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chapter 51
第三期在录制结束几天后上线。
先前的风波导致这期的点击暴涨, 很多原本没有追节目的网友都怀着好奇过来看了一眼。
便看到了谢青掷地有声的发言。
在“受害人有罪论”日趋招人反感的今天,谢青的发言击中了很多人的心声, 好多跑来看热闹的观众顿时好感大增。
接着画风一转,又突然被喂狗粮。
《文采风流》的点击至此实现了三级跳, 当日晚上,热搜上满是相关话题。
文采风流 玉篱发言
文采风流 神仙爱情
玉篱陆诚
相较文学性质的k, 果然还是爱情八卦更让大家喜闻乐见。
另外还有个大家都没料到的话题出现:
陆诚好帅一男的
陆诚上台的时间总共也没有多长,节目剪辑后更短, 而且大多数镜头都是他在和谢青拥抱,能完全看到正脸的少之又少。
饶是这样, 还是有娱乐博主截出了高清九图。
配词是:不看字幕我还以为是哪个小鲜肉。这什么神仙长相, 这年头网文圈经纪人都这么好看了吗?各大站还缺作者吗!我可以!!!
电脑前, 一生书在节目的最初十分钟里,经历过一阵狂喜。
紧接着,心情就又down到谷底。
等到qq疯狂弹起提示, 好友们从四面八方发来截图,告诉他说“玉篱在节目上感谢你了耶!”的时候,他叹息着拍上了电脑,下楼买烟。
他并不会抽烟,但这回一口气抽掉了一整盒,好几次被呛得不行。
屋里烟雾缭绕,一生书颓然趴到床上。
京郊, 楚诵悠哉地放着寒假, 点开《文采风流》本来是想看沐子楠, 却直接被重磅消息砸懵在电脑前。
三秒后,他抱着电脑向外冲去:“妈!!!”
楚文婷正在一楼客厅里看电视,吓了一跳,抬头:“喊什么喊,吓死我了。”
楚诵扒在楼梯扶手上接着喊:“我哥脱单了!!!”
楚文婷:“?!”哑了半晌才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也不是刚刚!是我刚刚才在节目上看到!”楚诵语气激动,“我见过那个小姐姐,原来是个网文大神……我哥太厉害了!”
“……”楚文婷对“网文大神”没什么概念,重点放在“刚刚在节目上看到”。
谈个恋爱,还上节目了?这是有点厉害啊。
她赶紧跟楚诵招手:“在哪儿看的?拿来我看看。”
诚书文化旁边的商住两用楼里,谢青盘腿坐在沙发上,边刷微博话题边听浴室里的哗哗水声。
陆诚不要脸——她戏谑地暗自啧声。
陆诚在几天前提过,让她搬到他家去住,美其名曰这样一起吃饭一起上下班都容易。
她拒绝了,翻着眼睛瞪瞪他:“咱们这刚到哪儿,你就让我去你家住?”
他哑音失笑:“我又没别的意思……”挠挠后脑勺,解释说,“那边大,有六个卧室。”
她其实也知道,他应该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不过她还是拒绝了。不是信不过他,是她还是不适应和人过于亲近。
然后陆诚就开始不要脸了。
她不去他那里住,他就每天来她这里“打卡”。
昨天是“懒得做饭了过来蹭饭”,今天是“借地方洗个澡然后再回去加班”。
谢青心说,我信了你的鬼话。
不多时,陆诚洗完了,哼着歌出来。
谢青下意识抬眼,顷刻又压下眼皮,大声声讨:“你怎么不穿衣服!!!”
“……”陆诚脚下顿了下,哭笑不得,“你说得仿佛我在裸奔。”
他下半身裹着浴巾呢。
nb s 谢青不吭声,低着头继续刷微博。他下楼去,不一会儿又折上来,从容不迫地趴到她身边。
谢青扫了眼,僵住。
他穿上了裤子,合身的黑色西裤衬得双腿修长,但上半身依旧赤|裸,她一眼扫过去,刚好扫到他紧实好看的脊背和腰线。
头发上未干的水从发梢处滑落下来,淌过背部肌肉的纹理。
她的心跳有那么两声,跳得格外张狂。
陆诚察觉到她正看他,半晌没听到她说话,就回了下头。
一眼看到她脸红到耳根。
和他视线相触,她一栗,把电脑推到一边,抡起枕头就砸他:“你能不能穿上!”
“这不是头发还没干吗!”他笑出声。
她又砸:“那你去吹头发啊!”
枕头砸下去再举起,下一秒,他陡然逼到眼前。
近在咫尺,他发梢上正往下落的水珠清晰可见。谢青窒息,怔然跟他对视。
他抿着淡泊的笑,少顷,忽而胳膊一身,把她放倒。
“你干什么!”她惊慌失措地蹬腿。但他长手长腿,轻而易举地把她箍住:“困了,午睡。”
说完一拽被子,就抱着她,自顾自地先闭上眼。
睫毛真长。
谢青抽出手来,碰了一碰。
他一下子笑了,但没睁开眼睛:“你无聊。”
“你才无聊。”谢青绷着脸,“说好的回去加班呢?下午三点,睡什么午觉?”
“篱大啊……”他假模假式地扯哈欠,“看破不说破。”
谢青:“……”
静了会儿,她又道:“你看到微博热搜没?”
“嗯?”他问她,“哪一条?”
“‘陆诚好帅一男的’。”她道。
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提这个。
好像在微博上刷到妹子们为他惊叫的时候,她心里有那么一点淡淡的不爽。
陆诚还是没睁眼,眉心皱了一下:“有这个?”
谢青:“嗯。”
“那我回头再买一条。”他道。
谢青一愣:“买什么?”
“‘谢青好美一女的’,或者‘谢青好有才一女的’——你看哪个好?”他很认真地跟她打商量。
谢青又愣了一下,钻进了被子里。
——她发觉自己心里的那点酸味,大概是被他听出来了。
但钻进被子,眼前的半明半暗里就是他赤|裸的胸膛,她盯了两秒,不得不又钻出来。
陆诚从呼吸声中听出她的局促,抿笑:“睡了啊。”
拍拍她的后背,说睡就睡。
在第三期上线后不久,张觅雅作为谢青的代理律师,正式向法院提起了诉讼。
法院受理后,网上的舆论变得更偏向谢青了些。
——先前很多人觉得她不过是说说而已,究竟是抄袭还是冒用笔名说不清楚,现在一看,原来她真的敢告!
从起诉到开庭照例要等几个月,这其间,谢青挑战了一次双坑同开。
主要是因为星际文的热度实在不行。
她便按照陆诚的建议,写起了《问鼎宫阙》。
宫斗作为常热题材的确很能打,尤其这两年甜文井喷,正经的传统式宫斗变得罕见,这篇文借助综艺带来的热度,从第一章开始就红遍了网络。
只不过对谢青来说,压力真的很大。
两篇文各写三千字比单独一篇写九千都累。不到一个星期,她心态就有点崩了,失眠也变得严重。
对此,陆诚的解决方法是,带她去上海迪士尼浪了三天。
回来之后她缓过劲儿,状态很好地工作 了一阵子。
再撑不住的时候,他又拉她去了香港迪士尼。
第三次,去了大阪环球。
谢青觉得再这么下去她早晚能靠给世界各大游乐园写攻略赚外快。
也是从大阪环球回来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更近了一点儿。
——她终于看不住陆诚的死缠烂打,搬进了他在国贸的住处。
之前的商住两用,成了两个人偶尔午睡的地方。
盛夏时节,开庭通知终于送达。刚好在前几天,《诉风月》电视剧立项的消息传遍了微博。
对于这次官司,谢青并不紧张,一时之间便反而是《诉风月》的消息让她更加在意。
身为作者,都想看到自己的作品被改编,这和追求出版一样,是一种执念。
开庭当日,陆诚开车和她一起去法院,眼看谢青坐在副驾上刷了一路微博。
“不是刚立项吗?有这么多消息可刷?”他感到费解。
谢青依旧闷着头:“大家在聊谁演合适嘛。”
他哦了声:“你觉得谁合适?”
谢青坦诚:“我觉得他们聊的,都不太合适。”
现在出来聊的,大多是演员粉,谁的粉觉得谁好,粉丝滤镜让很多人无法客观判断演员和角色是否贴合。
又想一想,她道:“顾雯倒是不错。”
“?”陆诚仔细回忆了一番,“那是谁?演过什么?”
“就是《文采风流》的时候给我演过女主的那个。”谢青道,“我感觉她又美艳又有记忆点,《诉风月》的女主也是美艳型嘛。”
陆诚点点头:“她演技也还可以,回头可以跟破晓谈一下。”
说着在法院外的路边把车停稳,两个人一起在法院门口过安检的时候,正好碰上绮文的代理律师。
但直至坐进法庭,都没有见到钱智鹏,只有代理律师一个人出庭。
这对庭审结果倒不会有太大影响,全权交给代理律师的案子本身也很多。但由此可见,钱智鹏的心态大概崩得很彻底。
陆诚这回依旧是作为证人出庭,向法庭证明谢青的一切稿件都是手写,发布到网上的电子稿是他安排专职编辑进行录入的。
被告方对此表示不认同,法官告知被告,不管是电子稿还是手写稿,如果他们要法庭认定《赤玉录》是谢青写的,必须出示相关证据。
那位律师全程出于一种垂头丧气的状态,代理这种注定打不赢的官司,大概是很郁闷的。
他们能提供的只有《赤玉录》的全稿,但i地址或邮寄方式,一概没有。
谢青这边则除却作为辅证的手稿之外,还有一系列旁证。
比如,张觅雅让她打印了和前编辑的全部聊天记录截图,聊天记录里没有半句关于《赤玉录》。
——一个作者要和出版社出版一部书,但和编辑完全没有相关交谈,这说不通。
被告律师说《赤玉录》的编辑不是那位编辑,法庭说那你提交其他编辑的记录啊。
被告方也拿不出来。
于是,就连谢青都明显地看出,法官有了明显的个人倾向。
虽然因为判决书的撰写过程过于繁琐,做不到当庭宣判,但这件事基本没有悬念了。
两个月后,判决书送达。
判决书上提到“被告没有提供相应有效证据证明《赤玉录》为原告所创”,“故本院认定《赤玉录》非原告所创,侵犯原告姓名权”。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九十九条第一款之规定 ‘公民享有姓名权,有权决定、 使用和依照规定改变自己的姓名,禁止他人干涉、盗用、假冒’。”
“本院认为,原告作为有一定知名度的作家,其姓名权中包含着一定的财产权益,任何人未经许可不得以营利为目的使用原告的笔名。”
“玉篱作为原告的笔名,他人未经许可,不得擅自使用该笔名。”
“被告应承担相应侵权责任。”
除此之外,判决书上还说:
“被告的严重侵权行为降低了喜欢原告的公众对原告的社会评价,严重损害了原告的名誉,伤害了原告读者的情感。”
“这些都给原告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和经济损失。”
谢青看前面的内容时都还算冷静,但这两行字,蓦地戳中她的泪点。
她是坐在陆诚办公桌边看的判决,于是,陆诚回着邮件,突然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
侧过头,他看到她的眼泪接二连三地溅在纸上,坠落的过程里,被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得五光十色。
“青青?”要不是已经知道了判决结果,他估计会误认为她败了诉。
稍稍慌神,又定住气,他抽了张纸巾给她,又挪近椅子把她抱住。
“结束了……”她伏在他肩头哭到几乎断气。
困扰她好几年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按照法院判决,绮文方面要在全网删除《赤玉录》,并在微博公开向谢青道歉,置顶七天。
另外要赔偿经济损失费十万、精神损失费一万。
迫于法律和舆论的双重压力,损失费在判决送达的第二天就打到了谢青账上。
谢青紧跟着就把它捐了,诚书文化官博o出了捐款凭证。
公开道歉的微博,转发量最终突破了5万,评论数11万3。
大量的评论,几乎都在对谢青表示心疼或者道歉。
谢青在围观了三天之后,让诚书文化的官博代为表达了自己的观点:“用舆论毁掉一个人真的很简单,但愿没有人会和我经历同样的事情;平台坑作者真的很容易,希望没有作者会与我身陷一样的困境。”
至于更多的细节,她不想再追究了。
比如,事情的真相已显然是绮文找了代笔来替她写,代笔抄了袭——但代笔是谁,她已无心追根问底。
在这个行业里,抄袭是底线,会跌破底线去抄袭的作者注定走不长,不需要她再多费精力。
之后的一个月里,谢青忙忙碌碌。
《诉风月》与《那年春光下》再版,终于署上了玉篱两个字。菠萝tv为此做了一档专题采访,谢青为采访准备了很久。
《触摸星辰》题材虽冷,也终于有出版社肯将之签下,要签名的环衬寄来,把谢青累到在陆诚的办公室里惨叫。
另外,《青珠录》的各项版权也终于再度签出。
影视和游戏均由白鹅拿下,动漫签给了白鹅旗下的子公司。
至于出版,谢青选择交给诚书文化旗下的诚阅坊。
这部曾经震撼网络的著作,签约总额达到了四千二百万。
这一切都忙完之后,谢青考虑起了买房的问题。
北京城区里已经见不到什么新的楼盘,她打算在北三环找一个相对新一点的,全款买一套二手房。
“我觉得海淀比较好,中关村那片好学校多,学区房一直很吃香!”
