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这解释也没让陆衍脸色好看多少,他把手里的盒子捏的咯吱作响:“蒋氏跟你怎么说的?”
沈辛夷也不喜欢藏着掖着, 不然她就把蒋氏跟她说话这事瞒下了:“世子妃告诉我, 她在你大婚前,曾不慎听过你和世子的谈话, 你们二人商议要不要杀了我好不受皇上逼迫。”她稍稍一顿, 又道:“我刚才还向世子求证, 他言辞闪烁,支支吾吾,也从侧面证明了此事。”
陆衍面露嘲弄:“所以你便信了?”
沈辛夷摇头:“没有全信,所以我才来向殿下求证。”
陆衍上下看了她几眼:“好,我告诉你。”
沈辛夷正要点头, 心里却有些迟疑, 猛然间又不想听到答案了,若他当初真的想杀自己
她面色复杂。
陆衍显然没体会到她此时的心思,缓缓道:“我当初确实和陆渝商量过此事, 我们甚至为要不要杀你争论了一场”
沈辛夷心里极为不舒服, 好像正在跳动的心脏被人重重捏了一把。
但从理智上讲, 他这样做是没错的。太子和沈家有仇, 自己只是被皇上强塞过来的沈家女儿。
她不觉抿起唇。
陆衍起身坐在桌边,手指有意无意点着桌子,似在回忆当时的场景:“那天陆渝说起自己婚事上的不如意,又连连劝诫我,让我早做打算,让我尽早下手除了你, 免得日后处处受人掣肘我告诉他,我不会被区区一女子摆布桎梏,若杀了她,那就等于告诉父皇我畏惧此事,我心中无惧,区区沈女,娶之何妨?”
他虽然没必要杀她,但到底心气不顺,所以成亲那日存心下了皇上和沈家颜面。
沈辛夷轻叹了声,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总归是松了口气,想到这几天的怀疑纠结,她既愧且惭,每当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陆衍了,结果发现自己了解的只是他的一部分。
她抹了把脸,声音中底气不足:“我误会殿下了,都是我思想太阴暗了”
要么是蒋氏听岔了,要么是蒋氏故意骗她,她不由庆幸自己说出来了,免得矛盾越积越深,以后做出什么后悔的事。
陆衍脸上满是她熟悉的讥诮:“你这便信了,不怕我是诓骗你,伺机取你性命?”他似乎觉着这话好笑,不由轻笑了几声。
沈辛夷被他嘲笑的脸颊滚烫,她掩嘴轻咳了声:“殿下是高傲之人,自不屑撒这种谎。”
陆衍面上嘲弄更甚:“你就是为了这事服下避子丸?”
沈辛夷迟疑了一下:“不止”她慢慢道:“我知道殿下和我家关系不睦,下人劝我早日生子,好用孩子留住你,但我想你要做什么,还是由你自己决定最好,我不想以任何事胁迫你。”
更重要的是,万一两人日后分开,受苦的还是孩子。
而且说的难听些,陆衍身子不好,时局又是波澜起伏,两人中万一有人死了,留下孩子可怎么办?
陆衍面上仍是极冷:“你是担心我被孩子胁迫,还是担心我用孩子胁迫你?”
沈辛夷一怔,肃容指天:“我绝无此意,没有及时告知殿下是我的不是。”
陆衍面色微缓,沉默良久,看外面天色暗了,才一语不发地开始宽衣解带。
沈辛夷还以为他要给自己个教训,再不济也得怒斥一番,她瞧他这番举动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试探道:“殿下?”
陆衍没理她,自顾自换了衣服躺下睡了。
沈辛夷坐在原处也很尴尬,她估摸着陆衍现在肯定是不想靠近自己,她干脆取了两件干净寝衣,自己去别的偏殿睡了,她没注意到,陆衍在她走之后,发出重重一声冷哼。
沈辛夷睡在偏殿也颇为烦闷,几天前两人还如胶似漆呢,这下子又倒回去了。
她忍不住把整件事回想了一遍,抛出其他的种种原因不看,这事儿归根结底是两人之间缺乏信任,没有信任那两人的关系就是空中楼阁,好的时候千好万好,稍有问题,垮塌也在顷刻之间。
她琢磨了会儿觉着头疼,思绪忍不住又跑到陆渝和蒋氏身上去了。
她和太子以后会变成这样不死不休的局面吗?不会吗?
她在冗长疲累的思考中沉沉睡了过去,又猛然被惊醒,接着又在深思中睡过去
注定一夜无好眠了
因着晚上睡得不好,早上起来的也迟,她一边按摩着脑瓜子,一边往堂屋走准备用膳,等她看见端坐堂中的陆衍时,不由吃了一惊:“殿下?”陆衍一向起得早,她以为他早都走了。
陆衍看她一眼,目光又落在面前的那碗药上。
沈辛夷在一侧坐下,看了眼那黢黑的药汁,迟疑道:“殿下换新药了?”她记着原来的药不是这个味道啊。
陆衍没看她,冷着声音开口:“这是避子药。”
沈辛夷一怔:“殿下这是何意?”
陆衍这才转过头来,唇角轻慢地扬了扬,笑的有几分恶劣:“这是给你服的避子药,你不是不想要孩子吗?”他直接把药碗递到她嘴边:“喝下它,你这辈子都不用再操心孩子了。”
沈辛夷一怔,似乎被他惊住了,不过药碗都送到嘴边了,被他硬逼着,她也来不及多想,伸手就要接过来一口喝了。
陆衍的脸彻底黑了,收回手把避子药一饮而尽。
沈辛夷这回彻底懵圈了,劈手要夺过药碗:“你有病啊?这玩意是能随便喝的?”
陆衍正好喝完最后一口,随手把玉碗扣在桌上,用方帕擦拭着干净的唇角,冷哼了声:“放心,这避子药是给男人用的。”
沈辛夷脱口道:“这根挥刀自宫有什么区别?”以后管他叫什么?陆不败?东方衍?
陆衍面色更黑:“半月之内有效。”
沈辛夷哦了声,却明白他这般做的意思,心下一暖,下意识地伸手想握住他的手:“多谢殿下”
陆衍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起身道:“我还有事,你自便吧。”
沈辛夷讨了个没趣,略有尴尬地把手收回来,摸了摸鼻子也不言语了。
陆衍又看了她一眼,披上大氅出了太子府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几乎是零交流,陆衍不是早出晚归,或者就干脆不回来了。
两人的关系好比在走钢丝,往左往右一点都要坠入深渊,沈辛夷觉着有个缓冲也好,命人把他的衣食都打点好,旁的也不再多问。
唯一令她不快的是,父母本说好年初三进京的,但路上有事又耽搁了,得推迟到初十。她最近过的十分郁闷,急需父母的疼爱来弥补,现在父母不在京中,陆衍成日不是冷嘲热讽就是爱答不理的,她的几个小姐妹也都各自再忙,连个吐黑泥的地方都没有,她都快觉着自己抑郁了。
她倒是想和陆衍好好谈谈,可惜他摆出拒不合作的态度,她也没法子。
如此折腾了两天,陆渝那里就传出噩耗——世子妃去了,据外边传言说是自己饮鸩死的,但真正实情如何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这个消息还是陆衍告诉她的,他说完冷冷哼了声:“如此挑拨唇舌,搬弄是非之人,尽早去了才好。”
沈辛夷同样也不喜欢蒋氏,尤其厌憎她搬弄挑拨之事,但听她真正死了又是一回事,兔死狐悲,兔死狐悲啊。
她沉默了会儿,低声道:“殿下积点口德吧,死者为大。”
陆衍面色更沉,伸手把她的下巴抬起来:“你倒是教训起我来了,别忘了她跟你说过什么。还是你觉得她说得好,说得对?”
这哪儿跟哪儿啊,沈辛夷郁闷地叹了口气,转移话题:“蒋氏之死是谁动的手?世子?皇上?”
陆衍臭着一张脸,低头啜了口茶:“她自己自戕的,也不知背后有没有人胁迫,但既然自己动手,总算留了几分体面。”他顿了下又道:“陆渝这时候动手等于无端给自己惹一身是非,他就算想要蒋氏的命,肯定也要等回到豫章 之后再下手。”
沈辛夷又是一叹,陆衍瞧了她一眼,又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她单独用完午膳,正准备小憩一下,张媪就匆匆来报:“娘子,皇上宣您进宫一趟。”
沈辛夷懵然:“皇上单独宣我吗?”
张媪满面狐疑地点了点头
沈辛夷换好太子妃冠服去了紫宸殿,文昌帝一个人端坐上首,不过他面上十分慈蔼,还冲他她招了招手:“太子妃近前来。”
沈辛夷无法,只好上前几步:“父皇金安。”
文昌帝微微颔首,忽笑了笑,问道:“太子妃越发贤淑静雅了,来京城这么久,住的可习惯?”
他边说边打量着太子妃,她甚少入宫,就算入宫了也多是去拜见太后皇后,当初她嫁进宗室还是一朵半开的花苞,如今却已经灼灼盛放,满身都是初为人妇的风韵,肌肤嫩的可以掐出水来,身段婀娜多姿,尤其是配上那张倾城倾国的脸,让人开始理解上古那些为美人而亡国的昏君了。
天下男子都有好色的毛病,幸好文昌帝只是看了眼就收回目光。
沈辛夷更纳闷了,她都住了几个月了才来问习惯不习惯?她恭谨道:“回父皇的话,儿臣住的很好。”
文昌帝又问道:“听说你有一位兄长在京中念书?”
沈辛夷颔首:“正是。”
文昌帝笑叹了声:“你前几个月是不是去见过这位兄长?”他不等太子妃回答,微微一笑:“有人看见你在探望兄长回来的途中,救下了齐王妃?朕倒是想问问,既然救了人,为何藏匿不报啊?”
沈辛夷心跳都停顿了一下,手指在宽大袍袖里不由捏紧了。不住的想文昌帝若是知道了她和太子该怎么办?!
她慌了片刻,又转念一想,都过了这么久了文昌帝还能找到人证?再说找到人证她就不能抵赖了吗?
她心里放松下来,慢悠悠地道:“儿臣斗胆问一句,那位证人是谁?”
文昌帝好奇挑眉:“怎么?”
沈辛夷幽幽道:“敢欺瞒皇上,信口胡言,儿臣要戳瞎他的狗眼。”
文昌帝:“”
文昌帝本以为太子妃好突破一些,没想到也是个油盐不进的,他沉下脸正要开口,殿外内侍报道:“太子到!”
陆衍进来瞧见沈辛夷立在殿内,不由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欠身行礼:“父皇。”
文昌帝又把神色放缓:“九郎来了?朕正跟太子妃说你们二人当初救下齐王妃的事儿。”
陆衍从容道:“儿臣不明白父皇说什么。”
“不明白便多琢磨琢磨。”文昌帝知道这个儿子难缠,这回不再东拉西扯地绕圈子了,直接开门见山打起了直拳:“朕有桩事想问问你,你和豫章 世子一向亲厚,如今他正妻已逝,还未有子嗣,该早些择良人聘娶才是。”他沉吟道:“朕这里倒有几个合适的人选,你劝劝他早日续弦才是。”
他别有深意地看着二人:“若世子能早日续弦,你们当初救下齐王妃藏匿不报,老郡王突然风瘫,前世子莫名暴毙,这桩桩件件都能没过去。”
沈辛夷心下一沉,他们隐匿不报的理由是因为皇上和郡王欲对齐王妃不轨,但这件事不可能放到明面上说,皇上若真找到了证据,再追究他们隐匿不报,他们只怕也有麻烦。难怪皇上敢以此胁迫陆衍,再由他迫使陆渝就范。
陆衍倒很镇定:“堂弟和世子妃情深义重,决心为她守孝一年,儿臣也不好开这个口。”
两人你来我往几句,陆衍一直在打着太极,到最后干脆不说话,只捂着嘴一个劲儿咳嗽。
文昌帝就是再恼怒也无法,怒道:“罢了,你下去!”
陆衍重重咳着,勉强才挤出一个‘是’字。
文昌帝瞧他这般,又有些不忍,缓了缓神色:“大悦国进宫了几株千年雪莲,可以润肺止咳,朕让人给你送去吧,别咳坏了身子。”
沈辛夷在一旁瞧的啧啧称奇,文昌帝忌惮齐家和两任太子,他以为文昌帝对太子也就是面上情,没想到连这等能续命的宝贝都舍得给,俩父子的关系还真是微妙。
她忽想到一事,面有忧虑:“殿下皇上不会难道要把沈家女儿嫁给陆渝吧?”她还有几个堂姐堂妹呢,不得不担心。
陆衍一边掩嘴咳着,一边转过头来,面有讥诮:“难道我陆家男儿都是你沈家女的囊中之物?这世上除了沈家女再没有别的好人家了吗?”
他现在确实还恼着,他对她不可谓不尽心了,但她服用避子丸在先,被蒋氏三言两语挑拨在后,他不可能不生她的气。
沈辛夷皱起眉:“殿下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恰巧一股冷风吹来,她出来的匆忙,未曾带挡风防寒的大氅,方才又出了一身冷汗,给冷风结结实实一吹,不由得重重打了个喷嚏,浑身一个激灵。
她正要叫张媪取披风,忽然一个带着余温的大氅兜头把她罩住,身上霎时暖和起来。
陆衍把自己的玄色大氅扔给她,不耐道:“你蠢死了,出来也不知道加件衣服吗?若是冻病了,旁人还得说我太子府苛待你。”
张媪帮她把大氅从脑袋上摘下来,给她严严实实系好,沈辛夷实在搞不懂他这一阵好一阵坏的,她正要开口道谢,陆衍却没看她,大步跨下了玉阶。
两人才走了一般,有个年长的女官就来传话:“太子,太子妃,太后想您二位了,请您去永宁殿说话。”
第62章
陆衍点了点头:“你回禀祖母,我们随后就到。”他背对着她, 冷冷催促:“你快点。”
沈辛夷被他呼来喝去到头疼, 理了理衣裳,嘴上答应, 脚下却故意磨蹭, 半晌才跟上他。
两人中间始终隔了尺许长的距离, 后来干脆各走一边了。
陆衍明明是主动先疏远她的,见她这般冷淡,他又莫名气闷。
太后殿里已经聚集了好些小辈儿,沈辛夷一进去几个公主皇子就要拖着她玩牌,见太后有事唤她, 只好强行把陆衍拉去充数。
陆衍不喜欢玩这个, 但被几个公主皇子吵的头疼,还是拿起了骰子,心不在焉地晃了起来。
太后一瞧太子和太子妃始终都冷着脸, 目光闪了闪, 把沈辛夷唤到身边来:“怎么太子又和你闹别扭了?”
两人都不喜欢长辈插手自己的房中事, 但太后也是好意, 沈辛夷随意笑笑:“我和他吵了几句嘴,劳祖母费神了。”
太后笑着瞧她:“当真只是吵了几句嘴?你们往常不是你拉着我就是我搂着你,现在两人之间能塞下一头象,这还叫没事?”
沈辛夷被她的比喻弄的有些想笑:“祖母放心,无事的。”
太后一叹:“太子这脾气早晚伤人伤己,如今你们二人还没有子嗣, 我总是忍不住记挂。”她握住沈辛夷的手,轻声道:“太子若是欺负你,你可千万别憋着,尽管来告诉我。”
两人之间可不是长辈训斥几句就能好的,沈辛夷正要开口,贞榕公主就大笑了几声,拍手道:“九哥你居然输了!”
陆衍是情场失意赌场也失意,随手扔了几个金珠出去,不耐道:“喊什么?”
贞榕公主瞄了眼沈辛夷,促狭地笑了笑:“这回不要钱了。”
她笑眯眯的:“还是老规矩,你亲我皇嫂一下吧。”她怕两人又像上回一样耍赖,紧跟着补了条规则:“一定要亲嘴啊。”
沈辛夷听了都:“”
贞榕公主是接吻狂魔还是怎么的?而且她也太会挑时候了吧,第一次的时候两人在冷战,第二次的时候两人还在冷战!她是月老派下来催生的吗?
她在内心吐槽完,本以为陆衍要呵斥拒绝,没想到他只是拧了拧眉,面上有几分冷淡不悦,却没有出声斥责。
沈辛夷就等着他出声呢,见他沉默不语,只好转向贞榕商量:“我出两倍的价钱阿晴你饶了你九哥和我吧。”
贞榕铁面无私,坚决拒绝,并且伸出了四根手指,撒娇道:“我出四倍的价钱,你们就亲一下吗~”
她这么一说,其他几个公主又开始起哄,陆衍看了眼沈辛夷,居然一言不发地向她走过来。
沈辛夷有点烦躁,两人不是没有亲过,她也并不排斥和他亲吻,但这时候亲怎么让人不爽,尤其是陆衍还是一张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脸,可见此事对两人的膈应。
她心里翻来覆去地把贞榕抽打了一百遍,陆衍已经弯下腰来,在她唇上例行公事般的冷冰冰亲了下来,仿佛他亲她是多么大的恩赐一般。
沈辛夷:“”
她给他嫌恶的态度弄的有些窝火,一码归一码,上回的事儿她是处理的不好,可这次又不是她逼着他亲的,她郁闷地别过头。
陆衍其实还在恼着她,但他就这么轻轻亲她一下,便被勾的魂不守舍起来,鼻端幽香缭绕,他莫名想起来两人情浓的时候,喉结上下滚了滚试探着缠住她的舌尖。
待她转开头,他唇上一凉,心里莫名空落。他不由舔了舔唇,唇上还有她的清甜香气,让他不由回味起来。
等回味完,那甜蜜蜜的味道也就散了,他更加不高兴。
太后笑嗔:“快别闹了。”
她留众人用过膳,这才让众人离开。
陆衍一出宫就被拉走忙活了,沈辛夷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张媪担心的不得了,熬了一碗姜汤硬是给她灌下去。
沈辛夷懒洋洋地道:“阿姆帮我备水,我想泡个澡。”
陆衍本以为离开她之后自己能好点,没想到越发憋闷,她方才亲自己那一幕在脑海里来回转,尤其是两人前几日明明还浓情蜜意,对比现在他形单影只越发凄凉。
明明是打算给她个教训的,为什么现在憋屈的反而是自己?
陆衍百思不得其解。
他一走神的功夫,就已经被灌了好几碗酒,他出去甚少跟人喝酒,谁也不敢硬逼着他喝,因此酒量越来越浅,现在已经醺然了。
人在醉酒的时候总会干一些出其不意的事儿,就譬如今夜,他本是想直接在外面耗上一晚的,现在却不受控制地纵马归家了。
他回来之后不令下人通传,径直进了寝殿。
寝殿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他心中一动,径直进了寝殿,果然见她泡在宽大的木桶里,大半个身子都沉在水里,露出修长的脖颈。
他长睫不自在地动了动,目光却不由落在他身上,沈辛夷瞧见他,讶然道:“殿下回来了?我还以为殿下今夜不会回来了呢。”
陆衍眼睛都不知往哪放了,定着她开合的唇瓣半晌,才慢慢别开眼,胡乱点了点头。
沈辛夷闻到一股酒气,猜测他肯定是喝了酒,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饭:“我留了点宵夜,你先去垫垫肚子吧。”
陆衍其实不饿,但在寝屋里多待一刻,他就会更难捱几分,于是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沈辛夷摸不着头脑,吩咐下人备了醒酒汤,干脆也不再去想,擦干身子,换好寝衣就准备睡了。
她刚躺了没多久,黑暗中就有个人摸上了床,不由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去推搡,又反应过来:“殿下?”
陆衍一言未发,单手轻松按住了她,伸手就开始扯她衣裳,又用嘴堵她的嘴,亲了一会儿又开始亲她的下巴脖颈。
他平时在这事上虽然称不上多温柔,但好歹也算努力学着体贴,今儿的动作简直称得上粗暴了。
沈辛夷甚至能听见衣帛被扯裂的声音,手腕都被捏红了,她给吓到了,奋力推搡:“殿下!陆衍!”
陆衍充耳不闻,她彻底火了,趁他不注意,抬腿踹了他几脚,差点踹到他脸上。她虽然不排斥和陆衍的床笫之欢,但这不代表她能接受被强上啊!
陆衍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呢,这下被踹的有些懵,加上酒劲上来,他头疼地按着眉心。
沈辛夷不管那么多,取过床边案几上的醒酒汤,捏住他的鼻子就给他灌,陆衍开始还配合,喝了几口后背酸的直皱眉,酒液醒了大半,他推开碗:“好了,我已经醒酒了。”
他看着她衣衫不的样子,不自在地咳了声:“是我酒后失德了。”
沈辛夷惊魂未定,怒声讽刺:“殿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必向我解释?”她上床之后用被子裹好全身,冷冷道:“我今日身子不好,不能侍奉,劳殿下去书房睡吧。”她没把他揍死就算好的了!
陆衍似乎迟疑了一下,突然伸手把她连人带被子把她搂怀里:“你睡吧。”
沈辛夷还以为他又要施暴,挣扎了几下,确认他没有异动才安静了,又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想看他的脸。
陆衍完全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此时的懊恼烦闷,把她的脑袋硬是按在自己怀里,两人来回折腾了几遍,终于闹到精疲力尽,闭着眼一前一后睡过去
等早上起来,陆衍就发现两人的情况变了。
原本是他主动冷着沈辛夷,现在她也完全不想搭理他,两人的交流仅限于‘嗯’‘哦’‘呵呵’,早上吃饭的时候连目光交接都没有。
他自是知道昨晚上把她吓得不轻,他有意弥补,命人把库房里精巧好看的摆件翻出来几样给她送过去,沈辛夷看都没看就拒了。
他烦闷得紧,用完早膳就急不可耐地出了太子府,路上边按眉心边自我反思,等到眉心被捏的通红一片,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一路烦扰着出了皇宫,半路上竟恰巧又遇见鱼望月了,她还是一身清减却不失精心的装扮,似乎又消瘦了几分,客气唤了声:“殿下。”
陆衍心思正烦乱,给她也没什么好脸色,漠然问道:“何事?”
