨她一眼,要笑不笑的,“有碟子吗?”


    他求知若渴的表情很认真,用一本正经受教的样子求资源。


    梁瓷抿了抿嘴,被他搞得莫名尴尬,三令五申:“我看的是情节!”


    ****


    梁瓷原本要搬走的,没想到道个别那么难,房东打过来电话,说院子要落锁,还搬不搬,眼瞅指针往十一点走,根本没有精力再折腾。


    跟王鸣盛说话很能激起人的挑战欲,但是也累,需要字字斟酌着下套,更需要说话前三思,不然会一不小心就离题万里。


    她从婚姻和道德角度出发去提点,王鸣盛三言两语终结在细节和资源,孤男寡女聊得深度太深,梁瓷脸皮薄,功力不行。


    他喝了榨好的橙汁,没说什么,坐在沙发上要走不走的状态,跟她商量:“今天别搬了,明天一早我叫上几个人过来,去你那边帮着打扫打扫。”


    梁瓷说:“谢谢。”


    他站起来,垂眼看她一阵儿,回卧室拿换洗衣服,这次也没藏着掖着,拎了一套行头出来,梁瓷沉默不语,见状从茶几下面拿出装衣服的购物袋,帮他叠好,收进去。


    她说:“我猜出来这是你住的地方,不是你买来闲置的公寓。”


    王鸣盛没否认,就问:“怎么知道的?”


    梁瓷一笑:“衣橱都是你的衣服,刚来那天瞧见烟灰缸有烟蒂,你说是钟点工落下没打扫,当时就觉得很奇怪。”


    他没什么大情绪,接过去衣服袋子,两人沉默相望,他脸上渐渐呈现一片坦然。


    道谢的话梁瓷说了太多,也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抵消,说多了反而显得廉价,王鸣盛往后挪了一小步,站过去身,“走了。”


    很随意的一个招呼,她反应过来跟了上去,玄关处有些昏暗,梁瓷打开灯才瞧清楚他的背影,身形高,肩膀也宽,光线变换,眼睛需要适应一下。


    梁瓷觉得这个男人还算君子,即使有所图也没作出什么,他把她安顿了,在自个的家里,这么冷的天,又半夜,还要出去找地方住,有一瞬间梁瓷觉得自己才是无耻的那个。


    神色凝重起来,低问:“这几天你住哪?”


    王鸣盛默不作声的盯着她瞧了十几秒,“会所。”


    梁瓷很抱歉,听他这么说更加抱歉,心里有些不好受,“最近两天麻烦你了……”


    他缓缓看过来,“真觉得麻烦我了,今晚就别让我走了,你看怎么样?”


    她没生气没尴尬,反而笑了,这样的调戏不痛不痒,她没说话,气氛一时暧昧。


    王鸣盛冷冷站了半天,倒是问了句:“离婚的事,怎么样了?”


    这个事让被问的人脸上的笑都忘了收回,固定在嘴角,王鸣盛看懂了,不用她回答也看懂了。这样的事情王鸣盛也不想多嘴关心,换成男人都不喜欢多嘴,谁没事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大手一挥:“行了,进去休息吧,不用送,认路。”


    他大步走出来,手里拎着袋子,从楼上下来感觉到温度的不客气,拉了拉衣领,肩膀一缩,顶着肆意乱窜的寒风,深夜,周遭又冷又寂静。


    上了车看一眼温度,零下八度,难怪车子都是冰冷的,他并不急着走,反而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打着火抽了一口,落下车窗通风。


    慢悠悠抽着烟,天寒地冻的三九隆冬,他鲜少这么闲适的欣赏夜景。


    半根烟功夫后,扔了烟蒂,车子打着火暖和了会儿,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吴大伟还在会所忙着,干这行的都是一群夜猫子,直接说:“干啥啊盛哥?”


    王鸣盛把座椅往后一推,半躺下,腿翘起来,“之前那照片还存着吗?就高教授那几张。”


    吴大伟点头,“有啊,手机里呢。”


    王鸣盛“嗯”了声,扯了个淡淡的笑,“洗出来,给高教授匿名寄过去。”


    “啊?”吴大伟不明所以,“盛哥,这水深着呢,咱犯不着啊,你总得说个理由。”


    王鸣盛道:“树大招风,还用要什么理由?”


    “真要洗?真要寄?”那边重复问。


    王鸣盛斩钉截铁:“寄。”


    吴大伟犹豫,连连说:“不好,不好,照片是在咱们会所偷拍的,万一流传出去,别得不说,首先一个就影响咱们做生意,这以后高官权贵谁还敢来?”


    王鸣盛笑了,“这种照片他想捂住还来不及,更不会张扬,怎么流传出去?除非你手脚不利索。”


    吴大伟沉默几秒,这样的王鸣盛实在反常,他向来是游戏人间不得罪人的作风,脑袋里灵光一闪,又错愕又惊讶,默默思考几秒,倏然问:“不会是为了梁瓷吧?”


    王鸣盛一顿,“你是不是又闲的蛋疼?”


    吴大伟听他着语气,尽管还算沉稳,沉稳中却夹带几丝不耐烦,不像开玩笑,似乎是较真了,认真了,下定决心敲打敲打高永房。


    王鸣盛不给他回答的时间,又交代:“你洗出来照片先给我看,看完再寄。”


    吴大伟这次变聪明了,不跟他逆着来,只说:“那你让我留意的视频?”


    王鸣盛没立马说话,垂头思忖片刻才发话:“那个就算了,那个非同小可,中间还夹着高司南这一层不好处理,人前留一线日后好想见,这种行为不敬业不专业,吃里扒外,自然要懂得适可而止。再说,我跟他一没什么过节,二没利益牵扯,不至于赶尽杀绝。这个世界黑着呢,哪里都存在裙带与腐败,轮不着我伸张正义拯救世界。”


    吴大伟松了口气,“那行,那我就知道怎么办了。”


    王鸣盛点头:“嗯,去办吧,尽快。”


    他问:“盛哥你今晚不来会所了?”


    他道:“去。”


    也没说什么时候去。


    王鸣盛刚挂了电话,手机叮咚,点开瞧。


    梁瓷:到了吗?


    这样的短信出于道义,有歉疚的成分,还有朋友似的关心,王鸣盛刚才有些自作主张,带着冲动的自做主张,这会儿冷静了,也没觉得后悔,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就当积德心善了。


    就没告诉她这个事,半天才回复了句:到哪?


    梁瓷:住的地方。


    王鸣盛笑了一下,想跟她多聊几句,就继续用问句说话:你觉得呢?


    她:应该到了。


    王鸣盛:什么叫应该?


    梁瓷:过去小半个小时了,还没到会所吗?


    他半真半假说:我说还在楼下你信不信?


    ☆、第 23 章


    半分钟没等来梁瓷的消息, 王鸣盛挑了下眉,手机放回去, 转方向盘离开。


    到会所时又看了一眼,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自恋,人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梁瓷也不是故意不回消息, 几天没睡好,今晚就有点累,洗完澡将近凌晨, 头挨着枕头就睡了,她好久没睡这么香过。


    第二天要搬家,起来的比较早,才看见手机一闪一闪,有条没查看的消息, 已经是昨晚的事, 过去了七八个小时, 便没回。


    八点来钟门铃就响了,外面站了几个人,她打开一条门缝, 瞧见三四个年轻人,三男一女簇拥前来, 穿着年轻不讲究, 有点像上门讨账的架势,心里不由得谨慎,问:“你们找谁?”


    “盛哥有事没来, 让我们帮梁老师搬家,你就是梁老师?梁瓷?”


    他们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梁瓷被点名,忽而想起昨天王鸣盛也提过找人过来帮忙,暗暗松了口气,把门打开,和气说:“进来吧,谢谢啊。”


    他们你推我我推你,言行举止拘束,放不开。完全没之前在会所里的嚣张态度,那时梁瓷走过去,后面几个议论纷纷的人里面就包括他们。


    她扭身往里走,瞧着他们:“你们吃早饭了吗?”


    三个男的年纪不太大,一个挠头一个沉默,另一个说吃了,梁瓷看出他们撒谎,笑问了句:“你们老板只让干活不让吃饭吗?”


    有个说:“是我们起晚了,怕这边急,没吃就过来了。”


    梁瓷走到厨房,掀开盖子搅了两下小米粥,让他们坐,“我煮了粥,昨晚买了面包片,你们不嫌弃的话给你们盛饭。”


    他们没跟梁瓷客气,“好啊好啊。”


    王鸣盛这里估计没生过火,餐具都很新,厨房里的东西挺齐全,锅碗瓢盆甚至没撕标签。厨房一应是摆设,是装饰,梁瓷私自用了,他一个男人估计也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用他的东西招待他的员工,他也挑不出错处。


    她那点东西其实用不着四个人,一下子来了四个有些兴师动众,梁瓷什么都不需要动手,走的时候手里拎着自己的包,把房门带上。


    他们在下面车里等着,竟然还开了两辆车,梁瓷怕他们有事忙,就说只让一个会开车的送她,其余的人回去吧,他们纷纷摇头,不答应。


    王鸣盛平常还真驭下有方,一个个收的服服帖帖。


    梁瓷报上地址,跟他们开车过去,她坐前面一辆车,后面跟着一辆,就为了送那点行李。前面开车的小伙子年纪稍大,路上时不时说两句话。


    他说:“梁老师,住的好好的,怎么要搬那边去,学校西边挺偏僻的,房子还是等着拆迁的老房区。”


    梁瓷轻轻抬眼,“嗯,上班近。”


    副驾驶坐着的这位沉默了会儿,转过头看她一眼,对开车小哥说:“怪不得我们来的时候盛哥专门吩咐。”


    她听出什么,不由问:“专门吩咐什么?”


    前面两人顿时噤声,意识到自己话说多了,面面相觑,表情不太自然。


    她盯住其中一个,放缓语气问:“有什么我不能知道吗?”


    “没有,”开车那个叹气,坦白说,“盛哥说你租的地方可能不方便,让我们看看缺什么短什么,到时我们四个先置办了,然后找他报销。”


    梁瓷垂下眼,默了会儿,对他们抿嘴笑:“你们不用弄……我就住几天,不要破费。”


    他直接说:“那不行,盛哥交代的就得办好。”


    梁瓷想了下,也明白怎么回事,估计都怕他,如果什么都没弄,让他知道了没好果子吃,“那你们待会儿给王鸣盛打电话,我讲清楚。”


    这么说完又一想,对他们笑:“收拾好东西你们不要走,晚上一起吃饭。”


    他们嘴角笑了,年纪小那个想也没想说:“嫂子你太客气了。”


    梁瓷笑容瞬间僵在脸上,面色极不好看的瞧向说话的人,他还没意识到心直口快说错话,被没说话认真开车的捏了下,回过神,咧着嘴开始干笑,“呃,咳,喊错了……”


    梁瓷很不好意思,嘴角扯了下,没说话。


    到地方,巷子太窄,幽深,路面凹凸不平,车子进去以后不好掉头,也没停车的地方,他们只好把车停外面,徒手往里提行李。


    梁瓷提前打了电话,所以房东在门口等着,腰背佝偻,背着手把钥匙递过来:“房子想怎么用怎么用,我们老两口没那么多规矩,就是有一点,不住记得提前打电话。也好找下家。”


    梁瓷点头,“谢谢您。”


    他摆摆手表示无事,一步一步慢慢走远,小刘看了眼院子,就是一处等待拆迁的两层居民楼,改造过的,成了小三层,铁梯子悬空盘旋,又窄又陡,很有时代感。


    手里稍微提个东西都转不开,实在费劲。


    梁瓷拧门锁,推开请他们进屋,她之前看过房,再看没什么感觉,也不觉得简陋破败,宽宽敞敞的,还带了一面向阳的大窗,还算干净,就是简单,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床,一个简易衣橱,最贵的家电就是空调。


    小刘四下打量了眼,“一月租金多少?”