——她就这个问题跟陆诚展开认真讨论。
但陆诚忙着看合同,一心二用地建议说:“还是优先考虑户型吧,学区不重要。我觉得有了孩子,先读国际学校再送出国也不错?不送出国你也可以先买一套户型满意的,以后再在西城买个小户型专门落户上学用嘛!”
说完之后半晌没听到回复,抬头一看,她又面红耳赤起来,低着头使劲划拉手机。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木了一下,干笑:“我可是顺着你的话题说下来的……”
谢青死死低着头:“你闭嘴。”
“哦。”陆诚老老实实,把目光挪回电脑屏幕上。
不过,这些讨论最终都只收在了口头上。
他们既没时间真正去看户型,也没时间去了解到底哪里的学区房更好。
因为在初秋到来的时候,《诉风月》开拍了。
☆、第52章 chapter 52
破晓接受了谢青的提议, 让顾雯出演女主。男主也是一位初出茅庐的新演员,叫颜天羽。
颜天羽半年前在一部宅斗大戏里出演过男三, 因为长了张高冷出尘的脸,演技也在线, 当时小小地火了一把。
但以他当时火的程度,理论上还是拿不下这样的男主的。
直到开拍前几天, 剧方都还在犹豫要不要请一位最近爆火的当红小生替掉他。
最后决定不换人,完全是因为谢青。
谢青跟《诉风月》的导演和制片在微信视频上聊了很长时间, 全方位剖析自己为什么觉得他合适。
在她在自己卧室里摆事实讲道理的同时,陆诚正在一楼道之隔的卧室里收拾去参加开机仪式要带的行李。
两边都没有关门, 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她的每一个字:
“他的气质很符合我对男主的脑补。”
“而且长得确实很帅啊, 我感觉这个颜值还是很吸粉的。”
“他的上一部戏我也看了, 演技还不错,感觉来演这个可以的。”
气质、颜值、职业技能,全被她夸了一遍。
陆诚刚开始听得心不在焉, 越往后心里越酸。
啧啧,小鲜肉……
他们在两天后去了横店,开机仪式在第二天。
影视圈和网文圈都是有些迷信的,在网文圈里,很多作者开坑前会看看黄历,挑个“宜动土”或者“宜开市”的日子开文,祈祷新文不扑;
影视圈更“专业”一些, 开机仪式上会设香案拜神佛, 求神佛保佑拍摄过程顺利。
拜神佛多在清晨, 于是这天大家都起了个大早。
谢青和陆诚都不太习惯早起,在仪式的路上哈欠连天,反倒是动不动就拍大夜的演员们精神都不错。
拜完神佛,有人开始吃事先准备好的早餐,谢青和陆诚对横店不熟,来的时候也没遇到卖早餐的地方,正想要不要就近买包饼干凑合一下,背后有人问:“请问是玉篱大大吗?”
两个人一起回身,看见本剧的男主,颜天羽。
他今年才十七岁,在上一部剧里一副高冷出尘的样子,现下穿着身宽大的白t恤配运动裤,看起来无比阳光。
而且上一部剧里选用了声线清冷的cv为他配音,现在配音没了,他的声音也很温暖。
如果回忆着上一部剧留下的印象看面前的这个他,会有一种看着暖阳穿破冰层的奇妙感。
谢青和陆诚都诧异了一下,颜天羽把手里的塑料袋递过来:“喏,请您吃早餐。”
他暂时只跟谢青搭了话,但递过来的袋子里明显是两人份的早餐。有两杯豆浆,还有一些包子和鸡蛋灌饼之类的主食。
接着他向陆诚伸手:“陆总。”
“?”陆诚边和他握手边好奇,“你怎么知道我?”
“我在微博上刷到过。”颜天羽哈哈一笑,“陆诚好帅一男的,我看到过那个!”
好活泼的男生。
谢青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校园时期过得过于不开心,这两年“年纪大了”,看到这个年纪的学生,她总是会有一种油然而生的羡慕感和保护欲。
先前面对楚诵时就是这样,现下也是这样。
年轻真美好,会让看到他们的人都想帮忙维护这种美好。
她便还是去买了两包饼干,买回来后塞了一包给颜天羽:“早餐分给我们了,你别不够吃!”
颜天羽挠头笑:“够的够的!我助理买得多!”不过饼干他收下了。
陆诚暗自扯了下嘴角,没说什么。不过到下午说再见时,他突然变得话很多。
他必须今晚回北京,公司还有一堆事情需要他处理。谢青则还要在横店留几天,因为剧组希望她帮忙把关一下剧本。
来接陆诚的车停到酒店门口,谢青看周围没人 ,就踮起脚尖悄悄亲了他一口。
他就势揽住她的腰:“每天跟我视频一次。”
谢青:“好。”
“有事随时微信。”
“嗯。”
“有好玩的事情,你要及时告诉我。”
“……”她终于感觉到他的情绪有点怪,眨了眨眼,“我最多也就待半个月。”
他挑眉,二话不说吻下来:“半个月我也想你。”
顿一顿声,又说,“如果中间换酒店,你也及时告诉我。”
“?”谢青不解,“干什么?”
他说:“如果我不忙,就过来找你。”
两个人这样在酒店大堂里缠绵了好一会儿,吴敏坐在车里等,托腮看着他们,觉得牙酸。
等到陆诚上车,她重重一声咳嗽。
陆诚气定神闲:“不许说话。”
“……好的。”吴敏咂嘴,安静片刻,还是调侃,“要不要调一下行程,每周空出一天,好过来休息一下?”
陆诚:“闭嘴。”
吴敏心里笑倒。
横店,谢青从第二天就忙碌起来。
剧组的氛围跟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在她眼里,演员是个光鲜的职业。脑补起来会觉得即便是不太红的演员、即便在工作中,生活状态也会好过大部分人。
但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从开机的第一天开始,整个剧组就都在起早贪黑。
“一拍就是一整天”都还属于比较幸福的情况,在谢青看来更可怕的是拍大夜,一拍就是一整夜。
她对此感到诧异,顾雯给她做了一番科普,告诉她说:“怎么可能悠闲得起来!剧组在这里一天,场地费、盒饭、灯光道具、群演,每一项都花钱如流水,拖一天就多花好多钱。”
“咱们组没有特别红的演员还好,如果有的话,人家档期紧,不按时拍完会很麻烦。”
“如果赶上年前开机,春节的时候演员都是不回家的,什么时候拍完什么时候算。”
不仅演员,编剧们也很累。
谢青在到开机后的第三天,体验到了“写飞页”的酸爽。
在此之前,她作为一个网络作者,能想象出的最大的压力不过是“晚上八点要更新,七点钟还一个字没有”的生死时速。
编剧们“写飞页”,比这个刺激百倍。
“写飞页”通常是马上要拍的原剧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导演毙了导致的,那边导演下一条就要拍,这边跟组编剧趴在电脑前奋笔疾书。
谢青作为帮忙把关剧本的人,也尝试着动过笔。但她是手写,不到三分钟,编剧就受不了了。
雷厉风行的编剧一把抽走她手里的笔扔在桌上,撸起袖子:“大大你什么想法你说,我来打!”
那个下午还碰巧出了好几场写飞页的戏,几个小时过去,谢青觉得脑细胞枯竭,神经在头皮下抽得阵疼。
晚上回到酒店,想睡,又因为大脑无法放松而睡不着。
睡不着,她就想出去吃好吃的了。
剧组在吃饭这方面真的有点惨,大家通常没什么时间好好出去吃饭,这几天都在吃盒饭。
她还是其中过得比较好的一个,盒饭送来她就能趁热吃。演员和导演如果在盒饭送来时还在拍戏,饭放凉了也只能凑合吃了。
然而拿大众点评搜了一圈,影视基地附近没啥好吃的……
至少那些大家耳熟能详的大型连锁餐饮,附近一家没有。
谢青搜来搜去,找了家看起来还行的烧烤,跑到剧组群里问有没有人一起去,她请客。
有的人说去,有的人说要睡了,不去。于是要去的在酒店大厅集了合,临出门之前,群里 弹出了颜天羽的咆哮。
「颜天羽」:撸串吗!!!我也要!!!
「颜天羽」:你们已经走了吗!!!
「颜天羽」:等等我啊啊啊啊啊啊!!!
谢青看笑了。想等他,又怕别人饿,便抬头跟大家说:“我等等天羽,你们先过去?”
导演一点头:“成,那家我认识,我们先过去,你们快点来啊!”
说完,一群累疯饿疯了的人类就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酒店。
等了十分钟不到,颜天羽也下来了。
谢青开着导航跟他一起走。天已经半黑了,白日里忙碌的影城现在空荡荡,街道两旁的路灯安安静静地亮着。
谢青边走边跟陆诚发微信,偶尔跟颜天羽闲聊两句,路过一盏路灯时她抬了下眼,稍一愣:“你脸上怎么回事?”
路灯昏暗,但依旧能看出一道一道的。
颜天羽碰了下脸:“哦,顾雯打的。”
“啊?!”
“拍戏,拍戏打的!”他扯着嘴角笑了下,谢青哑然:“怎么真打?”
“效果好嘛。”颜天羽不在意地摆摆手,“演员嘛,难免的,我们现在已经很好过了。好多老前辈拍戏是真的拼。”
谢青的心情有点复杂。
这类消息,她偶尔在网上也能看到。确实,比起新一代演员,很多老戏骨要敬业得多。比如在新一代演员中,颜天羽这样挨巴掌是真挨的,有的人都会发通告做敬业宣传,引起粉丝心疼,跟老一辈泡冰洞的戏都能真冰天雪地下冰洞不能比。
但虽然挨巴掌和泡冰洞真不能比,现下听到颜天羽这么说,她也还是挺唏嘘的。
——新生代里,也还是有人心态端正谦虚肯吃苦想好好拍戏的。
再往前走,路过一家药店。谢青想想,让颜天羽等她一会儿,自己进了药店。
她问店员有没有消肿的药,结果店员说某个剧组今天刚好出了点小事故,摔轻伤的人多,卖完了。
她又问:“那有冰袋没有?”
店员就给她一个冰袋。谢青拿着冰袋出门,颜天羽你回头,她直接把冰袋拍到了他脸上。
“这啥?啊好凉!”短暂的不解之后颜天羽感觉到凉,一个哆嗦,叫着躲开。
谢青笑着把冰袋扔给他:“敷着。”
——冰袋拍脸的过程总共也不到三秒,但横店不愧是我国娱乐圈的中心之一,这三秒内,不起眼的角落里探出的镜头给他们拍足了九张图。
当天晚上,这九张图就出现在了微博上。
夜色深深,图片微糊,冰袋露出的四个角不太看得出来,效果很像谢青在摸颜天羽的脸。
发微博的是个并不算出名的娱乐八卦号,这种账号在娱乐圈里很常见,背后的整个团队通常也没啥水准,净拍些有的没的的事情来吸睛,跟正经做八卦的大团队不能比。
所以通常来说,这种号发出来的没营养的爆料也没什么能红的可能,一般只有一二百个转发,其中还有一半是自己买的水军,另一半里嘲讽的比信了的多。
这九张图,按道理也红不了,因为颜天羽在娱乐圈里的名气真的不够玩。
别说这种亲密程度有待商榷的照片了,就是被爆黄|赌|毒,评论里大多数人的反应大概都是:这人是谁啊?
但无奈谢青最近的热度很高。
从《文采风流》到官司胜诉,再到《青珠录》再次出售、《诉风月》宣布开机,她的热度在网上只增不减。
于是,很快有人认出来:这不是网文大神玉篱吗?
紧接着,围观群众开始好奇。
大家的看法倒也没有太糟糕,最尖锐的也不过是疑惑“玉篱大大和陆诚分手了吗?”,更多的,是喜闻乐见。
——有才又好看的网文大神和小鲜肉的爱情,比大神和文学经纪人更能满足围观者的幻想。
是 以这条微博虽然没爆,也小小地上了一波热搜。从吊尾的四十名往上爬,一直爬到第十二三。
陆诚这几天很忙,得知这件事是因为楚诵给他发来截图。
楚诵还很好奇地问他:“你和嫂子分了吗?”