鱼望月被他的冷脸看的心里一突,心下又是不解,她下了马车:“我在这里特地等着殿下呢,我要还太子妃的五千两银子,在京城的哪个钱庄都能兑换,我想托您转交给太子妃。”
陆衍漫不经心道:“你为何不亲自给她?”
鱼望月等的就是这句,苦涩一笑:“我,我马上就要大婚,沈贵妃勒令我不准随意去别人家登门拜会,要好好在家备嫁。”
陆衍挑了下眉:“马上大婚?不是定在三月初吗?你现在不是还没嫁给老八,沈贵妃又为何管你?”他和沈辛夷的昏礼算是仓促的,但也准备了近五个月,老八和鱼望月九月底才订的婚事,如今不到三个月竟要成婚了?
有点意思。
鱼望月面色露出几分苦闷,不过她很快就掩饰过去:“沈贵妃说我无状,所以派了几个女官来教导我”她喟叹了声:“八殿下房中有位侍妾有了身孕,沈贵妃这才跟皇上商议把亲事提前”
她说完仿佛意识到自己不该说,忙掩住嘴,神情却十分凄楚,让人不免同情怜惜。
魏朝宗室有胡人血脉,素来以强者为尊,没有什么庶长子不能生在嫡长子前头的规矩,只是正妃还没进门,妾侍有孕未免有失颜面,也难怪沈贵妃紧着遮掩。
不过这未免也太紧了,想必各项礼数都得从简,也能因此看出沈贵妃对这个准儿媳的不喜。
陆衍听她一说,这才想起来皇上好像提过老八婚事要提早的事儿,他哦了声:“届时我和太子妃会去观礼的。”
只是这样?鱼望月有些不可置信,她以为陆衍对自己就算没有男女之情,也有兄妹之谊,更何况两人还算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他难道都不会怜悯一二吗?
她脸上微微僵了一下,低声道:“多谢殿下。”她忍不住又补了句:“姨母和表兄你对我恩重如山,还请您放心,我纵然嫁了八殿下,心里依然是感激你们的。”
陆衍面上一动,不知想到什么:“不必,只要你平安无事,她就能宽心了。”
鱼望月听他这般叮嘱,眉目一动,心下一喜,正色点了点头,又从荷包取出银票来递给陆衍,银票用一块带着女儿香气的帕子包着,她似乎慌了下,含羞看了陆衍一眼:“忘记这个了。”
陆衍瞧了她一眼,随意点了点头。
她虽没有接过,但也没生气,装作手忙脚乱的样子把帕子收回:“殿下点一点吧。”
陆衍却拒了:“你亲自给她也无妨。”
鱼望月没想到他还会邀自己进府,当真是意外之喜,于是含笑点了点头:“殿下说的是。”
齐叱跟着他跑的有点热,掏出块绢子来,一边擦汗一边感慨跟陆衍感慨:“殿下,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现在看见鱼家女郎就害怕,她们容貌一个比一个美,但心眼也一个比一个多。”
陆衍唇角扬了一下,眼底尽是嘲弄,他转头看齐叱:“你倒是长记性了。”
齐叱叹了口气:“被坑了那么大一回,若是再不长记性,那我真成傻子了。”
陆衍瞧见他用的帕子上绣着一只怒放寒梅,四角还绣了花边,看着像小姑娘用的。他不由嘲讽:“帕子是哪个相好送的?”
他说到相好二字的时候,忽然一顿,若有所思地瞧着那方帕子。
齐叱连连摆手:“殿下别取笑我了,这是我妹绣的,我们家人手一块。”
陆衍面上有几分奇怪:“把帕子给我。”
齐叱茫然:“啊?”
陆衍不耐,伸手一把抢过来,随手塞到一边
他直接带着人回了府,他回来的时候鱼望月已经走了,他冷着一张脸,故意问道:“今儿有人来过?”
沈辛夷还是不冷不热的样子:“鱼望月来还钱了。”
他咳了声,问她:“她说什么了?”
沈辛夷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我没注意啊,大概是新年快乐恭喜发财这些吧。”
陆衍:“”
陆衍被她冷着脸的样子弄的一阵气闷,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抽出抢齐叱的那方帕子:“说来也奇,她托我把钱转交给你,又无端送了方帕子给我。”
他把帕子一展:“你们皆为女子,你可知她这是何意?”
沈辛夷自打嫁给他,烦心事自然是有的,但还真没被姬妾或者其他女人烦恼过,她还以为自己不会为陆衍变心而震怒发火,但事到临头,她再也淡定不下来,恨不得掐着陆衍的狗脖子把他塞到泔水桶里。
陆衍见她眼底开始冒火星,心里居然诡异的喜悦起来,他捏住帕子一角,又问:“她今日来可有跟你说什么?”
沈辛夷正要发作,忽然闻到一股汗味,她嗅了嗅,狐疑道:“这帕子真是鱼望月给你的?”
齐叱一大老爷们身上有点汗臭再正常不过,陆衍方才还没闻到,帕子上的汗一干味道就浓郁了,他忍着恶心,硬着头皮,摆出冷酷脸:“我有几个红颜知己有什么奇怪的?”
他无比后悔自己怎么就邪光一闪直接把齐叱的帕子拿来用了。
沈辛夷心里有点数,也就不那么火了,闻言大肆嘲讽:“你那红颜知己八成有狐臭吧?”
陆衍:“”
沈辛夷没想到他连这么幼稚的法子都使得出来,气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冷声道:“殿下既有那么多红颜知己,何必一直对我阴阳怪气呢,反正殿下一不缺人绵延繁嗣,二不缺人逢迎讨好,三更不缺跟你共享鱼水之欢的女子。“
陆衍见她真醋了,心里先有点微妙的得意,又心软了下,反而和缓了神色,握住她的手,缓声道:“我不过是逗弄你,那帕子不是鱼望月的,是我拿齐叱的。”
拿齐叱的来气我就好了吗?!
她嘲弄道:“殿下智计无双,我钦佩至极。”
陆衍既不喜欢,也不擅长哄女人,他大概是被她的语气弄的有点着恼,冷哼了声,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沈辛夷见他走了,又把鱼望月给的银票交给张媪:“你把这个给齐叱和我堂哥平分了吧。”
她例假也快到了,小.腹沉甸甸的难受,再加上跟他折腾简直心累,等他走了之后,倒在榻上一句话也不想说
陆衍出门之后便去了郊外山上,他在郊外有个别院,离军营很近,他打算在这里住上些时日。
他离家出走第二日,天色忽然降下了豆大的雨滴,伴着电闪雷鸣轰然而落,声势骇人。
他站在窗边瞧了眼,不知想起什么,转身想出门让人备马,但才走到门口,又硬生生定住了脚步。
太史捷佐他多年,对他的心思也能猜到一二,便问道:“殿下可是想回去?”
陆衍坐回原处,以手支颔,淡然道:“回去做什么?也没人盼着我回去。”
他嘴上这样说,却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雷雨皱起眉。
太史捷不得不给二人再当一次救火队员:“太子妃这回和殿下闹别扭,又服了避子丸,可是跟世子和世子妃有关?”他虽然不知详细,但陆渝蒋氏进京没多久,两人就闹了一场,他还是很容易推断出来的。
陆衍斜睨着他,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太史捷笑笑:“我斗胆推测一下太子妃不愉的原因,殿下觉着如何?”
陆衍终于转过头,微微颔首。
太史捷笑叹:“要我说,殿下也不用一味责怪太子妃,殿下是机敏之人,你仔细想想,那蒋氏和太子妃的境遇何其相似?”
陆衍蹙起了浓长的眉毛,若有所悟:“我又不是陆渝,她也不是蒋氏,何必做此类比?”
太史捷继续道:“两人同样是仇敌之女,被迫嫁给不喜自己的人,周遭同样有人虎视眈眈,太子妃看见蒋氏如此境遇,难免物伤其类,忍不住把蒋氏的结局带到自己身上,太子多体谅一二吧。”
陆衍慢慢站起来,手指轻轻点着桌面。
他迟疑片刻,又问:“太子可要归家?”
陆衍已经是极想回去了,面上却还得装样:“都是她自己胡思乱想,倒无端牵连到我身上,只怕我现在回去也是自讨没趣。”
他才说完,外面就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沉声道:“进来。”
一个浑身湿透的人被带了进来,陆衍记着这人好像是沈辛夷身边的,他上前几步问道:“怎么了?”
来人苦着脸:“太子妃身上不爽利,今儿又发起了低烧,太医给开的药一时不见效,还请殿下去瞧瞧吧。”
他话还没说完,陆衍已经大步冲了出去。
第63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沈辛夷跟陆衍干架还不算完, 转眼大姨妈就来造访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用了避子丸的原因,这次反应格外大, 又是肚子疼又是头疼, 晚上还发起低烧来, 全身轻飘飘的没力气。
张媪硬逼着她喝了药,这才服侍她睡下。
外面雷声轰鸣,她怎么也睡不着,还是张媪拍哄了一个时辰,她这才慢慢睡过去。
就这么, 昏昏沉沉睡了不知道多久, 忽然觉着有只湿哒哒的手摸着她的脸,她睁开眼,见浑身湿透的陆衍站在他床边, 十分爱怜地摸着她的脸。
她眯起眼看人, 疑惑道:“陆衍?”
陆衍虽然浑身湿透, 但容色不减, 眉目间带了几分温柔暖意,十分撩人。
他一向不喜她以全名唤自己,这次却觉着心里万分柔情,想不到她醒来第一句话便是唤自己。
他正要回应,就听她道:“你个狗逼还知道回来。”
陆衍:“”
他迟疑道:“傲天?”
沈辛夷已经难受到神志不清了,每句话都没经过脑子, 想也不想就骂道:“傲你妹?傲天又是哪个野女人?”
陆衍难得温驯无害,任由她骂过瘾,才笑了一下,低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原来一直觉着你温柔娴雅,跟龙傲天完全是两样的,没想到你也有发火这么骂人的时候。”
沈辛夷还在迷糊中,伸手扯住他的衣襟:“那我骂的你爽不爽?”
陆衍:“”
他自觉跳过这个问题,反握住她的手:“我浑身都湿透了,别给你过了寒气,先去洗漱再来陪你?”
沈辛夷下意识地勾住他的手指,似乎在挽留他,他讶异起来,试探道:“我就在隔壁洗漱,很快回来。”
她果然松了手,闭着眼在被窝里点了点头。
陆衍一时又爱又怜,在她眉间亲了一下方才去洗漱。
他说快果然很快,不到一刻的时候就换好干净的中衣出来了,他坐在床边,取来干净的湿帕子帮她擦脸:“你不舒服,怎么不早点命人告诉我?”
沈辛夷此时终于清醒过来,想到他这几日的冷言冷语,起先有些抗拒,被伺候的舒服了才放弃抵抗,慢慢蜷缩起来,懒洋洋道:“告诉你又怎么样?你能给我瞧病还是能替我受着?”
陆衍摸了摸她微烫的脸:“我倒是真恨不得替你受着了。”
他干脆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臂上,既别扭又认真地道:“你若是难受就掐我。”他看沈辛夷满面不解:“我陪你一起难受。”
他不擅于说这种话,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
沈辛夷硬是把他的脸转过来,欣赏他脸上的别扭,但还是没松口:“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回来就是为了看我是不是病了?”
陆衍不好意思说自己想她想的要命,慢吞吞地道:“太史公劝我”
沈辛夷一听这五个字,当即沉下脸,整个人都转过去背对着他:“既然是太史公劝你,我看你还是别委屈自己,赶紧走吧!”
陆衍也顾不得自己颜面了,伸手把她揽在怀里:“是我自己想你了,想的夜不能寐,昼不安食,若非我自己想回来,别人就算把舌头劝到断了也没用。”
沈辛夷瞥了他一眼:“前言不搭后语,拿话诓我呢吧?”
陆衍把她搂的紧紧的,声音放低,温柔且富有磁性:“字字句句都是真的。我听说你病了,担心的心跳都快停了,冒着雷雨跑回来,夜黑山路难行,我才出来没几步,旁边一棵大树就被雷电击中,差点砸到我,他们都劝我明日早上再回来,但我想你雷雨夜害怕,闷头赶回来陪你。”
他颇不习惯说这些缠.绵肉酥的话,开始的时候还觉着不自在,越往后便越顺畅了。他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反应。
这话有卖惨的嫌疑,但听的还是让人莫名感动。沈辛夷瞧他一眼,没好气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本来可以好好商量解决的事儿,硬是拖了这么久。
陆衍还以为她听了这番话会感动到涕泪横流,抱着自己不撒手,没想到她这般淡定,他稍感失望,很快低头认错:“是我的错。”
沈辛夷讶然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居然会低头认错,既然他都这般大方认错了,她也不会再拿乔,轻声道:“我也有很大的不是。”
她打算跟他说开,有些犹豫有些为难道:“我并非有意要让你生气,只是我总是看不到未来”
陆衍心下更加怜惜,亲吻着她的眉眼,打断了她的话:“别胡思乱想,你跟蒋氏不一样。”
沈辛夷更加错愕,他居然知道她在为难什么了?
陆衍在心里默默地感谢了太史捷一下,声音温吞,轻声道:“蒋氏和那侧妃沆瀣一气,把陆渝的内宅搅的天翻地覆,她行事跋扈,无所顾忌,在豫章 名声颇差,累的陆渝处处跟她赔不是,她处处瞧不上陆渝,不是言语侮辱就是明朝暗讽,险些给陆渝下药,她使得夫妻二人反目成仇,陆渝这才想杀了她,你们不一样的。”
他缓缓道:“你人品贵重,这一点就胜过她无数”
沈辛夷被他夸的都脸红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他捧住她的脸在唇上亲了亲:“最重要的是,陆渝对蒋氏并无半点情分,可我却心悦你。”
沈辛夷面色更红,有些不好意思看他,她在他怀里蹭了蹭:“是我胡思乱想了。”
两人又絮絮低语了会儿,沈辛夷精神不济,忍不住打起哈欠来。
陆衍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帮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吧。”
沈辛夷轻声应了,临睡之前含含糊糊说了声:“陆衍,你回来真好。”
陆衍几乎没听到过她这样说,忍不住轻晃了她一下:“素素,你说什么?”
沈辛夷已经迷糊过去,又被搡了一下,闭着眼嘟囔:“陆衍,你好烦。”
陆衍没再闹她,把她前一句反复回想了,越想唇角越是上扬,又不舍得一次回味完了,强行按捺住,留到以后回味。
沈辛夷早上起来烧还没退,脑袋还是昏沉沉的,低声道:“渴”
旁边立刻递过来一碗蜜水喂到她嘴边,她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又觉着小.腹难受起来:“我想小解,你扶我去。”
两把有力的手臂立刻抄住她的腿弯,用小儿把尿的姿势轻轻松松把她抱起来:“我帮你。”
沈辛夷终于清醒过来,转头看见陆衍这样抱着自己,怒道:“你干什么?”
陆衍抱着她往恭房走,一手还扯下她亵裤:“张媪说你腿脚无力,让我好生照料你。”
沈辛夷手忙脚乱地护住亵裤,羞怒道:“不是这么个帮法!你放开我!“
陆衍表情很正经,并无半点戏谑调笑,反而皱眉问道:“你真的可以?”
沈辛夷没好气地道:“我是受了风寒,又不是瘫痪了。”
她说完似乎想到什么,狐疑地看着他:“殿下你是不是没照料过病人?”也太小题大做啦!
陆衍点了点头:“只你一个。”
他顿了下又道:“我自己连患病都没这般上心过。”他不太信任地问她:“确定你自己能小解?要不要我帮你”
沈辛夷生怕他一时兴起硬要帮忙,捂着亵裤道:“算了,我又不想了。”她还是忍一会吧。
陆衍这狗,平时在床上的时候或者要哄着她到床上的时候,什么不要脸的话都能说,一下了床就恢复人模狗样的正经德行,对她不是冷着脸就是张口嘲讽。
这两天情话跟不要钱大放送似的不说,还把她照料的无微不至,他怕事情太多陪不了她,干脆把这几天的所有事都推了,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吃饭喝药洗漱更衣都是他亲手做的,弄的张媪玉烟她们几个都没事干了。
只要她撒娇叫一声太子哥哥,他什么事都肯干,就算她要他去提刀杀人,他只怕也是肯的。
沈辛夷是从小到大被人宠习惯的,都觉着实在是招架不住。
她一开始还觉着受宠若惊,等烧渐退了就有些消受不住,尴尬地红着脸:“我病已经好了,殿下忙自己的去吧。”
“太史公说你烧虽退了,但身体还虚着。”陆衍见她要起身,拿出一件绣缠枝杏花的单衣给她披了:“昨晚上下了一夜雪,现在正在化雪,是最冷的时候,你别又冻着了。”
沈辛夷自大去了南边,已经好些年没有看到雪了,她走到床边,透过朦胧的窗纸看外面的积雪,欣羡道:“积了这么多雪,后面的梅林肯定美不胜收,要是能出去看梅赏雪就好了。”
太子府一共有四个园子,每个都有不同的美景,其中一处梅林专门供人欣赏寒梅傲雪的风姿。
陆衍皱了皱眉:“不成,你身子还没好全。”
沈辛夷郁郁道:“太史公都说我好的差不多了,再说我已经在屋里闷了好几天了。”
陆衍铁面无私,还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反正已经闷了几天,那就再闷几天等彻底好了吧。”
沈辛夷:“”
他终于注意到她脸色不好看,走过去把她打横抱起来放在床上,又在她眉间亲了亲:“再忍几日,到时候我陪你去赏梅。”
“又不远,我穿厚点就能去,我每年都和阿爷阿娘摘梅制香”沈辛夷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猛地停顿了一下,见他面色如常,这才道:“那我不去了吧。”
陆衍又摸了摸她的脑袋,一脸若有所思,又拿了本书让她消磨时间,自己径直走了出去。
沈辛夷看了几个时辰,等到饭点了,才发现他没回来,转头问张媪:“殿下呢?”
张媪摇了摇头:“好像出去了?”
沈辛夷摸了摸脑瓜子,喃喃道:“他答应今儿陪我画九九消寒图玩的啊”
陆衍不是言而无信之人,特别是对她,只要是答应她的事,不管再小他都会记着。
他要么是临时有事,要么是不喜她提沈家的事儿,这才跑了出去。
她郁闷地搅着调羹:“不就是想看个梅花吗,不至于吧”
等她心不在焉地吃完饭,陆衍才急忙回来,风卷残云地吃了一顿。
沈辛夷瞧他脸色难看:“怎么了?可是有事?”
陆衍脸色更加不好,轻轻摇头,语焉不详地说了几句,又出门了。
沈辛夷更怀疑了,真为她提沈家生气了?
她琢磨他的表情一直到黄昏,终于见他匆匆回来了,双手和俊脸被冷风吹的通红,手里还握着一幅画轴。
沈辛夷摸了摸他冰凉的手,把自己温热的手炉塞给他,训他:“你去打雪仗了啊!”
陆衍不禁一笑,掩嘴咳了几声,慢慢展开画轴:“你不是想看梅园雪景吗?这是我在梅园照着景致摹的。”
早梅发高树,回映楚天碧。
云蒸霞蔚,傲雪凌霜。
沈辛夷被他照料久了,都快忘了他也是个病人。她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怀里,闷闷道:“我就是随口说说,你怎么还当真了。”
这时候就能看出直男和妹子的天差地别了,陆衍做这些无非就是让她开心,却不知道她心里何等感动,被她一抱,只觉着骨浮肉酥,他伸手把她紧紧搂住,低头咬着她的耳尖:“你身上都干净了吧,我们好久没”
沈辛夷:“”
她正动容呢,心情被他拦腰砍了,重重哼了声,开始找茬:“你中午回来为什么给我脸子瞧?”
陆衍抱了一会儿才舍得松开她,他把画轴挂好:“我几时给你脸子瞧了?我许久未绘丹青,上午画毁了两幅,脸色有些不好看罢了。”
他边说边吻她胸颈,他真是沈辛夷见过的第一不解风情之人,她真想给他一脚,于是继续找茬:“我可从未听说你擅丹青,别是找宫里的画师代笔的吧?”
他是受不得她激的,傲娇地哼了声:“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学无术,我师承画圣林旭义,会的多着呢!用得着那些俗人代笔?!”
沈辛夷没想到丫脸皮还挺厚,真会自吹自擂。
她故意逗他:“只要你有能耐画一枝梅出来,我就信你。”她不知想到什么,又凑近了故意咬着他耳朵,还调戏他一遭:“今儿晚上怎么都依你。”
陆衍立时魂飞天外,魂魄飘飘悠悠半晌才落回原处,全身都酥软了,他沉默约一息,放开她,转身匆匆往外走,把厚重棉帘子撞的上下乱飞,‘蹬蹬蹬’厚重的脚步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不到片刻,他就取来了纸笔颜料,撂下一句狠话‘你等着!“,挽起袖子开始作画。
沈辛夷的阿娘出身清贵世家,对琴棋书画的鉴赏能力自然是有的,她一瞧陆衍落笔就知道他的画定然不是凡俗可比,果然他只用了寥寥几笔,黑红二色,就绘出了一枝欺霜寒梅,风骨孤傲。
他放下画笔,冲她得意地挑了挑眉:“如何?”他见她不说话,又紧着追问:“这回信了吧?
沈辛夷本来是逗他,没想到他居然还真画了,她拦都拦不住,她实在没忍住,捧着肚子笑倒在床上了。
陆衍瞧她笑的那癫狂样也知道自己被耍了,冷哼了声,握住她一只白玉脚掌挠了挠。
沈辛夷更是笑的眼泪乱冒,伸手要推他,两人滚到一处。
张媪在外听见了,很是贴心地给两人在外守着
沈辛夷早上起来就开始后悔答应陆衍这个狗人,他居然抱着她折腾了半夜啊!