    梁瓷摘下包,“五六百。”


    说完用头绳把长发挽起,准备收拾。


    小刘说:“那还行,其实我们几个也都住这种地方。比我想象的好,还带空调。”


    梁瓷闻言笑了下,“是啊,我觉得挺清净,现在找不到合适的成套房子,合租也太别扭,这里独门独户,就共用个院子和厨房。”


    来人很实干,就小刘话多一些,跟她熟了说话也随意,其余的不怎么讲,擦桌子扫地拖地,本来上个退房的人走了不久,退房前也做了打扫,所以收拾起来很快。


    她确实有东西要买,被褥床单生活基本用品都没有,好在出门左转有大型超市,中心店,什么都有。


    梁瓷其实是这样打算的,只要合适,交房之前就不挪动了,不合适就再找,她不喜欢拎包入住,精装修的价钱太贵,最重要的是很多东西不是自己的用着也很别扭,不如找最简单的房子,东西自己买,以后都能用得到。


    眼下还是要精打细算,明年初买下的房子就开始还贷,即使高校老师住房公积金高,一个人撑还是有些紧巴,毕竟毕业不久,仍旧一穷二白,博士期间不怎么花钱,勉强存了几万。


    手里有张卡,高永房给的,她一直没动里面的钱,李容曼说应该花,使劲花,给他一次性花完,买成奢侈品说走就能拎走,还建议把信用卡刷爆,让他破产。


    梁瓷觉得有道理,不过这么做太冲动,太不理智,尤其到了离婚这个关键时候,万一诉讼到法律,刷的钱都有证据,对自己不利。


    更何况她干不出来这事,不是清高不是做作,不是标榜自己白莲花,当你真想跟一个人划清界限的时候,自个的经济来源只要稳定,又何必费劲脑筋从你最嫌恶的人手里抠钱。


    梁瓷只拿自己应该拿的,诉讼到法律,其实她也拿不到多少钱,高永房的身价是婚前很多年的积蓄,并不是婚后的一夜暴富。


    到了超市一进一出,花去三千多,都是必须买急着买的东西,回到家摆放东西时没让他们搭手,梁瓷喜欢自己来,下次找直接就可以找到。


    眼瞅着到中午,他们要走,梁瓷没挽留,要小刘的联系方式,叮嘱说:“一定记得晚上一起吃饭。”


    小刘攥着手机,很犹豫:“不用这么客气吧?”


    正说着话,王鸣盛就来了电话,小刘看了一眼,“哟,盛哥。”


    他当梁瓷的面接听,“盛哥?”


    王鸣盛没来虚的,问:“怎么样?”


    小刘看了梁瓷一眼:“地方挺好的,梁老师要请客吃饭,我正说呢,她太客气了。”


    王鸣盛沉吟片刻,明白对方是有询问自己的意思,他不点头八成不敢让梁瓷破费,笑笑:“那就吃呗,地方订好了吗?”


    小刘说:“还没有。”


    王鸣盛又问:“帮着买什么了吗?”


    说起来这个小刘便迟疑了,看了眼梁瓷,她站一旁,把衣服都拿出来,用衣架挂上,小刘对她说:“盛哥问起来了。”


    “什么?”


    “就买东西的事,梁老师你非不让买,没法交代了。”


    “我跟他讲,”梁瓷要过去手机,“喂?”


    王鸣盛楞了一下,沉默两秒:“在身边呢?”


    梁瓷:“嗯,买东西就算了吧,不好。”


    他眉宇一皱,“哪不好?”


    梁瓷:“帮忙就算了,为什么要买东西,包养吗?”


    王鸣盛没料到她问的那么直白,又怔愣了,半晌才说:“包养?这么寒酸能包养谁?”


    梁瓷不说话,沉默着。


    他解释:“庆祝你乔迁之喜,总要有点表示,买家具多实在,总不能送一面大镜子过去吧?你又不是开理发店。”


    梁瓷说:“心意那我领了,以后不要乱送东西。”


    说到这往外面走,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面前是水龙头,水槽,隔壁红瓦屋顶比较低,视线越过去,看向外面来往车辆,手背冻得通红,“你的人可能对咱们俩的关系有误会,你最好解释一下,免得全会所都误以为我跟你有了什么……我还没离婚,敏感时期,不想晚节不保。你能理解吗?”


    说话的语气很轻,不过能听出不高兴,王鸣盛意识到自己又碰了一鼻子灰。


    他在电话这边盯着门把手半天才推门进办公室,往后一靠,眼瞧着桌子上的文件,一个字没入脑子,答应着:“理解,下不为例。”


    梁瓷垂下眼,没再说什么,悄悄松了口气。


    他说:“还有什么吩咐?”


    梁瓷说:“我可不敢吩咐你。”


    一时放松警惕,语气软了,听起来像嗔怪,像撒娇,一下子把两人距离拉近。


    他很受用,低笑出声:“嗯?”


    梁瓷收了声,清清嗓子,“不跟你讲了,我还有事。”


    不等王鸣盛反应就挂了,低头往里面走,把手机交给小刘。她放下挽起的袖子,出去这一会儿毛骨悚然,全身凉气,脸颊鼻子都红了。


    不过房间里很暖和,空调开着,开了两个小时没关,他们打算着离开,梁瓷进来,关上门。


    被一股刺鼻的烟味呛着,两眼没瞧见,他们在屋里抽开了,梁瓷虽然不喜欢,但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跟着她忙东忙西,这个特权还是有的。


    小刘会察言观色,踢了踢抽烟的几个:“出去抽,别在屋里。”


    行李箱里的东西没往外拿,她把箱子放到,推到衣柜后面,小刘无所事事看着她。


    不用的袋子团起来,放好,以备下次使用,有些心思在脑子里打转,她抬头看着小刘,“你们王总,脾气是不是很好?”


    小刘愣了一下,旁边几个闻言也愣了一下,“梁老师,你这个意思,是觉得好还是不好?”


    梁瓷默然几秒,脑子里短暂回忆一下这几次的交集,认真皱眉:“还不错,但又觉得奇怪。”


    “哪里奇怪?”


    “你们好像都挺怕他。”


    小刘笑了一下,“盛哥的脾气就像二八月的云彩,一会儿一个样,好的时候就跟灰太狼当着红太狼一样,挨揍也没事,不好的时候,就像鞭炮,噼里啪啦……得看因为什么事发火。”


    梁瓷还想说什么,被另一个打断思绪,“其实说我们怕盛哥这话,太片面,我们都靠盛哥赏口饭吃,当然把盛哥当天。”


    作者有话要说:  王鸣盛表示:不要在老子的女人面前诋毁老子,我就是器大活好有魅力。


    ☆、第 24 章


    刚五点钟, 小刘接到梁瓷的短信,某时间某地点她定了地方, 让小刘通知其余的人, 小刘换下工装,从换一间出来, 前面两排格子间,是行政后勤跟助理秘书办公的地方,王鸣盛单手撑椅背, 站周秘书身后。


    听见动静回身看他,弯腰抢过周秘书的鼠标,点了两个位置,“往左一点,全体往左。”


    周秘书依照指示做出来, 他摇了头, 仍旧不满意, 又点了两个位置,“这边改一下。”


    “改成什么效果?”


    “颜色不对,没那个吸引眼球。”他说完见身后小刘不动, 似乎有事要说,扭过头, 手搭在桌子上, “傻站着干什么呢?”他主动问小刘。


    小刘交代说:“梁老师约我们吃饭,盛哥你去不去?”


    王鸣盛眼睛盯着周秘书电脑里的图片没挪动,问:“梁瓷让你叫我?”


    小刘抿嘴, 瞬间有些尴尬,“她没说,不过说了跟没说不是一个意思吗?”


    王鸣盛没立马说话,眼睛依旧盯着屏幕,指挥周秘书:“你自己先这么弄,按照我说的,今晚渲染出来我看看效果。”


    小刘视线在他们身上打转,王鸣盛意兴阑珊的意思,反而有些摸不准,正胡思乱想,王鸣盛喊:“小刘。”


    小刘答应:“哎。”答应着又往前走了一步等吩咐。


    王鸣盛垂头眨眨眼,说:“既然没叫,那我就不去了,你们好吃好玩。”


    小刘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王鸣盛已经又吩咐:“赶紧去,让他们也都提前下班。”


    他诺诺答应,还有些懵逼状态,按照目前的走势,他怎么想都没想到王鸣盛会不去,会所里的人目前各有猜测,梁瓷住王鸣盛家里这事从吴大伟去送了一趟水果就被证实了。


    他本来还不太信的,结果没想到今早被王鸣盛叫到办公室,让他带个人去帮梁瓷搬东西,这不,亲眼证实了传闻……眼下,难不成闹了不愉快了?


    他不敢胡乱说,就直接走了。


    梁瓷把地点定在马踏湖,吃饭的地儿小有名气,她以前来过几次,必点菜韭菜炒虾,韭菜要是新鲜的,最迟六月,其余季节都是大棚农作物,韭菜味不够,虾须得是小虾,如果虾太大,直接吃时虾壳嚼不动,趁热抹上酱,用粗粮煎饼一裹,味道不用多说。


    梁瓷酒量应该5是不好,她不知道自己的量,到目前也就喝醉过两次,这次请客大家心里都有数,也没人敢灌酒,乔迁新居心情还不错,小刘打开啤酒时问她要不要喝,梁瓷没拒绝。


    主动给自己倒了,抬手帮小刘倒,他显得拘束,站起来两手托酒杯,躬腰说:“客气了,我自己来。”


    梁瓷笑了,坐座位上,帮他往后拉椅子,“是你太客气了。”


    其余人都落座,她端酒杯敬酒,感谢他们帮忙搬东西。


    有人指出:“梁老师你谢错认了,你该感谢的是盛哥。”


    梁瓷微微叹了口气,并不是不想叫王鸣盛,她是思量过,才决定不叫他,指尖擦着竹筷,“本来想叫你们王总的,他来了你们可能都放不开,买单的时候又得跟他抢。王总太实在,跟他这样的人做朋友我挺荣幸的,最近对我关照很多。”


    梁瓷这番话是经过了大脑的,拉开距离,解释了她跟王鸣盛的关系——


    是朋友。


    小刘哈哈笑,替自个老板打圆场,“生意人都这样,梁老师你得习惯。”


    对面的小姑娘也说:“十里八村没盛哥这么好的男人。”


    梁瓷弯了弯嘴,礼貌笑笑,有些话心照不宣,她说了他们不信,那也没办法。


    不过小姑娘这句话把话题成功扭转,在场三个男的都笑了,纷纷质问:“小离你啥意思?看不上我们呗?”