陆诚:“……”
陆诚点开和谢青的微信聊天框,想拨个视频通话,迟疑了一下,又关了。
退出和她的聊天框,他给吴敏发消息:“给我订今天下午去横店的票。”
吴敏犹豫了半天,回复:“您是看见热搜了吗老大……”
「陆诚」:嗯。
横店,谢青一上午都觉得剧组的氛围怪怪的,中午吃盒饭时从顾雯那里听说了热搜的事,整个人懵掉。
作为一个网文作者,她上热搜的次数已经很多了,但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想到自己能因为八卦绯闻再上一回。
——这不是娱乐圈明星的专利吗?
再说,她跟颜天羽有什么可值得八的?
按冰袋开个玩笑,搁在二百年前的大清大概算亲密接触。
这可都2019年了。
她内心揶揄不止,除此之外,也稍稍有一点慌。
作为一个作者,她是真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爆料”,想都没有想过。
更重要的是,她不知道陆诚看见没有。
如果看见了,他会怎么想?
如果只看照片,好像是很亲密。
而且她笑着,笑得很自然。
她自己知道那是恶作剧时的笑,是年长者对年幼者的笑,可他不知道。
一股陌生又熟悉的不安涌上心头,她品了很久,才想起这是她小时候常有的感觉。
那时候她还在跟父母一起住,父母的脾气都不好。每每犯了错,哪怕只是无心的失误,她都至少会遭受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
次数多了之后,她就对这种事有了条件反射的恐惧。
再出错误,她便会在见到父母之前就一遍遍地想象结果,想象他们眼中的那种厌恶,然后在心情低落中一再感慨,自己果真一无是处。
如果不是你一无是处,怎么会连爸爸妈妈都不喜欢你呢?
小孩子在课堂上都会被灌输关于父爱母爱的概念,所以在不被父母喜欢的时候,就很容易产生这样的逻辑。
这才是她一切自卑最初的由来。
如果后来没有搬去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她都不敢想象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但即便挣脱了那个环境,她也清楚,这层阴影从来没有真正散去。甚至就连后来遭受校园带来的新的阴影,也与此有关。
——如果她的童年不是这样,在进入初中后,她大概会自信一点、合群一点、讨人喜欢一点,也就未必会被欺负得那么惨了。
说来无奈,可悲剧常常就是这样一环扣一环的。
一环一环地往人身上加码,加得越多,越难以走出来。
顾雯看着她的神情,悲悯地把饭盒里的蛋饺分了她一个:“这帮狗仔就是可烦人了,姐你别生气,先联系一下姐夫?”
谢青如梦初醒,马上给陆诚拨电话。
“喂?”陆诚一秒接通,谢青惶恐不安,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这个事。
“陆诚……”她的声音发虚,“那个……我……”
陆诚在电话那头,轻轻地咳嗽了一下:
“热搜我看见了。”
谢青陷入沉默。
陆诚猜她现在心情也很差,便也沉默下来,想等她缓一缓。
可她再开口,他听到她的声音在打颤:“……你生气吗?”
很轻,但颤得很明显。
☆、第53章 chapter 53
陆诚微滞。
他原本没把这件事当一回事, 因为谢青肯定不是会劈腿出轨的人。
但她这样小心翼翼的语气,把他的这份底气击得有点虚了。
他一下子没说出话,短暂的沉默后, 听到谢青又说:“等我回北京再说吧。”
说完,她就挂断了。
他的一句“我已经在路上了”, 被噎在喉咙里。
放下手机,谢青感到浑身无力。
仔细想想,他们其实什么都没有聊, 在他开口说看到热搜了的瞬间, 她就彻底慌了。
静静坐了半晌,谢青找到导演:“何导,我今天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休息一下。”
这部剧没用什么大牌的演员,除却导演本人,谢青就算全场名气最大的一个。
导演赶紧答应:“行行行, 没事,今天的本子挺顺,你好好休息。”
说完招呼助理给谢青安排车, 送谢青回酒店。
回到房间,谢青木讷地坐到床边。
她本来想睡一觉, 但真进了屋, 脑子不知怎的就更空了。
逼着自己去想热搜上的事, 她觉得自己说等回北京再说是对的——虽然说这话时只是在逃避话题, 但隔上几天, 两个人都冷静一下,也好。
僵坐片刻,谢青起来拉上了窗帘。
酒店的窗帘很厚,拉上之后遮天蔽日,整个屋子都黑下来。
她躺到床上,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睛怔神,一怔就是一下午。
直至门铃按响,谢青吁一口气,撑起身,去开门。
房门打开,楼道里暖黄的光线投出一道斜影;再打开一些,她看清外面是谁。
潜意识里的恐惧令她惊退半步,门上的安全锁链“咔啦”抻直。
“……青青?”陆诚看看她。
她张着口,哑了哑才发出声:“你怎么来了?”
陆诚皱起眉。
她的情绪很奇怪,而且,她竟然没有立刻给他把安全锁打开。
陆诚伸手推住门:“让我进去再说?”
谢青微滞,默不作声地去摘安全锁。
她连手都在颤。
她其实完全不必这么紧张,纵使潜意识作祟,她也清醒的知道陆诚不可能跟她动手,也不可能歇斯底里地骂她。
但她就是克制不住。
隔着这道门,她看到的是他,脑海中浮现的是已印象模糊的父母。
陆诚的目光落在轻颤的手腕上,等锁打开,他一把推开门,将她的手捉住。
她下意识地轻挣,仓惶抬头,他神情严肃地……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而后打量着她问:“怎么了?除了热搜还出了别的事么?”
“……没有。”她摇头。
“那你情绪这么差?”他边说边打开灯,屋里明亮起来,显得她的脸色更加惨白。
她抬抬眼帘:“你不生气?”
“生气啊,我才几天不在你就出绯闻?”陆诚笑一声,“快哄哄我,不然闹了。”
还没说完,她的脸撞在他的胸口。他的腰也被紧紧环住,听到一声轻轻的呜咽。
——这个事儿……有这么大吗?
深知她经历过很多大风大浪的陆诚实在不明白她的情绪波动怎么会这么激烈,僵了僵,也把她抱住。
他的手在她后背轻抚,声音温柔:“没事啊,没事。就是狗仔无聊,你别理他们。”
好半天,她还是没松手。
他的手也在她背后紧紧环着:“青青啊。”
她嗯了一声。
他说:“我饿了。”
扑哧一声,谢青破涕为笑,松开他抹抹眼泪:“那我们去吃饭,我请。”
陆诚:“哎怎么还客气上了?”
“哄你啊。”她神情诚恳。
说完去洗脸,又换了身衣服,两个人一道出门找馆子。
陆诚一路赶过来,午饭没吃,晚饭也没吃,是真的饿了。
点了几个炒菜,他就着米饭吃得专注认真。
谢青不饿,坐在对面一边给他夹菜,一边细致吐槽整个事情的经过。
“我就拿冰袋往他脸上拍了一下,真的。”她说着烦躁叹气,“竟然就被拍到了。”
陆诚咬了口糖醋小排, 轻笑:“这些狗仔真有本事。”
“而且我和颜天羽总共就那一天独处了一小会儿,从酒店走去餐厅。”她又道。
陆诚无奈摇头。
谢青叹息:“看来以后是连走路都要小心一点了。”
“不用。”他一哂,“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你就是想么小心也做不到,总不可能恋爱了就完全不接触其他异性。”
如果她真的那样了,那他可能是个控制欲旺盛的变态。
吃完这块排骨,他续道:“这种事好解决,你不用这么紧张。”
谢青:“怎么解决?”
他风轻云淡地笑,气定神闲地喝汤,就是不告诉她。
但第二天早上,她就知道了。
她又一次上了热搜,依旧配了九图。九图中有她和他吃饭的照片、一起走路的照片、一起进酒店的照片。
文字描述是“玉篱男友现身横店,绯闻不攻自破”。
谢青一看就知道这热搜肯定是他买的。
他买的这拨营销号比出来爆料的那个团队名气大得多,热搜传得也更广。
但她的关注点在于:“‘玉篱男友’?”念着这四个字咂一咂嘴,“你就写‘玉篱陆诚’不好吗?”
陆诚当时正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用iad看文件,听到她的话,回说:“不好。”
“我一个经纪人,做幕后的。台面上的光鲜篱大你还是自己享受吧。”
谢青嘻地笑一声,趴到他旁边:“你听过琼瑶的梗吗?”
陆诚茫然:“什么梗?”
“据说琼瑶当年成婚之后,因为名气比丈夫大太多,大家都管她丈夫叫‘琼瑶先生’。”
而按照常规的思路,通常是给女方冠以丈夫的姓氏,称“某太太”,尤其是那个年代。
陆诚听出了她的戏谑,视线挪到她面上,眯眼看了她好几秒。
然后,他给了她一句很霸总的台词:“女人,你这种挑衅很危险。”
当天晚上,他就给她上演了一下什么叫“很危险”。
他赖在她屋里不走了。
她虽然已经搬去了他家,但一直是一人一个房间,最多午觉躺在一起睡一会儿。
现在他一副“今晚我就要睡在这里”的样子,谢青觉得,绝对不行!
很怕他“擦枪走火”……
虽然恋爱已经谈了这么久,客观来说,发生一点“我国小说里绝对不让写你敢写就让你进局子”的剧情也不是不行,但她还没有准备好。
她就在床边拽他:“你赶紧回去睡觉!!!”
陆诚长手长腿,好大一只,摊平趴在她床上:“我不,你把我扔出去啊!”
原本以霸总作为开端的剧情,就这样变成了臭不要脸的耍赖。
最后,谢青屈服了。
主要是实在拖不动他。
他抱住她睡,抱得她前半夜都胆战心惊。
后半夜,她慢慢踏实下来。
他确实克制得很好。除却小说里绝对不让写的敏感部位有一些生理反应让她有些窘迫地感觉到了以外,没有任何过分举动。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她在黑暗中看着他熟睡的脸,一遍遍地这样想。
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是他陪了她一路。
在她以为他会对她生气的时候,他带来的也还是温柔。
她情不自禁地向他怀里靠去,想离他更近一点儿。
陆诚睡熟了,感觉到她往怀里钻也没醒,迷迷糊糊地亲她一下。
之后陆诚就留在了横店,打算等谢青忙完再一起回去。
两个人一起进出片场,在谢青和编剧们一起焦头烂额聊剧情写飞页的时候,帮不上忙的陆诚通常会拆一支冰棒在旁边吃,不时递过来让她也吃一口。
偶然被颜天羽看到,这死孩子夸张地咧嘴吸凉气:“真酸……哎我的牙!”
陆诚冷脸,把冰棒的包装袋团成一团砸过去,颜天羽一溜烟跑了。
后来,颜天羽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都说:“觉得我跟篱大有什么的那肯定是生活太无聊。无聊的话可以来我们剧组看看,她和她男朋友——哎呦我去,可过分了,每天到剧组就秀恩爱,看得我都想恋爱了。”
采访被放到网上,底下一片妈妈粉和姐姐粉咆哮:“不行!我不同意!你给我好好读书!明年高考了!”
颜天羽在评论里抬杠:“那传我和篱大绯闻的时候 你们怎么不这么说啊!”
粉丝回复:“她可以辅导你语文。”
颜天羽:“……”
回到北京,谢青和陆诚的生活回归正轨。在《诉风月》杀青前夕,《触摸星辰》和《问鼎宫阙》先后完结,前者因为是星际题材,只能在出版方面小火上一把,后者不出意外地签了个影视。
这回,谢青真的看房去了。打算趁新文还没开,把买房合同定下来。
北京市内几大热门地段她都去看了看,也专程了解了一下学区房和靠近国际学校的别墅区。
每次她提到学校,陆诚都绷不住笑。
她就会变得很凶:“笑什么笑!买房这么大的事,肯定要一步到位嘛!”