她底下隐隐作痛,下床的时候腿都是软的,险些栽倒在地,幸好陆衍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捞住了。
他还不知廉耻地提醒:“小心点。”
她没好气地回首看他一眼,迈着腿软发虚的步伐坐到桌边,拿筷子的手都是抖的。
陆衍心情极好,见她吃饭困难,干脆自己也不吃了,端起碗来专心投喂小娇妻。
沈辛夷吃不下了,喝口茶润润喉咙:“我病已经好全了,你这些日子耽误不少事吧,赶紧出去忙活着。”她忍不住笑了笑:“昨个太史公都忍不住瞪我了。”
陆衍看她饱了,自己才随便吃了几口:“最近我倒也没什么,只是今天老八和鱼望月成婚。“
沈辛夷一口茶喷地上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老八成婚,兄弟和兄弟媳妇怎么也得去观礼吧!
更何况她还是沈贵妃的侄女八殿下的表妹,就算如今疏远了,好歹面上情也得过得去吧?
陆衍面有不悦,请哼了声,懒洋洋道:“告诉你干什么?你是老八什么人?老八成亲你又不是非得在场,明天奉盆馈归家庙的时候你再去也不迟。”
沈辛夷一想也是,干脆也懒了下来。
陆衍弯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这才动身出门
第二天陆泽携鱼望月早早地进宫,带她想长辈朝拜盆馈,两人昨夜已有了夫妻之实,不过神色不像新婚夫妇那样亲密,但也不算疏离,该尽的礼数都尽到了。
陆泽这些日子虽遭到贬斥,但风采依旧出众,仍是一派温雅俊秀,好似没有受到分毫影响。
沈辛夷瞧的暗自感慨,因为她和陆泽的昏礼举办仓促,其实很多礼数排场都从简了,难得鱼望月还能保持微笑。
她自觉脾气已经算好的了,但自我带入了一下,假如有人敢在她人生大事上对她敷衍塞责,她绝对把人整的求爷爷告奶奶。
她思维发散开,忽然扭头问陆衍:“殿下,你觉着我脾气好不好?”
陆衍沉默了,这问题怎么看都是个大坑,他片刻才道:“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沈辛夷:“”
鱼望月满面谦逊地拜见完几个长辈,突然间轻轻侧头,目光准确无误地看见了作者在人堆里的沈辛夷。
沈辛夷察觉到她的目光,神色平静地和她对视。
两人互相望了片刻,齐齐展颜一笑。
鱼望月收回目光,面上温婉美好,娴静若水,心里的却笼罩着一层阴云。
她本身对沈辛夷没有什么好恶,出手对付也只是形势所迫,但发觉陆衍对她百般宠爱之后,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嫉妒。而她第二次感受到嫉妒是在方才——那些姬妾给她敬茶的时候。
她发现那个颇得自己丈夫喜爱的,已经有了身孕的妾侍,眉眼间和沈辛夷有几分相似,而她就是因为这个女子,才被迫接受婚事从简的决定。她没想到自己倾慕的对象和自己的丈夫,居然都喜欢同一个人,哪怕沈辛夷不知道此事,她也以这种方式给了自己难堪。
沈辛夷的阴影无处不在,让她十分忌惮,她不由在心里把自己和她仔细比较了一下。
沈辛夷是沈家女儿,沈家是陆衍的仇家,陆衍并不是那等色令智昏的人,或许他会一时色迷心窍,等清醒过来了,未必会留恋。
她和陆衍算是青梅竹马,她在他幼时还帮过他大忙,而且她对他的好恶喜怒也很了解,上回陆衍盯着她的帕子看了很久,又和她温言说了好些话,可见心中并非完全无意,她又有预知梦境保驾护航,未来可期。
跟陆泽比,陆衍是注定的赢家,她真的很想赢得他的心,伴在他身边共享天下,让沈辛夷也品尝一下被嫉妒失落折磨的滋味。
她心思乱转,面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怯,给太后皇后沈贵妃敬茶奉上针线。
沈辛夷一直应付旁人的搭话,不胜烦扰,有个什么县主还是臣女的,极其突兀地插了句:“殿下,沈侯和侯夫人是不是进京了,到时候你们就可以母女团聚了。”声音天真甜美,带着好奇。
沈辛夷扶额的手一顿。
她和陆衍的感情现在已经进入正轨了,可以说每日都在增长,但上一辈的事仍然是两人的禁区,这人莫名来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陆衍,他在一旁站着和人说话,不知听见了没。
她松了口气,正要开口,贞榕已经帮她骂了回去:“关你什么事?那是你父母啊,管好你自己,别乱碎嘴!”
GJ!嫂子没白疼你!
开口之人扁了扁嘴,不敢说话了。
鱼望月奉完盆馈,太后就领着众人去寿极殿拜祭先祖,很快就到先皇后的牌位了。
沈辛夷第二次来这里,下意识地握住陆衍的手,他回首冲她笑了笑,抬眸凝望着母亲的牌位。
鱼望月亲手取来莲花金盆,烧纸祭拜先皇后,又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
她退开身的时候,盆中的火焰还未曾熄灭,不知哪里冒出一撮邪风,带着还在燃烧的纸灰往外飞。
沈辛夷就站在最前面陪着陆衍,头一个遭了灾,裙摆被燎出一片黑灰。
她没当回事,本打算下去换衣服的,背后忽有人窃窃私语:“好奇怪,这未免也太巧了些,不会是先皇后有什么昭示吧?”
齐皇后忽哼了声:“怕是姐姐对这个儿媳不满吧。”她这般说,目光却落在陆衍身上。
第64章
鱼望月垂手立在一边,面上浮现惊诧, 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看向陆衍。
她很想知道, 太子面对此事会作何反应。
别的事沈辛夷还好开口,涉及那位早逝的婆母, 她就不好说什么了, 有些紧张地看向陆衍。
陆衍淡淡扫过齐皇后, 触及到沈辛夷不安的目光,心头一软。
他神色漠然,看向身后议论纷纷的几个:“巧合而已,窗户没关严,这才有风进来, 鬼神之说不可轻信, 尔等皆是宗亲,是天下表率,若再带头危言耸听, 妖言惑众, 别怪我不讲情面。”这话看似是给那几个说的, 齐皇后却听得脸色发白。
他又道:“今日负责祭典的, 全部杖毙。”
鱼望月全身僵硬了一下,又立即调整过来。
她以为陆衍当着所有人的面不会发作,心里至少也会膈应,没想到他竟处置的干脆利落,甚至连查都不查一下异常之处,明摆着是不想让此事扩大影响到沈辛夷。
不是这样的, 他定是觉着闹大了有损母亲安息,这才把事情轻轻没过去。
陆衍又转向齐皇后:“母后以为如何?”
齐皇后脸僵了一下,沉着脸掩饰:“你色.色都处置好了,还问我做什么?”
陆衍淡笑了下,去陪沈辛夷更衣了。
他临走之前看了眼鱼望月,看得她不由打了个激灵。
他是发现不对了?
鱼望月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否决了,她和姨母处理的很干净,他又没有证据,不可能一下子怀疑到自己头上。
她这样想完,又觉着自己太冲动了,她现在当务之急是抓住陆衍的心,而不是针对沈辛夷。
男人是多情的,他们可以同时迷恋很多个女人——这是鱼望月生长在一个妻妾环绕的大家族的唯一感触,所以她认为,陆衍喜欢沈辛夷,和太子喜欢自己并不冲突,等她让太子倾慕自己了,再想着如何针对沈辛夷,独占鳌头也不迟。
陆泽和她朝拜完之后就出去了,她掩好房门,问才走进来的侍女:“南疆蛊术的事,韩阳查的怎么样了?”韩阳是她的爱慕者之一,如今在南疆那边当差,听说她对蛊术感兴趣,二话不说就帮她探查打听。
侍女从怀里掏出厚厚的漆信:“都在这儿了,您看看吧。”
鱼望月面色一喜。
她从姨母嘴里,详细知道了陆衍的病情,也知道了他是因为蛊毒才重病缠身的。
在她的梦里陆衍已经好了,说明这世上一定有可以解毒的办法,她必须赶在所有人之前找到那个办法,献给陆衍。
那时候就算陆衍查出她背后的一些小动作,他想必也不会过多计较了,毕竟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得承这个情
沈辛夷换完衣服出来,好奇地看着陆衍:“我以为你会信齐皇后说的呢。”
陆衍鄙夷地瞧着她:“你何曾见我信过这些?”他皱了皱眉,声音低了下来:“哪怕母后真的泉下有知,也不会参与这等龌龊事。”
沈辛夷怀疑是不是齐皇后和鱼望月联手搞她,但这俩人一个是他姨母,一个是他表妹,她不好说什么:“今儿也太巧了。”
陆衍嘲弄地笑了笑:“真巧。”
车里了熏香浓了些,他被激的掩嘴咳了几声。
沈辛夷忙把凉茶倒进香炉里,又开窗让香味散了,她叹气:“你这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日日汤药未断,竟也不见好转。”
陆衍简短回答:“余毒未清。”
他摩挲着她嫩滑的手背:“自打你嫁进来之后,我已经好了许多,现在能骑马能熬夜,你入门之前,我连激烈些的动作都做不了。”他说完一笑:“祖母总说你是我的福星,让我无事不要惹你,把你气走了,我的病又要加重。”
沈辛夷唾弃了一下他的双标:“这回你又开始迷信了?”
自打她生病他陪伴照料过后,陆衍就不要脸了许多,凑过去挨着她:“只要夸你好的,我就都信。”
两人腻歪着到了太子府,太史捷在车外道:“殿下,我有件事得请教您。”
陆衍这才跳下马车,面上有几分被打扰的不满:“何事?”
太史捷揶揄道:“其实不是什么要紧事,我可是打扰到殿下和太子妃了?我回避就是。”
陆衍被挤兑的十分憋屈:“太史公越老越不正经了。”说完就气哼哼地往府里走了。
他憋屈归憋屈,其实自己也再琢磨,这些天是不是对她太腻歪了?他虽然很喜欢看她娇嗔欢喜的样子,但这些天干的事儿说的话,他想起来都觉得羞耻。
如今她病也好了,他是不是该收敛点了?
男子汉大丈夫,怎能终日沉溺内帷,纵情享乐呢?
嗯,他是得冷着点了。
他一边儿走一边给自己做心理辅导,不知不觉进了寝殿,沈辛夷已经换了件舒适的家居常服,葛优瘫状躺在贵妃榻上看书,她看见他路过桌边,她又瞧了眼果盘上新鲜水灵的水果,便道:“殿下,我想吃橘子。”
这些天她吃什么都是他亲手喂的,她都习惯了,下意识地让他帮忙了。
陆衍手已经伸过去了,冲动被他强行压住:“你自己难道不会剥?”
沈辛夷:“”
陆衍瞧她有几分错愕委屈的神情,心里还在纠结,手已经不听使唤地取来橘子给她剥好。
就如同陆衍对龙傲天的适应一样,她也开始适应陆衍的好一阵歹一阵了,正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一芽水灵的橘子就塞进她嘴里。
他一边喂,一边不自在地咳了声:“我是说,哪怕你自己不会剥也无妨,有我给你剥。”
沈辛夷:“”
陆衍一边投喂,一边在心里默默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
沈辛夷当然不知道他坎坷的心路历程,三两下把橘子吃完,起身道:“殿下,我家里有个世代供奉的大夫,他医术虽不比太史公,但也十分高超,享誉杏林,我觉着可以把他叫来给你瞧瞧,你说呢?”
陆衍手指一顿。
沈辛夷见他不语,还以为他是不满太史捷医术被质疑,忙道:“我是想着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两个高手在一起商量,说不定就能想出有用的方子来。”
陆衍颔首:“我去问问太史公。”
太史捷当然欢迎之至,沈辛夷办事也麻利,不到两天就把大夫赵如请来问诊。
赵如搭在他面色诊断了一时,脸色由平静变成了凝重,看的沈辛夷心都提起来了,连声问:“怎么了?”
赵如表情有些复杂:“殿下经脉凝滞,五脏隐隐有受损之像,但殿下面色却不差,虽隐有些苍白,精神却很好,表里不一,是大亏之相”他又是一叹:“别的恕草民驽钝,再诊不出来了。”
沈辛夷脸都白了,陆衍大概是心里有准备,面上一派镇定,甚至还宽慰她:“早就如此了,我不也没死吗?可见是气数未尽。”
沈辛夷叹了声,却不能自乱阵脚让他担心,于是起身送赵如出门。
她见陆衍药石无医,居然把希望寄托到封建迷信上了,干脆跟他商量:“明日你跟我去白马寺拜拜呗。”
想当年她也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自己都投胎穿越了,由不得她不信。
陆衍知道她为自己操心,既感动又好笑,但还是道:“不去。”
他见沈辛夷不悦,懒洋洋道:“我今日才说身为皇室宗亲不可轻言鬼神,我自己转头去求神拜佛,这不是自打自脸吗?你自去吧,我派人护着你。”
沈辛夷觉着有点严重,但他既这般说了,她也没再多劝,横了他一眼就没再说话了
白马寺是国寺,香火鼎盛,常有皇亲国戚来烧香祈祷,白马寺主持还定下规矩,寺中不得有马车出入,来拜访者最好也不要乘马车上山,以示诚心。
依照沈辛夷的身份,若想坐马车进寺也没人敢置喙,不过她觉着既然都开始搞迷信了,那就干脆搞到底,在山脚下便弃车徒步登山。
她才走了没几步,就遇见带着侍女护卫的鱼望月,她也看到她了,嗓音温柔地招呼:“殿下?”
沈辛夷一笑,也走过去招呼:“皇子妃?”她好奇道:“你也来进香?”
鱼望月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很快遮掩过去,含笑道:“我为夫君和婆母进香祈福。”
才成亲第二天进什么香啊?沈辛夷先是纳闷,很快又反应过来,想必是沈贵妃有意刁难他,她想到齐皇后,不由有点幸灾乐祸:“既如此,八嫂和我一道走吧。”
鱼望月并不喜和她走在一处,她心底就是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太子妃实在太过貌美,别的女子和她站在一处,便如烛火之光和日月之辉,轻易就能把他人比的黯淡无光。
但她就是再不愿,沈辛夷已经提出一道走,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很快她就知道沈辛夷不光比她貌美,还比她嘴贱。
她一会儿说沈贵妃和蔼好相处,一会儿八殿下斯文良善,还一直称赞她贤淑端庄,一定很得婆母和夫君的喜爱。
这些话宛如一刀刀往鱼望月的心口扎,说的她心痛如绞,真恨不得抛下清雅仙女的人设撕烂这位太子妃的嘴,她勉强笑道:“别总说我的家事了,太子妃也说说自己吧。”
沈辛夷假装没看见她铁青的脸色,自顾自道:“我无非就是太子多宠爱了一点,长辈疼爱了一点,善良美貌比别人多一点点,人也比其他人伶俐了一点点,八嫂你看,我就是一寻常人,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
鱼望月:“”
她平时称得上好脾气,唯独对这个三番两次算计她的鱼望月十分有攻击性,她致力于把她气到中风,于是又手搭凉棚,四下张望:“哎呦,八殿下怎么没陪你来进香?”
鱼望月:“”
她忍无可忍地道:“太子似乎也没有陪伴太子妃,太子妃可知这是为什么?”
沈辛夷懒洋洋地用帕子扇了扇风:“太子不信神佛,所以特地在山下等着接我。”
鱼望月拢在宽大袍袖里的十指捏的根根泛白,她正要开口,忽然听前面一阵喧闹。
沈辛夷听见有热闹瞧,也顾不得讽刺鱼望月,带人急忙往前走了几步。
鱼望月一瞧,也慢慢跟了上来,站的离沈辛夷远远的,垫脚向喧闹处张望。
前面堵着的是几个贵族纨绔子女,白马寺附近有不少摆摊的小摊贩,靠摊子养家糊口,这几个纨绔子女违背规矩,在山间纵马,不慎撞到了好些摊贩游人,他们几个不但不赔钱,反而得意大笑,向几个被撞的东倒西歪的百姓甩着鞭子。
沈辛夷定睛一看,为首的居然是个熟人——就是冯玉珰那个傻缺。冯玉珰一边娇叱,一边把手里的马鞭甩向一个倒在地上的黑袍男人。
她皱了皱眉,大略一扫,见台阶上横七竖八地倒着许多百姓,有的被撞到站不起来,躺在地上哀哭不止。
她正要喝止,目光忽然凝住了,落在正被冯玉珰鞭挞的黑袍男子身上。
那人身材高挑,看身形应该是个男子,他浑身上下被宽大的黑袍裹着,连脑袋都罩在兜帽里——但沈辛夷就是觉着此人莫名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她正欲上前几步,仔细看那人究竟是谁,冯玉珰为首的几个人却被缠的不耐烦了,挥起马鞭就要踩踏着几个百姓冲出去。
沈辛夷这下再顾不得瞧那人了,指着那几人厉声道:“把他们给我拿下!”
齐叱得令,立刻带人把几个纨绔从马上扯了下来,也不管是男是女了,三拳两脚就揍的那几个傻叉哭爹喊娘。齐叱又命人控住了马匹,把几人拖到了沈辛夷面前。
黑袍男子听这一声清脆的娇喝,停顿了一下,转头看了她一眼,深邃双眸掠过讶异。
不过这不足以让他停下,他只顿了一下,趁着大家乱做一团的时候,径直走了。
沈辛夷又转头去找黑袍人,此时已然看不见他的踪影,她左右扫不到人,只好暂时按捺下来,她抖.S之心呼之欲出,‘咣咣’把这几人各踹了一脚:“你们胆子上长毛了?国寺门前也敢撒野!”
冯玉珰几个哪里还有方才的气势,给吓得哭天抹泪。
沈辛夷本想直接交给负责约束这些贵族子弟的三花卫处理,但她突然想到鱼望月和冯玉珰是好姬友,便唤了声:“八嫂。”
鱼望月似乎在走神,被她叫了几声才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走过来:“太子妃有何吩咐?”
沈辛夷有意看好戏,指了指冯玉珰:“听闻八嫂和郡主情谊深厚,八嫂说要不要放了她啊?”她抿唇一笑,低声道:“只要八嫂说让我放人,我自会给你这个面子。”
众目睽睽之下,鱼望月怎么可能要求她放人?更何况她和冯玉珰本来就是塑料姐妹情,她立即道:“太子妃不必管我,秉公处理便是。”
冯玉珰本来有几分希冀,转眼就被鱼望月打碎了,一时恨她比恨沈辛夷还厉害,双眼喷火地盯着她:“你”
沈辛夷猜到鱼望月会这么说,拊掌一笑:“八嫂果然明达,既然你要求我秉公处理,那我就把这几人交给三花卫了。”
她轻松帮鱼望月拉满了仇恨值,不光冯玉珰满眼恨恨了,其他几个纨绔都怨恨地看着她。
鱼望月不留神被她拿住了话柄,笑容瞬间勉强起来,却没法解释。
沈辛夷让齐叱派人把几人送走,鱼望月简直一刻都不想跟她多待,草草行了个平礼:“我身子不适,恐怕不能陪太子妃进香了,先行告退。”
她脸本来一直绷着,等到了山下,她才慢慢露出一抹深思。
她这些日子看了不少跟蛊术有关的文书,方才那个黑袍男子袖子滑下了一截,露出小半模糊的纹身。
——在她看的文书里,这纹身似乎是传说中南疆什么蛊神教的纹身。
但距离太远,那纹身又模糊得紧,她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就因为思考这件事,她连沈辛夷坑她都顾不得反击了。
一定要找到那男子
沈辛夷此时也在想那个黑袍男子,明明觉着很熟悉,可她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她转头问齐叱:“你刚才有没有看见”她比划了一下:“一个这么高,穿着黑袍的男人?”
齐叱面色迷茫:“方才人太多,卑职实在记不清了。”
他又干咳了一声,正色道:“殿下,任其他男的黑袍白袍,肯定都俊不过太子,您只用看太子一个就够了。”
沈辛夷:“”
她有心想找那人,但她连他长相都没看到,人海茫茫她上哪儿找去?
她实在没心思进香了,停留了一会儿也下了山。
陆衍也是刚来,在底下等着准备接她,见她面色不虞地下来了,不由挑眉:“这么快?我还以为你至少得半个时辰才能下来呢。”
沈辛夷回过神来,勉强压了压纷乱的思绪:“遇到姓冯的那个蠢货郡主当街伤人,我把她教训了一顿,实在没心思上香了。”
陆衍倒没说什么:“本来就没什么可信的。”他拉着她上了马车,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中午干脆在外面吃吧,你想不想吃八方楼的鸡汤银丝面?”
沈辛夷喝了口茶,把乱跑的思绪收回,想起一件不得不跟他说的事,问他:“今儿是什么日子?”
陆衍道:“初九。”
沈辛夷踌躇了会儿,才低声道:“我阿爷阿娘他们明日回来。”
陆衍倒茶的手一顿,放下精巧的琉璃茶壶,手指有意无意地敲击着桌面。
“哦。”
沈辛夷明知道这是两人的雷区,还不得不大踏步地往里踩,硬着头皮道:“他们这回能在京里小一月,此次一别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他们,所以我想陪他们住上六七天”她顿了下又道:“我已经跟太后说过了,你意下如何?”
她其实早就想跟陆衍说了,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只能硬生生拖到现在。
陆衍轻声重复:“六七天?”
沈辛夷‘嗯’了声。
他不再说话,车里静的可以听见她细微的呼吸声。
陆衍很不高兴。
他十分喜爱沈辛夷,可以说沈辛夷是他长这么大,遇到过最得他心的人。但他对她的喜欢做不到爱屋及乌,这份喜欢也不会转到他对沈家的态度上。
在他的心里,她是她,沈家是沈家。
让他更不开心的是,沈辛夷没有顾忌他的心情,说回家住那么久,就要回家住那么久,正因为喜欢她,而且两人已有了夫妻之实,他难免对她要求更多。
别以为第一次只对女子有深刻意义,对男子也是如此。两人已经有过肌肤之亲,她现在是他的人了,两人已经彻底属于彼此了,以后未来的几十年,他也只会跟她度过,她为什么还要时刻惦念着娘家?
是他对她不够好?
陆衍很快发现自己郁闷的源头,不止是因为她要回的是沈家,更是因为他讨厌她看重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
他慢慢皱起眉,虽然心里极为厌憎她要回家住好几天这件事,但他脸上到底没表露什么。
两人如今正在情浓之时,他不想因为这件事跟她闹僵。
沈辛夷试探着叫他:“殿下?”