    “哦,就盛哥最好,我们都不行?盛哥又不在,你拍马屁拍那么响他也听不见。”


    他们嘴里喊着罚酒罚酒,三言两语不和就闹起来,气氛更融洽,又是猜拳又是划酒,有说有笑。一群提前步入社会的小年轻,很会玩儿,青春洋溢,比梁瓷这种中规中矩的人鲜活多了,别看她年龄大几岁,还真玩不过他们。


    她觉得自己以前都是白活了,与社会好像脱节似的,从他们嘴里听着当下最热潮的词汇,搞笑的段子,有趣的梗。不知不觉年轻了几岁,意识到胃里不适时,两瓶啤酒下去打扮。


    梁瓷今晚有些嚣张,他们说夜生活才开始,十点前睡觉的都是老人,所以他们要去唱歌要去电玩城娱乐,小刘问梁瓷:“梁老师你去不去?”


    梁瓷想了几秒,脸色微醺,“我从来没去过那些地方。我其实,挺没见识的,我大学前都不知道苍老师是谁,没看过毛片,有次上选修课,男老师是个段子手,幽默,爱开车,他评价时政,说钓鱼岛是中国的,苍井空是世界的。我问舍友苍井空是谁,她们让我去班级群里问,我就问了,被全班笑了大半年。”


    小刘被梁瓷说的一愣一愣的,她脸红扑扑的,大概是脑子管不住了嘴巴,喝大了,他心里憋着笑,半晌才说:“苍老师都是过去式了,现在管制严,没以前自由了。咱不谈论这个,暴露年龄。”


    梁瓷打了个呵欠,脚下变得虚浮,结账走到外面。迎面被冷风吹醒,酒意少了,整个人瞬间端庄。回忆起刚才说的话,瞬间尴尬,脸色白了白。


    她主动解释:“我今天……好像喝多了。”


    小刘咧嘴笑,抬手点了一根烟站在风口抽,梁瓷沉默站着,看小刘年纪不大,二十到二十五岁的样子,她很好奇烟瘾是哪来的,他们这帮子男生,怎么都抽烟?


    是环境使然吗?还是曾经觉得抽烟的样子很帅?


    不大会儿上厕所的人都回来,他们一道儿往外边走,浅口鞋抵不住寒风,脚脖子冰凉,小刘侧头看了看她,“……那你去过网吧吗?”


    “去过,”梁瓷顿了一下,回忆说,“最近的一次是去年,春节忙毕业论文时家里停电了,就去网吧写了一夜论文,气氛比我想的好,现在正规网吧都禁烟,没那么乌烟瘴气。”


    小刘又说:“梁老师,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学习成绩不好了。”


    梁瓷一阵失笑,“是因为你去网吧打游戏?”


    “是啊,我是网瘾少年,我的青春回忆是红警。”


    后面几个提到感兴趣的话题,接连说——


    “我魂斗罗。”


    “我是CS。”


    “我QQ炫舞。”


    小刘呸呸两声,“哥们,你这个魂斗罗有点乱入啊,还能更low吗?”


    他们哈哈哈笑起来,提起曾经的游戏,兴致盎然,一个个乐开花,恨不得离开去网吧切磋切磋。


    梁瓷蹙起眉,认真思考了许久,她发现自己的童年还是缺失了很多乐趣的,她是独生女,管教严,小时候每天看电视都要定时间,家里怕她不够独立,初中开始住校,她对于学校的生活,从不适应到人生目前为止最长久的阅历,眼下就算毕业了,也没离开校园。


    吃了饭想一个人走走,安静的夜晚,昏黄的路灯,以前觉得冷到刺骨的风,因为喝酒全身发热的缘故,忽然变得飒爽。


    不知不觉走到生活区,有家大型超市,梁瓷进去买了瓶水,刚出门,路过车库,灯光闪了她一下,市里照明设备这么好还开远光,实在不怎么地道。


    心里正想着,一个剪影出现在视线里,越走越近,差不多还有两米距离,对面的人逆着光把手从大衣兜里掏出。


    “梁瓷?”


    试探不确定的语气,梁瓷立马就听出来,摸着单肩包链子的手紧了紧,撇过头看去。


    高司南走到眼前,她定睛一瞧,主动寒暄:“你这么在这,这么巧。”


    “在这边吃饭,最近很忙,给你打了几个电话,怎么都不接?”


    梁瓷默了默,当着面说不出让彼此难堪的话,“那大概我在上课,或者手机问题,从进了水就一直不太好用。”


    高司南也不揭穿她,点头,左右看了看,没瞧见她的车,看样子是打车过来的,他邀请:“上车吧,天这么晚了。”


    梁瓷想了想,“行。”


    他走在前面带路,梁瓷跟着他往前走,一前一后,距离不远也不算近,几天不见生疏感不少,梁瓷看见他的脸最多的就是陌生,好像跟记忆力不太一样,瘦了些。


    他回头看了一眼,“最近我没怎么回去,公司很忙,刚因为一个俄罗斯的项目跑了一趟俄罗斯,我给你发了电子邮件,你瞧了没,北国现在都银装素裹的,俄罗斯就更冷了。”


    梁瓷“喔”了声,敷衍说:“看了。”


    高司南笑笑:“我知道你没看。”


    她脚步一顿,眼带迟疑,干脆站在原地没有动,“要不我还是自己走吧。”


    高司南问:“为什么?”


    梁瓷僵硬着,“我觉得影响不好。”


    他垂下眼,“你不是要离婚吗?离婚了跟我爸就没任何关系了,咱们都是朋友。”


    梁瓷原本是这么想的,只是现在没有以前坦荡了,尤其勘破他的心思,不过自己没有撒谎,高司南发的邮件她确实看了,画面很震撼,遍地是白皑皑的雪,树梢上厚重积雪得有两厘米,她当时想,怪不得有个词叫银装素裹,也过不得有句诗说: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这种美,还是很震撼的。


    正想着,后车门忽然打开,车上又下来个人,这人手搭车门,要笑不笑的瞧过来,梁瓷没想到他还在,忘了打招呼。


    对方语气懒散,开口催促高司南:“两位,走不走?”


    说话时嘴边都是白雾,可见外面的气温此时有多低,他往梁瓷身边扫,就像这时才看见她,换了一副惊讶的表情,微挑眉。


    就像好久没见,带着距离感跟陌生感,当着高司南的面,戏很足。


    高司南说:“又不是陌生人,至于这么惊讶?”


    王鸣盛笑了,视线盯着梁瓷,趁高司南没注意眨眨眼,“有日子没见了。”


    梁瓷没他这么会装,只问高司南:“原来你跟王总一起吃饭?”


    高司南解释:“好久没聚聚了。”


    王鸣盛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说给谁听:“想跟我吃饭的多着,吃都吃不过来。”


    话说的还算隐晦,最起码高司南没听懂,他拉开车门对梁瓷说:“上车吧,车里说。”


    说着坐进驾驶座,梁瓷眼下有两个选择。


    要么副驾驶跟高司南坐一起。


    要么后面跟王鸣盛坐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二非:宝宝们,我写了一个大章,凌晨就一更吧,还有一更18:00


    ☆、第 25 章


    什么样的场景会是前面一个开车, 后面坐几个?达官贵人,雇司机的有钱人, 或者是朋友几个出去玩, 关系好随便坐,不讲究那么多。成年人之间注重规矩礼貌, 高司南又不是谁的司机,她钻进后面坐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有些事不知者不罪,既然知道了, 肯定做不来。


    梁瓷正犹豫着,王鸣盛忽然从车后座下来,手里惦着外套,不咸不淡瞧了她一眼,毫不客气的拉开副驾驶座的门, 坐进去, 声音不高不低的跟高司南搭讪, “有个事问你。”


    高司南见他从后面挪到前面,余光打量他,“什么事?”


    王鸣盛脖子有些勒得慌, 不习惯带领带,扯了扯领带, “也没事, 就问你上次那个橙子哪买的,挺好吃。”


    高司南以为什么事值得他挪屁股,梁瓷此时上了车, 后面坐着,他心不在焉道:“重庆的朋友寄来的,觉得好吃吗?”


    王鸣盛往前拉座椅,后面让出更大空间,语气轻松又自然:“男朋友女朋友?”


    高司南沉默了几秒,心里觉得没什么好隐瞒,说了四个字,语气刻意加重,强调说:“女性朋友。”


    王鸣盛笑得低沉,侧头说:“女性朋友跟女朋友只有一字之差,看样你跟送橙子的人关系不错,可以升华。”


    对方开着车,动作有些不稳,车身几不可查晃了下,语气咸淡:“盛哥,我发现个事,你肚子里墨水不多,文字游戏却玩得很溜。”


    梁瓷在后面一语不发,偏着脸,头抵车窗,玻璃凉飕飕的,隔绝外面肆意横斜的冷空气显得有些吃力,黑夜中的霓虹灯就像妖艳的妖精,充斥着诱/惑人的魅力,让白天忙碌的上班族晚上流连忘返。


    矮子面前不说短话,没文化这话在王鸣盛耳朵里无异于揭短,他笑了,没认真没计较,视线有意无意越过座位。


    梁瓷置身事外,一副云淡风轻,低头正看手机,眉与眼睛之间的距离适中,垂着眼皮子,眉毛天生比较细,虽细却不稀少,典型的小山眉,原有基础上稍微修去边角,整个脸衬托的很干净。


    梁瓷每次去做脸,躺下任由女按摩师清洗,时常会被赞叹眉型漂亮,次数多了,梁瓷就有些自信,随着年龄上去懂得化妆以后,也一直没动眉毛,留着这点天生丽质。


    王鸣盛收回目光,放缓语气,对高司南说:“绿叶衬红花,我要是学历搞上去,比你优秀了,怎么衬托你?”


    高司南跟着笑,认真开车的手挪动了下,侧头说:“拉倒吧,你高尚。”


    王鸣盛没再说什么,但笑不语,熟人之间都爱揭短,时不时拿短板相互讽刺一下,他已经见怪不怪。


    刚走到岭南路,王鸣盛就看出高司南想绕道先送他,然后单独送梁瓷,当着高司南的面王鸣盛不想表现出对梁瓷的那点意思,所以端着,冷漠着,打上车那两句话以后就没再跟梁瓷有正面交锋。


    梁瓷微一抬眼,正好跟他对上,两人斜坐,见他稍稍沉默,手搭在腿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忽然道:“南哥,要不,咱们找地方再喝一杯?”


    “累了,回家睡觉。”


    王鸣盛讽刺:“改明儿送你俩野生大海参,男人的加油站,补补。”


    高司南动作顿了顿,皱眉看他:“你有正经没正经?”


    王鸣盛接话:“现场版狗咬吕洞宾。”


    梁瓷在后面笑了,眉眼弯起,一会儿觉得这两人剑拔弩张,一会儿又觉得很有趣。


    王鸣盛微微起身,光明正大看她,扯嘴笑了笑,声线高几分,欠欠儿的:“高太,你笑什么?”