这句话的意思是,她才没真的考虑到那么远。
陆诚每次都附和:“对对对,你说得都对。”
但她确实在按捺不住地想象婚礼、想象更多的事情了。
而且她觉得她的这种争辩,他根本就没信。
《诉风月》杀青时,二人又回到横店,参加杀青仪式。
这天来了很多媒体,谢青作为原著作者得到了很多关注,一度被媒体包围。
习惯于待在幕后的陆诚抱臂站在一边看着她,看她在镜头前谈笑自如,他很有成就感。
杀青在网上获得的评论很正面,无论是媒体自己发出的稿子还是他们给出的通稿,得到的反响都很不错。
但在这之后,又出现了一点儿奇怪的话题。
——微博上突然开始八卦作家经纪人和代理平台的收入有多高的问题。
这很奇怪。
虽然这些年网文行业的发展如火如荼,但每每聊到收入,大家所瞩目的都是作家们的收入。平台和经纪人都属于幕后工作的角色,不与大众直接接触,通常也引不起关注。
但这回,这场讨论竟十分热烈。
话题的起点是始初中文网和近年来以影视签约能力叱咤江湖的玉江文学城,一步步聊下去,波及到各个平台的情况。
很多抽成太狠的平台因此引起口诛笔伐,尤其是一纸合约把作品全版权买断到作者死后五十年的几个网站,纷纷陷入公关危机。
然后再进一步,陆诚这样并不开设网站的公司,也终于进入了网友视野。
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兴风作浪,爆料说单是谢青的版权,陆诚都有几百万的抽成可以拿。
如果不看签约总额有多高,单看这个数字,这个数额确实非常巨大,让他一度被贴上了“无良奸商”的标签。又因为两个人早已公开的关系,许多阴谋论随之掀起,认为是他给谢青洗了脑,而谢青辛辛苦苦写文却为他人作嫁衣,被坑得很惨还帮别人数钱。
就连谢青都觉得,这个走向太奇怪了。
而对陆诚来言,这种事倒有迹可循。
圈内各平台互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把友商掐成黑作坊很容易引起众怒,每年都能发生好几回。
网友和读者义愤填膺,为了维护自己喜欢的作者,自然会跟着骂。但其实,每次事件里,总有那么几个声音很大的博主看似正义,其实自己也在开网站,大多还比正在挨掐的更黑。
网友和读者不会去深扒,也就永远不会知道自己骂得到底对不对。
但业内相关从业者和历事足够多的老作者,对此门儿清。
所以这种事,他见惯不怪。
只是,这回突然跳出来掐他的是谁呢?
他想了一圈,不仅想过绮文这种大仇家,还连陶然这种有私仇的“个人”都想到了,但哪个都做不到完全说得通。
以往的先例已足够证明,这种舆论对于平台来说,总是能渡过去的。
作者总还要依附平台才能活。
连真正恶劣的平台都没受什么影响,他不需要太担心。
——绮文应该也清楚这一点。
绮文出版在接连败诉和违约后,已经面临解散。仅剩的钱,是个人都会花在刀刃上。
至于上面的绮文传媒,其实没什么立场为了一个已经没救的子公司和他这样较劲。
绮文传媒的总裁他也见过,说不上是好是坏,但至少是个清醒的人。
而陶然,面临十年的雪藏。
这十年里她可以赚到应有的保底稿费,但除非他点头,否则不会有什么资源大力推她,影视之类的项目也和她无缘。
她先前赚到的钱也有限,不会这样不管不顾地砸钱跟他叫板。
所以,会是谁呢?
☆、第54章 chapter 54
网上掐得轰轰烈烈, 但想不到是谁也没什么办法。
陆诚只能跟先前挨掐的大多数公司一样, 选择沉默以对。
谢青想用个人账号去微博上解释一下, 也被他拦住了, 他觉得这个时候她出面说话会起反效果。
谢青只安心想新文, 列了个大纲, 拿去跟陆诚讨论:“我想写个现实题材。”
陆诚伸手接过:“《那年春光下》那种?”
她摇摇头:“更现实一点。”
她现在名气很大了, 钱也赚得不少,想为家乡做一些事情。
她的家在湖南永州。小时候, 永州的经济情况真的很糟糕。省里每每颁布新的扶贫政策,永州都是重点扶贫对象。
其实直到现在, 这个不大的城市里都还有九百多个贫困村被列在国家名单上,但比起当年, 真的好多了。
作为土生土长的永州人, 谢青是看着这些变化长大的。
很小的时候, 她看到土路慢慢变成柏油路,路边又慢慢有了路灯。
到了十几岁, 看到市里开了第一家国际连锁快餐——她永远都会记得那家肯德基。
在谢青看来, 这些都应该被记录下来。
人类文化之所以辉煌灿烂,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那些文字记录。不论是翔实可靠的史料记载,还是经过艺术加工的文学作品,都不可或缺。
因为那些文字, 今人才得以更好地了解古罗马战士的骄傲、古希腊众神的厮杀, 还有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曾经盛极一时的古巴比伦。
但永州和它们比起来, 实在太小了。
小到很多国人对它的印象,都只有柳宗元的那句“永州之野产异蛇”。
小到谢青休学那时没日没夜地读书,都没读到过几页关于它的故事。
谢青在那会儿就有一点点不服,暗搓搓地想,如果有一天她也能写小说,一定要写写家乡的事情。
她还为此查过一阵子的资料,什么扶贫政策,什么长江经济带,认认真真地了解过好多。
可真等到自己当了作家,她又一时没顾上。
一是因为脑洞太多,《青珠录》那样的故事背景宏大又刺激,她作为作者也觉得更痛快;
二是,这种发生在小城的现实向故事,真的冷,比星际都冷。
要写这种冷题材,就要做好很长时间都没收入的心理准备,要为下一顿饭发愁的时候真没底气写。
可是现在,她不是不缺钱了么?
要不是看房看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还没达到限购政策下的买房标准,她连北京的房都全款买了。
谢青便想,该好好把这篇文写掉了。
大纲交给陆诚,她坐到一边,等他提建议。
办公桌前,陆诚看大纲看得心情很复杂。
即便有《那年春光下》做铺垫,他也没想到谢青还有写这种文的打算。
虽然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在说“网络只是一个载体,不该刻意区分网文和传统文学”,但这篇文,也还是太不网文了。
所以站在客观角度,这篇文真的不写最好。
《那年春光下》再怎么现实灰暗,也还是网文化的东西,让他推奖给资源,他都可以。
可这篇,他连放哪儿连载合适一时都想不到。
清清嗓子,陆诚委婉询问:“你怎么想起写这种题材了……”
“一直想写。”谢青笑了下,“我觉得描绘家乡的成长过程,很浪漫。”
“……”他发觉自己有的时候也还是不了解作家的脑回路的。
她又说:“你知道我的笔名是怎么来的 吗?”
陆诚:“什么?”
“玉是琼楼玉宇的玉,篱是篱落疏疏的篱。”她一字一顿道,“琼楼玉宇是天马行空的想象,篱落疏疏是脚踏实地的现实。”
年少轻狂时最爱畅想未来。
那时她想,早晚有一天,她要变成一个既受欢迎又有深度的作家。
想有深度,就不能只有天马行空。
陆诚把先前打好腹稿的话都咽了回去。
如果她是心血来潮突然想高深一把,他可以尝试劝她;但既然这是她一直以来的追求,他就不能干预。
写就写吧,反正大事都已经解决了。
充其量就是作品不会太成功。
有几个作家能保证自己的作品部部成功?写出惊世巨著的《魔戒》的托尔金,名下也有几部作品鲜为人知。
他把大纲交回她手里:“写吧……我努力给你推一下奖。”
“没关系。”谢青笑笑,“我知道这个冷,就是因为执念写一下,成绩好不好我不在乎的。”
这天之后,谢青就进入了新一轮的埋头写作。
现实向作品她有些手生,但好在背景是她切实经历过的背景,写起来也还算顺利。
网上的掐架在几度发酵之后,热度终于开始走低。
娱乐圈正好又出了明星出轨的八卦,关注度一下被分流不少。
在事情即将被大家淡忘的时候,却又出现了新的转折。
某卫视有名的生活类栏目,放出了即将播出的新一期节目的预告。
预告中,这一期节目的采访对象,是几个中年男人。
“我弟弟当时根本不知道她怀孕了,也已经组建了家庭。”
“后来这个孩子生下来,家里一下就不太平了。我弟弟也离了婚,北京的工作也没了。”
“但毕竟是个孩子啊,我们就还是照顾他,大家对他都是很不错的。”
“没想到他长大了,翅膀硬了,就这样。现在他爸在病床上躺着,他人也不来电话也不接。”
“都说他在北京赚了挺多钱的,我们也不想影响他工作。”
“我们是没办法了才向你们节目求助的。”
预告的大部分画面没有对着人,而是在播放声音的过程中切入了一些其他的镜头。
观众们便看到了一些照片,大多是一对父子。父亲长得英俊,儿子也眉清目秀。
这些显然都是比较老的照片了,还在大量使用胶卷的年代拍下的那种。像素有限,颜色也灰蒙蒙。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张高清图。
图上的男人西装革履,旁边的女士一袭风格简约的小礼服。
两个人的脸都被马赛克糊掉了,但依旧能看出,这是一个很讲究的场合。
与几个接受采访的中年男人的画风格格不入。
而在两个人背后,是一张巨大的彩色海报。
海报上的几个古装人物大家最近也算熟悉,底下还有三个大字:《诉风月》。
于是很快有人反应过来:“这是《诉风月》杀青现场的照片吧?”
是的,就是《诉风月》杀青现场的照片。
不仅如此,这张图没有马赛克的高清版本,还被剧组作为杀青新闻的配图发在网上过。
上面的两个人,正是陆诚和谢青。
预告有预谋地被转热,隔日,节目正式播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采访截图被成摞地放到网上,一句句都是亲情的呼唤。
在东亚受儒家思想影响几千年的形成的文化氛围里,孝这一字已经能压死很多人了。
何况,即便陆诚的叔伯们并没有多说家里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根据采访内容,大家也依照逻辑顺藤摸瓜,拼出了一段完整的来龙去脉。
“原来陆诚是小三的孩子啊。”
“也有可能是前女友的孩子?”
“e妈妈当小三不是他的错……但这么不孝就……”
“心疼篱大。”
“啊啊啊啊啊啊求篱大看到这期节目!!!这种男人不能要啊啊啊啊啊!!!”
结合先前刚过去的风波,大家都知道陆诚赚了很多钱,愤怒值窜得很高。
诚书文化的官博一天被艾特了三万次,开骂的,嘲讽的,应有尽有。
谢青是第二天醒来时从流锦那儿听说了这件事,简单地看了一遍截图,想安慰安慰陆诚。
他家的情况,她知道得也不多,但心里大概有数,肯定不是大家所以为的那样。
她因为楚诵的关系,见过陆诚的一位叔叔,那位叔叔这回也出现在了采访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表达委屈。
可上次面对面的接触,让她觉得那位叔叔根本就是个无赖。
而且,即便陆诚和楚诵确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也不能证明陆诚的妈妈是小三或者前女友。
这兄弟俩的关系实在太好了,如果两位当母亲的之间那么尴尬,他们很难这样。
就算抛开这一切不提,她也依旧相信陆诚。
但他已经先她一步起床离开家了,她把电话拨过去,没有人接。
拨了好多次都没有人接。
发出去的微信同样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隔半小时再拨,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打办公室的电话,吴敏接起来,说陆诚今天没到公司。
还小心翼翼地问她:“您没跟陆总在一起?”
谢青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陆诚不是会随便拿失踪逃避问题的人。
谢青的心情乱了一阵,定住气,又在微信上找沐子楠。
「玉色青青」:子楠,你方便给我一下楚诵的联系方式么?
沐子楠也看到了热搜,一看就知道她大概是为陆诚家里的事要找楚诵,立刻把楚诵的微信和手机号都给了她。
加上楚诵的微信,谢青表明来意,说自己找不到陆诚了,有些担心。
楚诵拨了个视频通话给她。
背对着一扇房门,楚诵用前置镜头给她看:“我哥昨天夜里被我妈叫回来的,我听他们吵了一架,然后他就一直在屋里没出来。”
谢青想想,问他:“你……介意跟我说一下你家的情况吗?”
楚诵略作沉吟:“很复杂,你具体想听什么?”
谢青便直截了当道:“陆诚的妈妈是第三者吗?”
楚诵给出的答案和她的预想如出一辙,斩钉截铁:“不是。”
谢青点点头,又问:“能把你家地址给我么?”
“行,我从微信上发你。”楚诵说着挠挠头,“但我觉得你现在别过来。”
谢青:“为什么?”
“他现在贼丧,巨丧,相当丧。”楚诵啧声,“我今天早上起床看到家里的酒柜空了三分之一。”
“……”谢青皱眉,“让他别喝了。”
楚诵哑音干笑:“我哪儿管得了他啊。”
☆、第55章 chapter 55
楚诵的话, 让谢青一时犹豫要不要直接去找陆诚。
因为在心情不好的问题上,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喜欢跟别人倾诉, 有的人只想自己静静。
保险起见,她打算打个车先去公司,和魏萍吴敏商量一下怎样更合适。
但刚走出楼门, 她就被人拦住。
几个人都是记者的样子, 拿着录音笔,后面还有人扛着摄像机。
谢青扫了眼他们t恤上的logo, 不是正经电视台的记者, 应该是自媒体之类的小编。
几个人追着谢青问:“篱大, 请问陆总家里的事情,您怎么看?”
“篱大,陆总现在在家吗?”
谢青一路避着他们往小区外走, 避不过了, 脚下才停了下:“你们这样采访, 合法么?”
