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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狮心玫瑰埃莉诺 21、不够

21、不够

    佩勒自认为是言行守一的修道院长。


    按规矩,这样高贵的职位应有教廷指派,或众人选举。


    但如今许多修道院都是贵族的私产,她得蒙王后的信任,上任以后一直尽职勤恳,得到许多人的认可赞同。


    她逐渐能感觉出来,她的虔诚不是错的,但爱绒的周旋圆滑也是对的。


    ……那更像是一种自保。


    作为骑士,像佩勒和伊内斯这样的女人,虽然性格各异,但长期习惯了烈马长剑,总是心态沉稳平和,不畏挑战与危险。


    而右岸的修道院长布朗什,还有爱绒,她们对这世界的警觉不安已经到了本能般的地步。


    佩勒不禁思索,她们都经历过什么煎熬,王后为什么又能感同身受。


    是什么……比刀剑野兽还要更危险?


    “佩勒,我听说你们已经是关系不错的好友了,”埃莉诺说,“很多时候,你都可以参考下爱绒的建议,也许她会帮到你。”


    佩勒俯身行礼,再看向爱绒时,流露出对朋友和老师一般的敬重。


    “好了,刚才你说的那些话,我都没有听清楚。”王后慷慨地给出第二次机会,“说吧,做出这样美妙绝伦的墨水,你们想要什么奖励?”


    爱绒不假思索地说:“我想和修女们一起修筑一个小花园。”


    “花园里会按圣历栽种那些神圣的花,当然也该有纪念圣阿格尼丝的春雪花。”


    “除此以外,我们会种些迷迭香、山楂、香蜂草之类的香料,为中央厨房供给足够的调味料,也会试着种些草药,看看以后能不能派上用场。”


    “这很好,”埃莉诺笑着说,“你会是这个花园的主人,由你来决定哪些人可以进去劳作,记得送些春雪花到西岱宫,陛下很喜欢。”


    佩勒想了想,开口道:“我想要些宫廷里的褪色衣料,有破损勾丝都好,修道院里很多人都衣衫破旧,我想,大家都更想要体面的生活。”


    “我会赏赐你数百匹今年的新布料,以及同等数量的折损布料。”埃莉诺说,“后面那些料子,虽然颜色过时,或者织花纹时有些错漏,但用来做襁褓、内衣、被褥,都刚刚好。”


    两个女人都面露惊喜,即刻谢恩告退。


    再策马回城时,塞纳河已结作冰道,寒风猎猎作响。


    爱绒骑马并不熟稔,佩勒有意放慢速度,两人一前一后。


    “佩勒院长,”爱绒说,“您今天看起来像是学到很多。”


    “不一定,实际上,我有时候很迷茫。”佩勒握紧缰绳,“我自幼接受骑士祖父的教导,我能与野狼徒手搏斗,也能战胜那些人高马大的强盗。”


    “但你们显然恐惧提防的……不是这些。”


    爱绒沉默片刻,没有说起自己逃亡回国的沿途见闻。


    她很轻地叹了口气,呼吸变作稀薄白雾。


    “修道院长其实是个很高的职位。”爱绒说,“最底层的是神父,一层一层往上,是修生、执事、副本堂、司铎、总铎、副主教。您如今掌管着左岸修道院,位置仅是低于主教。”


    “站在高位,您一定要记得提防更高处与低处的那些眼睛。”


    “那些眼睛紧盯着您,也紧盯着王后,随时等着张开利齿,撕扯下血淋淋的肉块。”


    佩勒沉默片刻,说:“我还能做些什么?”


    “读书怎么样?”爱绒说,“可以读些教堂收藏的书,看看以前几百年的人们怎么生活。”


    “几百年前的故事,当然和现在不一样。”


    “……也可能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佩勒立刻说了声好,又道:“我认得一些单词,遇到不会的还要请教你。”


    爱绒笑着点头。


    路易的政事结束得很早。


    他逐渐找到其中技巧,把权力下放给信任的多个亲信,不必什么会议都亲自参与。


    人们未必把他当作真正的国王,一群四五十岁甚至更苍老的人,总觉得自己的观点更深刻锋利,旁人都是愚蠢头顶。


    至于十七岁的国王,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偶罢了。


    他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每个人的嘴脸,恰到好处地挑起斗争,又无声而退,任由那些人吵得脸红耳赤。