    “……”梁瓷嘴角的笑瞬间僵硬,零下几十度被泼了一头冰水,不仅水冻住了,就连表情也瞬间冻住。


    车里死寂几秒,高司南往窄路段行驶,忽然出来两个行人,机动车道逆行,胆子很大,不要命了似的,大概喝了酒,这个时间在外踉跄,抽着烟。他惊出一身汗,踩一脚刹车稳住。


    王鸣盛在旁面不改色,手落下车窗瞧了他们一眼,梁瓷很怕他会暴怒骂人,后面的人追过来,打一架,她一定是港片看多了才会这么想。


    惊险过去,人恢复冷静,梁瓷脸色还没恢复,高司南朝王鸣盛解释了句:“别叫高太了,都是认识的人,以后直接称呼名字。”


    王鸣盛给了个惊讶表情,顺着话头说:“那可不行,这是尊敬。”


    高司南面露尴尬,皱眉使眼色,王鸣盛没再问,住嘴了,高司南忽然也改了主意,又愿意找地方喝酒。


    送到梁瓷住处附近,她称自己要买东西,晚上九点多,超市关门的多,她非要固执着下车,高司南守着王鸣盛有拘束,也没再多言。


    梁瓷打的什么算盘高司南不知道王鸣盛却知道,无非就是不想让他们俩过去,想保持距离,不过她还是太单纯,住他那可能还藏一阵,住这种地方,只要想找,难不住高司南。


    两个男人找了家酒吧,小店面的酒吧,附近年轻的大学生比较多,社会人士不多,不过也有来钓女孩子的,青涩干净的小姑娘是三十五以上经济稳定男人的心头好。百看不腻


    喝酒这事还得看天赋,王鸣盛回忆过去觉得自己挺混的,,十几岁,他爹还在的时候,每逢过年就得挨打,嫌他混迹酒场,几个无所事事的混混,天天游手好闲吃吃喝喝,他那时结交的广,拉帮结派。


    王父时常拿着笤帚抽他,恨铁不成钢的说才几岁,毛都没长齐就开始喝酒抽烟,不过王鸣盛是个硬骨头,打没用,该怎么还怎么,父亲恨得牙痒痒,颤抖着手指,说他不务正业,这辈子估计连媳妇都讨不到。


    母亲因为他的问题,跟父亲吵过很多次,一个指责对方不顾家,导致孩子教养出了问题,另一个指责慈母多败儿,都是心软不舍得打导致的后果。


    他是个问题少年,初二转学到新学校,刚一个星期就在女孩子圈子引起轰动,那时候顶着一头不正经的黄毛招蜂引蝶,小丫头片子都吃这一套,认真想想也没正经喜欢过谁,早/恋是个时尚话题,为了表示叛逆肯定得谈几个。


    不过后来玩大了,十四岁带着女朋友去开房被学校发现,双双劝退。那个女孩子家境不错,搬到外地去念书了,他不是这块料,就没再上学。


    后来等到成熟稳重的年纪,感情这块就变得比较挂蛋,意兴阑珊提不起兴趣,女人看多了,眼光挑剔,尖锐犀利,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看出来什么性格,对他什么想法。


    杯子里的酒喝完,高司南微醺,脸颊呈现高原红,王鸣盛笑了笑,有些人就是天资不行,肠胃分解酒的能力弱,例如高司南,逢场就醉是他的一大特点。熟人没一个不清楚。


    王鸣盛又点了两杯酒,高浓度,胳膊杵着吧台,抬了抬身体,方向朝高司南扭转过去,指尖触着酒杯,睇眼问:“司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我?”


    他这眼神里透着一丝精明,一丝促狭,一丝真诚,对方的一举一顿尽收眼底。


    高司南喝了一口酒,抬眼,“什么事?”


    “你对你继母,怎么想的?”他斟酌了小片刻,微一侧眼,沉了沉气,虽是询问的话,饶从他嘴里出来,也能听出别得意思。


    高司南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这是试探和打探,是敌人与敌人之间的较量,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谋划。摇晃的灯,刺耳的音乐,香烟美酒无一不在扰乱高司南的神志,他蒙了,坦白承认:“你能看出来?我表现的这么明显?”


    王鸣盛不敢给太夸张的表情,怕惊醒他,使他收敛起不再吐露,想了想说:“我不敢确定,这不是问你。”


    “你猜我爸知道了,会怎么想?”


    “大概会把你拉到没人的地方揍一顿,骂你傻B,对你妈有非分之想。”


    高司南摇头,“不,老高没这么做。”


    王鸣盛手上停住,慢慢瞪起眼,“什么意思?你爸本来就知道?”


    高司南笑了,红酒一饮而尽,“我爸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教授,理智能忍,我从来没见他对谁疾言厉色过,他深沉的很,有事不表现在脸上,起码表面忍功一流。”


    王鸣盛不买账,调侃他:“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应该跟着夸几句?”


    高司南不想跟他争论高永房是否值得夸赞,只说:“你跟他比,还差点。”


    “那你跟他比呢?”


    “也差点。”


    “呵。”


    ****


    学校彻底进入考试周,梁瓷每天没课,除了监考就是跟办公室几个老师批改试卷统计成绩,日子很闲。


    梁瓷拿着一沓试卷进来,同事捏红笔抬眼,笑问:“考试现场怎么样?”


    她笑了下:“睁只眼闭只眼,都还可以。”


    “自己学院的,老师通情达理正常。”


    正说着话,办公室门打开,李容曼紧随其后进来,往手上呵热气,嘴里说:“真冷。冻死了。”


    梁瓷说:“今天有暴雪。”继续低头整理东西。


    李容曼把试卷放下,拿出扫了一眼,苦笑不得说:“考得什么啊。”


    梁瓷安慰她:“能写上就不错了。”


    李容曼:“也是。”


    一股冷风进来,办公室门又被打开,进来个学生模样的人,男孩子青涩的脸庞,“请问梁老师在吗?”


    梁瓷抬起眼眸,“我是。”


    “梁老师,你方便不方便?”


    梁瓷点头:“怎么了?”


    “您能出来一下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二非: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办公室有人吵架,然后没按时写完,耽搁了会儿


    ☆、第 26 章


    办公室外面是走廊, 男人一个臂展的宽度,密封着玻璃, 内外温差大, 窗玻璃生出水珠,晶莹剔透。


    梁瓷没穿外套, 刚一出屋有些冷,她抱住肩膀,回身带上办公室门, 觉得对方面熟在哪见过,不确定询问:“你是……高教授的学生的吧?”


    对方笑着跟她套近乎,“按理还得叫老师一声师姐。”


    她低眉笑了,瞧过去,柔声问:“什么事儿?”


    “高教授在楼下车里等你。”


    梁瓷动作上一顿, 眼睛蓦然睁大, “现在吗?”


    “嗯。就是现在。”


    梁瓷正想找时间约她, 机会就送上了门,想也没想,扭身往办公室走, “我回去穿件衣服,马上下去。”


    李容曼正猜测什么人找她, 梁瓷已经回来, 风衣穿上,看起来有些着急,迫不及待似的。


    她笑了, “你干什么啊?”


    梁瓷眉眼一抬:“我有事外出一趟。”


    “待会儿还有场考试,别忘监考。”


    “去去就来。”


    办公室同事很少见她这么不沉稳,抖着领子,衣服还没穿妥当就拿包要走,梁瓷瞧出她们异样眼神,愣了几秒,平稳下来。


    脚步不急不缓往外挪,传话的学生这会儿不见踪影,应该是在她拿衣服时默不作声离开了。


    办公点是五楼,没乘电梯直接踱步下来,一路上想着待会儿见面怎么游说才可以让他在离婚协议上签字,高永房年纪比她大,心眼比她多,梁瓷想来想去都觉得不是对手。


    他的车子很不低调,直接对着去二楼的露天阶梯,下雪湿滑,外面的台阶有积雪未清,容易滑倒,她是从里面的楼梯下来的,绕过上面,瞧见他的车。


    今天穿着四厘米半加棉的高跟鞋,浅驼色细瘦的鞋面,踩到瓷砖铺的地面,有轻微的哒哒声,从车窗外看不见里面,但从里面可以把她看得一清二楚,她不能犹豫,直接抬手敲了敲车门,窗子落下来,高永房坐在车后座,冲她露出个浅笑。


    “上车。”


    随机传来啪嗒声,里面的锁开了,她拉开车门,弯腰坐进去。


    车里暖意洋洋,跟外面相差十几度,高永房穿着西装,深色的,冬天很有厚重感,他双手交握,一直含笑看着她。


    “我昨天去上海听交流会了,今早刚回来。把学生留在那自己提前往回赶。”


    “嗯。”梁瓷见他脸面倦容,挪开眼,除去他们车里没有别人,看样子,他有什么话要说。


    梁瓷没他沉得住气,“我正要找你。”


    “离婚的事儿?”


    “嗯。”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嗯?”


    “我俩去趟民政局。”


    “……”


    梁瓷愣了几秒,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错,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有些事期盼已久,忽然可以做的时候,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高永房喊她:“小瓷。”


    他这次叫她小瓷,而不是小梁,其实高永房以前就叫她小瓷,在她执意要离婚把婚姻至于冷战关系之前。


    高永房在梁瓷没回话时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她,“你先看看这个离婚协议,小瓷,我随时都可以跟你离婚,但我希望这件事先别张扬,最起码三个月内,我们一起保守这个秘密。我想再升一下,你也知道,如果失去这次机会,以后就难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那几张匿名的照片,语气只能更软,“你不愿意撕破脸皮,我也不愿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梁瓷低头不语,这份离婚前的协议简单明了,无非就是,两人去民政局离婚的前提是梁瓷在一段时间内,对外掩饰已离婚,等到他功成名就,顺利升迁,也就没什么瓜葛了,他已经签了字,笔迹遒劲有力,挥洒在纸上:Yongfang Gao 高永房。


    他年轻时留美几年又回来,所以还保留着在美利坚签名的习惯,从梁瓷认识他开始,签字都是英文带中文一起签,李容曼称之为装B。不过他也确实有装B的资本。


    梁瓷做他学生时偶尔帮他报账,一开始并不知道他是这么签名的,他出差的花费需要走学校的财务,博士研究生第一次帮他报账,他人在外地,梁瓷就模仿他的笔迹偷偷签了单子。


    财务处拿到签名会跟近期的签名进行比对核实,没问题才会打款,这个事被发现,一个电话打到学院里,梁瓷差点受处分,高永房回来把责任担了,说梁瓷是按照他的意思办事,归根究底是他不够严谨。学院里有些教授一年忙到尾,学生替老师办事需要老师签名,人在外地急需签字时模仿老师字迹不稀奇,大家心照不宣罢了,最后也算虚惊一场。


    后来他每次出差走之前,都会提前问有没有需要他签名的东西,签一堆白纸单子给她预备着。


    有些事回忆起来还是蛮美好的,只是局限于当时的美好,梁瓷就算心有怀念,也是对当时当日那个单纯的,简单的,看见他就心慌意乱、羞涩不堪的自己怀念。


    手指摩挲着字迹,忽而抬手拿过去包,取出一支长期放在包里备用,却一直没派上用场的钢笔,拧开笔帽,右手握钢笔唰唰两下,写上自己名字。


    “没问题,我下午就有时间,直接在民政局碰面吧。”她克制住情绪,声线稳稳的。


    高永房看着她手里的钢笔,笑了下:“这还是你二十七生日的时候我送的,家里的东西你都没拿,这支笔倒是带着,很衬你。”


    梁瓷想扯个笑,实在勉强她,协议一式两份,双方各拿,她把另一个也签了,当着他的面,钢笔划在纸面上的声音清脆流畅,她推开车门,一只脚踏出来,动作停滞,不到两秒闭上的眼睛又睁开,扭身子往办公楼走。


    短短几步,就像走过人生的分水岭,心中百感夹杂,一颗悬空已久摇摇欲坠的大石落地,松了一口气,轻松多了,但激起水花涟漪,有几缕怅然作祟。


    远处银雾凝固,凛然寒风起。


    有人上车,问:“高教授,走吗?”