陆衍长睫闪了闪,回过神来,意味不明地‘哦’了声。
不管他是不是真想答应,沈辛夷对父母迫切思念,只当他是答应了。
她回去之后就开始简单收拾行李,预备初十的时候去迎接父母。
她是真的思念父母亲,但还是放心不下陆衍,临走之前还问他:“殿下,我要走了,你要不要送送我?”
其实她有点想把陆衍打包带回去的,但他肯定不会同意。
不光不会同意,肯定还会勃然大怒。
陆衍斜眼看她:“别得寸进尺。”
沈辛夷:“”
她给噎了一下:“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陆衍哼了声:“我若让你不去,你会同意吗?”
沈辛夷叹了口气,从来没觉着陆衍这么磨人过,她跟他商量一个折中的法子:“我早两天回来陪你,如何?”
陆衍看着她,没说话。
沈辛夷知道再跟他掰扯下去今儿就走不了了,冲他挥了挥手,带上人走了。
她才跨出大门,就听屋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她慌张起来,忙折返回去。
陆衍面白如纸,几近晕厥,他以帕掩唇,咳的惊天动地,洁白的方帕渗出斑斑血迹。
第65章
沈辛夷第一反应就是他在装病。
但是想想也不对,陆衍再怎么也不至于用这么幼稚的法子吧?再说他咳出来那一帕子的血又不可能是番茄酱!
那么只能说他是被自己要回家这事气到病情加重, 这, 这也太小肚鸡肠了吧?!
她顾不得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给他拍背, 又给他递了盏温茶, 着急道:“先喝口茶压一压, 我去把太史公请过来!”
她说完才想起来太史捷出门办事,回来也得一两天后了,她又急忙命人取出名帖让人去请赵如,又取去药丸子喂给陆衍。
陆衍却别过身去,一边低咳一边冷冷道:“你不是要归家?自去吧, 还管我做什么?“
沈辛夷气的想给他一巴掌, 但见他脸青唇白的样子,只好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你别说酸话了,你都这样了, 我哪里放心的下回去?!”
陆衍面色和缓几分, 还是低咳个不住。
沈辛夷喂他吃了药丸, 又硬是逼他喝了一盏温水, 这才扶着他到床上躺着,给他掖好被子,气到:“我不过回家几日你就气成这样,这点心眼气量还能当太子呢?趁早向皇上请辞,找个乡下地方种田算了。”
陆衍嘴唇一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觉得由着她误会也好,便缄默下来。
沈辛夷给他掖了掖被子,连连叹气:“咱们今年是不是犯太岁,不是我病在床上就是你病在床上。”
陆衍缓缓道:“耽误了你归家,倒是我的不是。”
沈辛夷没忍住又拍了他一下:“都说了别提这个了!”
赵如接到帖子立即赶了过来,他擅长的多是跌打一类的外伤,因此半天诊断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开了几副润肺止咳,安神静心的方子。
不知道是不是方子真的起了作用,陆衍吃了药之后终于不再咳了,沈辛夷借着熬药的功夫走出去吩咐齐叱:“殿下的病不能耽搁,你快去把太史公请过来,明天我要见到人。”
齐叱也担心太子病情,二话不说就答应下。
沈辛夷又命人去给父母传了消息,这才反身回去陪陆衍,又喂他吃药。
陆衍今儿已经喝了四五碗汤药了,瞧见这碗就直皱眉:“我不喝了。”
沈辛夷好生哄他:“莫要做小儿姿态,喝了药,病才能好。“
陆衍嘲弄一笑:“我喝了这四五年,可也没见病好。”
沈辛夷又好言劝了几句,他只是不喝,她给他弄的烦了,干脆自己把那药灌了满满一口,十分霸总地捏过他的下巴,嘴对嘴给他把药灌了进去。
陆衍:“”操作这么骚的吗?
沈辛夷是个精致的人,精致到什么地步呢?她每日都会命下人收集清晨的露水烹茶,而且别人的零嘴都是干果蜜饯糖块等物,她荷包里放的零嘴都是用花蜜腌渍的花瓣,就连喝的茶也多是花果茶。
以上是为了说明,他哪怕是个有洁癖的人,也完全不反感她以口渡药的行为,甚至还很喜欢,原本苦涩难闻的药里也带了淡淡兰香,让人觉着不那么难以下咽了。
他被她亲着亲着便有些情.动,等喝完一碗药,伸手握住那把杨柳腰,低声道:“素素”
沈辛夷毫不犹豫地拍开他的手了,铁面无私道:“我现在怀疑你突然病重就是这几日纵.欲过度所致,你给我老实点。”
她又正色道:“来日方长,你也别老想着做这事,我等会就收拾了搬到偏殿去住,这几个月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好生调理身体才是。“
陆衍:“”
他缓缓重复:“几个月?”
沈辛夷点了点头:“对,你先把身体将养好,别的事儿再说。”
他眼底掠过一丝悔恨愤怒尴尬交杂的复杂情绪,还没出声反对,沈辛夷就已经命人收拾了准备搬到偏殿去住。
他在悔恨交加的情绪中渡过了一晚,第二日早上,沈辛夷面有喜色地带来了太史捷,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太史公回来了,快让他给你瞧瞧。”
陆衍:“”
太史捷面色古怪,倒不是很慌张的样子,但还是伸手握住陆衍手腕,含糊道:“似乎有些不对,但具体又说不上来,容我仔细瞧瞧”
他走之前给陆衍诊断过,十分确定他不会突然病重,但陆衍装病是临时起意,他又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为何非得装作重病,因此只能嘴上含糊敷衍。
陆衍暗松了口气,素素就在旁边,他无法给太史捷使眼色,幸亏太史公机敏。
沈辛夷也顾不得羞了,立刻问他:“太史公知道,我和太子近来同房,可是因着这个他才突然重病的?我们以后要不要分开睡?”
若是他答是,陆衍没病只怕都要堵出病来了!太史捷忙道:“没有的事儿,太子妃万勿如此,太子并没有病情加重,大概是天气寒凉,受了风”
陆衍:“”
他不知道事情始末,仓促之间编的借口实在不怎么样,沈辛夷一听就不对了:“如果只是受了凉,他怎么会咳出那么多血?”她先质疑了一句,很快就拧眉,低声重复:“并没有病情加重”
太史捷帮陆衍治了这么多年,轻易不可能瞧错,他神色又断然,想必是十分肯定的,既然他这边问题不大,那就是陆衍在说谎了
要是平时沈辛夷肯定不会这般无端,但她联想了一下前因后果,很快断定陆衍装病的事儿。她双目喷火,转向他:“殿下作何解释?!”
陆衍:“”他狠狠瞪了太史捷一眼。
他的智商一向傲视群雄,从未有失手过,当年未病之时,多少纵横官场的老狐狸都栽到他手上了,偏偏遇到她的事儿就屡屡降智,这么小儿科的把戏,换做以前,他自己都是要笑掉大牙的。
他当时不知怎么的,脑子邪光一闪就想到装病这招,种种漏洞都没来得及补,就被她给发现了。
太史捷见势不好,当即脚底抹油溜了出去。
陆衍玉白的面色微微泛红,迟疑了一下,从床上站起身,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要把她拥入怀中,柔声哄骗:“素素果然聪敏,我昨日确实有些不适,我”
沈辛夷一听他这般狡辩,面上怒色更甚,抽出手来扬手给了他一巴掌:“你还想骗我?!”
这一巴掌打的十分重,陆衍面色又白皙,脸上很快就清晰地浮上一个巴掌印。
颜面是何等要事?她是唯一一个敢抽他巴掌的人,陆衍从没被人这般对待过,一时怔了怔,脸色不由沉下来,怒声道:“我昨日已经告诉过你了让你回去了,你自己硬是要留”
话说到一半,他已经后悔了,正要补救,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沈辛夷差点被他气笑,恨不得扑上来把揍烂这张混账脸:“你说得对,就是我自己蠢才信了你的鬼话!你心里怕是也在笑话我蠢笨吧!”她发了狠:“我这就走,你好好‘养病’吧,殿下!”
陆衍也顾不得脸上的掌印了,伸手要抱她,一叠声地唤:“素素别气坏了身子,都是我的不是,我这回”
沈辛夷愤懑道:“放手!你再不放,明日我就去呈向皇上呈和离书!”
陆衍知道她说得出也做得到,瞧见她眼底的决绝,不由松了手。
就算她呈上了和离书,皇上也未必同意,但他实不想跟她闹到极处。
沈辛夷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她的东西都是收拾好的,还没来得及命人归整,因此只吩咐了一声,就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往侯府归去。
张媪她们瞧见沈辛夷出来的时候面色铁青,忙上前劝慰,沈辛夷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等喝了几盏凉茶之后,火气稍减,虽仍在盛怒中,但理智到底是回了笼,眼底慢慢浮现了几分失望。
陆衍厌憎沈家的事两人都清楚,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手段拖住她,她倒宁可他大发一场脾气了,实在不行两人大吵一架,反而比用耍手段好的多。
上回陆衍因为她暂时放沈家一马,这事儿让她很感激,她也知道陆衍喜欢自己,但如今瞧来,这份喜欢到什么程度还难说,她没傻到要求陆衍爱自己爱的神魂颠倒忘却仇恨,但若他真的有心,有话直说也比这样强,他这样欺骗,宛如在她脸上扇了几个耳光。
她只感受到了陆衍的喜欢,没感受到自己之于陆衍对自己有多重视,他难道就不会想想欺骗她会有什么后果吗?还是他对此根本就无所谓?她失望愤怒伤心他是不是压根不在乎?这样看来,他对她这种喜欢仿佛可以随时抛却。
与此同时她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可能真的有些喜欢陆衍了,因为喜欢,所以不由自主地对他提高要求,可陆衍这样的做法让她心里实在是膈应。
她越想越是烦闷,把软枕往头上一盖,努力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马车行了许久才到沈府,沈侯一家昨日才到长安,而今还在收拾东西,门口的仆婢见到她,一边激动大喊一边连忙进府通传:“五娘子回来了!”
沈辛夷想到马上要见到父母,终于开心了些,被张媪扶着下了马车。
她双脚才落地,沈修远和周氏就已经匆匆赶来了,周氏一把握住她的手,神色激动,嘴上还是嗔怪:“你昨日不是说太子身子不好,你要在家照看,不能回来了吗?怎么今儿匆忙就赶回来了,也不命人提前说一声。”
沈辛夷在陆衍那里受了气,感受到父母的温柔,冲她咧嘴一笑,把脑袋埋进母亲的怀里,撒娇。
周氏最爱女儿如此,搂着她进了府,又命人先准备几个小菜垫补垫补:“没料到你回来,厨下也没准备你爱吃的,你先垫垫,晚上你哥回来,咱们再好好庆贺。”
沈修远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太子可同意?”
沈辛夷靠在母亲怀里,身上跟没骨头似的,随口敷衍:“太子只是着了风寒,过了一晚就好多了,我瞧他好了才回来的。”
沈修远点了点头:“太子待你如何?”
沈辛夷不想让父母操心,点了点头:“太子待我很好,上回我不慎着了凉,太子就把所有事推了,一心在家里陪我。”
她生病那几天,反而是两人过的最开心的几天,她想到那几日的浓情蜜意,再想到今天的横眉冷对,心里又烦闷起来。
沈修远瞧出她神情恹恹,但他是典型的古代大家长,威严有余,慈爱不足,心里固然疼爱女儿,可是没了妻子就不知道和女儿沟通,他想了一下,起身道:“我再命人去买点你爱吃的八锦糖和酸乳回来。”他又看着周氏:“好好陪陪素素。”
周氏会意,轻轻点了点头。
等沈修远走了,周氏这才捏了下女儿的手:“跟阿娘还说谎吗?瞧你这没精神的样子,哪里像过得好的?”
沈辛夷跟阿娘才能说得来,把这大半年遇到的不顺心的事儿简略说了一遍,她犹豫了一下,没把陆衍骗她的事儿说了出来,只说自己是因为整宿照顾太子太累了。
周氏叹了口气:“我还担心你嫁给太子要吃苦,现在瞧你们感情越来越好,我也就放心了。”她顿了下又道:“你们平日里摩擦肯定少不了,这些得你自己掂量,只要拿住理,你也不用怕他,有的夫妻就是越吵感情越好呢。”
沈辛夷还在心烦,敷衍地嗯了声。
周氏又蹙起娥眉:“不过你们两口子吵架倒也罢了,齐皇后跟着掺和什么?还有那鱼望月,她昨日和你表兄(八殿下)一道来拜见,我瞧着便不是个安分的,她这般针对你,不会是为了太子吧?“
鱼望月在陆衍面前都十分客气守礼,沈辛夷一直以为她使出种种手段是为了帮齐皇后,但被母亲这么一提点,她还真发觉鱼望月有点不对。
她不由纳闷:“可她已是八殿下的正妃了啊,谁给她的胆子嫁给宗室了还想脚踩两只船?一旦被发现,斩首凌迟都不在话下。”
周氏也挺诧异,又道:“不管她安的什么心,你多留个心眼就是。”她说完不禁笑道:“你觉着齐皇后烦人,我倒是觉着有这么个婆母你才能好过。”
沈辛夷不解,周氏又笑:“男人都爱弱,齐皇后不是个聪明的,每回都明面上刁难你,太子见自己母后跋扈,如何不心疼妻子?再说她又不是太子生母,再多折腾几次,那点养育之恩早晚得折腾没了。”
沈辛夷听着听着不由一笑,还真是这个道理,她和陆衍能发展出感情,齐皇后居功至伟,神助攻赛高!
周氏又絮絮跟她说了好些夫妻相处的道理,什么男人都是贱骨头,不能对他们太好,否则就把你的好当成理所当然的了,不过也不能太过分,不然没多久他就得去寻别的女人了。
沈辛夷细细想了一遍,觉着有理,不禁一笑:“阿娘你就是这么拿住阿爷的。“
周氏不无得意地道:“你阿爷是天生的好男人,不用教导那也是好的。”
沈辛夷不由羡慕,想她爹当年也是有名的美男子,身后追求者不乏出身高的,甚至还有宗室女,但她爹就是跟她娘恩恩爱爱过了一辈子,平时连家里的侍女都不看一眼,俩人都中年了,还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母女俩絮絮说了一下午,等到晚饭的点了,沈桂旗和沈凌风也赶了回来,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
跟沈家的温馨和睦相比,陆衍那里就凄凉的多了,他还是还在懊恼自己处事不周,轻易被她发现,等到五六天后就越加烦闷了。
不就是装了个病吗?若他真的不顾惜她,大可以直接把她扣下不放她归家,再说他本就病着,不过夸大了几分,她何至于小题大做!
他已经说过抱歉了,还挨了她两巴掌,颜面无存,她还有什么可气恼的?
他难道对她还不够温存体贴?换了别的男子,哪里能容妻子在自己跟前这般放肆!
陆衍在太子府待的烦闷不已,无奈再烦闷,那没良心的小混账也不会回来。
他实在忍不下去了,吩咐齐叱:“备马!”
他这几日的烦躁底下人都看在眼里,齐叱忙命人备了马,又道:“殿下可是要接太子妃回来?太子妃还有行礼,备马可不够,咱们得把马车备上。”
陆衍眼底闪过羞耻愤怒交加的表情,冷冷道:“蠢货,谁给你的胆子揣摩我的心思?”他重重甩袖:“我想去崇名巷瞻仰名胜罢了!”
齐叱不解地摸了摸脑袋,崇名巷有什么名胜可瞻仰的?再说哪里离沈府不就隔了两条街吗?
沈辛夷知道陆衍不高兴,原本想在家里待个四五天就回去陪他的,由于被这狗逼气的够呛,她打算待到父母离京再动身。
她才住了六天,玉烟就匆匆跑来告诉她:“娘子,有人看见太子在崇名巷呢。”
崇名巷离沈府隔了两条街,沈辛夷拿不准这狗逼又想搞什么鬼,一边研究烹茶古方一边道:“随他去,别理他。”
等到了第七天,玉烟又一脸震撼地来报:“娘子,殿下今儿又到金钱巷了。”
金钱巷就在侯府隔壁了,沈辛夷皱了皱眉,声音里带了些恼意:“他爱在哪儿在哪,你告诉我干什么?!”
玉烟吐了吐舌头,再不敢多嘴了。
主仆二人正说话,天上忽然下起了雪,漫天雪花洋洋洒洒,没多一会儿就给侯府的红墙翠瓦覆了一层浅白。
沈辛夷一怔,看着雪花出神。
还是贴身侍女最知晓主子心意,她又跑出去一趟,匆匆报道:“娘子,太子还在外面呢,身上都覆了一层白霜了。”
沈辛夷抱着手炉不语,慢慢地皱起眉。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玉烟又过来了,这回脸上带了点慌乱:“娘子,你得去瞧瞧了,太子刚才从马上摔下来了!”
沈辛夷脸色微变,咬牙道:“我去做什么,我又不是大夫!”
玉烟道:“可是,可是太子好像摔得极重”
沈辛夷暗骂了一声,随手抓起外衣,匆匆跑了出去。
她一口气跑到金钱巷,陆衍身后没带人,半扶着马匹,傍风雪而立,他脸色苍白,唇色极淡,更添了几分别样风情。
皎若云中月,皑如山巅雪。
沈辛夷不由有些恍神,见他一副病美人的姿态,不由叹了口气,不过她已经中招过一次了,这次再没有心软,她走过去道:“下这么大雪还不回去?”
陆衍大概是想喝热水,发现水囊里的水已经冷了,他皱了皱眉,瞧见她过来才转过头,听她问都不问一句自己怎么了,他神色也淡了下来,一手抚胸顺气:“我有些事要办,倒是太子妃怎么出来了?”
沈辛夷脸色微黑,冷冷瞧了他一眼:“我也是路过。”她转身要走。
陆衍嘴上说着有别的事儿,瞧她要走,伸手一把把她拉到怀里,声音带了几分不悦委屈:“我在外面等了你这么久,你都不问一下我如何了?”
沈辛夷瞄了眼他横在自己腰间的手:“太子力大如牛,可见身子康健得很,何须我问?”
陆衍:“”
他被她讽刺的默然下来,又紧搂着她不妨,忽软了口气,在她耳边低声道:“素素,装病的事是我不对,我太舍不得你了”他慢慢拖长了声音,又转了话头:“我这些天日日夜夜都在想你。”
幸好这条巷子为沈家所有,寻常人轻易进出不得,此时街上无人,不然两人当街这般狎昵,当真要惊煞许多人了。
沈辛夷挣脱不开,只好转头问他:“你想怎么样?”
陆衍低头,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用商量和希冀的口吻跟她说:“跟我回去吧。”
沈辛夷慢慢摇头:“太子先回去吧,过几日我再回。”
陆衍眯起眼,面上掠过三分怒气,他忽然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得罪了。”
沈辛夷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他凌空半抱着弄上了马,旁边站着的玉烟惊呼了声。
沈辛夷奋力在他背后捣了几圈,咬牙切齿地道:“你又来这招!”
陆衍一手控马缰,一手牢牢按住她,毫无诚意地道:“抱歉。”
沈辛夷怒道:“然后呢?你还不放我下来?!”
陆衍挑了下眉:“什么然后?我道过歉了?”
沈辛夷:“”
她正要想法跳马,就见沈修远手持长.枪,立在侯府门口喝了声:“太子想干什么?!”
第66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一共四万一,十四章 的分量,最近要去作者大会,还有一章 回来补上~
错别字可能比较多,欢迎大家捉虫~
沈辛夷面色一喜,陆衍皱了皱眉, 拨转马头回头去看。
沈修远手提一柄通体乌黑的长.枪, 身后还跟着一二亲卫,他大步走来, 拦在陆衍马前, 沉声道:“敢问小女哪里得罪了殿下?竟让殿下不顾体面, 当街把她掳走。”
陆衍皱了皱眉,眼底掠过一丝不耐厌烦:“太子妃很好,只是长久不归,我甚想她,特地来接她回家。
沈修远本是以为两人关系不好, 他才想把素素带回去磋磨, 听他的话又觉着莫名其妙,但仍旧道:“只要素素还在我沈府一日,就不是太子说带走就能带走的!”他说完拔出长.枪, 枪尖斜指着地面, 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他平素在太子跟前颇为忍让, 但今儿为了女儿, 他还非要硬碰硬不可了!
陆衍面色更冷,一手仍按着沈辛夷,一手却搭在随身佩剑上:“她既嫁了我,自然是我的人,用不着你来操心。”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从身份上来说,这两人一个是老泰山, 一个是女婿,从地位上说,这两人一个是侯爷,一个是太子,若真在家门口打起来,够魏朝人笑一年的!皇上还指不定怎么发落呢。
沈辛夷转向太子,咬牙道:“你先放开我。”
陆衍将她搂的更紧,右手已经抽出了佩剑:“还不曾领教过侯爷的枪.法。”
沈辛夷见他油盐不进,只好转向沈修远:“阿爷”
沈修远本想动手拦人,但听见女儿的声音,又迟疑了下,缓缓收回手:“太子重病缠身,我不占你这个便宜。”他又瞧着沈辛夷:“可我也不会眼看着女儿家门口被人掳走。”
陆衍冷冷一嗤:“既如此,还是动手吧。”
沈辛夷不认为陆衍能打过自己久经沙场的父亲,但两人都是驴脾气,万一他受了伤,皇上必然会借题发挥,对父亲不利!
她看着眼看着风波又起,又急又气,恨声道:“我跟你回去,成了吧?”
陆衍低头看了看她,慢慢把剑收回剑鞘。
她又转向自己父亲,软声道:“阿爷,我跟太后说是七八日后回去,如今日子差不多到了,我也该回去了。”
沈修远把陆衍看了好几眼,这才慢慢收回长.枪。
沈辛夷又看向陆衍:“我的仆妇行礼都在家里,你总得容我收拾一番吧?”