大概是没料到她会开口就说这个, 几人稍微滞了一下。
谢青冷言冷语:“今天这样的接触如果在网上出现半个字,我砸锅卖铁也要告死你们, 不信你们试试看。”
说完,她不等他们反应,大步流星地出了小区。
几个小编在短暂的怔忪后哆嗦了一下。
一个人说“我砸锅卖铁也要告死你们”, 不一定可怕, 但如果她是在账上有几千万的前提下说出的这句话, 就很可怕了。
几位原本算竞争对手的小编突然有了种惺惺相惜的凄惨感, 相互看一眼,默不作声地散了。
小区外,谢青坐上专车,头也不抬地问司机:“我改一下目的地行么?去顺义。”
司机想想:“行,您改吧。”
谢青便去微信里复制了楚诵发过来的别墅区地址,输进叫车软件里。
昨天节目刚上,今天就有人来堵门,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陆诚的那几位叔伯知道他的住处,透给了自媒体。
那媒体很有可能也知道了陆诚在顺义的地址。
所以她还是直接过去吧,假如他们找到那边,她至少还能帮陆诚一起应付。
一个小时后,谢青进入小区,找到了陆诚家的院门。
考虑了一下,她先发了条微信,把楚诵叫了出来。
楚诵看见她时有点紧张:“篱、篱大好……”
“……别客气。”谢青笑笑,问,“你哥怎么样?”
楚诵说:“我刚才偷偷拿钥匙拧开门看了一眼,在睡觉。”
谢青又问:“有人来你家找麻烦吗?”
楚诵:“啊?”
“媒体什么的,有没有来堵门的?”
“没有。”他摇摇头,“这小区门禁还挺严的,他们应该进不来。”
陆诚在国贸住的那个小区,门禁也挺严的。
谢青没多说,抿抿唇:“我去看看你哥。”
楚诵忙请她进去,谢青弯腰拎放在脚边的东西,他才注意到她还买了东西来。
这是她在附近的购物中心买的,一套女士护肤品、一盒男士香水,另外还有一个水果礼盒。
陆诚的状况令她焦急,但想到要见到他的家人,她还是相当紧张。
不买点见面礼,她可能会更紧张。
走到别墅门口,楚文婷就透过客厅的落地窗看到了他们,迎出来:“楚诵,这位是……”接着自己认出来,“啊,那个……玉篱是吗?”
“阿姨好。”谢青颔首微笑,正好把礼物送过去,“我真名叫谢青,来看看陆诚,这个是给您和叔叔买的。”
“太客气了。”楚文婷不太好意思,但从笑容 看还是很满意的。
礼物放到屋里,她跟谢青说:“你坐,我去叫陆诚。楚诵,你去沏茶去。”
楚诵在旁边咕哝:“您叫得下来嘛您……”
楚文婷刚一瞪眼,楚诵跟谢青说:“你等等,我去给你拿我哥那屋的钥匙!”说完就敏捷地窜走了。
楚文婷没好拦,一阵眼晕。缓一缓,又跟谢青说:“那个,昨天吧……陆诚心情不太好,喝了不少酒……”
“我知道。”谢青很平静,“楚诵跟我说了。阿姨您别担心,我就是想跟他聊聊,又不跟他打架。”
楚文婷:“……”
这话说的。
你当然不会跟他打架,看你的身板也打不过。
但我怕你们俩分啊。
楚文婷很想说这句话。谢青要是在这时候提分手,陆诚肯定受不了。
可作为长辈,她没法说。
两分钟不到,楚诵就把钥匙拿了过来,塞给谢青,跟谢青说是三楼右边的房间。
谢青跟楚文婷稍作寒暄,便上楼去了。楚文婷微笑着目送她离开,等到看不见了,一巴掌拍在楚诵背上。
“嘶——妈!!!”楚诵揉揉后背,“您打我干嘛!”
“你可真会干事儿你。”
“您别瞎操心!”楚诵啧嘴,“她不会这会儿提分手的,这小姐姐人可好了。”
“咔嗒”,谢青拧开们一推,扑面的酒气令她下意识屏息。
进屋,她将门反手关上,安安静静地驻足张望。
厚厚的窗帘严丝合缝地遮着窗户,屋里一点光线都没有,只能大致判断出房间很大。
眼睛过了很久才缓过来,她隐约看到床的轮廓,看到床上乱糟糟的被子。
视线下移,床边的酒瓶进入视线。
谢青轻轻吸气,蹲身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仔细看了眼那些酒瓶。
还好,酒瓶的数量很多,而且看起来都度数不低,但喝完的并不多。
只有五六个完全空掉了。
不用担心他酒精中毒了。
她关掉手电起身,挪向床边。
伸手摸索了一下,她找到他的位置。最先摸到的是身子,顺着方向向床头那边探了一下,她探到他的头发。
摸摸额头,体温正常;
探探鼻息,呼吸也还算平缓。
她稍稍松了口气,应该是没有酒精中毒什么的。
接着就把被子拽开,挤到床上。
黑暗中,陆诚迷迷糊糊:“谁……”
谢青支着额头看他:“还能是谁?”
长久的安寂。
当谢青开始想他是不是又睡过去了的时候,他的声音再度想起来:“你怎么来了?”
声音变得清醒,带着警惕。但同时,他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环住了她。
她发觉他有点微微地打颤,伸手也环住他。
“谁让你三更半夜溜走的?”她说,“招呼都不打一个。”
安寂再度弥漫,过了很久,他问她:“你知道了吗?”
“嗯。”谢青点点头。
他又说:“我会处理好的。”
这句话说得很急切。混合饮酒后的沙哑嗓音,氤氲出一层压抑的痛苦。
谢青本来想说“我信你”,但这种痛苦令她声音噎住。
想了一想,她改口说:“处理不好也没关系。”
陆诚环着她的双臂更紧了点,好像怕她下一句话会出现转折,怕她会这么离开,然后江湖不见。
“不会有人一直盯着你家里的事情。”她缓缓道,“网友们情绪浓烈,但忘性也大。最多两个星期,就不会有人再提了。”
她往他怀里靠了靠:“如果你想出面应对,我支持你;你不想,我也支持。不是什么事都一定要处理完美。但现在我最想问的是……”
她抬起头:“你饿不饿?”
“……”陆诚突然被扰乱了心情。依旧低落,但又想笑。
短暂的木然后,她听到他笑出声。
她也笑一声:“我给你叫外卖?”
他低头吻着她:“外卖就把我打发了?”
“那我做饭又没你好吃。”谢青理直气壮。
他又笑一声,想了想:“熬个粥吧,别的也吃不下。”
“也行。”她点点头,“吃完饭,如果你想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就听着。”
他“嗯”了一声:“我先起来洗澡。”
“好。”谢青先一步爬起床,干脆地离开了他的房间。
她的酒量是真不行,闻了这么一会儿酒味,她就觉得困了。
一楼客厅里,楚文婷和楚诵犹如两尊雕像,坐在客厅遥望楼梯,等着谢青归来。
等到一半,赵明轩带着女儿赵秋雁遛弯回来,听说之后也很紧张,客厅里就成了四尊雕像。
谢青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的时候,四尊雕像又活了,不安地互相交换神色。
问话的重担最终被无声地传给了楚诵,楚诵清清嗓子:“那、那个……嫂子?”
谢青:“嗯?”
楚诵:“怎么样了?”
谢青道:“你哥想喝粥,厨房在哪儿?”
楚文婷站起来就说:“我来我来,你歇着!”又被楚诵和赵明轩七手八脚地按回了沙发上。
楚诵板着脸,压音教育亲妈:“这会儿您瞎客气什么!他俩恋爱呢,有您什么事儿!”
说完热情地跑向谢青:“这边这边,我带你去!”
半个小时后,谢青的小米粥出锅了。
其实她的厨艺也还可以,虽然不像陆诚那样可以中西合璧地弄出一桌子,但普通的家常菜没什么难度。
所以她还做了两个小炒,一个豆角炒肉丝,一个番茄炒鸡蛋。
端上楼,陆诚刚好也洗完了澡。推门出来,深吸气:“好香。”
她看看他,嗯,除了脸色不太好以外,基本恢复成了正常的陆诚。
屋里也已经开窗通风,浓烈的酒味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熏香灯里飘出来的淡泊熏香。
一口气喝掉小半碗小米粥,陆诚胃里舒服了。
谢青把炒菜往他面前推推:“别光喝粥。”
他夹起一口豆角肉丝吃掉,边嚼边沉吟:“青青。”
“嗯?”
“别的一会儿再细说,有件事我想先问问你的看法。”他道。
谢青:“什么事?你说。”
他低着眼帘,又夹了一筷子菜:“那个节目里,好多事都是假的,但我爸现在卧病在床是真的。”
她滞了下:“很严重的病?”
他点点头:“肺的问题。”说着他顿了顿,“如果我不想管他,你能接受吗?”
☆、第56章 chapter 56
谢青略微愣了下, 就点头:“接受。”
于是陆诚也愣了下:“这么简单?”
“你有正当理由。”她边给他夹菜边说。
不是疑问句, 她确信他有正当理由。
“是,我有正当理由。”陆诚苦笑,好似在自言自语, 又吃了两口菜,把碗里剩下的粥喝完了。
两个人一起简单地收拾了会儿屋子, 然后一起躺到床上。
陆诚搂着她,目光望着天花板, 但半天没说出话。
谢青侧首看看,猜他是不知该从何说起,抛砖引玉:“‘小三’的说法是怎么来的?”
陆诚下意识地冷笑,又收住:“他们编的, 我母亲不是。”
顿一顿声,他自然而然地顺着话题说下去:“是我父亲犯了重婚罪。”
陆诚的童年,其实无比正常。
那时候他所知道的, 是父母在工作中相识相爱, 然后和无数普通家庭一样,领证结婚办酒席,再后来就有了他。
这种认知持续了十几年,一直到他上初中。
在那十几年中, 他觉得家庭是完美的。除却父亲因为工作总有很多时间在出差以外,没有任何问题。
事情的转折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至今都不知道。
总之在初二的时候, 有一阵子母亲叶静也说要出差, 让他住校几天。
母亲回来的那天他也回到家,母亲面色很不好,沉默良久之后,问他:“我如果要和你爸离婚,你想跟谁?”
陆诚脑子里嗡地一下,下意识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问:“为什么啊?”
“他有外遇了。”
陆诚始终都记得那个下午,在成都市区面积并不算太大的公寓楼里,他的妈妈说完这句话后终于抬头看他。
夕阳从客厅落地窗里照进来,照着她神情紧绷的脸,看起来无比坚定。
“不忠诚的婚姻没有续存的必要。这个婚,我离定了。”
不存在“一日夫妻百日恩”,不存在“只不过都是男人都会犯的错”,更不存在“为了孩子”。
叶静在那一刻强硬得让陆诚震撼。
哑了哑,他便说:“那……我跟您。”
叶静又抬了抬眼皮:“你想好。”
“是他犯了错啊。”陆诚的思路也慢慢清晰过来。
离婚的过程很顺利,父母双方都是体面人,没有争吵也没有什么财产纷争。
陆敬山承认自己是过错方,存款和成都那套房都给了叶静母子,自己净身出户。
生活至此原本就可以正常过了,单亲的孩子本身也不少,陆诚当时又已经十三四岁,这对他来说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但叶静有个意难平的执念。
她知道陆敬山是b大毕业的,从恋爱开始,陆敬山就说要带她去北京,看看故宫颐和园,也看看他母校的湖。
但这么多年了,她都没有真正去过。
或许是想给往事画一个彻底的句号,也或许只是想向自己证明一下独立生活也没问题。
叶静对陆诚说:“现在不需要他陪我去了,我自己去。”
陆诚当时不假思索:“我陪您去。”
他们便在暑假飞到了北京,先去了几个景点,b大的行程安排在最后一天。
事实证明,还好陆诚一起去了。
踏出b大大门的那一刻,叶静在巨大的悲痛之下,心脏病突发。
母亲心脏不好,陆诚一直知道,但这回似乎很严重。如果不是海淀区医院众多,她可能连当天都撑不过去。
为旅游准备的现金很快花完了,叶静随身携带的卡里也没有多准备太多的钱。
医院说要手术,而且可能要两三次,事后可以找单位报销,但要先交押金垫上。
十四岁的陆诚在医院里焦头烂额,他想过给外婆打电话,但外婆七十多了,心脏比母亲更不好。
最后急中生智,他翻起了叶静的手机。
父母离婚后,他就没再跟陆敬山联系过。放假时新换了手机,连他的手机号都没有再存。
在那个微信和智能机都还没流行的时代,没有手机号就很容易造成失联。他想从母亲手里翻到父亲的手机号,然而母亲断舍离得也很彻底。
但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天意让他在发件箱里翻到了一个地址,一个母亲保存下来的地址。
是北京顺义某别墅区的地址。
直觉告诉他,这个地址应该跟父亲有关系。
对当时的他而言,就算没关系也得去试试。哪怕住在里面的不是陆敬山,是母亲的什么亲戚朋友也行。
能借钱就行。
陆诚打车赶去,找到地址上的地方,抬手就砸门。
大铁门被他砸得咣咣作响,很快,门在一串“来了来了来了”声中被一把打开。
门内,是一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皱着眉看他:“什么事?”