    高跟鞋衬托气质,霜雪之下风姿摇曳,高永房这时才收回眼,看了看自己的学生,把车门关上,“走。”


    ****


    风平浪静无所事事了几日,闲适无聊,这天早早下班,是周五,大院里同住的姑娘也都早早回来。


    隔壁临屋住的是一位个子高挑的,刚来那晚她喝醉酒,两人碰了个面,对方介绍自己叫张燕微,在一家商务酒店做前台。


    她刚来房东就介绍过,隔空对面还有两个姑娘,一个在招标公司,另个是医药代理。


    二楼迎面瞧见张燕微。


    “你回来了。”


    梁瓷笑说:“你今天很早。”


    “我晚班。”她说完冲楼上喊了一句,“小斌。”


    三楼房门忽然打开,露出个蓬头垢面的脸,男人刚睡醒似的,“干什么?”


    张燕微说:“我让你帮我电动车充上电,你怎么没充?我晚上还要去上班。”


    男人讪笑,挠了挠头,“我没充吗?可能给忘了,你骑我的去吧,不好意思姐姐。”


    梁瓷这才知道原来三楼还住着一位男士,对方也注意到她,瞧一眼,“你是?”


    “忘了介绍了,这是梁瓷,新搬进来的,就你回老家那天搬来的。”张燕微带着几分豪爽,指了指楼上的男人,“肖斌,我们都叫他小斌,楼上还有一件屋子,住了三个男的。”


    梁瓷点头笑笑,张燕微低声凑近她,说了一句:“那叫一个邋遢。”


    “楼上吗?”


    “嘘——”张燕微抬手遮住嘴,往她臀上拍了一把,“别说我告诉你的。”


    梁瓷正为这一把拘束,她忽而眼睛一睁,回味似的:“你屁股挺软。”


    “……”


    梁瓷后退一步躲开,纠结道:“……可能是布料问题。”


    楼上男人看起来比较年轻,穿好衣服出来,长领毛衣箍着脖子,胳膊肘拄栏杆上,对梁瓷劝告:“离你身后的人远点,她就是个色女。”


    张燕微眉毛一动,带着笑,“你说谁呢?你不色,男人不色?你们仨男人住一屋,纯洁给谁看呢?”


    肖斌抹嘴笑了,当着梁瓷的面有些尴尬,挠挠头解释:“楼上套间,你别胡说八道。”


    梁瓷只笑不说,提着包看他俩你一句我一句斗嘴,没自己什么事便回屋了,外面的声音隔绝开。脱去外套挽起发,刚把空掉打开,门外张燕微拍门,梁瓷换上鞋。


    “进来吧,我没锁门。”


    张燕微进了半个身子,靠着门框,视线往她房间里转了一圈,之前一直空着没租出去,空荡荡的白房间,拾掇拾掇还真不错,倒没多什么贵重的东西,挂了个阔叶林简欧风格的墙布,地上铺了块长方形浅蓝灰纯色地毯,三四个抱枕还有两本书静静躺着。


    床遮掩在镂空隔断里面,只看到两盆青葱翠绿的室内盆栽,预算五百以内。


    张燕微惊讶了句:“你还挺会布置。”


    “房间有些乱。”


    “挺温馨的,比之前不要好太多。”


    梁瓷转身瞧了下布局,“你找我什么事?”


    张燕微恍然大悟,“我差点把这茬忘了,楼下有人找你,我扫了一眼,型男。”她说完抬手比了比,意思是很高。


    这个时间来这找她?梁瓷嘴里答应这就来,扭身往屋子里面走,把包里红本掏出来,随手塞进抽屉。


    低头跟张燕微出去,肖斌已经回房,窗户的等开着,从门缝透出来,这里的房子装修简单密封性不好,梁瓷乍一搬出来很怕冷,都是整夜开着空调,幸好有个加湿器。


    她比张燕微略微低半头,刚见张燕微时还以为她是模特,后来才晓得不是,不过对方偶尔会参加车展做几天模特,张燕微边走边说:“晚上一起吃火锅呗,他们去准备了。”


    “好啊,怎么吃?”听她意思是在家,顿了下向她确认,“在家吗?”


    “在家便宜。”


    “那我一会儿去买点东西。”


    “东西都买了,不过你可以买两瓶白酒,最便宜的就成,别破费。”


    “喝白的?”


    “冬天喝白酒暖和。”


    梁瓷略微遗憾:“我白酒不太行。”


    张燕微说:“没事,已经买了啤酒,肖斌觉得冬天喝啤酒不够味,我也这么觉得,白酒比较浓郁。”


    梁瓷头回见年轻姑娘谁这么认为,“那看样你酒量好。”


    她没有太张扬,冲梁瓷摇头笑:“一般。”


    扶铁栏杆往下忘了一眼,王鸣盛门口站着,没直接进,瞧见她才勾了勾唇,走了两步试探,扭身四下张望,“院子没养狗吧?”


    ☆、第 27 章


    高司南刚进门, 从玄关处换了鞋,瞧见高永房在客厅枯坐, 他摘下领带手表, 慢步走过去。


    两人谁都没说话,静默了几秒, 高司南说:“你给我的东西,我查了,还没进展, 对方挺小心的。”


    高永房沉默了一阵儿,迟疑着:“你说,会不会是梁瓷?”


    高司南眉宇皱了几秒,“她还没这么厉害。”顿了几秒又说,“她不是这样的人, 你毕竟是她的老师, 以她的性格, 肯定做不出来。”


    “你对她评价倒是很高。”高永房抬眼轻轻扫他,抿着嘴,不悦的表情。


    高司南没搭这个话茬, 双手交握,搓着手说:“有没有可能是跟你竞争职位的人干的, 想用这个震慑你一下, 让你知难而退。”


    “不至于,如果真是的话,早就曝光出来了。”高永房顿了一下, “王鸣盛那个私人会所,怎么会出这种事?”


    高司南说:“纸包不住火,你以后收敛收敛。”


    高永房没说什么,起身往楼梯走,拾级而上,走到一半忽而转身,意味深长一番,提点他:“不光是我,还有你,以后咱们都收敛收敛。”


    言外之意高司南明白,这个收敛指的是梁瓷,让他也不要做什么有伤风化的事,高永房还是那样的行事态度,给相互留着里子面子,父子之间的这种隐晦事,实在没办法明说。


    高司南回来的早,打开客厅的投影仪,盒子堆放了一堆旧碟子,他跟梁瓷有个共同的爱好,爱看电影,都是以前老之又老的片子,她买的珍藏版,这么一翻感觉好似回到以前她在家的时候,不经意打开一个人物封皮,愣了下.


    字幕写着——


    《雷雨》


    ****


    “你男朋友吗?”


    “不是。”


    “我这么问你不会觉得我窥探隐私吧?”


    “不会,你怎么这么多讲究,我都没想到这一层。”


    张燕微往门外看了一眼,王鸣盛这会儿不在场,八成抽烟去了。


    “你们做老师的心思细,我怕忌讳多。”


    梁瓷没忸怩,垂眸笑了笑,“你看人挺犀利的,他好像在追我。”说完垂下头,用模糊不定的话解释了下。


    张燕微心想怪不得,她不知道王鸣盛什么身份,不过刚才从胡同走来时,瞧见车位那边停了辆不错的车子,具体多少不确定,也算有钱人系列,然后王鸣盛就提着东西下来,紧接着梁瓷也下来,两人就跟刚好上的情侣似的,梁瓷有些拘束,男人倒是很随性,有意跟她走得很近,又故作自然不刻意。


    “还没答应?”


    “嗯。”


    “为什么?”


    “不太合适。”


    张燕微身子往后撤了撤,“看着还不错,不过人品我不知道,没接触过。”


    梁瓷点头,真诚地说:“我跟你想的一样。”


    “哦,那就是得再观望观望。”


    梁瓷摇头,“还没想好,我刚恢复单身。”


    她说的很隐晦,毕竟不是一个工作圈子的人,这么说也不会传到单位去,她只说自己刚恢复单身,谁能看出来是离了婚恢复单身还是分手恢复单身。


    肖斌端着筐子加菜,电饭煲热气蒸脸,他扭开头咳嗽了声,余光没扫到王鸣盛才说:“梁瓷,你这个朋友我认识。”


    他说着拿筷子搅和开青菜,让旁边人把盖子递过来盖上,坐下又说:“大家都叫他盛哥,是吧?”


    “你怎么认识?”梁瓷抬眼问,帮张燕微盛汤递过去。


    “名人。”肖斌评价,别得没再多赘述。


    张燕微被勾起好奇心,端着碗凑近肖斌,“名人什么意思?”


    “能什么意思,提他的名字都有耳闻。”


    梁瓷笑了下,“我认识他之前从没听过这个名字,倒是有个别学院的教授,名气很大,叫王鸣。”


    张燕微不信肖斌那套,吃了个肉丸,手里捏着筷子一摆,“别听他胡说八道,那么有名,是夜店的头牌少爷吗?”


    梁瓷蹙眉笑开,肖斌咕嘟咕嘟喝了两口啤酒,指责张燕微:“头一次见,你也好意思一直灌他酒,很没礼貌,知道吗?”


    “才几杯啊,我都没喝醉,他一大老爷们,真喝醉了也没人占他便宜。”张燕微说到这噗嗤一笑,“不过我往他啤酒里兑了白酒,他应该喝出来了,也没说什么。”


    梁瓷摆手说:“没事,他酒量很好。”


    “你看,人家梁瓷都没说什么。”


    肖斌吃着菜,闻言反手敲了敲她的碗,“你什么都不懂,懒得跟你说。”


    张燕微“嘁”一声,端起啤酒说:“梁瓷,咱俩再来一杯。”


    梁瓷问:“为什么?”


    “对你一见倾心。”


    “你是不是喝多了?”


    “你没来之前房东说可能近期搬个人住我隔壁,我听了不太高兴,没想到你来了这么安静,反倒是我比较闹腾。”


    “我理解,墙壁太薄了,不怎么隔音。”


    “那天真不好意思,你刚来,我吐得酒把洗手池子给堵了。”


    梁瓷有些哭笑不得,“……吃饭别说这么有味道的话题,我胃浅。”


    “那你第二天还帮我清理了?”