陆衍松开手:“早点回来。”
沈辛夷略整了一下衣裳,皱眉瞧他一眼,搀着沈修远进了侯府。
陆衍并不想进去,只在门口的霜雪里等着她。
父女俩才进门,周氏急匆匆赶到:“怎么了?太子来了?”
沈修远示意沈辛夷先去收拾东西,自己跟周氏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又重重以拳擂桌:“我必不让素素回去!”
周氏仔细想了想,却笑了,重重拍他一下:“明明是他们小儿女闹别扭,你跟着掺和什么?你能让素素一时不回去,还能让她一辈子不回去?早晚得经此事的。”
沈修远深觉跟媳妇说不通:“你没看太子那个样子。”
周氏头疼,跟男人没法讲大道理,只得掰开了揉碎了跟他说:“上回素素跟我说,太子待她是极好的,她生病的时候太子喂药喂汤,都不舍得让她下地,两人成亲大半年没有动静,太子也没往房里收人,可见他是个有心的。你仔细想想,若是太子不喜素素,何必大老远跑来接她,还在雪地里冻了这么久?可见是极想她的。两人闹了什么矛盾我不知,但咱们不过多久就要去赴任了,你难道能把素素也带走?”
沈修远皱起浓眉,她无奈地叹了声:“我也心疼女儿,但咱们终究不能照顾她一辈子,不管两人闹什么别扭,矛盾早晚要说开,早说开总比晚说开强,你说呢?”
沈修远叹了声:“我是怕她欺负素素。”
周氏抿唇一笑:“欺负想来不至于,这亲事本就是皇上上赶着求的,若太子真的欺辱素素,她早就把皇家闹的天翻地覆了。”
沈修远讲不出道理来,只得哼了声:“你原来不是不喜太子吗?这回倒帮他说上话了。”
周氏道:“我不喜太子是因为素素,我帮太子说话也是因为素素,只要闺女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她一笑,又低声道:“我远远瞧了眼太子看素素的眼神,要淌出蜜来一般。”
沈辛夷黑着脸指挥下人收拾完东西,出府门的时候看见陆衍还在,三尺青丝上都覆盖的一层霜白。
她叹了声,冷着脸上了马车:“别使苦肉计了,这招对我没用!”
陆衍冻的挺久,却丝毫不影响身手,他一伸长腿,直接跨上了马车,又抖了抖肩上的雪:“太子妃心肠冷硬如铁,我早已领教过了。”
车里燃了暖炉,温暖如春,他刚坐一会儿身上的雪就化成水,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整个人宛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沈辛夷皱了皱眉,看着他毫无血色的唇瓣:“你带多余的衣服了没?”
陆衍瞧她一眼:“你说呢?”
沈辛夷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在马车的八宝柜子里翻了翻,翻出一件大氅扔给他:“这是我上回命人赶制的,不留神做大了,我还一次没穿过呢,你差不多能穿,先穿这个吧,到府里再换。”
陆衍幽幽道:“女装?”
沈辛夷啐了口:“不穿你就光着吧,你当我想给你穿?”
陆衍在心里挣扎了一下,瞧见她微微蹙起的眉,还是很快动手扒下自己身上的湿衣服。
沈辛夷下意识地背过身,他不由勾了勾唇角:“我身上哪处你没见过?”
她不悦道:“你再啰嗦,我就把马车门打开,让全京城人民都看一下太子是如何裸.奔的。”
陆衍:“”
他默默地披上了大氅。
这件大氅虽然做的比较长,但对于陆衍来说还是短了点,也紧窄不少,一般来说,像衣服短.小这种情况露出的都会露出小腿,他思考了一下,干脆把大氅围在腰间,上半身光着——这么穿衣服的样子别提多骚了。
沈辛夷:“”毛病!
别说是在古代了,就是现代光着膀子在大街晃悠也会被人当成变态的好吗?!
他瞧见她唾弃的眼神,不紧不慢地解释:“我觉着我的上半身还算入眼,下半身粗陋了些,就不在你面前显眼了。“
沈辛夷:“”
她匪夷所思地道:“你觉着这么解释我就会认为你不是神经病了?”
陆衍:“”
他挑了挑眉:“我若是说元宵灯会的时候出了踩踏事故,我不慎受了伤,伤了小腿,这么解释可以吗?”
沈辛夷脸色一变,立刻撩起大氅下摆,他小腿上面横亘着一道狰狞伤口。她皱了皱眉:“齐叱他们干什么吃的?怎么会让你伤到?”
陆衍不以为意:“元宵节那天齐国公在朱雀门办了灯谜会,邀百姓同乐,我瞧有盏花灯样子不错,本想赢下来送给你,那日人颇多,我就没带护卫,不巧有人在人群中借机生事,百姓惊的四下奔走,又是人挤人的,我一时不察,被花灯的竹篾子划了一下,就这般伤到了。”
本来是很丢人的乌龙事,可看见她动容的神色,也就不觉着多丢脸了。
沈辛夷心下又酸又软,嘴上还是气道:“谁要你的花灯,你要是被踩死了,我还得给你守寡!”
陆衍凑过去亲了亲她唇角:“我会轻功,踩不到我。”
沈辛夷推开他的脸,冷笑:“你就跟我耍心眼吧,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反正是在车里,马车的隔音效果又好,不怕别人听到。他涎着脸凑过去:“素素”
沈辛夷躲了半天没躲开,还是被他逮住亲了几下,转头愤愤地看着他。
两人闹腾完就到了太子府,陆衍这样没法下马车,正要命人取衣服来,沈辛夷猛然抬起头,邪魅狂狷地笑:“不准穿衣服,就这么下去!”
陆衍:“”
他缓缓道:“傲天?”
沈辛夷摇头:“错了。”
陆衍可不信正常的她会这么说话:“哦?”
她冷笑了声:“叫我傲天老大。”
陆衍:“哦。”
沈辛夷说着就要推开马车门:“你,就这么下去!”
幸好陆衍反应快,一把把她的手按住了。
沈辛夷冷冷一笑:“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阻拦我?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就这么下去,二,让我当着所有人的面上你,你自己选吧!”
陆衍:“”
他最后当然哪个都没选,直接把傲天老大暴力镇压,又命人给自己取了套衣服过来。
他在她暴怒的目光中换好衣裳,又缓缓道:“你”
沈辛夷冷笑一声:“什么?”
陆衍又摇了摇头:“算了,没什么,下去吧。”
沈辛夷紧跟着他跳下了马车:“你是不是想问问为何这般生气?”
陆衍:“你说是就是吧。”他隐约琢磨出些意思来了,龙傲天除了在某些特地的时候被触发以外,好像总是在素素不高兴的时候出现。
沈辛夷仰起头,冷冷呵了声:“因为你做了让我很不痛快的事儿,谁给你的勇气敢装病争宠的?”
陆衍:“”
沈辛夷看了他一眼,大步流星地进了太子府。
陆衍一脸头疼,也跟着进去了,就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出一块陆衍的牌位,原来那块他已经处理掉了,这块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沈辛夷把牌位整整齐齐地摆好,又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把太史捷和张媪玉烟他们几个叫了进来。
陆衍搞不明白她又想干什么,只好坐在一边静观其变。
沈辛夷冷笑着看陆衍:“你不是缺人吗?”
她把太史捷他们一指:“我这就让他们在白月光的灵前轮了你!”
陆衍:“”
他忍无可忍地扶额:“你们都出去!”
太史捷几个都被吓死了,忙不迭溜出去了。
沈辛夷啧了声:“真是几个不中用的!”她说着说着就开始解自己的衣服:“既然他们不行,那我就自己来。”
陆衍:“”
他非常清楚自己一点都不想和龙傲天来什么,哪怕她顶的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张脸。
他沉默片刻才道:“今日不行”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会有拒绝她的一天
沈辛夷脱了厚重的外衣就住了手,开出拖出一个箱子翻找着什么,闻言抬头道:“不行什么?”她问完就反应过来了,嗤笑:“你想什么呢?!美得你!”
陆衍:“”
他明白自己会错意了之后,又瞧见她手下不停地翻着箱子,他不由挑眉好奇:“那你要做什么?”
沈辛夷翻的箱子还是他买的,两人有了肌肤之亲之后他就开始琢磨着解锁新姿势,便派属下去春馆里买了一箱子乱七八糟的玩意和避火图,只不过至今一直没有试验。
他自己都不满足,哪里有份额分给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不过她是怎么知道的?
陆衍正若有所思,她突然翻出一串镶满了银铃的铜环,看起来有点像姑娘家带的镯子,但看尺寸又不像,她怪笑两声:“就这个了!”
他看到那‘银手镯’就:“”
陆衍被折腾的心情沉重,步履蹒跚地进了书房。
太史捷正在书房里候着,发现他走路姿势有点不对,犹豫问道:“殿下你怎么了?”
陆衍自小学习皇家礼乐,规矩优雅严正,一般也都是坐有坐相的,现在怎么看着有点僵硬?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他这等医术高超的一眼就能瞧出不对。
不会被太子妃打的走不了路了吧?太子妃也不想那般暴力的人啊
他有些挂心,不由道:“您这真是被太子妃给打了?”
陆衍:“”
他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冷冷道:“太史公若是把关心闲事的时间都用在关心朝政上,现在魏朝定然气象革.新,改朝换代了。”
这找茬找的太史捷很委屈:“殿下叫我来有什么事?”
陆衍的脑子不是盖的,很快看透了问题本质,他发现她心情不好可能也会导致她变成龙傲天之后,当即开始琢磨什么事能让她心情好点了。
他也没坐下来,而是稳稳地靠在窗边:“太史公若是无事,不妨帮我想想如何讨太子妃欢心?只有她好了,府中上下才能轻省。”若是素素再不好,他只怕也要跟着疯了。
太史捷本来瞧他怪异的姿势有些别扭,闻言不由感同身受,又为难道:“殿下啊,我若是知道如何讨女子欢心,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未曾娶妻了。”
陆衍不管这个:“太史文能提笔定乾坤,区区小事何必推辞?”
太史捷叹了口气:“要不送礼?”他见陆衍皱起眉,忙道:“自然不是送普通的礼,京中贵女多流行豢养货物抚摸把玩,太子妃尚且年幼,必然喜欢活泼讨喜的动物,殿下可以送一只陪伴她。“
陆衍不由露出喜色,他抚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此计甚妙,太史公可以走了。”
太史捷:“”
他等了会儿,见陆衍还站在原处不动,迟疑道:“殿下不走?”
陆衍静默片刻:“你先出去。”
太史捷觉着他实在古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才走了出去。
他一边往出走一边琢磨,陆衍到底是怎么了?若说因为太子妃犯病那也不至于,太子妃犯病的时间比吃饭睡觉的时间还多呢。
他脑子里突然划过一道灵光——方才太子走路的时候,他好像听到一阵铃铛声。可是铃铛声跟他阴晴不定有何关系?
太史捷这颗顶级幕僚的脑袋,开始了苦思冥想
陆衍不知怎么搞得,直接提气用轻功回了寝殿,他看见正在吃冻葡萄的沈辛夷,冷冷道:“你出气出的也差不多够了吧!”他现在非常之后悔不该一时心软
沈辛夷吐出葡萄皮到银盘里:“不舒服吗?”
陆衍面无表情:“你来试试?”
沈辛夷撇了撇嘴:“我又没有十八厘米,我怎么试?”
陆衍:“”
沈辛夷瞧见他面沉如水,下一刻就要发火似的,她这才发了善心,走过帮他扯开衣服取下来。
陆衍表情松了下来,又低头开始思考怎么能让她尽快好起来。
送活物?
他抚着下巴,心里有了主意。
他是行动能力很强的人,心里有了主意,第二天就命人去专门贩售宠物的御兽阁订了一只宠物,不到两天御兽阁就把宠物拉来了。
沈辛夷就见陆衍面有得色向自己说给自己买了个好玩的,她不由挑眉嫌弃:“你能送我什么好玩的?”每回不是送金银就是珠串,直男到她都不想说话。
陆衍唇角挑了挑,看起来对自己的安排颇是得意:“你来了便知。”
小替身在努力讨好自己,傲天老大对这点还是满意的,于是跟着小替身去了后园。
后园停着一辆马车,旁边守着数十个护卫,马车上罩着一块油布,车身隐隐晃动。
沈辛夷有点疑惑,转头瞧了他一眼。
陆衍面上含笑,几乎想到素素收到礼物开心不已,对他百般温存千般讨好的样子了,他拍了拍手:“打开。”
护卫一把撩开油布,沈辛夷先听到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咀嚼声,等油布掀开她才瞧清楚里面的东西,里面趴着的是一只半大黑豹,皮毛油光水滑,牙齿尖利,它正在里面啃着一只死鸡,弄的笼子里都是鸡毛血迹,唇齿上还血丝糊拉的,别提多渗人了。
沈辛夷:“”
不管是沈辛夷还是傲天老大,心里喜欢的都是温顺乖巧的动物,这种随时随地能扑上来把她吃了的猛兽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她瞧那黑豹吃相吓人,绿着脸倒退了一步。
陆衍还在自傲,没瞧见她脸上的异状:“这黑豹通体无一根杂毛,极是难得,本是齐国公订下的,我硬从他手里抢了过来。”黑豹着实难得,尖牙利爪,养好了还能忠心护主,岂不比那些猫儿狗儿强多了?这般送礼当真是不落俗套。
沈辛夷:“你滚!”
第67章
沈辛夷怒声道:“你是不是故意买了它来吓我!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想吓死我跟太史捷好了是不是?!”
陆衍:“”
那黑豹大概是听见沈辛夷发火, 被吼得也烦躁起来, 跟着长啸了一声。
沈辛夷被吓了个哆嗦,愤愤瞪了陆衍一眼, 扭头走了。
陆衍:“”
他这回总算瞧出来她对此物的不喜欢了, 不由扶额叹了口气, 撂下一句:“她不养,我养,你们好生照料着!”
讨好女人当真比迎敌千万还难。
由于计划失败,陆衍只能继续跟傲天老大过日子,不过跟傲天老大过日子也不是没好处, 他但凡有点情动, 想跟她腻歪一阵的时候,只要她张嘴说句话,他立马消停了。
其实原来也不是没跟傲天老大过过日子, 但经历过素素的温柔多情, 跟傲天老大实在过不到一起去。
陆衍这些天都怏怏不乐, 今日才从皇宫回来, 便瞧见府门的护卫拦住了一个打扮体面的仆妇,仆妇身后还跟着三个小丫鬟和护卫,仆妇一手执名帖,一边冲护卫们赔笑。
陆衍皱了皱眉,翻身下马,问道:“怎么回事?”
那仆妇颇为伶俐, 忙行了个大礼:“回太子的话,老奴是沈府的内宅管事,奉侯爷夫人的命令,特地来给太子妃送书信和一些土物。”
陆衍眼底掠过一丝冷意,想也不想就道:“太子妃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仆妇面有为难:“这”
陆衍方才是下意识的一句,此时已经回过神来:“把东西给我,我来转交给太子妃。”
仆妇低声道:“侯爷和夫人叮嘱我们瞧一眼太子妃再走。”
陆衍皱了皱眉:“有我照料,旁人不必挂念。”
仆妇再不敢多说,无奈地又行了个大礼,这才转身告辞离去。
陆衍命底下人把那些土物拿起,又看了眼手里的书信,有一瞬想过瞒下不给她。
但他装病被人发现那事已经够蠢了,实在不想再犯蠢。
他皱了皱眉,令人带着东西进府。他自己则背着众人,把手里的书信瞧了又瞧。
书信是密封的,若是强行取出,必然会撕毁信封,她一眼就能瞧出不对。
幸好只是寻常家书,信封纸张薄软,他对着阳光照了照,信纸上的字便显出小半,他大略瞧了一遍,只是些关心她身体的话叮嘱她好好过日子的话,他不由微微失望。
做完这些之后,他又有种隐秘的兴奋。
他慢慢把书信收好 ,确定没什么破绽才拿去交给她。
沈辛夷果然没瞧出不对来,撕开信封,把里面的五张信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蹙起眉,面露沉吟。
陆衍戳了口热茶,漫不经心地问她:“信上说的是什么?”
沈辛夷倒也不瞒他:“阿爷和阿娘四日后动身,离京赴任。”
陆衍摩挲了一下白瓷茶盏,唇角勾出一个隐秘的弧度,但他很快想到一事,又蹙起眉:“你要去送他们?”
沈辛夷看了他一眼,把信纸收好,便不说话了。
两人沉默了整整一晚,睡的都不怎么安稳,早上天还未亮,沈辛夷就已经醒来了,她眼底泛着浅浅青黛,她瞧陆衍睁开眼,背过身撂下一句:“不去了。”
陆衍明白她在说什么,对这个答案不置一词,只问她:“你决定了?”
信上母亲特意叮嘱让她不必来送,心意到了就行,反正有沈桂旗送,她担心丈夫和女婿又要闹别扭。她说的颇有道理,沈辛夷就算如今脑子还不好使,心里还隐隐担心父亲和陆衍起争端,况且她上回回家住几天他就闹了幺蛾子,这回她若是去送行,他指不定还要作什么妖。
“孝敬父母也不在这一时”沈辛夷冷哼了声:“我要是没决定怎么会和你说?这下可遂了你的心意吧?”
陆衍一直不希望妻子太亲密——哪怕那是她的娘家,她这般做出让步,按说他确实应该高兴,但不知为何,瞧她郁郁不乐神色,他也跟着烦闷起来。
他披衣下床,冷声道:“你若是想去就去,何必摆出冷脸来,倒似我负了你一般。”
沈辛夷彻底黑了脸,从枕下抄出那个镶满银铃的铜环,举起来给他看:“我看你是欠收拾了吧!”
陆衍:“”
他跟傲天老大讲不通道理,冷哼了声,甩袖走了。
沈辛夷也懒得搭理他,该吃吃该喝喝,两人这些天便陷入一种奇怪的状态中,若说吵架,但也没红过脸,若说冷战,平时还能说上几句话,只是少了夫妻间的亲密。
父母走的那日,沈辛夷一直立在窗边凝望北方,眉间有几分思念,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父母。
陆衍走进来,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出神,过了会儿才道:“你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沈辛夷头也没回,懒洋洋地道:“你寿诞?”
陆衍:“你寿诞。”
沈辛夷自然知道,不过是挤兑他一句,她转过头:“你问这个干什么?”她说完想到父亲因为被催的急,晚一天动身都不成,连生日都不能陪她过,心下不由更加郁然。
陆衍走过去,板过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你过寿诞不是有个传统?寿星只要在寿诞这天许愿,愿望定能成真,我准许你对我许个愿。”这个传统还是他偷看她家书时看到的。
沈辛夷不解地看着他:“现在吗?”
陆衍大概是掐准了时间,用下巴点了点屋中更漏,眼底似有深意:“子时已过,现在就是你的寿诞。”
沈辛夷摸了摸尖尖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哪怕我让你把那铜环带一个月,你也会戴?”
陆衍:“”
他淡淡道:“机会只有一次,你确定要这么用?”
他眼神复杂,似乎带了试探,却又有些犹豫,他心思百转,面上却没什么波动,停顿了片刻:“把你的心愿说出来,我必应你。”
你能不能忘了仇恨,别再怨恨沈家?
沈辛夷心里还是比较有逼数的,哪怕成为傲天老大也没理智尽失,凭她让陆衍放下仇恨,这怎么可能?
所以这个念头在她心里一闪而过,她抿了抿唇:“我锦衣玉食,日子顺遂,又手握魏朝经济命脉,实在没什么心愿。”
陆衍缓缓出了口气,面上有几分欣慰:“你既想不出来,就让我来说吧。”他淡淡道:“我可以暂时不动沈家,你和沈家书信往来也好,探亲也罢,我暂且不会阻你拦你。”
沈辛夷一双桃花眼都瞪圆了。
他又继续补了句:“只要你听话。”
沈辛夷张了张嘴,他不想让她开口,一根食指已经抵在她的唇上:“听我说。”
“我瞧你近来心绪烦乱,所以想讨你欢心,我买的东西你不喜欢,其实我心里很明白你想要什么,可我做不到。”
“我辗转几日,心头不安,但今日还是说了这番话,应你一诺,只是为了讨你欢心。”
“你可明白?”
沈辛夷不由握住他的手,心下酸涩难言,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讷讷道:“殿下”她抱住他腰:“为难你了。”
陆衍伸手抚过她一头长发:“你醒过来了?”
沈辛夷一怔,也反应过来,低低嗯了声。
陆衍轻轻一笑:“看来讨你欢心这法子还是管用的。”
他摩挲着她的柔软长发,神色沉寂,在心里向亡母道歉。
儿臣不孝,母后勿怪。
暂时,我只是暂时放过沈家而已
陆衍有意为她操办寿宴,沈辛夷本来就没向人发帖子传消息,因此早上起来吃了碗长寿面就算过了生日,他摸了摸她的脸,坐在一边陪她吃长寿面:“你确定要这般简单?”