——如果陆诚知道这个女孩子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的话,他可能会客气一点。但当时他不知道,又着急,抬腿就往院子里挤:“陆敬山在这儿吗?”
“哎你……”陆诗拉他,“你找我爸什么事儿?”
陆诚猛地停脚,扭脸看她:“你叫他什么?”
“……那是我爸啊。”陆诗看怪物一样看他,“你要找的人,是我爸。”
也就是这几句话的工夫,楚文婷和楚文婷的父母也赶到了院子里。
当时陆诚以为,楚文婷就是母亲口中的“父亲的外遇”。
所以虽然面对这么多远比他大的成年人他很慌,但愤怒还是占了上风:“陆敬山是我爸!我妈现在病了,在医院里,让他拿钱给我!”
这句话犹如一道炸雷劈在院子里,把楚家的每个人都劈懵了。
陆诚看他们没反应,提步就要往屋里走:“陆敬山你出来!”
在他和楚文婷的父亲擦肩而过的瞬间,楚老爷子条件反射地拦住他,一巴掌就抽了过去。
“小兔崽子你再说一遍?!”当时楚老爷子还年轻,有那种北京爷们儿特有的中气十足感。
现在看来,这一系列举动都更像是应激反应,但在当时,这些应激反应有效地撞醒了还在发懵的其他家庭成员。
——楚文婷下意识地去拦父亲:“爸!”
同时,也令陆诚更加恼火。
——陆诚指着他骂:“你凭什么打我!我们好好的家都让你们毁了!”
楚老爷子气得要继续打他,被妻女一起拦住,强拉回屋里。
楚文婷从屋里再度折回来后,脸色惨白得一如那个特殊的下午的叶静。
但面对这个疑似是丈夫私生子的男孩子,她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冷静:“你说清楚,你和你妈怎么回事?”
陆诚的半边脸都被楚老爷子抽得有点肿,活动着缓了一下,才冷声道:“我爸妈离婚了,就因为你!”
“离婚?”楚文婷锁起眉头。
陆诚质问她:“我妈说我爸有外遇,是不是你!”说完又想到自己的来意,忍住火气,继续道,“陆敬山呢?让他出来!”
“他没在家。”楚文婷冷静的声音出现了颤抖。
顿了一顿,她问:“你确定陆 敬山和你妈妈结过婚?”
这个明显带有冒犯的问题令陆诚怒火中烧:“你这话什么意思?!”
楚文婷说得更明白了一点:“结婚证,你见过吗?”
陆诚气笑:“我他妈连离婚证都见过,我陪他们一块儿去办的——怎么你个小三还要查证啊?关你屁事!”
说完,他又要往屋里冲。
他不信楚文婷说的陆敬山没在家,他就是要去找人。
但这回,楚文婷拉住了他的胳膊:“你跟我来。”说完,拽着他就往里走。
陆诚当时个子已经不矮了,力气也不小,但十三四岁的男孩面对成年人,还是有种下意识服从权威般的感觉。
他就被楚文婷拉着上了楼,进了楚文婷的卧室。
楚文婷唇色发白,紧紧抿着,在屋子里翻箱倒柜。
而陆诚,注意到了放在窗台上的照片。
是结婚照,他父亲和楚文婷的结婚照。
他怔怔地看着,直到楚文婷把两个红本翻出来,打开,举到他面前:“你父母……什么时候结的婚?”
陆诚被那张结婚照刺激,过了很久,视线才慢慢聚焦。
然后,他看清了眼前结婚证上的发证日期。
1989年2月14日。
他一下子懵了,向后退了半步。
他不清楚自己的父母具体的结婚日期,但他确信,是在1990年。
因为他听不止一个长辈说过,父母是在结婚一年后就有了他,那就只能是1990年。
他脑子里空了:这……这什么情况?
眼前的女人不是小三,他妈妈才是?
他不敢信。
而楚文婷作为一个成年人,此时此刻比他想得要全面的多。
她问陆诚:“你需要多少钱?”
陆诚木然:“不知道,可能……可能几万吧。”
她点点头:“跟我去银行,我打给你。”说完,她又写了个手机号给他,“这是我的电话,有任何事情,你联系我。”
陆诚无知无觉地把纸条接到手里,然后迟钝地意识到,楚文婷好像突然变得很友好。
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什么都别跟你妈说,先让她把病治了。”
他点了点头。
“在哪个医院,方便告诉我吗?”楚文婷问。
不知道是出于信任还是没反应过来,陆诚告诉了她:“海淀医院。”
之后的一个多星期,两个人没有任何联系。
叶静的手术很顺利,很快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但没有陪床经验的陆诚还是每天都过得很紧张,死亡的恐惧反让他不停设想死亡,设想一旦母亲不在了他该怎么办。
某个早上,楚文婷突然出现在房门口。
叶静当时刚吃过早餐,楚文婷跟陆诚说想独自跟她谈谈,陆诚很紧张:“她心脏不好……”
“我知道。”楚文婷点点头,“我有数。”
陆诚便避了出去,但一刻都不敢放松地扒在门缝边听。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很小,他什么也没听清。可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清楚地听到了哭声。
他赶紧推门进去,却发现在哭的是楚文婷。
叶静反倒显得很冷静,大概是因为反正已经离了婚吧,楚文婷带来的消息虽然让她震惊,但也不再值得她多难过一次。
真实的情况,终于摆到了陆诚面前。
楚文婷和叶静,谁也不是第三者。而是他的父亲陆敬山,重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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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说是那个时候,其实就是现在,大多数地方的民政系统也是没有联网的。
陆敬山利用这个漏洞,在北京和成都各领了一次证,同时拥有、也同时欺骗两个家庭。
而且相比起来,他对楚文婷做得更无耻一些。
他是考上b大的寒门贵子,但后来的优越工作并不仅仅因为他足够优秀,工作基本都是楚家帮他安排的,但他背叛了这一切。
两个女人在这件事上如出一辙的刚硬。
和叶静一样,楚文婷也二话不说就和陆敬山离了婚——在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离完了。
不仅如此,她还报警告了陆敬山重婚。
两位母亲闲话家常般聊着,楚文婷说在给孩子们改名,陆诗陆诵改叫楚诗楚诵。
叶静点头说好听,却不打算给陆诚改。
她的观点和楚文婷不太一样,楚文婷觉得抹去一切印记是断舍离,而她觉得,毫不在意地接受那些印记,才叫断舍离。
之后的两年,两家人过得都很平静。
陆敬山因为重婚罪坐了牢,楚文婷和叶静各过各的,偶尔也会聚一下,让孩子们见一见面,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后来,叶静的母亲去世,叶静悲痛难抑,料理后事又使她过度劳累。在陆诚高一的时候,叶静撒手人寰。
去世之前,她把陆诚托付给楚文婷。
陆诚就是这样到的楚家。那时候他已经十六岁了,对十六岁的孩子来说,开口管另一个女人叫妈本身已经很难,何况楚文婷这个“后妈”的存在还比普通重组家庭的后妈更复杂一点儿,所以陆诚始终没有改口。
这或多或少造成了一些心理上的疏远,再加上楚老爷子的敌意,陆诚对这个家说不清是什么感情。
但他不得不承认,楚文婷一直对她很好。包括楚诗楚诵、包括楚文婷再婚的丈夫赵明轩,以及楚文婷和赵文轩生下的小女儿,都对他很好。
谢青听他这个家庭情况听得目瞪口呆。
她曾经在新闻上看到过一个男人分别跟三个女人领证结婚最后被三人扔进监狱的社会新闻,没想到自己也能见到这样一个……
是以在陆诚等她的反应的时候,她半晌没能给出反应。
陆诚因为她的安静而心慌,抓过她的手,低着眼皮摆弄:“我跟我父亲不一样,你相信我。”
他一直没跟她说过这些,因为他太害怕她会觉得他和陆敬山一样。
遗传和原生家庭都是那么奇特的东西。很多时候,哪怕孩子对父母深恶痛绝,也最终会变成翻版的他们。
谢青明白他这种焦虑。
“我知道。”她笑了笑,“我也和我父母不一样。”
陆诚:“?”
她耸了下肩,抬头看他,笑眼看上去亮晶晶的:“现在说像在比惨,以后再说吧。”
她充满各种冷热暴力的童年,比他也没强到哪里去。
但重要的是,她走出来了。
爷爷奶奶姑姑姑父在帮她,他也在帮她。
现在该她帮他了。
谢青啧啧嘴:“你想不想出去走走,顺便屠个龙啥的?”
谢青再度下楼,楼下的四尊雕像顿时又把脖子抻长了。
紧接着看到陆诚,四尊长颈雕像又同时吸着凉气向后梗了下。
开口的重担又被无声地传递给楚诵,楚诵硬着头皮开口:“哥……”吞了口口水,“你……你好吧。”
陆诚颔了颔首,然后,在谢青的目光“胁迫”下,局促地理了理衬衫,走向楚文婷:“楚阿姨……”
☆、第57章 chapter 57
楚文婷:“怎么了?”
“咳……”陆诚不太自在, 静了一会儿,“我们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旁边, 谢青满意地无声吁气。
她跟陆诚提到屠龙之后, 便聊了很久当下的家庭关系的问题。其实就连陆诚自己心里都知道,他早已不该管楚文婷叫阿姨, 楚文婷一直在等着他改口。
但是他叫不出来, 谢青也很理解。
可后来聊起昨夜的争吵,谢青就没有那么温和了。
她皱起眉头,直言不讳:“这就是你不对了。”
昨夜的争吵,是因为楚文婷知道了网上的事情, 想寻求解决办法。
她来找陆诚商量,但陆诚只说:“你们别担心, 我会处理好的。”
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
但大概是这件事情闹得大, 也可能是多年下来, 楚文婷被他气到了临界点上,几句话后, 楚文婷爆了。
楚文婷说:“出什么事你都说要自己处理, 你就是不把这儿当个家!”
这不是个适合自己人起内讧的时间点, 但楚文婷的不满, 谢青觉得没有问题。
“这种事情,确实应该跟家里商量着来。”她说, “所有事情的开端, 都是因为你爸当年重婚啊。那时候还没有你呢, 你为什么要大包大揽?”
陆诚沉默良久,告诉她:“他是我爸。”
谢青一下子懂了。
这么多年,虽然陆诚也恨陆敬山,但同时,他不知不觉把自己放到了一个“身负原罪”的位置上。
他是陆敬山的儿子,所以那个人给这个家庭带来的不快,与他有关;
或者,他是陆敬山的儿子,他又跑来撞破了这一切,所以后来的一切烦扰,都与他有关。
所以,他自认为要以一己之力解决所有的问题,所以他融入不了这个家。
谢青忽而发觉,这个一直在拯救她的人,心底深处的执念比她更糟糕。
她只是很难走出从前的阴霾,但她始终清楚,当年的事情她是没有错的。
被父母家暴,她没有错;被校园霸凌,她没有错;被老师歧视,她也没有错。
但他,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自己有罪。
哪怕她跟他说“这不关你的事”的时候,他说他知道。
于是她盘腿坐在他面前,认认真真地告诉他:“你得真的让自己相信这不关你的事。”
“你和你母亲,还有楚阿姨,都是受害者,你们是一样的。有人欠你们的,但你们互不亏欠。”
“你有一个混蛋父亲和两个优雅睿智的母亲——为什么出了事,你要选择站在你父亲那边?”
陆诚锁眉:“我怎么会站在他那一边?”
谢青:“如果没有,你又为什么要把自己孤立起来呢?”
陆诚愣住。
“你的立场不要这么拧巴,好吗?你不能一边清楚自己也是受害者,一边又觉得自己应该被连坐——讲道理,都9102年了,哪来的连坐?”
最后一句话有效地逗笑了他,他靠向床头,怔怔地想了一会儿。
然后她听到他说:“有道理。”
谢青心里有点自豪。
他开始尝试着想通,就可以去屠龙了。
这条龙不是外面的舆论,不是他那些不道德的叔伯,是他心里一直不肯放过自己的负罪感。
是以现在,陆诚坐到了一楼的客厅里,多年来第一次尝试和家人商量如何解决问题。
谢青不确定自己在这里听这种家庭话题合不合适,提出要去外面找个咖啡厅写稿,被陆诚拉回身边。
“写稿不着急。”他说。
她在旁边,他更有底气。
讨论的过程轻松顺利。谢青觉得,大概比陆诚预想得更轻松顺利一些。
因为他刚开始还显得很紧张,交叉在一起的双手不时摩挲,到结束时一家人已经有说有笑了。
事情安排好,他们就一起出了门。道别时,楚文婷显得尤其高兴,一再跟谢青说:“有空常来玩啊。”
这种话说一遍两遍是客套,三遍五遍则显得真诚。
谢青应道:“好,以后有的是机会呢。”
陆诚回家是开车来的,但现在喝了酒,不能再开车回去。
谢青便叫了车,两个人一起到小区门外的路边等,她等车时一直盯着陆诚看,陆诚回看过去:“怎么?”