    “因为我要用洗手池,你喝醉了,还没醒。”所以只好忍着恶心自己动手清理。


    “哈哈哈哈,”张燕微闻言大笑,拍着她的肩膀,“不好意思。”


    梁瓷看了眼塑料酒杯,“我再喝就多了。”


    张燕微已经仰头一饮而尽,啤酒在她口里就像白开水一样,梁瓷只好跟了一杯,冰凉的液体顺着嗓子下去,明显感觉一路滑下带来的凉爽,她被刺激的打了个机灵,要不是吃着火锅,这样的天气用这个法子喝啤酒还真是无福消受。


    抬手又喝了半杯水。王鸣盛出去半晌还没回,梁瓷坐不住,他是迷路了吗?


    “我去看看王鸣盛去哪了。”


    他们吃的正高兴,就肖斌回应了句。


    只三楼有客厅,可以摆下桌子,地方很简陋,客厅也称不上是客厅,空荡荡的,只有一条木质沙发,边角油漆磨掉,里面胶合板。肖斌勉强拼凑了两个高矮相差两厘米的桌子,几人挤在一起。


    三百块钱买一堆东西,可能味道比火锅店略微欠缺,不过吃的很嗨。


    人都在三楼,几个屋子关着门,窗户亮灯,只她房间没开灯,梁瓷到院子里找了找,小院子门不敢去,巷子幽深,乌漆嘛黑实在吓人,她低声喊了一嗓子,没人答应就赶紧回来了。


    手机搁在房间里,她只好回去拿,给他打电话。王鸣盛不是这么没礼貌的人,反而更讲究场合规矩,如果要提前离场,肯定会一一打过招呼才走。


    楼梯是铁架子,年久失修,有些地方生了锈开始腐蚀,安全起见被房东铺了一层厚木质板子,踩上去就像车子碾压井盖,发出沉闷的哐当响。


    她推门摩挲着进屋,打开灯,瞧见窗户开着,外面冷气嗖嗖往屋里吹,现在不是晚上可以通风的季节,她只敢白天开一会儿窗立马关,否则屋子冻透夜晚会很寒冷,开半天空调才勉强管用。


    她轻手轻脚关上窗,觉察身后有动静,猛然回头,看清是王鸣盛才松了口气,心口不安跳动,“你吓我一跳,怎么也不开灯,我以为房间没人。”


    王鸣盛此刻坐地毯上,背靠床沿,一条腿曲着,往后一撑直接直起身子,“出来醒醒酒。”


    梁瓷眼珠挪动,他还算礼貌,把鞋脱了,没直接踩地毯上。


    “场子散了?”


    “没有。”


    “还喝着?”


    “没刚才喝的猛了。”


    “你那个朋友,张什么的,路子很野。”


    梁瓷想到张燕微说偷偷往他啤酒里灌了白酒这事,忍不住低头笑,“她性格比较直爽,会闹,人挺不错的,自来熟。”


    王鸣盛没再说话,手挪到膝盖上搭着,仰头凝视她。


    空气寂静了片刻,梁瓷问:“你要喝水吗?”


    他摇头,沉默半晌忽然站起来,朝她走近,啤酒混白酒到胃中吸收快,容易醉人,这个常识大家都知道,梁瓷这才发现他脸色潮红,带着微醺,眼神清明里有几缕浑浊。


    她往后退了一步,被逼到墙壁。闻到到他全身的酒味很浓,但走路很稳,醉得不是很厉害。


    梁瓷心下不安极了,跳得很快,匆忙转过身去,背对他,一手锁在胸前,另一手撑在墙上,额头抵着手背,垂眉敛目,用眼角余光看他。


    “你喝醉了话,要不要给小刘打电话来接你?”


    男人往前走了一步,视线从她纤细的腰身往上挪,单薄的肩膀缩起,防备警戒他,视线稍作停留,游走到梁瓷的侧颜。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的唇,鼻尖,和浓密的睫毛。


    王鸣盛沉默良久,喉结动了动,用命令的口吻说:“转过来。”


    梁瓷喘了口气,胸口上下起伏,眼神变得慌乱游弋,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明白一个男人这么逼近女人的时候,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正想到这脖子忽地一沉,她被按住,王鸣盛揽住她的腰,用力把人扭过来,他喝了酒,大脑迟疑手下没分寸,力道重一些。


    梁瓷低低叫了一声,脖子被捏的生疼,吸着气瞪他,不过她瞪人的样子都透着秀气,看不出气势。


    王鸣盛手握住她的脖颈,居高临下,拇指从脸颊挪了挪,揉/捏她的唇瓣,残留的口红被抹走,眼神骤然深邃。


    梁瓷并不驯服,用力别开头,下一秒他手腕用力迫着她又扭过来,梁瓷挣扎了两下,在他拿捏下喘粗气说:“你动作会轻一点吗?”


    “……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王鸣盛表示要大开色戒


    ☆、第 28 章


    窗户紧闭却不知道哪来的风, 窗帘被吹起来,悬挂的坠穗扫地, 飘起来又垂下去。房间里唯独窗帘太老式, 复古红大金边花纹,十年前流行的款式,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梁瓷这两天考虑去换个窗帘,简单明亮的颜色, 做个双层的,遮挡光线效果好的那种。


    房间有些冷,窗子是被王鸣盛打开的,他喝了白酒全身发热,呼出的气都是烫人的, 喷洒她耳根上, 带着白酒的香气, 高粱发酵的浓郁味道。


    梁瓷隔开两人的距离,手腕又被捏住,一个主动一个拒绝, 相互推搡拉扯,上演了一副持久的拉锯战。房间很安静, 刺眼的灯光下只有衣料摩擦声, 就像一场无声的电影,巧取豪夺的戏码,画面却很暧昧和谐。


    王鸣盛占尽先机, 带着强势低头狠狠吻她,手腕用力的程度让梁瓷不能动弹。他穿着深色风衣,里面是粗线毛衫,手感柔滑。梁瓷撕扯他胸前衣服的手顿住,呼吸急促不平稳,沉浸到粗暴又娴熟的侵犯里,一时之间忘记挣扎。


    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那么排斥那么难以接受,梁瓷其实有些洁癖,不喜欢跟陌生男人有肢体接触,眼下她却发现,竟然不排斥他。


    大掌穿过秀发,扣住她的后脑,松垮柔顺的低马尾被弄散,粉红色松紧皮圈因为动作顺着发梢慢慢往下,慢动作滑落,落脚下,男士皮鞋往前挪动逼进,无声被踩脚底。


    下一秒纯白色的棉拖鞋压他脚尖上,顿了一下礼貌性往后挪,踉跄两步才稳住,你来我往中被印上几个他的脚印,浅色的绒布变脏。她右脚上的拖鞋被踩掉,纤细的脚踝暴露空气中,冰凉的地板显然不太仁慈,脚心冰凉,由白皙冻成粉红,脚趾惦起来寻找热源。


    梁瓷腿脚发软时败下阵,胸口杂乱无章起伏,被他今晚的热烈与强硬彻底征服。酒精麻痹了梁瓷的大脑,她开始眩晕,开始承受,骨子里成年男女之间那种原始的感觉被挖掘出来,心脏一阵一阵紧缩,她变得不淡定,甚至期盼畅想,大脑深处深感空虚。


    他的手有意无意碰过几个地方,梁瓷不由自主深吸口气,感觉自己有些渴,嗓子眼儿发干。背部碰到镂空隔断,隔断被撞倒,砸到后面的绿植,碰撞声很轻微,绝大部分声音被盆栽缓冲掉。


    什么东西啪嗒断裂,紧接着倒地,绿叶颤/抖着,刚浇了水带着露珠,绿莹莹苍翠欲滴,几乎不堪一击。


    梁瓷分神去看,很快又被拉回来,沉醉到王鸣盛唇舌间,就像初出茅庐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红着脸,闭着眼,神志不清地跟着他。


    倏地——


    梁瓷被按到床上,衣服被推上去,粗粝的手掌摩挲进衣服里,她眨了眨眼,酒意忽然退散,她被吓醒,眼前清明透彻,一阵刺骨寒意席卷而来。


    这时才想起挣扎,用力抿了下嘴,气息不稳:“等一下!”


    王鸣盛没为难她,低声问:“……等什么?”


    梁瓷开始拒绝,翻过去身趴床上,他去拉她,肩膀被弄痛只好又翻身过来,梁瓷手搭在眼睛上不敢看王鸣盛。


    “我们俩都喝醉了。”她相互找台阶下。


    王鸣盛手上一顿,垂下眼,“我没醉,你既然醉了,那就醉到底吧。”


    这句话别有深意,不是跟她打商量的语气。


    梁瓷忽然直起上半身子往后退,他两腿原跪她腰身两侧,一个不妨被她逃出去,王鸣盛舔了下唇,眯起眼危险地瞧她。


    他去拉人,她往后退。


    梁瓷有些狼狈,身子贴紧墙壁,冰冷的触感让她更加冷静,很怕他瞬间扑上来,就像刚才那般。


    王鸣盛早就情动,无遮无掩的举着,裤子掩饰不住,她挪开视线不去瞧他下三路。


    王鸣盛醉得不厉害,只不过是头晕,动作稍显迟缓,他不紧不慢挽起袖子,跟她讲道理:“你不愿意的话,刚才就应该直接拒绝,这会儿喊停,我怎么善后?”


    “……对不起。”梁瓷单手搂住双膝,墙角缩着,另一只手拄着额头,鬓角的头发有些凌乱,道了歉,单手捂住半边脸,用力抚过。


    神情尴尬地陈述事实:“刚才也是你强迫我的……”


    王鸣盛半晌没说话,眼神里透出梁瓷看不懂的深沉。本来很大的怒火,按照他的性格,此情此景,管他三七二十一还是二十二,肯定要狠狠/上她,深深/弄她,让她求饶让她哭泣。


    不过还是强忍了会儿,喉结上下滚动,扫到被他啃/咬许久,变得嫣红滋润的嘴唇,脸色缓和下来。


    一个床这边跪着一个床那边坐着,不说话时气氛僵硬到极致,正僵持对峙时,房门忽然被敲响。


    张燕微的声音从外面透过门缝传来,“你们俩在里面吗?”


    梁瓷肩膀一滞,往下软塌,眼神慌乱地望着他,王鸣盛有些不爽,明白她眼神里的意思就是不愿意动弹。


    梁瓷开始垂眉撵人:“……你先出去。”


    王鸣盛皱起眉,男人一旦起来不纾解会很难受,他现在还没软,小腹隐隐不适,就像热火朝天时被泼了一头冷水,就是块坚硬烫红的烙铁,忽然没进冰水里稍有不慎也会裂纹,更何况是血肉之躯。


    他不耐烦了,手指点了点梁瓷,“你等着,我记住这次了。”


    梁瓷从床上下来,闻言掀起眼小心翼翼的看他。她还是头回听王鸣盛如此说话,话里话外好像她就是他会所里犯了错的手下,等他寻到机会麻利收拾她。


    张燕微的声音这个时候就显得特别的不合时宜特别的讨厌:“梁瓷,我能进你屋吗?我进来了啊?”