沈辛夷答非所问,用汤勺搅着面汤:“也不简单啊,这面汤用各样稀罕食材熬了十八个时辰,面还是加牛乳鸡子和的,一碗面顶的上寻常人家半年的嚼用了。”
陆衍为了让她不再郁郁不快,给她的承诺让她既感动又心酸,但他也直说了只是暂时,以后说不定就不死不休了。两人能甜蜜一天是一天吧,以后都顺其自然了,以后如何也不是她能掌控的。
她又转头在陆衍唇上亲了下:“再说请那么多人闹哄哄的做什么,我也不稀罕那些排场,有你陪着就够了。”
陆衍反含住她的唇瓣,含含糊糊说了个好。
她寿诞这天还真就什么都没干,被他强拉着在屋里厮混了一天,还是皇上下午传召两人才整好衣服进宫。
文昌帝开门见山:“回鹘和突厥的使节要进京,他们这次来是有意求和,咱们也不能失上国风范,所以朕打算让你去迎接使节,你意下如何?”他顿了下,又道:“跟随使节团一同来的还有一位回鹘公主,作和亲之用,所以让太子妃跟你一道去,她是女子,也方便招待这位公主。”
陆衍面色微沉,不语。
沈辛夷把父子俩各看了一眼,心里瞬间明白了。
当年皇上把陆衍和她爹派去戍边,防止回鹘进犯,也有让两人互相牵制的意思在,两人虽说素有仇怨,但对战事上绝不含糊,一东一西打的回鹘突厥俯首称臣,但后来陆衍重病,皇上怕她爹一家独大,干脆把他爹调往泉州,换了个中庸之才过去,这些年边关屡屡战败,让回鹘得意不说,魏朝被迫赔了好些财物钱粮,虽不至于伤筋动骨,可也十分丢人。
陆衍何等心高气傲?让他去迎接自己当年的手下败将,他自然不会答应。
文昌帝见他不语,叹息一声,难得示弱:“朕现在无可用之人,头上几个就不说了,老六是个混账,老八又利欲熏心,其他几个年纪尚小,但若不使皇子迎使团,未免不够郑重,你病情渐稳,朕也只好让你跑一趟了。”
他又温声宽慰:“放心,只是把使团接进京而已,又不是让你卑躬屈膝讨好那些蛮人。”他见陆衍不答,继续苦劝:“不是让你去回鹘边境把人接回来,他们要在北庭停顿一段时间,你只用在北庭把他们接进京就行,你只负责接人就行,旁的都不用你操心。”
沈辛夷心里一跳,北庭就在南疆境内,南疆其实就是后世的旧疆,现在还是颇为神秘古老的一个地方,最近事情颇多,她一直没能仔细调查,若这回去南疆,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给陆衍解蛊毒的线索!
她心里一喜,不着痕迹地用拐肘撞了撞陆衍。
陆衍去不去都无所谓,唯一看的就是他想不想,他正要开口拒绝,忽被沈辛夷撞了一下,她大眼不住扑闪着,有几分焦急。
他思忖片刻,拱手道:“儿臣领命。”
两人出了紫宸殿,出宫做上了马车,陆衍低头问她:“为何催着我应下?”
沈辛夷:“北庭在南疆境内,我想看能不能找到解你身上蛊毒的法子。”
陆衍目光一暖,唇角不觉扬了扬,说出来的话却还是不中听的:“我当年才中毒之时,太史公几度出入南疆,却毫无所获,还是后来他自己琢磨了方子为我减缓病情,你觉着你去了能有什么用?”
沈辛夷听他这般说,不由沮丧起来:“我还以为有法子呢”
陆衍摩挲着她的脸:“生死有命,我早就看开了。”
沈辛夷推开他的手:“你看得开,我看不开,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当寡妇。“
陆衍干脆把她打横抱起来,两只轻松解开她大氅的玉扣:“道家有采阴补阳之法,前朝皇帝都照此术修炼,我们多试试,说不定病就好了。”
现在还在马车上,沈辛夷吓了一跳,立刻从他腿上跳下来,脑袋差点磕在桌上:“要死!你找别人试去!!”
陆衍不过是逗逗她,他伸手护住她的后脑:“我只你这一个夫人,还能找谁试?”
沈辛夷啐他:“前朝皇帝不就是因为修仙问道亡国的吗?你还敢拿他们举例,我看以后你也是当昏君的命!”
陆衍嗤笑:“若我是昏君,你就是祸国魅主的妖妃。”他握住她的手指轻咬了口:“今儿是你生日,净做无聊的事儿了,回去要不要做点有意思的?”
他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我还没给你备生辰礼呢,干脆把我自己送给你,今儿晚上任凭你要几次。”
沈辛夷脑海里莫名地浮现陆衍光着身子,那处绑了个大红蝴蝶结:“素素,今儿晚上我就把自己送给你!”
噫~好恶心。
更恶心的是她脑补出来居然全无违和感。
沈辛夷:“”
她坚决推开他的脸:“不要,你今儿晚上睡觉也不准脱衣服,不然我就把你扔到大街上让你裸.奔!”
陆衍啧了声:“好个悍妻。”
两人都没吃晚膳,幸好沈辛夷进宫之前命人备了饭菜,现在端上来即可。
她提筷吃了会儿,底下人又端上来一道新菜,是泉州特有的石湖红膏鲟,他们家里人一向爱吃,其中尤以她为最,但这玩意吃多了伤胃,周氏便只许她每年生辰的时候吃一回,久而久之竟成了惯例,由于这菜的主料得从南方运来,是父母特地给她带来的,她本想留着以后慢慢吃,下人大概是没注意,便按照惯例做好了给她端上来了。
陆衍吃食上一向比较挑剔,不是说他多么奢华精细,而是他从不吃别人送的,甚至连太后皇上送的他都不碰,府里厨房采买的下人也只去他名下的庄子上采买,更何况这还是沈侯府送的
她犹豫着要不要命人把菜撤下去。
陆衍在见这样新菜上桌,果然挑眉问道:“这是什么?好像不是北方菜。”
沈辛夷瞧了他一眼:“石湖红膏鲟。”她低声道:“我父母特地送来的,我每年生辰都吃这个,他们大概是顾念着我,所以特地送来”她说到这儿,大概也知道自己越说越糟,索性住了嘴。
陆衍握住筷子的手一顿,把象牙筷放下来:“挺好的。”他似乎要起身:“我吃饱了。”
屋里伺候的下人都在,沈辛夷面上不禁尴尬起来,他似乎瞧出她的窘迫,又重新坐定了,给她夹了一只红膏鲟:“再陪你吃会儿。”
沈辛夷松了口气,心下又有些复杂,沈家送的几只螃蟹都让他这般不快,更别说其他事了,他肯答应自己暂时放过沈家想必心里是极艰难的,但这也说明,想让他放过沈家有多难。
她心烦意乱,又不想把气氛闹僵,干脆转了话头:“咱们何时动身去北庭?”
陆衍漫不经心地道:“大概五六日后动身,到时候住在北庭都护府里。”
沈辛夷点了点头了:“那边风沙大,咱们得把遮风的带好。”
陆衍捏了捏她的脸:“路上不便,得给你量体裁几套男装了。”
沈辛夷斜了眼他的手:“那你可得规矩些,要是路上再动手动脚,小心被人当成断袖。”
两人气氛终于恢复正常,又说笑了几句。
陆衍忽的一笑,又想了想:“你每回过生辰的时候不是要吃牛乳做的糕饼,我已命厨下准备了。”他似是想到什么好笑的:“要不要我准备几根细蜡烛插上,你”
沈辛夷打断他:“这是我们家才有的习俗,我可从来没跟你说过,你是怎么知道的?”生日蛋糕生日蜡烛什么的,还是她这条穿越狗带来的习惯。
陆衍乐极生悲,面上不由得僵了下:“”
这习惯还是他上回偷看周氏的信件看到的
沈辛夷很快也反应过来,怒声道:“你偷看我的信!”
陆衍脸上有几分狼狈,别过脸:“信纸太薄,我不慎看了几个字又如何。”
沈辛夷脸上怒色更甚:“你又狡辩!”
陆衍伸手眼看着打马虎眼不能过去,只好遣退了下人,伸手搂她:“都是我的不是,我当真是无意瞧见的,并非有意为之,又想着你生日到了,这才命人提前准备,素素别气,我以后再不会了。”他低头要亲她:“生日的时候不要动怒,否则一年都不顺。”
沈辛夷才不信他是无意中瞧见的,但他今儿晚上都没纠缠石湖红膏鲟误端上桌的事儿,她也不好再发火,任由他搂着:“罢了。”
一顿生日宴还没吃完,两人差点吵了两架,谁都没心思再吃,洗漱之后便睡下了。
陆衍本还有意送她一夜七次大礼包,但沈辛夷实在没心思,他不想强迫,也只得罢了。
一晚上险吵了两次,沈辛夷其实心里是有些尴尬的,但不想为此事跟他闹不痛快,第二天起来便神色如常地亲了他两下,算是把这事儿勉强翻过去,她心里却很清楚,以后早晚是要爆发的。
等她的男装定制好,也差不多到了要动身的日子,国储行路非同小可,文昌帝还特地派了一队军中精锐护送。
沈辛夷穿了一身天青色窄袖胡服,头戴玉冠,俨然世家公子,她装作陆衍随从跟在他身后,才出城就收到不少香囊帕子。
陆衍瞧她腰细如柳,眉目盈盈,唇瓣是好看的嫣粉色,煞是可爱。
他瞧她收到的香囊帕子花朵都快拿不住了,一把把她拉进马车,自己也跟着坐回了马车里——这般给里给气的动作惹得路边的小娘子发出一片尖叫。
他听着外面的尖叫,似笑非笑:“太子妃好人缘。”
沈辛夷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络腮胡子,她伸手把胡子带在脸上:“用这个挡脸吧。”她伸手捋须,又扶了扶腰间佩剑:“从今儿起,我就是仗剑天涯的游侠儿。”
陆衍:“”
沈辛夷冲他勾了勾手指:“小娘子,来亲一个。”
陆衍:“”
爱情是伟大的,陆衍从那一把胡子里找到了嘴的位置,义无反顾地亲了下去。
好扎
沈辛夷笑的打跌,戏瘾又上来了:“甚好甚好,现在我是一名武功高强的恶霸,因为爱慕你,所以把你强抢到山上来了,现在你喊一声‘非礼啊’!”
难怪她脑子犯病的时候会变成傲天,原来本身就是个戏精。
陆衍面无表情:“再闹腾我就让你喊‘非礼’了。”
她生的脸嫩,穿上男装也不像男子,带上一把络腮胡子别提多奇怪了。偏偏她进进出出都带着,导致太史捷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沈辛夷大概是玩cos上了瘾,这几天连睡觉都带着那把胡子不说,恰巧又带了陆衍送她的那把‘吾念’,得空还逼着陆衍教她练剑。
陆衍捏了捏她的手腕,毫不客气地嘲讽:“你根骨太差,学武就别想了,连个马步都扎不稳,还想习武?”
沈辛夷还欲闹腾,他又慢慢转了话头:“不过你根骨虽差,却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
沈辛夷沉浸在cos中无法自拔,闻言果然好奇问道:“怎么?”
陆衍轻巧把她压在身下,又扯下她脸上的络腮胡子:“双.修。”
沈辛夷:“”我怀疑你在开车,但我没有证据。
两人玩了一路欢乐cos,大半个月后终于抵达北庭。
沈辛夷瞧着有些精神不济,眉眼却透出一股水润妩媚,容色更胜往昔,可惜被一大把络腮胡子挡着看不大出来。
她倦怠问道:“咱们怎么去迎回鹘使节?”
陆衍一脸餍足,懒洋洋地靠在车围子上:“使节团已经到了都护府,北庭都护府会派人来接咱们,到时候两边在都护府碰头。”
沈辛夷道:“接了人咱们就能回去?”
“只怕未必。”他不知想到什么,嘲弄笑笑:“使节团不一定想这么早进京,他们可在北庭待了好一阵了。“
沈辛夷觉着这话蹊跷,只要细问,车队来到北庭城门口已经停了,一把清朗声音遥遥传进马车内:“臣都护司马甄乔拂松,特在此等候太子,叩见太子。”
陆衍掀开车帘走出去,随意点了点头:“起来吧。”
出声那男子这才缓缓起身,他略有些清瘦,身姿却挺拔如松柏,长眉入鬓,唇若涂丹,一派朗月入怀的风采。
沈辛夷听见他声音的时候,脸色已经变了,此时看到人,形容更是复杂难辨,再也保持不了镇定。
第68章
沈辛夷心思一恍,不由浮现许多小时候的场景。
她和乔拂松的渊源颇深, 要不是皇上硬下旨给她和陆衍赐婚, 她现在肯定已经是乔拂松的妻子。
两人曾经有婚约,几乎是一起长大的, 这和她表哥陆泽的那个所谓的青梅竹马还不同, 陆泽那所谓‘婚约’完全沈贵妃剃头挑子一头热, 单方面想给儿子和侄女官宣,其实她爹完全没考虑过把她嫁给表兄陆泽。
但乔拂松不一养,她爹颇欣赏他的人品,乔老爷子也很喜欢这个沈家女儿,两家本都准备过定了, 结果皇上乱绑红线, 她被逼着嫁给陆衍。
她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乔拂松。
她想着想着,不由看了陆衍一眼
乔拂松见她出来,目光在她的络腮胡子上顿了下, 很快认出他是谁, 眼底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彩, 很快又暗淡下去, 他垂头行礼:“太子妃。”
沈辛夷不好意思地把络腮胡摘了,又看了陆衍一眼,打了个哈哈:“乔司马不必拘礼。”
陆衍是何等聪慧之人,瞧两人目光不对,立刻意识到两人认识,不过这也不奇怪, 当年沈修远在北庭当过许久的都护,乔家家主,也就是乔拂松的父亲那时在沈修远手下当差,两个小辈认识很寻常。
他不觉挑了挑眉:“你们认识?”
沈辛夷硬着头皮道:“是啊,我阿爷和乔伯父是世交,当年又都在安西任职,我俩自然是认识的。”
既然都被陆衍看出来了,再装不认识就太生硬了,她转向他:“乔三郎君原来不是在安西做录事吗?怎么会跑到北庭做司马了?”
乔拂松见她称呼着意疏远,心下喟叹了声,面色恭谨道:“家父调任北庭都护,他觉着我资历尚浅,还需多多历练,又怕我年少没常性,所以特地把我调到眼皮子底下来看着。”
沈辛夷本来有点心塞,见他态度磊落,自己也就放下心来:“调任安亭都护乃是高升,我竟都不知此事,只好在这里恭喜伯父和郎君了,若我父亲知道,定然也为伯父高兴。”
乔拂松笑笑:“不敢当,今年年初才下的调令,家父不许我们张扬,是以亲朋都不知道。”
陆衍等二人说完,才出声打断:“使节团在哪?”
乔拂松把心思收回到正事上,沉声道:“使节团今日去郊外打猎了。”
陆衍啧了声:“特地选今日去的?”
使节团知道堂堂魏朝太子要来,还特地选在今日跑出去,明摆着是要给下马威,这话乔拂松却不好接,只能一笑而过,比了个请的手势:“太子和太子妃一路舟车劳顿,先去都护府歇着吧,晚上我们摆宴为您洗尘。”
陆衍道:“改到明天晚上。”
乔拂松一怔,很快应了个是,又转头看了沈辛夷一眼。
沈辛夷给他看的心中一乱,心思重重地坐回了马车里。
本来她和乔拂松就缘浅,两人又没有无媒苟合,她本不该这般心烦。
但问题就出在她大婚前两个月,那日乔拂松特地来南方找她,带着一身风尘狼狈要带她远走西北,她家中尚有父母兄长,怎么可能答应?所以她严词拒绝。
乔拂松意识到自己冲动,回到北方之后就再无往来了,沈辛夷也不知他这小一年过的如何。
亲事未成不是大事,但私奔未成就是大事了,传出去对谁都极为不利。
不仅如此,不管两人有没有男女之情,但少时相伴的情谊总是不容忽视的,这让陆衍知道了还不得翻天?
就这么一路忐忑着去了都护府,都护府已经收拾洒扫好院子,乔都护就在都护府门口迎接,见着陆衍便单膝跪地:“拜见太子太子妃,臣有伤在身,不能亲自去迎您,只好派犬子前去相迎,还望两位殿下恕罪。”
他这话不假,他右腿上绑了绷带,还有隐隐血迹渗出。
乔都护对小辈颇为慈爱,沈辛夷见他这般,于心不忍,忙虚扶了一把:“都护有伤在身,不必行此大礼。”
她说完才发现自己越过了陆衍,转头不好意思地瞧着他,陆衍冲她颔首,示意无妨。
他又问道:“都护乃是国之重臣,封疆大吏,进出都该有人护着才是,怎么会伤的这般重?”
乔都护比了个请的手势:“容臣进去再详细告知殿下。”
乔拂松在前引路,沈辛夷跟着进了都护府,她目光随意一扫,只见一个守门的护卫脸色发僵,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前方,好似有什么毛病。
她本来只是随意看了看,见这人举止古怪,不由多看了几眼。
谁知这一看就坏事了,这护卫跟她目光接触,目光突然狰狞了起来,展开手臂就向她扑过来。她身后的玉烟玉容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陆衍正在后面跟乔都护说话,余光扫到有人冲她扑过去,下意识地动身去拦。
不过他离她较远,哪怕立即反应也迟了,眼看着这护卫伸手就要往她脖颈上掐。
幸好她身边的玉容反应机灵,慌忙之中奋力一撞,把着护卫突然撞的歪了歪,离她相对较近的乔拂松已经赶了过来,拔出佩剑刺在这护卫肩头。
这护卫仿佛不知道疼痛,任由利剑穿肩,他大步往前,张嘴在乔拂松手臂上咬了一口。
乔拂松闷哼一声,反手一剑把他撩开。
陆衍把她护在身后,余下侍卫也赶上来把这人拿下,这人力道极大,七八个人才把他按住,后背又挨了重重几脚,他还在兀自挣扎。
沈辛夷见局面控制住了,也顾不得避嫌,转向乔拂松问道:“乔司马如何了?”
乔拂松身上穿了软甲,因此只是被咬的破了皮,他轻轻摆手:“我无事。”
沈辛夷叹了口气:“乔司马回去记得用烈酒消毒。”人口腔里的细菌最多了。
乔拂松怔怔看她一眼,她已经别过头去。
陆衍面沉如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怕又是那些蛊师干的”乔都护停顿了一下,见儿子无事也放下心,苦笑了声:“咱们进去再说。”
沈辛夷进去之后,迫不及待问道:“都护说又是那些蛊师干的?此时跟蛊师有关,而且他们还作恶多次了?”
乔都护苦笑:“太子妃果然聪颖过人。”他叹了声:“两位殿下应当知道,北庭地处南疆,南疆自古就有蛊术之传,好些人把蛊术传的神乎其神,那些蛊师一个个都成了世外高人,但其实并非如此,蛊师信奉蛊神,有个蛊神教专门管理这些蛊师,跟咱们的官府衙门差不多,咱们朝廷和蛊师因为资源人力虽有争执,但有蛊神教压着,那些蛊师不敢太出格,但近来不知蛊神教出了什么事,那些蛊师跟疯了一般,驱蛊袭击朝廷中人,我身为北庭都护,已经受到数次袭击了。”
他瞧了眼自己的腿:“蛊术奇诡,非咱们汉人所能理解的,我这腿就是一时不防伤的,今儿那个对太子妃下手的护卫,想必是被蛊师控制了。”
沈辛夷听到‘蛊神教’三个字,心里一跳,瞬间想到那个给她真言蛊的异人。
她又不解:“若蛊术真这般能耐,蛊师岂不早就一统天下了?为何甘居南疆一隅?”
乔都护转向乔拂松:“三郎比臣懂得多,让三郎跟殿下说吧。”
乔拂松言语简略:“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蛊师极难培养,数量不会过万,蛊也不是那么好驱的,而且蛊术似乎曾经是医术的分支,本是救人性命的善道,若蛊师存心驱蛊害人,自身也会遭到反噬,非死即伤。”
沈辛夷看了眼陆衍,紧着追问:“乔司马可认识蛊师?”她见乔拂松面露不解,直言道:“我家殿下当年遭奸人暗算,中了蛊毒,所以我想寻找蛊师来为他解毒。”
陆衍中毒不是秘闻,朝中消息稍微灵通点的都知道,她也没藏着掖着。
陆衍目光微柔,偏头看着她,只是碍于在人前不好亲昵。
乔拂松眼底似乎黯了黯,缓缓摇头:“蛊师都是极端之人,不然也不会拼着伤残也要和朝廷官员同归于尽,就算找到了蛊师,他们也未必会为殿下解蛊。“
沈辛夷也就是一问,她听太史捷说过,陆衍身上的蛊毒十分复杂,应当是在蛊师中地位极高的人才会制的,普通蛊师找来也不顶用。
陆衍其实并不很操心自己的蛊毒能不能解,反正他什么样自己清楚就是,他瞧她有些颓然的小脸,心下不忍,便问道:“我能否去蛊神教一趟?”
乔都护骇的脸都白了,乔拂松立刻劝阻:“殿下三思,蛊神教隐在群山之间,具体位置除了那些蛊师之外,几乎没人知道,且当中瘴气遍布,毒虫满地,还有蛊师布下的重重阵法,想去的基本都有来无回。”
乔都护立即道:“不过还请殿下放心,我必竭尽所能帮殿下打听蛊神教的事儿。”
说到这儿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乔都护引着两人去正院住下,终于提了句正事:“使节团今日去外出打猎了,想必明日就能回来,还请殿下在此小歇一日。”
他又客套了句:“三郎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的,二位若是住的不满意,尽管告诉我。“
沈辛夷忙客气了几句,她今儿累得不轻,进了屋里命人备水洗漱。
陆衍本没觉出什么,他把屋内陈设大略扫了一遍,神色怪异起来。
素素有些小习惯可能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譬如她不喜欢太浓的熏香,尤爱清雅馥郁的忍冬花香,看书不喜欢用书签,喜欢压脚折书,不喜欢睡蚕丝被或者绸缎被套,只喜欢棉布的,胭脂水粉只用自己制的,实在没有便买多宝阁的。
——她这些习惯偏好,屋里竟都一一备置齐了。
哪怕两家是世交,乔拂松知道的这般细致也太过了。
陆衍莫名不快,便唤人打听了一二,俩人有婚约之事不少人都知道,大家都以为乔家三郎要和沈家五娘玉成好事的,没想到被皇上横插了一杠子,所以他不到一个时辰就打听出两人的旧事,脸色越发沉了。
两人有婚约倒没什么,但自小相识,想必也有不一样的情愫,不然两家家长不会缔结婚约。
他初时看不上沈辛夷,自然不屑去了解她。
想到这个乔拂松和自己的素素有一段过往,甚至比自己还了解素素,他心里就一阵烦闷。
沈辛夷二十来天没洗个痛快澡,此时终于逮着,泡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一出来就瞧见陆衍辣手摧残着汝窑梅瓶里的一枝梅花。
她用手上的毛巾抽了他一下,嗔怪道:“你手欠还是怎么地?”
陆衍五指并拢,稍一用力就把手里的绿梅捏的粉碎,他丢下残花:“心烦。”
沈辛夷不解:“你有什么好烦的?”