“你真打算到网上说真相去?”她问。
刚才一家人商量出来的办法,是让陆诚直接在网上把先前的过往说个明白。
他耸了下肩:“简单有效。”
谢青点点头:“对,但就是太简单了。”
他依旧看着她,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她又说:“这是你早就能想到的办法,不是吗?”
要用这个办法,他从一开始就能用了,何必借酒消愁。
所以他自动理解为:“我以为你不想把这些事公诸于众。”
就像她,也不想把内心深处的黑暗记忆公诸于众。不是觉得丢人,不是怕人耻笑,就是迈不出那一步。
他的叔伯们大概也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这样嚣张。
“没错,我不想把这些事公诸于众。”陆诚说着注意到停在几米外的专车,碰了下她的胳膊,向那边走去。
“但就像你说的,我为什么要站在我父亲那边?”他为她拉开车门,“他不值得我伤害现在的家庭。”
谢青坐进车里,抬眸看着他。车门很快关上,他坐进了副驾。
之后的一路,他都很沉默。她从后视镜里看过几次,他始终低着眼帘私在沉思,薄唇紧紧抿着。
她没有打扰他。
做这样的决定,对他来说很难。
不把伤口露给外人看,像是一种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他现在设想要去网上把这些秘密说出来,都觉得可怕极了。
但不管怎么样,他要迈这一步。
他其实对于出钱给父亲治病并没有那么大的抵触,毕竟在十四岁前,父亲给他的印象都还可以。
之所以不愿意,是因为他知道那是一个无底洞。只要他退一步,叔伯们就会进一步又一步。
他们会毁了他平静的生活,也毁了家里平静的生活。
他必须迈这一步。
一个小时后,车停在了诚书文化楼下。
两个人的心情都已很平静,但拉开门看到有人举着自拍杆或摄像机围过来的时候,还是烦躁了一下。
陆诚搂住谢青,冷着脸往楼里走,几人穷追不舍:“陆总,网上的问题您不回应一下吗?”
“您为什么不理会您的亲生父亲呢?”
“您的母亲真的是第三者吗?”
这不是先前那几个自媒体的,谢青看了眼摄像机上的logo,还真是个正规的电视台,只不过名气很小。
小电视台也和自媒体不是一个性质,对方有记者证,采访就合法了。他们如果只字不提,对方把这段他们冷漠脸的视频放出去,她也告不赢。
已经想好应对办法的陆诚好似对此并不在乎,搂着她走得足下生风。
但在楼门口,谢青还是停住了脚。
“我充分理解你们电视台现在不好做,想找热点话题吸引收视率。”她看看眼前的女记者,“这样好不好,你们不提这件事,我给你们个独家新闻,这个新闻还会有后续,我可以一直让你们掌握第一手资料。”
记者:“?”
陆诚:“?青青?”
谢青直视着镜头:“我正在筹备一个公益基金项目,这大概是网文圈的第一个公益基金吧,我希望这个圈子越来越好。”
说完,她转身挽住陆诚的胳膊,走进旋转门。
一句话似是而非,半明半暗。
……最适合引起读者好奇了!
记者和摄影师交流了几句,觉得可以,决定“放过”陆诚。
能让对方主动提供第一手资料的动作,愉快得多,也安全得多。
他们采访的时候很容易挨揍的!
大楼内,陆诚微微低头,摒着笑:“什么时候演技这么好了?”
谢青:“哪有?”
“谎话张口就来。”陆诚嗤笑,“想稳住他们你真得给点‘第一手资料’,打算怎么编,咱俩串个供?”
“串什么供?”谢青眨眨眼,走进电梯,“我没骗她。”
陆诚:“?”
电梯里没有别人,他就一直在追问:“到底什么基金?”
谢青就不说,一出电梯索性小跑着溜了:“先处理你的事!”
“……喂。”陆诚没办法,无奈地啧啧声,理理西服,走向公司大门。
推开大门时,大办公区里有一阵明显的目光交流,接着所有目光又都看向他,有一些是好奇,有一些是怜悯。
陆诚驻足,平心静气地接受了一会儿目光洗礼,才开口:“部门经理,开会。”
“喝咖啡吗?”先一步进了办公室的谢青把包放下又出来,“我去买。”
她觉得陆诚还是有点酒后的迟钝,得喝咖啡提提神。
陆诚点头:“喝。”
十分钟后,大家聚集到了会议室,陆诚也拿到了他的咖啡。
皱着眉头往杯子里看了好几眼,他才勉强喝了一口。
双份量的意式浓缩,不加糖奶,也太过分了。
不过确实提神醒脑。
然后,他用自家的辛酸往事,给各位部门经理也提神醒脑了一下。
大家好像就没开会开得这么精神过,等到陆诚讲完,他们面面相觑。
最终,一切目光投向魏萍,魏萍又看向陆诚,咳嗽:“陆总,这……是真的吗?”
陆诚:“不然呢?”
“我没别的意思。”魏萍神情呆滞,“就是……这个剧情太刺激了,考虑到您有个顶级网文大神当女朋友……”
顶级网文大神·女朋友捧着纸杯喝了口热腾腾的摩卡:“跟我没关系啊,这我可编不出来。”
员工们又面面相觑了一回,然后迟疑着,陆续点头:也对。
这太奇葩了,奇葩到编都很难编!
接着又听谢青说:“但我可以负责撰写这篇公关稿。”
如何渲染情绪、引起读者共情,是作者的职业技能之一。
好作者能自己动情三分,让读者动情七分。
而她,大概可以一脸冷漠地讲完整件事情,让读者痛哭流涕。
至于陆诚的那几位叔伯,不管是亲的还是堂的,她都可以通过这篇稿子,让他们原地炸成一朵烟花。
☆、第58章 chpater 58
晚上, 被谢青投喂了双份意式浓缩的陆诚精神抖擞,盯着天花板愣神到半夜, 想去跑步机上消耗一下精力。
路过她的房间,门缝下透出光线,他发现她也没睡。
“笃笃”, 陆诚敲了两下门。
里面的人扬音:“怎么啦?”
他推开门, 看到她盘腿坐在床上,腿上放着电脑。
“怎么还不睡?”他问。
谢青轻松笑:“再有差不多一两千字,我就把你的稿子写完了。”
“……”陆诚有点愧疚,“先睡吧, 没那么着急。”
谢青抻了个懒腰:“一口气写完比较爽!”陆诚:“……”
“你别管了。”她边打哈欠边说, “我写完就睡,思路断了怪可惜的。”
“……”陆诚只好说声谢谢,帮她关上门。
谢青活动了一下手腕, 继续敲键盘。
她其实不习惯用电脑写稿, 几百万字的小说几乎全部是用手写完成的。这回给陆诚写公关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觉得用键盘更有感觉。
大概是敲键盘的噼里啪啦声更能带给她网络掐架的激动?
她写得热血上头,最精彩的打斗戏也没有让她这么爽过。
就算有些段落读起来凄凉悲惨, 她也依旧满脑子斗志。
——陆诚那些所谓的叔伯长辈们,等着接招吧!。
陆诚在凌晨时终于睡着了, 睡了两个多小时,又醒过来。
不过还好, 他感觉精神还可以。
又去敲了敲她的房门,没有动静。
他推开一条门缝看了眼, 看到她趴在床上,睡得正香。
他走进去,坐到床边,推一推她:“青青?”
“嗯……”谢青皱皱眉,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摸了摸,把电脑推给他。
还在嘴里咕哝说:“写完了……”
陆诚:“……”
他顿时有种自己是周扒皮的错觉。
她吧唧吧唧嘴:“你先去上班吧,我再睡会儿。”
“……行。”陆诚抱着她的电脑走出房门。
过了半个小时又折回来扒拉她。
谢青起床气升起,锁着眉死死闭眼:“让我再睡会儿!”
“吃完早餐再睡。”陆诚道。
她不想起,使劲往下躺,他眉头轻挑,双手往她身下探去。
谢青:“?”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横抱起。
她一声轻叫,紧张地环住他的脖子,睁开眼,不满地声讨:“我没睡够!”
他在她额头上一亲:“先吃饭。”
说罢,他抱着她走进卫生间。
谢青的床气并没有消下去,但又升不起来了,不上不下地悬在那里,她便怨愤地瞪他。
“嘻嘻——”停到洗手池前,陆诚咧嘴笑,笑得她打着哆嗦挪开目光。
他把她放下,让她踩着他的脚背,胳膊架在她腋下,伸手把牙具够过来。
挤好牙膏的牙刷很快被递到她手里。
“我帮你刷?”他诚恳询问。
谢青翻着白眼把牙刷牙杯都拿过来。
她刷着牙,他双手一寸寸往下挪去,直至揽到她腰上。
谢青脑子还没全醒,刷完牙就闷头洗脸,洗完抬起头,才注意到被镜子括出来的暧昧“合影”。
他站在她后面,比她高一截,手环着她的腰,眼底全是笑。
她怔了怔,听到他说:“哎,有点像拍婚纱照的姿势。”
她双颊骤红,抽出擦脸巾匆匆一擦脸,从他面前闪走了:“我要护肤,你先吃吧!”
感觉到她的局促,陆诚没说话,手插着睡衣口袋,靠在墙边等她。
等她拍完脸,他搂着她一起去餐厅。
橙汁、面包、煎肠、荷包蛋,蔬菜沙拉,今天是口味偏清爽的西式早餐。
谢青搭着面包吃了小半个鸡蛋,胃里就舒服起来,神思也更清醒。两个人一起吃早饭的时候总是话不多,但他会及时帮她添一下橙汁什么的。
吃完早餐,她负责把餐具收进洗碗机。陆诚去换衣服,换好打算去跟她说再见的时候,发现她也换好了。
“不睡了?”他看了眼表,刚八点半。
谢青笑笑:“嗯,不睡了。”
困的时候想睡觉,清新过来就觉得还是跟他待在一起开心。
两个人便还是一同去了公司,谢青照旧钻到自己屋里去写稿,陆诚打开她的电脑,看她写的公关文。
这其实不算一篇严格意义上的公关文,只字未提现在网络上的争端,也没有提那档生活节目。
文章的开头,是一句心平气和的问好:大家好,我是诚书文化的ceo,陆诚。
接下来的一行字,也平平淡淡:今天,我想给大家讲一个故事。我一直以为,我绝不会在网上讲这个故事。
然后就叙述起了童年,他跟她提到过的温馨记忆,她基本都写了进去。
幼儿园、小学、初中,安稳平淡,但字里行间,又依稀有忧郁萦绕。
她很会拿捏情绪。明明是平淡的生活叙述,却能让人隐约嗅到转折的味道。
在看文章的时候,这种感觉得到又一时看不到的微妙感最让人期待,连他都好奇了,好奇她要怎样带出这个转折。
这段平淡生活的描述,总共写了七八百字。
如果太短,读者无法投入情绪;太长,胃口吊倒,会被跳过或者关掉。
转折在恰到好处的地方出现:
“这样美好的回忆,如果想接着讲,我可以讲三天三夜。”
“但我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假象。”
发生在他十三四岁时的事情跃然纸上,从母亲突然提出离婚开始,一直写到楚家出现。
里面提起的事情都是真的,但她进行了一些氛围和心境上的虚构,来渲染氛围。
她成功地塑造出了一位优雅又独立的母亲,和一个青春期有点冲动叛逆的孩子。
在与楚文婷对话的部分,她采用了蒙太奇的手法,将楚文婷字字说出的真相与他的回忆和心情穿插,带来清冽的震撼感。
关于两年后母亲离世的段落,陆诚和她聊得不多,所以她摸索着他的心情进行虚构的占比更大了些。
他明明知道哪些是假的,却又硬生生看得眼中发热。
“那时还年轻,阅历尚浅,很容易觉得害怕。”
“这种事会让你觉得黑暗没有尽头,拨开一层还有一层。”
接着,进入他到楚家生活的阶段。
行文再度变得轻松起来,细致地写了楚文婷对他的照顾、楚诗楚诵和他的和睦相处,但若论灰色气息,还是比开头那一段更重一些。
因为她给出了一些直截了当的忧郁。
“但我一度走不出阴影。”
“潜意识里,我觉得我是有罪的。因为父亲有罪,所以我就是有罪的。”
“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摆平一切事情,直到近两年,我愈发清醒地发现我做不到。”
然后,终于,她对陆敬山进行了一点点口诛笔伐。
她提到楚诵被跟踪、提到二叔死缠烂打要他托关系帮他未曾谋面的堂弟上学。
她也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我无意质疑我国赡养方面的法律定义,只是很疑惑,一个人只要生了个孩子,就真的可以永远在道德上压制这个孩子了吗?”
“哪怕他欺骗了很多人、伤害了两个家庭?”