    张燕微说完侧耳听了听,没什么声响,只听到三楼一阵哄堂大笑声,手抚上门板刚要推开,房门唰拉一声打开。


    她定睛一瞧——


    是王鸣盛。


    王鸣盛衣衫整齐,就头发稍微有些凌乱,他眼神自然,上下看看她,客气问:“什么事儿?”


    “哦,你们还吃吗?”


    王鸣盛眉间有些不悦,显露的还挺明显,手里拎着外套背到后面,“你问她还吃不吃,我出去抽根烟。”


    “梁瓷在啊。”


    “嗯。”


    “刚才叫她也不答应,我以为不在。”


    王鸣盛没说话,直接抬脚下楼。


    张燕微盯着他的背影瞧了一眼,觉得挺奇怪的,难不成是跟梁瓷吵架了?这还没追上,得多傻缺才敢耍横?王鸣盛可不像那种没心机的直男。


    张燕微探头进屋,瞧见梁瓷背对着她整理头发,回身瞧见她极不自然的往下扯衣服下摆,张燕微露出一抹笑,视线往她床上打量,这才发现原本遮挡的隔断倒了地,堪比人高的绿植被砸断了一颗,床单皱巴巴的,睡了一夜起床后才会有的样子。


    她笑问:“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啊?”


    “啊?”梁瓷抬眼看她,迟钝几秒才摇头,“没有。”


    梁瓷束好发去扶隔断墙,张燕微上前搭手帮她,梁瓷垂着头解释:“不小心碰倒了,太轻太劣质,一蹭就倒了。”


    张燕微点头说:“底座太小,很明显稳定性不会太好。”


    梁瓷附和:“便宜没好货。”


    张燕微话峰一转:“不过好可惜啊,你这个盆栽怕是活不成了。”


    梁瓷弯腰查看,已经被砸断了,断成两截,新鲜的断茬,汁液不停的往外渗,就像无辜留泪似的,确实活不成了,她有些心疼,皱眉沉默了会儿。


    想起刚才脸有些发热,幸好张燕微比较礼貌,先敲门,也幸好她及时刹车,没发生尺度过大的事。


    张燕微也是经历过风月有过男人的女人,见到这情况不免啧啧称奇,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很震撼,这得多大阵仗才能闹腾成东倒西歪人仰马翻?


    她忍不住往梁瓷腿上腰上以及下身所有部位打量,却见梁瓷走道很正常,丝毫没有腰酸腿软的疲惫感。


    张燕微跟在梁瓷身后出来,王鸣盛已经抽完烟回来,恢复了冷静,脸也没方才臭,视线在人群中一扫,停留到梁瓷脸上。


    两人对了个眼,他扬起下巴,朝外面示意。


    对肖斌张燕微等人说:“你们先吃着,我有事得去处理。”


    张燕微咬着筷子笑了下,“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事?这都九点多了,都下班了才是啊。”


    王鸣盛简单解释:“我工作属性跟大家不一样,什么时候你们闲了,我那就开始忙了。”


    梁瓷没说话,放下筷子跟他出去,对刚才发生的事记忆犹新,就连感触还深刻着,这会儿单独相处不要提有多尴尬。


    王鸣盛瞧了她一眼,讽刺说:“你知道你这会儿脸上的表情什么样吗?”


    梁瓷问:“什么样?”


    “就那些喝醉酒趁虚而入占了女孩子便宜又不想负责,事后推卸自己喝醉了,满脸悔恨懊恼的渣男一个样。”


    “……”梁瓷沉默了半晌才说,“有你讲得那么不堪吗?”


    王鸣盛睇着她不反驳,从她脸上找到不痛快的表情之后心里变得特别痛快,手掏兜里取暖,吐着白气使唤她:“你送我。”


    梁瓷一时没反应过来,抬眼问:“怎么送?我没车……你不是开车来的吗?”


    “你送我到车子那。”


    她抿嘴忍了忍,蹙眉为难道:“我晚上怕黑,我让肖斌送你成吗?”


    王鸣盛顿了一秒,忽然乐了,不知道是应该生气还是应该发笑,往楼梯走了两步,看着她皱眉责问:“你觉得成是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二非:其实这样的章节很难写很难写,所以我写的很慢,还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第 29 章


    他没等回答已经掏着兜往下走, 动作利索沉稳,皮鞋砸着木板, 一声接连一声响, 梁瓷很想提醒他动作轻点,因为一楼的一对老夫妇这个时间大概已经上床休息。耳边回响起他不爽的话语, 也就没多嘴。


    他已经走到二楼拐弯的地方,回过身瞧她一眼,无声等候。


    大有赶鸭子上架的意思, 好像梁瓷不送他出去就显得没礼貌,罪大恶极了似的。


    这个社会脸皮厚的人一向吃得开,梁瓷犹豫了一下,还是跟过去。手扶栏杆往下走。


    他见状脸色舒展,压步子下楼, 一楼院子里稍作停顿, 眼角余光注意着她。


    “可以回去了。”


    梁瓷问:“你是不是怕黑?”


    王鸣盛低笑, “你当我是你?”


    她一顿,“那你让我送你?”


    王鸣盛扬眉道:“送送我怎么了?”


    梁瓷闻言看过去,他歪着头, 眼角眉梢都挂着笑,脸色变得比川剧里专业变脸的都快。闲庭信步走到门口, 抬起食指勾了勾嘴角, 看着她说:“梁瓷,说句实话,你觉得我如何?”


    梁瓷愣了几秒, 回过神模棱两可说:“挺好的。”


    王鸣盛不听她的敷衍,简单明了:“什么挺好的,我不听这种戏弄人的话。”


    梁瓷不知道怎么说,默然半晌才辩解:“你这么问,我只能这么说。”


    王鸣盛往后退一步,眼睛注视她,两人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她垂着手,在他凝视下无所遁形,攥拳抱住肩膀,上半身扭到一边,低头咳嗽。


    他听到咳嗽声才知道收眼,抬头望一眼漆黑夜幕,嘴角噙一抹笑:“急着回去?”


    梁瓷装模作样的咳嗽声被一秒识破,人有些不好意思,咬了咬嘴唇,白着脸儿说:“是真的很冷。”


    他点了个头,叹气说:“那行吧,我走了。”


    说完没再磨叽,抬脚往外走,步子迈得很大。


    梁瓷没动作,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就连脚步声一丝一毫也听不见时才转身上楼,指尖失去温度,忍不住呵了口气,刚到二楼就发现肖斌扶着栏杆看她,手里拿着个半空的啤酒瓶子。


    两人对视一眼,他问:“人走了?”


    梁瓷点头:“嗯。”


    肖斌举了举手里的酒瓶,“再来喝两杯?”


    梁瓷摇头笑着拒绝,“不了,明早还有事需要早起。”


    她说完就转身进屋,床单还是乱七八糟的样子,没来得及收拾,拿着白色隔温的烧水壶去接自来水,准备烧一壶水烫脚,冬天梁瓷脚丫子总是冰凉的,李荣曼说是因为夏天吃太多雪糕导致的,不过梁瓷还真不怎么吃那个,所以她也被搞糊涂了,不清楚为什么总是脚冷。


    不管穿的有多暖,总也很难保证脚丫子的温度,倒也不会被冻上,就是时常感觉冷,从小腿往下那种。


    烫了个脚瞬间舒服很多,洗漱好要睡下,张燕微敲敲门,走进来。


    她说:“还剩下很多水饺扔了可惜,你爱吃那玩意吗?喜欢的话,明早给你下一份。”


    梁瓷说:“你煮吗?”


    “不是我啊,是肖斌,我晚班凌晨四点才能回来,直接睡不吃早餐。”


    梁瓷想了想,主动揽过去活儿:“你告诉肖斌我来煮,我早晨比你们起得早,让他七点起来吃。”


    张燕微没跟她客气,笑说:“好啊。”


    张燕微出去以后梁瓷就把门锁上了,听到肖斌跟张燕微边说话边往楼下走,张燕微离开后肖斌就把大院的木门落了锁。


    她把大灯关上,打开床头的夜灯,光线变得温柔缓和,打到她脸上透着安静,整理床单时手臂不小心碰到抽屉,啪嗒落下来个本子。


    红色离婚证书,她一回来就塞进抽屉里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掉了出来,视线扫到手里的本子,打开认真瞧着。


    她从拿到这个东西就没仔细看过,社会还是有进步的,单单从离婚证上就有体现,老式的离婚证是绿色的,在国内绿色是不详不和不美好的象征,那时把离婚认为是人生的一大憾事,所以用不是你绿我、就是我绿你的绿色代表。


    现在结婚离婚成了一种人生态度的自由选择,离婚证从绿色变成红色,预示着一种结束不堪现状的鼓励一种对未来生活的祝福,一种平等看待结合跟分离的价值观。


    想到这合上离婚证,忽然发现抽屉开了个缝,她离开时明明关着的,眼下老式抽屉好像坏了,整个往下倾斜,狠狠卡进凹槽,抽不出来也推不进去,彻底固定在那。


    梁瓷只好从下面的衣橱往上推,拍了几下渐渐松动,费好些力气才恢复如初,她坐到床沿上喘了口气。


    手摸到背后解胸衣的扣子换睡衣,发觉有些不对,四扣的胸衣竟然已经被解开了三颗扣子,她却丝毫没觉察到。


    脑海中情不自禁想到王鸣盛,方才混乱着迷失着,被按倒在床上之前,确实被他有意无意抚弄了几次,但是记不清什么时候他差点彻底解开她的束缚。


    还记得他的手指好似魔法棒,指尖带有魔力,只是力道稍微重,被拿捏过的脖子还有些酸软,他的唇舌烫人,时不时用力吮/吸。


    梁瓷侧身子躺下,拥被盖到胸前,意识很快迷离,比自己想得还要疲倦。


    这一夜做了好奇怪的梦,梦到王鸣盛说自己只看得懂《乡村爱情》的场景,她就情不自禁打开电视机看《乡村爱情》,嗓子越看越干涩,眼前忽然极速转变,她跟王鸣盛倒在同一张床上缠绵,衣服全部被用力剥离,他慢慢沉入身子——


    梁瓷忽然睁开眼转醒,眼珠子动了动,听见空调轻微运作的声音,,她睡前忘记打开加湿器,导致房间的空气很干,嗓子眼紧涩发痛,嘴上起了一层干皮儿。


    梁瓷蹙眉坐起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胸口起伏不如刚才剧烈,逐渐稳定。不过也发觉一件颇为尴尬的事,梦里的她好似很享受……梁瓷赶紧打住不去想,她把责任都归咎到王鸣盛身上,觉得自己被他昨晚的所作所为弄得魔怔了。


    她自从明白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开始,从来没做过这种春梦。


    闹钟显示六点半,她没再贪睡,掀开被子起床洗漱,不经意瞧见王鸣盛半夜发过来的消息。


    他说:你搞得我很不淡定。


    ****


    梁瓷这几天不太想看见王鸣盛,心中有鬼,隐隐作祟。不过王鸣盛两日里也没来找她,发的那条消息梁瓷看见时都是第二天的事了,按照自己的习惯就没回。


    晚上小刘倒是来了一趟,直接开私家车进了小巷子,狭窄的小巷很难车辆进出,幸好他的车型小,一辆黄色奥拓。


    他搬了一盆花进门,踩着铁架子挤上二楼,大冬天出一身汗,喘着粗气进门就说:“梁老师,这是盛哥赔你的花。”