陆衍握住他的腰,把她拉到自己腿上:“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沈辛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陆衍:“”
他伸手捏着她的脸:“好好说话。”
沈辛夷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这个,板着指头数了数:“就是寻常样子呗,在家就学学管家理账,还有琴棋书画这些,得闲了就邀小姐妹办一场诗会花会,夏天去园子赏荷,冬天去湖边看雪,除了这些好像没别的了。”
陆衍勾勒出一幕幕场景,不由唇角扬了扬:“我若是早点认识你便好了。”
沈辛夷摆手:“不好不好,我可不想早认识你。”
陆衍这些年是因病佛系了很多,他前些年的脾气真称得上暴戾了,两人要是早点认识还不得天天干架。
陆衍却会错了意,掰过她的脸来:“那你想早点认识谁?”
沈辛夷拍开他的手:“谁也不想,我一个人过的就挺好。”她瞧陆衍脸色微黑,凑过去用额头蹭了蹭他的下巴,安慰道:“当然,有你就更好了。”
陆衍笑了下,抬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沈辛夷心里一动,试探道:“还真有件事儿我没告诉过你。”
陆衍:“什么?”
沈辛夷故意轻描淡写地道:“你也知道我家和乔家是世交,两家家长有意撮合我和乔拂松,当然这也只是两家人玩笑了几句,一没下定二没过礼,后来我和你订婚,就再没有这茬了。”
陆衍唇角一弯,神色松了松,哦了声。
沈辛夷继续问他:“你不会为这事生气吧?”
陆衍挑了挑眉:“这有什么可气的?”
沈辛夷松了口气,他起身褪下外衣:“我去洗漱。”
待陆衍洗完澡,外面就有人来传报:“太子,使节团回来了,乔都护问您要不要去见一见?”
陆衍正哄沈辛夷帮自己擦着头发,闻言淡然挑了挑眉:“让他们稍等,我随后就到。”他又转向沈辛夷:“慢点擦。”
沈辛夷噗的笑了:“这么晾着使节团不好吧?”
陆衍嗅着她发上的清香:“去就是给他们脸了。”
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沈辛夷专心用毛巾给他擦着头发,一边擦一边嫉妒,陆衍这头发不知怎么长的,又黑又长又亮,一根分叉都没有,而且还不掉头发,她自觉发质也是好的,但每天早上起来枕头上都得落下几根。
出于秃头少女的嫉妒,她手下一重,就拽掉了陆衍的一根头发。
陆衍斜了她一眼,以眼神询问。
沈辛夷手指绕着拔下来的头发,冲他嬉皮笑脸:“收藏,收藏。”
陆衍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猝不及防地伸手也拔下来一根她的。
沈辛夷:“”她勉强笑了一下:“殿下也收藏?”
他随手把那根头发扔了:“我故意的。”
沈辛夷:“”
她怒从心头起,上手拔了两三根,又用手帕捂住一脑袋毛,急忙跑开。
陆衍:“”
眼看着再擦下去两人都要秃了,沈辛夷叫内侍进来帮他整好了头发,这才换好衣裳出门。
沈辛夷嫌女装繁琐,仍是一身男装胡服,扮作他的随从跟在后面
使节团在城外三里处,为首的是一个鹰钩鼻子,眼珠湛蓝的年轻男子,他不耐道:“太子怎么还没出来?不知道我们在这儿等着吗?”
乔都护心说他是太子,知道你们在这儿等着又如何?他极想硬气地怼回去,无奈朝廷这几年面对回鹘屡战屡败,他说话也硬气不起来,只得笑了笑:“太子才来北庭,难免舟车劳顿,劳王子再多等等。”
问话这男子是回鹘可汗的三子,名唤牟烈,十分得可汗信重,当年还在战场和陆衍交手过几次,屡屡败在他手下,而今回鹘屡胜魏朝,他又听说陆衍重病,现在已经是苟延残喘,因此巴不得早点见到他好羞辱一番。
他闻言皱眉催促:“让他快点。”
牟烈身后还站着一个二八年华的异族少女,一样的高鼻深目湛蓝双眼,面皮白皙——想必就是那位要来选夫的回鹘公主纳珠了。
她和牟烈是兄妹,帮着兄长说话:“你们那什么太子是不是怕了我兄长,这才迟迟不敢出来啊?”
乔都护面色一沉,正要说话,就听陆衍的声音传来:“两位虽为回鹘人,汉话说的倒是不错。”
牟烈的脸沉了沉,纳珠瞧见来的时候面如冠玉,眸似朗星的汉族男子,眼睛不由亮了亮:“你就是太子。”
陆衍没理会她,径直走到牟烈跟前,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三王子,好久不见。”
尽管时隔多年,但牟烈一看到他,还是不由想起他在战场上杀戮自己族人的样子,这般一想,他气势就矮了一截,低声招呼:“太子。”
陆衍淡淡道:“我奉父皇之命,特地来迎接使节团,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都护府再说。”
陆衍说着就要走,竟是完全无视了方寸跟他搭话的纳珠,纳珠不满自己被忽视,再加上异族女子胆大妄为,竟上手要扯他:“没听见我叫你呢,你怎么不回我话?”
陆衍这辈子遇到过的狂蜂浪蝶不知多少,淡淡扫了她一眼,纳珠被他眼底的冷意看的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几步,不敢再纠缠了。
她又不甘心,进城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陆衍身上。
一行人回了都护府便停下了,她看见陆衍身后的马车里伸出一只纤手,陆衍仿佛长眼睛了一般,翻身下马,回身握住那只纤长的手,他微微用力一拉,马车里就跳出一个纤细窈窕的美人,美人被他扶着,稳稳地落到地上。
纳珠瞧见自己很中意的汉族男子和别人举止亲密,眼底掠过一簇火苗,又见那美人一身男子装束,下意识地把此人当成男子,语气不善地道:“阿兄你瞧,都说汉族男子有蓄养娈童的爱好,瞧这位太子是个正经人,没想到也是个不要脸的,竟跟一个肮脏卑贱的娈童厮混。”
牟烈纵马到她身边,嘲弄道:“你可别乱说,太子如今已经娶妻,那个男装女子就是他的妻子沈氏。”
纳珠这才知道她相中的男子居然已经娶妻,面色一戾,火气比方才还大了几分,又想到什么似的:“沈氏?她父亲岂不是?”
牟烈点了点头:“不错,她父亲正是当年的安西大都护沈修远。”他冷冷哼了声:“当年沈修远和太子不知杀了多少回鹘勇士,这两个恶魔竟然做了亲家,幸好两人现在已经大不如前,回鹘终于有崛起之日了。”
当年沈修远再安西做大都护的时候,杀了不知多少回鹘贵族,两人的舅父和叔父都是被他所杀。
纳珠表情十分凶厉:“那咱们得在这位太子妃身上讨点利息回来了。”
陆衍跟牟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带着沈辛夷回了住的院子,她一脸诧异:“我还以为咱们的任务就是到这儿接了人,过个一两天就走呢,为何你一提要走的事儿那牟烈就百般搪塞?我听话音,这些回鹘人已经在此地待了许久了。”
陆衍唇角嘲弄地弯了弯:“北庭是军事要地,他们好容易来一次,不多打听些消息,怎么会甘心离开?”
沈辛夷抚着下巴若有所思:“得想个法子让他们甘心上路。”
陆衍正要开口,齐叱这时候敲门进来了,他一进来就不住地冲陆衍打眼色。
陆衍知道齐叱这是有话要私下说,他转向沈辛夷:“咱们带来的行礼可归置好了?”
沈辛夷一拍脑门:“哎呀,差点忘了。”她不放心别人归置,自己匆匆走了出去。
陆衍这才问齐叱:“有什么事?”
齐叱道:“您上回命太史公向陈远和其他在南方安置的暗桩传话,让他们暂时不必监视沈家,也不得再跟沈家为敌。”
陆衍是言出必行之人,他在沈辛夷的生日宴上答应她暂时不动沈家,所以特地吩咐自己在南方埋下的几颗钉子,让他们暂时按兵不动。
他不由坐直了身子:“怎么?”
齐叱面色微沉:“太史公传信之后,其他暗桩都陆续回了消息,独独陈远没有,太史公又去了一封书信,也宛如泥牛入海,毫无踪迹,他觉着不对,仔细调查了一番,发现陈远失踪了。”
陆衍皱起眉:“他暗处是我的人,明面上却是朝廷命官,怎么可能无辜失踪?”
齐叱犹豫道:“在南方,能做到让陈远凭空失踪的人,只有沈侯了,会不会是沈家”
陆衍面色一冷,下的齐叱不敢往下说,他见齐叱住了嘴,才轻轻点着桌面:“以后无凭无据的事不要乱说。”
齐叱应了个是,低声请示:“是否要详查?”
陆衍点头,齐叱也不敢多待,躬身下去了。
陆衍眯起眼,反复回想着齐叱说的话,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他在原处思量了半个时辰,才惊觉沈辛夷还没回来,他正要出去找,沈辛夷就推开门进来了。
“查到蛊神殿的消息了。”她面上有几分愁色:“乔拂松办事利落,他们正好顺着早上被操控的护卫,找到了操控的蛊师,严加拷问之下才有了消息,那个蛊师说蛊神教年前燃了一场大火,什么教主,左右护法,长老,全都死于非命。”
若这些身份极高的人都死了,陆衍身上的蛊谁来解?
陆衍微微蹙了蹙眉:“你方才见他了?”
本来两人有婚约的事儿他并不在意,但方才陈远的事儿已经让他有些不愉,而且乔拂松这个算是他情敌的人要帮助他,自己的妻子还和这人私下会面,他心里自然不快。
说到底,乔拂松这个前未婚夫还是沈家差点给素素定下的,沈家当真是生来克他的。
沈辛夷随口道:“没有,方才整理行李的时候碰见了,他就把查来的消息告诉我了”她说着说着琢磨出不对味了,宛如兜头被浇了一盆凉水,不悦道:“你是什么意思?”
陆衍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淡声道:“蛊神教之事我自己会去查,明日我让乔家不要插手此事。”
沈辛夷自然猜到他在想什么,不由皱了皱眉,为了乔拂松他至于连自己的病都不管了吗?
她还以为这些日子陆衍阴晴不定的毛病已经好了,没想到才几日就故态复萌了。
陆衍瞧她神色不对,唇瓣一动就要说话,沈辛夷脑子懵了一下,不由闭了闭眼,等再睁开眼时,眼神已经变了。
她冷冷道:“我的事不用你插手,你的唯一作用就是被我上。”
陆衍:“傲天?”
他真想自裁,为什么要没事惹恼她,为什么?!
沈辛夷冷笑了声,低头思量。
她是一个莫得感情的杀手,同时也是傲天门的门主,天下第一高手,但前段时间,她武功遇到了瓶颈,陆衍的体质很适合她修炼神功,于是她就把陆衍强掳了上来,让他成为自己的后宫之一。
她捏住陆衍的下巴:“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炉鼎了,以后好好跟我双修,让我采阳补阴,等我神功大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陆衍:“”
双修采阳补阴
他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缓缓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沈辛夷看了他一眼:“我前些日子练功练到走火入魔,开始脱发,你头发丰茂,正适合跟我修炼。”她语毕,狠狠地拽了陆衍两根头发下来:“就先从拔你头发开始吧。”
陆衍:“”
沈辛夷应该改名叫沈记仇。
第69章
沈辛夷在成功薅掉十来根头发之后,终于心满意足地去睡觉了。
陆衍神色凝重, 想了一会儿怎么把素素哄回来, 这才心情沉重地安置了。
就在这种诡异又沙雕的气氛中,两人度过了三天, 她早上才起来, 玉烟就递来一张拜帖:“娘子, 这是那个纳,那那个回鹘公主给您下的帖子,她在传卢府设宴,请您前去赴宴呢。”那拗口名字她实在记不住,干脆用称呼代替了。
传卢府是朝廷专为接待别国使团所建的府邸, 各大州府的中心区才有建, 沈辛夷对这些异族人没什么好感,看了眼那帖子,嗤笑了声:“搞得倒还人模狗样的, 回鹘人也有下帖子的习俗?再说传卢府又不是她的府邸, 她有什么资格摆宴, 还邀请人?”
不光回鹘人瞧她不顺眼, 她看回鹘人也不顺眼,她有个四堂叔就是战死沙场的,两边早已结了仇。
她只要一发病就会特别毒舌,玉烟已经习惯了,便问道:“您若是不去,我就帮您回了。”
沈辛夷摆了摆手:“为何不去?倒显得我怕了她似的。”她又问道:“殿下收到帖子了吗?”
玉烟摇头:“并不曾收到。”
沈辛夷撇了撇嘴:“表面功夫倒是学了十足。”她起身道:“帮我收拾收拾。”
一进传卢府, 沈辛夷就被几个颇有异域风情的婢女引到了一处院子,她还未进门,就听见了女眷说话调笑的声音。
北庭不光是军事要地,还是个十分复杂的地方,这里汉族和其他族混居,光这一片地方,就有数十个不同民族的人居住,所以好些异族土司也把府邸建在这里。
沈辛夷大略一扫,就见堂中大半都是异族土司夫人,少有几个汉族官员夫人,见太子妃来了,立即想站起来行礼,却被身后添酒的侍女给挡住了,堂中无人行礼,无人搭话,就把她干晾着。
沈辛夷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上首的纳珠,纳珠的相貌很美,一般回鹘女子皮肤虽白,但却粗糙多斑,而她则是毫无瑕疵的那种白,不过她眉尾上挑,眼睛吊起,看起来有些凶狠狰狞。
她又扫了一眼这阵仗,心里大概有了数,谁说回鹘女子不会宅斗呢?这不耍心眼耍的挺好的吗。
不过她也不见局促,沈家和回鹘的恩怨纠葛可以扯到几十年前,她在来北庭之前心理就有数了。
纳珠瞧了眼沈辛夷,她一恨沈家,二恨沈辛夷嫁了自己中意的,但她也不敢把沈辛夷怎么样,否则回鹘和魏朝立时就要开战,但折辱一下她,让她颜面尽失还是可以的。反正魏朝这些年跟回鹘打仗都是屡战屡败,她难免自视甚高,大概是觉着回鹘要称霸天下了,区区一个魏朝太子妃而已,她欺辱了也就欺辱了。
她这想法乍一看还算有理,但仔细想想,陆衍当年也杀过不少回鹘人呢,怎么不见这兄妹俩针对陆衍?无非是柿子捡软的捏罢了。
她转过头,理直气壮地道:“没想到殿下现在才来,屋里都坐满了,委屈殿下了,是我考虑的不周。”她下帖下的本来就晚,这么一说好像是沈辛夷故意来迟了。
沈辛夷道:“既然是你考虑的不周,你笑的那么开心干嘛?”
纳珠脸色僵了一下,沈辛夷又摆手:“别废话了,赶紧给我落座。”
纳珠脸扭曲了一下,不过她也早有准备,指了指角落里的一方坐席,抬了抬下巴:“委屈太子妃先坐这儿了。”
沈辛夷扫了一眼,那坐席在最角落的位置,且桌椅榻席都才巴掌大,杯盘酒具都是铁制的,看起来十分寒酸,她要是真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进屋要饭的呢,但若是直接甩手走人,就好似怕了这纳珠一般,更跌颜面。
这事儿还很微妙,往小了说是两个女子争恼几句,往大了说,是回鹘公主压过了魏朝的太子妃,丢的是整个大魏的人。
她讶异地看了纳珠一眼,纳闷是不是谁提点过她了,这宅斗技能可以啊。
纳珠自动把她讶异的目光脑补成羞愤,又扬了扬下巴:“太子妃,请坐吧。”
沈辛夷冲她怪笑了下,大步走到她面前。
纳珠惊了下:“你”
沈辛夷伸出手,一把把纳珠掀翻在地,任由她摔的四脚朝天,自己施施然坐在了她的位置上。
纳珠:“”
沈辛夷看着自己的手纳闷,她神功盖世,按理来说应该把纳珠一掌拍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啊,怎么只摔了一跤呢?纳闷完又拿起案几上的酒盏晃了晃,往下一扫:“你们不知道见了太子妃要行礼吗?”
堂中的土司夫人也都是墙头草,见这位太子妃这般厉害,忙不迭跪下口称‘殿下万福’。
纳珠生的美,身份又高贵,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般待过,更何况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摔成四脚蛤.蟆状,几辈子的人都丢尽了。
她被几个侍女搀扶起来,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表情狰狞,扬手就要给沈辛夷一巴掌:“你这贱”
沈辛夷收回刚才的话,纳珠聪明个鬼!
她听纳珠骂着污言秽语,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立时站起身,秉持着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的原则,‘咣咣’往纳珠小腹上捣了两下,又在她眼窝处狠狠揍了一拳,最后再赏了她一掌,一套组合拳,下来纳珠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知道抱着肚子叫痛。
她力气不比纳珠大多少,但抢了个先机,又专挑最要紧的部位下手,纳珠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纳珠的侍女护卫立刻把沈辛夷团团围住,张媪她们也不是傻子,一招手就把护卫叫了进来,两方竟成了对峙的局面。
堂下坐着的土司夫人看见这场全武行都傻了眼,纳珠出身回鹘,凶蛮无礼了些也就罢了,怎么这个大家出身的太子妃也是一副土匪脾气!
不过她们都是看热闹的,方才不会帮沈辛夷,现在也不会帮纳珠。
纳珠声音里满是怨恨,仿佛在拍咒怨:“你别想出传卢府了!”
沈辛夷半点不怕,一手还掐着纳珠的脖子,扫了那些回鹘护卫一眼,冷笑了声:“我最讨厌嘴硬的人了,我也告诉你一句,今儿不理论清楚,我就在这儿废了你,你若是想让回鹘和魏朝开战,尽管威胁我,看咱们谁的骨头硬。”
纳珠:“”
俗话说横的怕愣的,纳珠怕了,她真的怕了她只是想折辱一下这位沈氏太子妃,本以为是个菟丝子,万万没想到引来一头哥斯拉,比狠她是比不过的。
她甚至觉得,只要自己再敢瞎比比,这位太子妃真的会废了自己,但她真的出了事,她父汗就是再宠爱她,也绝不会为了她和魏朝开战,毕竟回鹘是游牧民族,人力财物都远不如魏朝,就算打仗打赢了,那也是自损八百。
不过换句话说,假若她真伤了沈辛夷,陆衍还会发作,但文昌帝绝不会为此对回鹘宣战,只是她被吓得够呛,想不到这些罢了。
可她在回鹘横行惯了,一时又拉不下脸来服软。
两边正在僵持的当口,忽听门口传来一把清越的声音:“住手。”
沈辛夷下意识地回头,就见乔拂松站在门口,眼底微有错愕。
他今儿到传卢府办事,无意中听见传卢府中的下人说太子妃和纳珠公主打起来了,他生怕素素吃亏,忙不迭带人赶了过来,但眼前的情况跟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乔拂松顾不得多问,几步迈进来,挡在沈辛夷身前,看着纳珠的眼神带了些冷意:“公主,太子妃和你都是北庭都护府的贵客,都护府不想你们有何闪失,今日之事,还望你给我个解释。”
纳珠不知说什么,毕竟今日之事是她挑的头,若是真整治了这位太子妃倒还好,如今丢人的反而是自己。
沈辛夷凉凉道:“她三番屡次跟我找茬,我实在看不过眼,为了自保,迫不得已才出手的。”
纳珠见不给个交代她只怕不能走了,便咬牙道:“今日之事是我的失误还请太子妃见谅。”
沈辛夷还是不太满意,不过她见好就收:“本宫大人有大量,念在你是蛮族人的份上,不跟你多计较了。”
纳珠气的眼眶发红,恨恨瞪了她一眼,带着狗腿子走了。堂上的土司夫人看见这惊魂一幕,也不敢
沈辛夷不悦道:“没得规矩。”
纳珠冲出去之后,再忍不住,一边痛哭一边去寻自己兄长,牟烈见自己妹妹一身狼狈,惊道:“你怎么了?”
纳珠一边痛哭,一边把方才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牟烈咬着牙道:“欺人太甚。”他又扶住妹妹的肩膀:“别怕,她不过瞧你是女子才敢这般轻狂,我到时候帮你好好整治一番。”
等他找几个人劫下沈氏,欺凌一番扔到太子面前,看两人还能不能得意起来!
乔拂松上下把沈辛夷看了几遍,确认她无事才舒开眉毛:“幸好素太子妃无事。”
沈辛夷先谢过乔拂松:“多谢司马了。”
她不禁在心里恨起文昌帝来了,倘若太子和她阿爷还镇守边关,哪里容回鹘这般张狂?她别说是骂几句了,就算罚那个傻叉去掏厕所都没人敢管。
她越想越憋闷,以拳擂掌:“他X的,憋屈啊!
乔拂松以为自己听错了,惊愕道:“太子妃方才说什么?”
沈辛夷字正腔圆的重复:“他X的。”
乔拂松:“”
素素到底是受了多少折磨,才,才成了这样的?
她不知乔拂松的内心活动,又问道:“司马怎么会来传卢府?”要是正常时候的沈辛夷定然会想到跟他避嫌,但傲天掌门显然没这个意识。
乔拂松笑笑:“你托我细查的蛊神教之事,我又查出了些眉目,正好有事要来传卢府,打听到你在传卢府,我就先赶过来了。”
沈辛夷边走边问:“又查出了什么?”
乔拂松缓缓道:“上回拷问那蛊师好像和蛊神教的右护法有些亲戚关系,他告诉我们,这次蛊神教被毁,全是内乱所致,他还说他们一直在追杀毁了蛊神教的那个疯子,可惜那人现在已经逃出了安西,只怕往长安处去了。”
沈辛夷心下一跳:“长安?”
乔拂松劝她:“蛊神教在蛊师心中的地位极高,而且绵延了千年之久,这人既能毁了蛊神教,一说明他心狠手辣,不是易与之辈,二也可说明他手段高超,鬼神莫测,我不建议你去寻此人,就算找到了,难道他会听你的去救治太子吗?”