    秩序是在混乱里诞生的。


    国王和王后的寝殿已经修好通道,但他已经习惯睡在王后寝宫里,每天睡醒时第一眼看到埃莉诺。


    自从那场冷战以后,他们像薄冰浮沉的河水,彼此说话都很小心,仿佛一脚踏错便又会有误会不快,于是都显得谨慎又客气。


    但也只是表面客气。


    路易清晰知道,他已经被欲望腐蚀太深。


    他像贵族那样进退自如,对埃莉诺尊重守礼,一如体贴温存的丈夫。


    可他是国王。


    权力催生着他性格里的所有偏执狂烈,让野心和占有欲都肆无忌惮地滋长更多。


    那种无法捉摸的,随时会失去她一般的预感并没有完全消失。


    路易有时候想,他克制的很好。


    如果更深地接纳本性,他希望看见埃莉诺为自己失控的样子。


    他希望她痴迷于她的丈夫,崇拜,追随,渴望与自己有关的一切。


    他喜欢听她小声求饶,低声轻叹,因自己的一举一动而陷入迷乱境地。


    ……还远远不够。


    埃莉诺未必需要做多么贤德出众的好王后,以及纵领阿基坦的公爵。


    她应当活成最自由轻快的样子,即便是教皇也不能插手分毫。


    他会为她攻城略地,让国家繁荣昌盛,给她一辈子的高枕无忧。


    她应被爱意纠缠着,呢喃着承认她只属于他。


    然后怀上一个又一个孩子,被他亲吻拥抱着,为法兰西生下最高贵的王子公主。


    听到脚步声,女官们即刻正色行礼,恭迎国王回来安寝。


    路易穿过长廊,示意侍女们都离开。


    埃莉诺等候在门口,见到路易时行了个礼,说:“陛下,今晚有个好消息。”


    “您还记得,先前我提过的那个炼金术士吗?”


    路易扬眉:“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他们来到书桌旁,两瓶墨水颜色各异,旁侧是削好羽刺的多款羽毛笔。


    无论是金紫色墨水,还是银紫色墨水,每一笔都流畅自如,色泽华丽耀眼。


    国王原本也在赞叹,却察觉到妻子的心不在焉,道:“在想什么?”


    “我们该怎么选?”埃莉诺问,“是宫廷与教廷都用金紫色,贵族们用银紫色。”


    “还是更恭敬谦卑一些,把金色留给教廷,把银色留给我们?”


    路易的呼吸停顿许久。


    他拾起玻璃瓶,指腹在金紫色缎带上摩挲。


    “埃莉,”他说,“没有绝对的答案。”


    少年抬眼时,目光重回君王的冷沉。


    “你想听我撒谎吗?”


    他们对视了一秒。


    如不安分的野兽嗅到同类的气味,自发紧密地联结凭依。


    “我愿意听您说任何话。”埃莉诺说,“如果您想让谎言是真的,它就是真的。”


    路易缓慢地开口。


    “作为虔诚的教徒,我应把银色留给宫廷,金色奉给教皇。”


    但如果是国王呢?


    他们都清楚这个答案。


    再迟钝的孩童,在头戴冠冕,手执权杖的那一刻,也会怒斥任何人试图冒犯取代的举动。


    路易漫不经心地想,未来,只应有一个答案。


    教廷止步于银色,唯一的金色属于宫廷。


    埃莉诺看在眼里,表面上平静温驯,心绪已荡开波澜。


    这不是前世的那个路易。


    她上一世的丈夫,是虔心到死板的教徒,的确也是渴望权力和领地的国王。


    只是这一世更加锐利清醒,敏锐到令人心惊。


    那时候的路易,会因为她接连生女大发雷霆,会因为亨利与她成婚怒而起兵。


    他对权力渴望至极,但性格简单直白,绝非如今的深沉细腻。


    一切都在变。


    一切都可能走向不可知。


    她必须更加谨慎,确保自己在这场婚姻里得以全身而退,还达成每一个无法忽略的夙愿。


    改变继承法,使法国人最终能拥立他们的女王。


    培养盘根错节的势力,从巴黎向各处蔓延,让根系党羽扎深到难以拔除。


    以及获得足够多的财富。多到能雇佣精锐的常驻军队,最终为她攻城略地,战无不胜。


    两人都仅是沉默片刻,交换了一个短暂又深刻的眼神。


    他们同时目睹彼此的野心与逾越。


    一半金紫色献给教廷,一半留给国王与她。


    至于那些银色,赏赐给各个公爵,以及作为平日里的甜头打赏。


    埃莉诺大致拟好了各处的份例,路易简略看过,点头认可。


    他半开玩笑道:“这的确值得讨论,毕竟……没有人想被教皇绝罚。”


    埃莉诺沉默许久,任由金紫色的墨水在指尖晕开。


    这不是什么秘密。


    从几百年前,几十年前,以及未来的漫长岁月里,教皇和国王都会撕咬的头破血流。


    如今的教皇已像过街老鼠一般,几年前就被贵族们轰出了罗马,他的后半生一直颠沛流离,全靠各国的收留庇护才勉强能喘口气。


    而国王一旦被教皇绝罚,就意味着被当众剥夺教籍,领土内的任何人都能合法造反,取而代之。


    七十年前,人们目睹着德意志的国王跋山涉水前去请罪,他赤足行于雪中,在教皇的门口下跪数日才得以宽恕。


    就连她未来的丈夫,也因野心太过,被教皇威胁绝罚后公开接受脱衣鞭笞,流泪忏悔。


    没来由的,埃莉诺突然想到一个截然相反的事实。


    如果有朝一日,她被教皇施以绝罚——岂不是可以借此征伐任何公国?!


    这甚至听起来像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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