“哪怕他在后来的这些年里,对每一个血缘关系上的孩子,都不闻不问?”
她以一种淡泊的口吻,点明了陆敬山未尽抚养义务。
在关于赡养的争端里,围观群众无疑会关注要求赡养的老人以前是否有好好抚养子女。
“这就是我的故事。”
她给这个故事做了收尾。
过于简短,所以看上去无比疲累。
最后,她又说:“其实,我很好奇,我的父亲到底是怎样想的。”
“这些年,您与我毫无联系,没有歉意,也没有关心。”
“我很想知道,那些不符实际的指责,是您的本意吗?”
这是全文的最后一句话。
是在问陆敬山,也是在给读者思考空间。
如果是,陆敬山就是个本性不改且演技拙劣的骗子。
如果不是,便是那些叔伯们兴风作浪,蓄意吸血。
真是笔如刀。
陆诚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奇妙的画面。
画面中是江湖厮杀,谢青长剑在手,身形只消闪过对手身边,对方便无知无觉断气,血迹不见分毫。
厉害啊。
陆诚啧啧嘴,以后绝对不能欺负她。
他哪儿写得过她啊!
这篇稿子,被陆诚压了几天。
周六,那档节目播出下期,叔伯们的指责将民愤激得更上一层楼,陆诚在这个时候把它发了出去。
转发量三分钟之内便开始飙升,最初转的一拨人大概都是没看先转,说“吃瓜”“马一下”的居多。
半个小时后,转发量最高的一条成了“我看得头皮都麻了……现在的社会话题真得等几天再看啊”。
评论里更是聊炸了:
“卧槽,这么戏剧性吗!”
“惊呆,这都能反转!”
“我震惊,把这位陆爸爸和某女星的爸爸关在一个屋子里是不是能炼蛊?”
“所以嗯……到底真的是爸爸因病要钱还是叔叔们借故吸血?”
陆诚刷了一晚上微博,紧盯每一条评论。
在转发过万的时候,他用小号发了条评,并且让吴敏买赞,把它推上了热评前几。
那条评是:“我注意到一个细节……他里面提到‘二叔’,也就是说他父亲只能是兄弟里排老大的吧。那节目里自称是他‘大伯’,一口一个‘我弟弟’怎么样的那位,是怎么回事?”
上了热评很容易吸引目光,很快就有人开始推测:“可能是他爸爸的堂兄?一般大家也不会叫堂伯嘛,就直接叫大伯了呗。”
这个推测一出来,嘲讽就掀翻了:“吼!那爸爸有没有掺和暂无定论,亲戚吸血是板上钉钉了吼!”
“对哦!不然人家自己家的事,关你个堂亲什么事!还在电视上显得多么主持正义,不知道私下能分多少钱呢!”
也有人相对温和一点,表示:“其实我觉得也不一定啊……堂亲之间特别亲,真的是出来主持公道也是有的。”接着却也话锋一转,“但我觉得这一家子吧……不像……”
谢青在微博大热后请教了一下魏萍,又去跟张觅雅商量了一下。
然后在第二天转发量开始走低时,她用个人账号发了一条新微博。
没有太多文字解释,里面直接贴了一张文字声明,表明自己最近被自媒体干扰生活,保留通过法律进行追究的权利。
她的微博是在侵犯姓名权的官司打赢后才注册的,但因为作品过硬,又有《诉风月》翻拍的一系列事情吸引,粉丝也有个二十多万。
声明一贴出去,粉丝们果然炸毛:“自媒体怎么知道篱大住哪儿???陆家那群奇葩叔伯不要太过分好吧!!!”
☆、第59章 chapter 59
舆论反转,热度发酵。
栏目组在第二天下午间接联系到陆诚, 询问事情真相。
不出意外的话, 这个电话应该是在录音。
陆诚便告诉他们:“我对我在网上说的每一个字负法律责任。”
对方又询问,愿不愿意到节目上把事情说清楚, 接受调解。
陆诚:“该说清楚的我都已经说清楚了。至于调解, 让他们上法院吧。”
果不其然, 整个电话交谈过程都被放到了节目组的官博上。
相较之前陆诚的解释和谢青的公告, 这条微博引起的关注量并不算很大, 不过从评论来看, 大家的反馈对于陆诚来说还是正面的。
好几条高赞热评说的都是:2333333333,好刚!
接下来,热度继续发酵, 发酵到了一个比较严重的程度——人肉搜索。
好事者爆出几个叔伯在北京住酒店的信息, 精确到房门号, 身份证复印件也被贴出。
在情绪的煽动下, 不乏有人到酒店门口去闹事,几个叔伯被堵门辱骂的视频也很快出现在了热搜里。
评论和转发里都说大快人心, 但陆诚其实并不太愿意看到这样的发展,谢青更是如此。
她受过网络舆论的伤害, 在这方面便格外敏感。在她看来, 通过舆论引发关注、带来监督都是好的, 但必须维持一个合理尺度。
人肉搜索无疑超过了这个尺度。在任何时候, 人肉搜索都不该被支持。
曝光公民隐私信息是犯法的。
所以在和陆诚商量之后, 他们替几个叔伯报了个警。
警方尽职尽责, 半个小时后就给他们回了电话,说当事人已经办了退房手续,离开了酒店。
——听到这个反馈的时候,谢青又有那么一点点暗爽。
她选择尊重法律,但看到无良亲戚人人喊打到不敢多留,还是很痛快的!
无良亲戚千里迢迢跑来北京,什么都没要到,还挨了顿骂。
这个结果对谢青来说很满意。
事情结束后,陆诚找了家很浪漫的西餐厅,请她吃饭。
殷勤到恨不得连牛排都帮她切好。
他平常也很会照顾人,但今天这种殷勤还是夸张了一点。
谢青边喝红酒边打量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陆诚摇摇头,见她还看他,咳嗽一声,“真的没事。”
谢青挑眉,他手指局促地在鼻下蹭了一蹭:“有事我肯定跟你说。”
其实也有点事。
今天上午,他拉着宋墨暗搓搓地聊了一下求婚怎么求的问题。
不过还没聊出结果,所以他虽然脑子一直在这上面,但没有办法跟她提。
谢青看问不出来,扯扯嘴角吃牛排,不说话了。
他又赶紧找个话题:“那个……基金的事,怎么回事?”
她白他一眼:“我不告诉你!”
陆诚委屈地喝了口红酒……
时间一转,到了月末。
换季的时候,早晚温差大了起来,北京的街面上这会儿总是穿什么的都能看见。有的还穿着短袖短裙,有的已套上大衣。
陆诚在这时问谢青:“想不想去南方一趟?”
单从天气的角度,谢青是愿意去的,不过陆诚看起来有点小心。
她便问他:“怎么了?”
他把一张邀请函递给了她。
她那篇写家乡的现实题材小说《潇湘吟》评了个奖。
这个奖是新设的,但背景挺硬,直接跟中国作协还有□□门挂钩,报选的所有作品都是要么有深度要么有名气。
一同参选的还有几篇正经的传统文学作品,所以陆诚一开始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给她也报了一下,她倒还是过五关斩六将,一直杀进了决赛。
不过,这个奖项的主办方太会搞噱头。
——到现在为止,大家都只知道进决赛的一共有八部作品,全然不知究竟谁拿到了奖,主办方执意要让进决赛的作者都去现场,再在现场公布。
这个流程放在影视圈内并不奇怪,国内外的大小奖项都爱采用这个方式。这样做会让颁奖过程更刺激,以奥斯卡为例,每一届颁奖时媒体都爱把镜头对准四位候选人,拍摄他们在公布结果那一瞬时的反应。
但在文学圈,尤其是网络文学圈,这不太多见。
这个圈子里,基本所有相关奖项都是在颁奖典礼之前就已经告知获奖人的,所有去领奖现场的作者,就真的是“领奖”,不会有空手而归的情况。
会空手而归,作者就可能会觉得丢人。
越是大神越可能觉得丢人。
陆诚考虑到这一点,跟谢青说:“不去也没事。”
如果本来能拿奖,不去也不影响她拿。主办方现场说一句奖项得主因故不能来,后续邮寄奖杯和证书就可以了。
谢青倒无所谓:“去呗。”
她觉得拿不到也很正常,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陆诚谨慎地提醒了她一下:“那篇《陇南书声》竞争力很强。”
这部作品陆诚看过几章,是讲支教的,作者为了把它写出来,真的去甘肃陇南支教了两年。
而且,这位作者虽然名不见经传,但写作水平很过硬。
起承转合和节奏都把握得非常好,里面的大多数篇幅其实都不过是支教老师的生活日常,但硬是被作者写得妙趣横生。
有一段老师学生一起挖野菜做凉拌菜的段落,把陆诚都给看饿了。
谢青在当晚也看了一下这篇文,看完之后跟陆诚说:“我想给支教项目捐钱了……要是拿到这个奖,我就自己贴点钱把奖金凑个整一起捐掉!”
陆诚好笑地点头:“是位认真做慈善的大大了。”
说着听到谢青闷头在念叨:“奖金两万对吧,我凑个八万捐?”刚说完又摇头,“太少了。凑九十八万吧,捐一百!”
陆诚:“……”
大大你理解的“凑整”可能跟别人不太一样。
然后他又想起来:“话说那个基金……”
谢青立刻道:“我不告诉你!”
“嘁。”陆诚冷笑,“看你能瞒多久。”
“哼!”谢青白眼以对。
他都跟她提婚纱了,她记得一清二楚。
但是,他没有跟她求婚!
所以她生气了!
他如果默认她一定会嫁给他,打算某一天顺水推舟开始安排婚礼,门都没有!
他不求婚,她就不告诉他。
而且要挑一些事情瞒着他!
他如果一直不求婚……
她反过来跟他求婚,也是可以的。
哼……
颁奖典礼当日,陆诚陪谢青一起到了现场。
因为前阵子网络上的舆论风波,这回陆诚比谢青更引人注目一点,在场的同行们见到他,纷纷表示同情。
还有一位既是同行又是校友的私下问他:“那篇稿子是你写的吗?”
陆诚轻咳:“看破不说破。”
对方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典礼按时开始,最初照例是冗长乏味的各种致辞。致辞后有两个简单的歌舞类节目,节目结束才开始颁奖。
头几轮奖项和谢青没什么关系,倒是看到几个熟人。
楚诵的女朋友沐子楠获得了一个短篇奖项的提名,可惜最终没能拿到。
鲁迅文学院的一个同班同学拿到了“网络文学经典题材-重生穿越类”的奖。
现实题材作为主办方最为重视的项目被压到了最后,主持人上台,八篇文的封面整齐地出现在大屏幕上。
“文学创作离不开现实,扎根现实题材的作品更能引起共鸣。”
主持台词说不上新颖,类似的措辞几乎在所有现实类题材的评奖中都能听到。
然后,主持人抑扬顿挫地依次念出了八篇文章的文名和作者。
接着又说:“据我所知,这个奖项在评选过程中,让评委们有些为难。因为之前的奖项都可以拿网络数据作为参考,但现实题材的这几部作品……数据都不怎么样。”
礼堂之中一片笑声。
主持人也笑,很快续道:“同时,文章质量又都很过硬。”
“所以,在评委们激烈讨论之后,我们最终决定为这个奖项多添一个名额,同时可以有两位得主。”
他看了眼手里的卡片,气沉丹田,声音洪亮:“获奖作品,《潇湘吟》,作者玉篱。”
礼堂中爆起掌声,主持人在掌声中继续念道:“作品《潇湘吟》,以湖南永州作为背景,将永州当地及长江经济带的发展历程贯穿其中。情节真实动人,文风精妙干净,经组委会讨论,授予现实题材奖。”
顿了一顿,他又公布下一部作品:“获奖作品,《陇南书声》,作者再执笔。”
谢青恰好刚在台上站定,抬头看去,看到一位男士离座走向领奖台。
一霎间,她的脑子懵了一懵,连主持人接下来念出来的简介都没注意听。
这个人他认识,是肆言的助理,梁安。
梁安平静地走上台,因为谢青所站的位置比主持人离侧边的台阶更近一点,出于礼貌,他跟谢青先握了手。
谢青边跟他握手边忍不住问:“这是……你的作品?”
“怎么可能。”梁安笑了声,说着托了托眼镜,叹气,“我以为他要重开笔名的时候,他跑去支教;我以为他要彻底放弃写作的时候,他又开始写了。”
说罢,他又说了那句他总说的:“我真的不是很懂你们写小说的。”
“……”谢青诚恳的点头,“一会儿一个想法,是挺吓人的。”
然而梁安挑眉:“哪有你吓人。”
肆言得知自己曾经的代笔竟然是玉篱本尊的时候,差点晕过去。
谢青扑哧笑了,梁安也笑了。
而几步外的主持人和在场观众们只是在奇怪,这两位嘉宾怎么握起手来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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