    梁瓷扫视一眼,跟她那颗不一样,这一株应该叫散尾葵,将近两米多,比她买的大也比她买的贵,喜温喜阳,夏日不能暴晒。


    小刘抹了抹额头,掐腰解释:“盛哥说前天不小心把你这里的绿植给弄断了,心里挺不舒服,怕你在意,就吩咐我把他办公室一盆涨势最好的送过来。”


    梁瓷闻言脸微热,抿嘴说:“帮我捎句话,就说谢谢了。”


    她说完就没拒绝,这么重小刘搬上来已经是不容易,不能再原封不动弄下去,那样就过分了,太不把苦力当苦力。


    他很勤快很有眼力劲,梁瓷什么还没说,人家主动把屋里那颗给挪开了,搬出来搁置到一边,树不在了,但是花盆很大,全瓷的,装满了土,连花盆带土得有几十斤,重量很可观,梁瓷一个人往外挪,还真有些困难。


    本来想麻烦肖斌搭个手一起弄出去,不过这几天也都没挂上彼此的影子。


    梁瓷帮衬了下,屋里就给她替换上了。


    说真的,这一株确实比原来的高大结实,隔断墙若是再倒了,也不会被砸断。其实只要不刻意去推,隔断轻易也不会倒。


    作者有话要说:  二非:不好意思,写了2600,很累就不写太多了哈


    ☆、第 30 章


    《雷雨》这个碟子, 高司南还是重温了一遍,时间零碎没有连着看, 断断续续剧情接不上, 上次看还是在大学的时候,电影欣赏课。


    那时候对这个片子只有恶心与不解, 不明白作者为何脑洞大开,写出这么惊世骇俗违背常伦的东西,他被惊讶到, 对于死的死疯的疯这样的结局,只觉得死了也好,死了干净。


    眼下这次,高司南只觉出满满讽刺,恶意, 感情的莫名其妙与情不自禁, 好像你越压抑, 就越强烈,越好奇,越吸引人。


    高司南觉得自己跟周萍还是有区别的, 毕竟他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对梁瓷只在心里惦记意银, 从来没有越过雷池, 更没把什么劳什子的同母异父妹妹搞上/床,父亲跟周家老爷周朴园也不一样,他就没见高永房真心爱过谁, 高永房的一生都充斥着伪善资本家的影子。


    毕竟从小地方一步一步走出来的,穷怕了,把利益权利看得很重,他谁也不爱,就爱自己。


    高司南作为儿子,身份地位特别尴尬,谴责他?没立场。理解他?理解不了。


    可能还是因为他对梁瓷有感觉,有肖想,所以没办法袖手旁观。不过这份感觉和肖想,来的不是时候,早一点确定自己的想法,也就没了那么多事。


    他这样想着,办公室门就打开了,有人进来,他瞧过去,不是旁人,是秘书。


    秘书交代了什么,询问他的意见,高司南还在失神,半晌才问:“你说什么?”


    秘书只好又重复了句,高司南接过文件,拧开笔签字。


    他低估了一部片子的杀伤力,现在脑海里想的,都是周萍的继母蘩漪,那个身娇体弱穿旗袍,可以把旗袍穿的很风情的女人。


    这时候助理往他私人手机上发了一个消息,说了两件事:高总,高夫人新搬家的地址:XX街道XX街XX号。你让查的事还没进展,可能是方向搞错了,既然在王老板的会所里被拍了,不如就从这条线查一查吧。


    高司南仔细看望,只回复了几句话:什么高夫人不高夫人,以后称呼她梁瓷。


    ****


    考试月过去,试卷处理完老师们终于能够喘口气懈怠几天。李容曼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空间动态更新频率却很快。


    前日发了几张游玩的图片,最后一张是在车里,她坐副驾驶上,侧着身子笔芯,旁边驾驶座乱入一只男人的手臂,看起来结实有力,灰白色黑条纹的衬衫,虚搭在方向盘上。


    没露脸,李容曼只配了一句话:“感谢大哥百忙之中拨冗陪我。”


    梁瓷慢条斯理看到最后,据她所知李容曼没哥哥,家里只有一个姐,比她大十来岁,在李容曼大学一年级就成家立业结婚生子了。看车子内部构造,座椅皮质,价钱怎么也得七位数,梁瓷被勾起好奇心。


    在下方评论:“这位‘大哥’是何方高人?”


    刚评论完李容曼就回复了:哈哈哈哈哈。


    她只笑不说,梁瓷就没再追问,好奇归好奇,但也尊重彼此的隐私。刚到晚上,李容曼就主动现身,微信上发消息约她见面,经常买书的那家书店附近咖啡馆。


    梁瓷闲来无事就早到了,到书店看有没有新书可以入手,站在书架旁漫不经心翻书,扫了两页也没看见心里,背着包走到落地窗下坐着,解开围巾,托脸看外面的风景。


    下一秒一辆银白色SUV闯进视线,推门下来的竟然是李容曼,她跟以往不太一样,说不上变化太大,衣着打扮好像比以往精致,紧接驾驶座的人下来,两人拉扯一番,男人开车离去。


    李容曼依依不舍目送,片刻才往咖啡店走,掏出手机拨电话,梁瓷边往外走边接听,门口迎面相遇。


    梁瓷冲她笑,“我说你最近怎么这么忙,原来是乐不思蜀。”


    李容曼也没遮掩,“咳”一声叹气,摆手说:“就上次跟咱们撞车时遇见的那个,你还记得吧?”


    梁瓷点头:“记得,我刚才在书店瞧见了。”


    李容曼继续坦白:“上次周省之陪我去修车就有了交集,美国回来的就是不一样,情商很高,讲话也特别有水平。”


    梁瓷点了一杯咖啡,问她喝什么,打发走服务员才掀起眼皮,“你们在一起了?”


    李容曼嘴角弯了弯,“你问哪种在一起?”


    梁瓷瞬间明白,皱了下眉,托脸凑近她,“真的假的。”


    李容曼表情特别夸张,真情切意地说:“拜托,喜欢上一个男人的时候,那种想要靠近他的热情是抑制不住的。”


    梁瓷见她绘声绘色,满意的不得了,她对周省之这个男人,知之甚少,那次撞车李容曼说他是跟高永房共同竞争这次升迁的人,后来倒是耳闻几次,院里大概更倾向于高永房,两人想比较,高永房的阅历更深,且跟学院的领导维护的好,最主要是,周太年轻,难服众。


    梁瓷一句有歧义的问题引出李容曼在男女间话题上的兴趣,她对梁瓷说:“我们床上很合拍,相互很满意,我跟你讲过吧,我有两年性/经验的时候,都不知道什么叫高/潮。”


    “……那现在呢?”


    “现在很满意。”


    梁瓷被挑起一丝兴趣,有些不好意思但又跃跃欲试,“你们老是讲高/潮/高/潮,,什么才叫高/潮?定义是什么?”


    李容曼眼睛慢慢睁大,“梁瓷你不会没体验过吧?”


    梁瓷被这句话搞得脸有些热,回身扫视四周,四下无人才别扭道:“我只是好奇你们想的跟我想的是不是一样。”


    李容曼:“也是,正常情侣一星期的次数,大概比你们一年都多。”


    梁瓷低下头,脸上的笑有些不自在,“你不要提这个,我会想起他。”


    李容曼赶紧住嘴,捂住懊恼,气氛缓和了几秒,梁瓷抬头看她。


    她坏笑着:“高/潮就是……我就不教你了,等你离婚了找个猛男,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梁瓷差点被咖啡呛到,咳嗽几声,“我本来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只是想跟你交换一下思想。”


    “国内的女性对这种事上,也就能跟闺蜜探讨探讨。你没看过一个新闻,说一对博士情侣,婚后一年没怀上还感染了尿/道炎,去医院检查才发现原来一直敲错门了。”李容曼煞有介事。


    梁瓷失笑出声,蹙眉说:“滚吧你。”


    李容曼跟着笑了,笑了一阵才认真道:“我在周省之面前常常提到你,他说应该找时间请你吃饭,你什么时间有空?”


    “我每天都有空。”


    李容曼说:“我真的好喜欢这个男人。”


    梁瓷笑着提醒:“你上个月还告诉我你很喜欢王鸣盛。”


    李容曼噙着笑搅拌咖啡,脸上是如沐春风的惬意,不用她多说,单单这个表情梁瓷就什么都明白了。


    情情爱爱这种事上,年纪越大越不容易冲动,能遇见个有感觉的男人不容易。李容曼之前对王鸣盛的感觉不遮不掩,主动出击,而王鸣盛却对梁瓷表现出勃勃兴致。


    在这件事她还是有所顾忌的,那晚接吻后,时不时会对李容曼有负罪感,此刻见状松了口气,负罪感减轻,嘱咐说:“那你们好好相处,记得保护好自己……那方面。”


    这种话梁瓷也就是感觉两人亲密才会说,换别人她根本不会提醒。


    李容曼浑然不在意,握着她的手说:“梁瓷,我觉得前段时间王鸣盛那事,可能是我单身太久容易寂寞,瞧见男人激情澎湃不挑不拣,周省之跟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类人。”


    梁瓷眨了下眼睛,盯着她瞧了会儿,“哪两类人?”


    “一个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成功人士,有修养有内涵,一个是在上层社会游走,摸爬滚打流里流气的土豪。”


    梁瓷心下一沉,犹豫半晌收回视线,抿了一口咖啡,端着咖啡杯说:“我以前也认为搞学术的教授,是走在云端的人。高贵,有才华,是平庸的凡人可望而不可及的。”


    说到这垂下头,舌尖添去嘴唇上的咖啡,兀自一笑:“不过等我读到博士毕业,留校做了老师我才明白,不管多高的学历,多丰富的学识,生活就是千篇一律枯燥无味,数着日历盼假期,有些人可能觉得一月几万的薪水就不会枯燥了,其实等一月几万薪水成为稳定常态,日子久了还是会生腻。”


    李容曼皱皱眉,“你还在为高永房这件事过不去?”


    梁瓷轻轻笑了下,话说的很隐晦,“有时候学历不过是高贵华丽的外衣,修养这个东西跟学历无关。”


    李容曼思索了会儿,这才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得有些惊讶,“你现在对王鸣盛的评价颇高。”


    梁瓷一愣,“有吗?”


    李容曼笑了:“我说他是土豪没修养,你就一直为他辩解。”


    梁瓷耳根一红,“我辩解了吗?”


    李容曼指出:“你说修养这个东西跟学历无关,不就是反驳我?”


    她端起咖啡喝一口,拢去耳边的头发,“你不赞同这句话吗?”


    李容曼思考了下,“你说的也没错,确实没那么绝对,比如高永房就是个鲜活的例子,算了,不提也罢,免得你伤心。”


    梁瓷默了默,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现在对教授博士没有特别的喜好,千万不要因为一个人有才华而喜欢他,才华用来欣赏就可以。人生就像一场修行,甘于寂寞陪你过日子的人,才是最佳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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