沈辛夷皱了皱眉:“但此人却是唯一的希望了,总得试试才好。”
乔拂松知她虽看着柔弱,内里主意却极正,也不再多劝,从袖中取出一方纸张:“既如此,这个你收好。”
沈辛夷见上面是一方圆形的图标,图标上画的是百虫争斗的场景:“这是”
乔拂松道:“蛊神教的标志,听说每个入教的蛊师都会纹上,或许对你找人有帮助。”
沈辛夷默了片刻,迟疑道:“我这里有本武书谱,上面记载的是我沈家独创的刀法,我记着你小时候一直想学,阿爷也乐得把刀法发扬光大,不如我把刀谱赠你”
乔拂松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沉下脸:“太子妃。”
沈辛夷叹了口气,她知道乔拂松帮她并非是为了得到什么,但让乔拂松白帮忙,她问心有愧。她道:“司马听我的,收下吧。”
乔拂松似乎只是失态了一瞬,神色便恢复如常,他淡淡一笑:“我帮太子妃也是公差,毕竟太子乃国储,他若能好,乃是大魏之福。”
两人说着说着天空就飘起飞絮,沈辛夷正要命人拿伞,乔拂松已经把伞撑开了,她觉着两人同撑一把伞实在暧昧,仍是让张媪帮她撑开了伞。
她还有些详细问题想问,猛地一抬眼就见月亮门之外,陆衍一手撑伞,神情淡淡地看着她。
乔拂松忙半跪行礼,他瞧见陆衍面色冷漠,张口欲解释,又想到自己解释了只怕更糟,告了个罪,欠身退到一边。
沈辛夷神色如常,走过去问他:“你怎么突然来了?”
陆衍垂眸:“听说你被人刁难,急忙赶过来了。”他把她瞧了几遍:”没事吧?”
沈辛夷摇头:“那什么纳珠被我好生修理的一番。”
他表情松了松,又斜了她一眼:“我不是说我有法子查蛊神教的事吗?你为何非得见他?”其实两人并无逾越之举,身后又有一大堆丫鬟婆子跟着,更算不得私会,他只是瞧见两人就心烦。
今儿两人撞见纯属巧合,又不是她特特来找的不过沈辛夷不想跟区区一个炉鼎解释什么,便冷笑:“我的事用不着你来管,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陆衍默然看着她,撂下一句:“随便你。”
沈辛夷觉着这个炉鼎实在太放肆了,她干脆晾着他。
陆衍实在不想和脑子有问题的人计较,到第二日就主动和她和解了。
如今正是早春,北庭还冷的如寒冬一般,沈辛夷实在受不了这气候,又在都护府待的无聊,只想着早日回京。
但无奈他俩这回的任务是接走使节团,那个牟烈一会儿头疼一会儿脑热的,就是死活闹着不肯上路,陆衍瞧沈辛夷每日都恹恹的,没了往日的精气神,他心下颇怒,打算再给牟烈十天的时间,若是再不走,直接绑回京城。
沈辛夷听的眼珠子乱转,想个什么法子能把牟烈一行人逼走。
陆衍瞧她没精神,沉吟道:“明日就是春社节,湖上有冰嬉,要去瞧瞧吗?”
沈辛夷也在北庭待过,听他说才想起来,她知道冰嬉好玩,立刻点头:“好。”
陆衍摸了摸她的狗头:“只准看,不准下场。”
沈辛夷笑而不语。
三月份本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这时候湖上厚冰还没化的,也就只有北庭了。
沈辛夷套着厚厚的毛褂子,耳朵上还扣了毛耳扣,打扮的跟庙里的狐仙似的。
两人来的是城南的流芳湖,专供贵人玩耍观景,寻常百姓不得入内,湖边上已经站了不少人。
她瞧见有两个少女脚踩冰刀鞋,手里拿着木剑比划,冰上剑舞,霎是动人。等她凑近了,才发现拿着木剑的红裙女子是纳珠,不过她那个兄长牟烈倒是没来,大概是为了维持生病人设。
纳珠也瞧见她了,心下先是有些惧怕,但瞧见这么多人,她应该不敢把自己怎样,便向她走过来:“太子妃来了?”,她这人性子有点像土狗,你比她弱,她就可劲欺负你,你一旦强于她了,她便害怕了。
沈辛夷:“你瞎吗?”瞎用什么古龙体!
纳珠:“”
她倒是乖巧许多,被怼了也不敢吱声,皮笑肉不笑了一下,晃了晃手里的木剑:“殿下要不要下场玩玩?”
陆衍蹙了蹙眉,想要开口,沈辛夷就夸张地大笑了两声,笑声之狂傲,当年的陆衍见了都要羞惭。
“跟我比剑,你还嫩点,回去再修炼三十年吧。”
她拔出腰间的佩剑‘吾念’,吹了吹其上不存在的血迹:“我的剑,出鞘必见血,每次杀完人之后,死人的眉心都会有一个小红点,你想试试吗?”
纳珠:“”
陆衍实在看不下去自己的爱剑被她拿出来无脑装逼,别过脸不再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张算是过渡章 节,可能比较平缓
第70章
纳珠没见过这阵势,被唬了一跳, 面有几分踌躇。
陆衍怕她装逼过头最后露馅, 正要开口给她挽尊,沈辛夷直接拔出吾念, 架在她脖子上:“想死的话, 我可以成全你。”
纳珠彻底被唬住, 觉着这位看似柔弱的太子妃还真有可能是哪路高手,她虽然知道她未必会真杀了自己,但再被打一顿滋味也不好受,她十分屈辱地道:“我就是随口一说,还请太子妃见谅。”
沈辛夷得了便宜还卖乖, 用剑背拍了拍她的脸:“魏朝有句俗语,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下回若还不能管住自己的嘴, 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了!”
纳珠十分在意容貌, 生怕她一时兴起给自己脸上来一下, 白着脸点了点头。
沈辛夷装逼成功, 志得意满,挥了挥手让她滚蛋。
纳珠再不敢多言,惨白着一张小脸连滚带爬地跑去跟兄长哭诉了。
沈辛夷得意地狂笑了数声,陆衍瞧不惯龙傲天这德行,不咸不淡地道:“你就这般待回鹘使节,不怕回去父皇责问你?”
沈辛夷啧了声, 拿眼斜她:“你当我跟她一样傻,只为了逞一时之快?他们不时一直赖在北庭不走吗?我索性狠狠下一下他们的面子,看他们还有脸硬赖在这里不!”
陆衍颇喜她这娇俏模样,连带着看傲天老大都顺眼许多,剥了一个冻葡萄喂给她:“知道你机灵,这是奖你的。”
沈辛夷吧唧吧唧吃了,陆衍又投喂了一片削好的冻梨给她,她吃的两颊鼓鼓:“要说冻果子还是这里好吃,京城气候暖,冰窖不好修,想吃反季节果子都吃不到。”
陆衍故意道:“既然这般好,咱们便在此处多留几日再回?”
沈辛夷费劲咽下嘴里的冻梨:“常住还是算了,我天生怕冷,小时候把这儿是住的够够的。”
陆衍瞧她吃的高兴,唇角不由勾了勾,又起了恶趣味,伸手捏起一小团雪,一把塞进她嘴里。
沈辛夷正张嘴等投喂呢,冷不丁被塞进一团雪,冻的牙齿发冷,不由打了个机灵,立刻蹦起来呸呸呸把嘴里的雪吐掉:“好你个小贱人,竟敢如此害我!”
陆衍瞧她这反应有趣,偏头欣赏了会儿,不紧不慢地正要开口,傲天老大却等不及了,直接捏起一大团雪,实打实地拍在了他的脸上。
陆衍:“”
她冷笑了声:“让你尝尝我冰天雪地无魂掌的厉害!”
陆衍:“”行吧。
等沈辛夷闹到身上都是雪的时候,这才拍了拍衣服,厉声问他:“下回还敢不敢了。”
陆衍又喂了一颗冻葡萄到她嘴里,敷衍道:“等下回再说。”
小炉鼎不但不思悔改,还十分顺手地扯来了傲天老大的袖子,用她的袖子擦了擦脸上雪水。
沈辛夷:“”
陆衍瞧她双眉一耸就要发火,又用自己的袖子在她脸上胡乱擦了把,最后点了点头:“干净了,现在别气了?”
沈辛夷:“”我是在生气干不干净的问题?!
不过被陆衍那么一打岔,沈辛夷也懒得再生气,等两人把几盘子水果吃的差不多,冰嬉也差不多表演完了,她吃了太多冻果子,肠胃难免不适,抱着肚子嚎起来:“救命,我练功走火入魔了,马上要变成杀人魔头了!”
陆衍:“”
她这一嗓子可不小,周遭有人好奇地看了过来,陆衍捏住她的嘴:“闭嘴!”
他实在不好意思众目睽睽给她揉肚子,只好把她打横抱到马车里:“哪里疼?”
沈辛夷腾的站起来,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沉重道:“趁我还有意识,赶快杀了我,不然我就要变成一个为祸人间的魔头了!”
陆衍:“你太小看自己了。”不用走火入魔也照样为祸人间。
沈辛夷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狠不下手杀我”她咬了咬牙,低声道:“我还有个法子,我当年有个白月光,他帮我打通了任督二脉,让我功力大涨,你再去把他找来,继续帮我通一次任督二脉,快去!”
陆衍:“住口!”
他手凉,草草用暖炉捂了手,便掀开她的衣服给她按肚子:“是这里?”
沈辛夷看他居然用寻常吃坏肚子的法子对付自己的走火入魔,不由暗叹他的蠢钝,也懒得再纠正他:“再往上三寸。”
陆衍找的精准,大掌贴在她肚子上,沈辛夷只觉得一股暖流源源传来,没多久走火入魔就被吃坏肚子的法子治好了。
沈辛夷:“”
马车里备了一些常用的丸药,陆衍取出一丸给她,傲天大人十分警惕:“这是什么?”
陆衍随口忽悠:“天山雪莲,南池蛟鳞,千年人参,火泉凤羽所制,吃了它包治百病。”
沈辛夷愉快地接受了新设定,并且表示:“吃完之后我觉着功力都涨了些许,不愧是天材地宝所制的神药。”
陆衍:“嗯。”
陆衍瞧她好的差不多了,正要唤离去,北庭都护府却派了人过来,在马车外报道:“太子,太子妃,都护说把上回操纵傀人袭击您二位的蛊师已经审问的差不多了,还有与他勾连的一干人也都顺藤摸瓜抓了出来,都护知道蛊师对您有用,命我问您要不要回去再问问此人?”
沈辛夷愣了下,才想起来上回在都护府门口被袭击之事,不待陆衍说话便道:“自然是要问一问的。”
那人下意识地看了眼陆衍,见他颔首才在前引路。
两口子回了都护府,一路带着两人去了府衙地牢,牢里果然铐着几个人,乔都护和乔拂松面色沉凝地站在牢中,两人见陆衍过来,连忙躬身行礼。
沈辛夷主动插口:“还审出关于蛊神教的事了吗?”
乔都护摇头:“这人手段在咱们瞧来奇诡,但在蛊师中算不得厉害,因此他地位也不高,自然知道的不多。”
沈辛夷连听了三个‘不’字,心下更沉,乔都护已经和乔拂松跪下请罪:“是臣无能,还请殿下降罪。”
沈辛夷忙虚扶了一把:“世伯何罪之有?蛊神教若真好查,朝里也不至于查了这么多年还没结果,世伯能查到这些,已是了不得了。”
陆衍淡淡扫过乔拂松,到底是没开口,乔都护苦笑了声:“太子妃千万别这么说,太子要来北庭的消息虽然不算隐秘,但寻常人也不可能知道的这般详细,那蛊师是如何知道此事并且加以布置,还险些伤了太子妃?可见是我御下不严,还请两位殿下处置。”
陆衍随意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此事暂且不论,我这里倒有一桩事想问都护”他沉吟道:“不管蛊神教如何厉害,都害到都护府里了,甚至还险些伤了太子妃,他们这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断不能轻饶,都护打算如何处置此人?”
乔都护沉声道:“自然要凌迟示众,以儆效尤。”
陆衍却摇头:“不够。”
他随意点了点那半昏的蛊师:“我听说南疆有大小部族近千余,他是属于哪一部?”
乔都护回:“纳特族,不过这只是个小部族,最多不过五六十人。”
陆衍颔首:“对太子不轨视同谋反,可株连九族,你把他部族的人全拿了,以谋逆罪论处,尽数凌迟斩首。”
乔都护脸色一变,额头隐隐沁出汗来。
乔拂松皱了皱眉,面上有几分不赞同:“殿下,这蛊师想刺杀殿下,怎么处置他都不为过,但他的族人可都并非蛊师,且老弱妇孺居多,屠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岂不是让人诟病?”
他说完又半跪请罪:“都是臣的愚见,还请殿下恕罪。”
陆衍漠然看着他,毫不客气地道:“确实愚见,看你们这般不痛不痒的处置,就知道哪些蛊师为何敢明目张胆袭击都护府,北庭都护府果真是和稀泥和久了,连骨头都硬不起来。”
北庭形势复杂,多族混居,又邻近回鹘,没少受各方势力的夹板气,看似是个肥差,其实要多棘手有多棘手。乔都护当年还是被人坑了才来到此处。
他不似儿子年轻冲动,拱手讨教:“殿下所言极是,但我就怕这般处置了,他们心有不服,存心作乱。”
陆衍冷笑了声:“你当真是在北庭待蠢了,再硬的骨头能硬的过刀枪?若是有人敢起事,那就强行镇压屠戮,你手握重兵还怕了他们?等镇压的差不多,再给些好处减免赋税安抚就是。”
乔都护醍醐灌顶,忙跪下拜谢。
陆衍手段强硬,极烦整个安西明明手握重兵还是一副软骨头的样子,又冷哼一声,甩袖直接走了。
沈辛夷似有话想说,也抬步跟了上去。
乔拂松不知想到什么,怔怔地望着两人的背影,神色满是忧虑。
乔都护没看见儿子的神色,喟叹了声:“往常我没和太子打过交道,只听说太子手腕铁血,等闲断人生死,我本想他年纪轻轻,又一副病弱无力的样子,能狠厉到哪里去,如今方才知盛名之下无虚士。”
他和沈修远出生入死,可以说比亲兄弟还亲,对彼此的事儿一清二楚,他说着说着又替老友担忧起来:“老沈当年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如今太子病着,自无心对付老沈,可若太子一朝病愈,老沈该如何自处?”
乔拂松勉强扯了扯嘴角,宽慰:“还有太子妃呢。”
乔都护不知儿子对沈辛夷的心意,还当两人只是少时的兄妹情谊,犹自满怀忧虑地道:“太子岂是拘泥于儿女私情的人,只怕到时候太子妃也哎。”
乔拂松脸色微变,神色变幻半晌,忽瞧见远处的陆衍冲沈辛夷皱了皱眉,脸色发冷,他忽的下了决心,面色决绝
沈辛夷走着走着,忽问道:“你真要屠戮那蛊师全族?”
陆衍转过头,伸手勾起她的下巴:“为你出气,你不高兴吗?”
话虽说的漂亮,但怎么听都透露出一股不想再谈的意思。
沈辛夷瞧着他:“你可别这么说,你这么一说,几十多条人命都得算到我头上了,这哪里是帮我出气,明明是帮我造孽啊。”
陆衍听她似是执意要劝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面色不快。
他十分喜欢沈辛夷不假,甚至有时候他还会主动跟她说朝堂之事,但这并不代表他喜欢她主动插手自己的公事。
他斜睨他一眼:“你别烂好心了,那些人也值得你可怜?这帮异族人仗着官府不好管,常欺凌咱们朝人,抢生意地盘都算是轻的了,甚至还有杀人越货,抢劫放火,当着丈夫的面凌.辱其妻的,老弱妇孺又怎样?他们仗着族里有蛊师,定然没少杀伤折辱我魏朝人,你竟还为他们说话。”
他又嗤了声,语调奇怪地说:“倒跟那个乔司马一个脑袋,你们还真有缘分。”
沈辛夷一个字还没说,已经被他抢先训了一长串,莫名其妙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想说我最近神功练到了一个瓶颈,没准需要吸血修炼,这帮人家里肯定有不少牛羊牲畜,等你把这些人抓了之后,把他们的牲畜匀几头给我也不行?”
她小时候也在北边待过好多年,自然知道异族是什么做派,因此也没打算帮他们求情。
这帮人里或许有无辜的,又或许陆衍的手段真的狠厉了些,但柔有柔的长处,刚有刚的厉害,站在陆衍这个高度定然不能只看到某个人或者某件事,他的所作所为必然是从大局出发的,她也没打算多嘴。
陆衍:“”行叭,是他想多了。
他默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吸,吸血练功?”
沈辛夷肯定地点了点头:“本来是要吸人血的,但我觉着这般太有违天合,所以就改吸动物血了。”
陆衍:“”
陆衍给乔都护出了主意之后,就预料到北庭不久定然会乱上一场,他不想再待,更何况他自己手头上也有要事处理,所以当天就想启程返京。
牟烈和纳珠两个使节代表自然不敢,陆衍才不像这些官员一般给二人面子,他说到做到,直接带兵把几个使节绑上了马车,绑着他们走了五六天,这才给他们松绑,让他们终于能自由行动。
牟烈早已把陆衍恨之入骨,和纳珠想了条毒计,让陆衍悔不当初才好
陆衍虽说是奉皇命来接牟烈几个的,但完全不想跟他们一道走,等把牟烈一行彻底‘请’出了北庭,这才和沈辛夷动身,两人走了没过三日,他忽的告诉她:“我怕是要和你分开几日。”
沈辛夷转过头:“哦?”
陆衍淡淡道:“有些事我要处理,得先赶去别处处理完了,才能和你会和。”
陈远失踪到现在没有动静,他是陆衍埋下的一枚重要妻子,这么一失踪,牵涉颇广,整个局面都有些乱了,陆衍还真得亲自去南方弄清楚。
沈辛夷敲了敲他的胸口:“你这小身板一个人去能行吗?要不要我陪你?”
陆衍摇头:“不必。”
陈远失踪很可能和沈家有关,他带上她怎么好处理?
沈辛夷也不强求:“你要去多久?”
陆衍道:“快则半月,慢则一个月。”
沈辛夷蹙眉:“那我都归京了。”她又好奇:“皇上允你临时改道?”
陆衍道:“我自有明面上的理由,到时候拿来搪塞他就是。”他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我会尽早回来陪你的。”
沈辛夷再没什么好说的了:“成啊,你走吧。”
陆衍动作利落,连日用的东西都不带,只把护卫留下大半给她,自己就动身了。
沈辛夷一个人无聊,只好日日吐纳调息,以求武功更上一层楼,让傲天门更加威风煊赫。
可惜任她怎么吐纳武功也难以寸进,好生烦恼。
陆衍走了第五日,一行人堪堪到安西边境,天上便下起连绵暴雨,齐叱跟她商量:“殿下,这段路多山多林,本就难走,如今又下了这般大雨,为了您的安危,只怕得等雨停了再上路。”
沈辛夷没有异议,齐叱把众人安排到驿馆里,又看驿馆地方不够,把挨着的两进院子也包了下来。
她还没安置妥当,就见驿馆外冒起了滚滚浓烟,张媪慌道:“外面是不是走水了?”
驿馆整体都是竹木架构,十分易燃,若真是走水可不能再待在屋里,沈辛夷忙带着人出了院子,拉着齐叱便问道:“怎么了?”
齐叱还没顾得上回答,几个原本正在和驿丞磨牙的住客忽然变了脸,从怀里抽出长刀劈砍下来,当中有一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奇形怪状的铁钩,勾子一头还绑着绳索,那人把勾子甩了甩,猝不及防向沈辛夷勾了过来。
齐叱冷笑了声:“雕虫小技!”扬手一刀就把那勾子砍向一边了。
沈辛夷见他淡定,便也缓了神色,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叱一指那奇形怪状的勾子:“殿下,这武器不是咱们魏朝的,怕是回鹘新琢磨出来专门对付咱们的。”沈辛夷脸色一变,他又飞速道:“太子料事如神,虽然没猜到那些回鹘人会直接派人来,但也料到了这帮蠢货会搞小动作,特地让咱们提防着些,今儿可不就应验了吗?”
齐叱虽怒而不惊,看来确实是早有准备的,局面也渐渐控制住了。
沈辛夷送口气,正要赞扬他几句,异变忽生!
几个头戴斗笠,把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黑袍人忽然冲进了驿馆,这些人骑着高头大马,手上拎着长满尖刺的狼牙棒,轻易就把驿馆的大门破开,一把把沈辛夷带上了马,飞快冲了出去
乔拂松在离驿馆不远处的山坡上远远眺望。
手持狼牙棒的人是他派去,陆衍就算再精明,哪怕料到了回鹘人耍的把戏,也断没料到他身为朝廷命官居然敢劫掠太子妃。
那个回鹘公主嘴巴不严,不慎把他们回鹘欲对沈辛夷不利的消息传了出去。
他初时知道自然震怒,正要把消息上报给父亲,但他心里很快又划过一个奇异的念头。
太子多智狠辣,绝不会被儿女私情左右,素素以后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把素素救出来,完成自己一年前没完成的事儿?
而此时陆衍离了她,回鹘使节又打算动手,可谓是天赐良机,他打算让回鹘使节先动手,把局势弄乱,然后再趁机派死士浑水摸鱼,这么一来,哪怕有人责问此事,他也有个背锅的,不会牵连到家人。
若素素愿意和他走,他大可以寻一具尸体,乔装成她的样子,跟陆衍说太子妃是被回鹘人害死了,反正回鹘人存的也就是这个心,他这般甩锅也不算冤枉了他们。
他一边在心里默默谋算,一边仔细眺望着驿馆的动静,他神色看似沉静,其实手心已经沁出了汗。
他等了一时,派下去的人匆匆上来:“司马”
乔拂松没见到素素,心下一沉:“太子妃呢?”
那人慌忙跪下请罪:“卑职,卑职一不小心让太子妃挣脱了,本欲追赶,结果太子妃一脚踩空,竟落了崖。”
沈辛夷坠崖的第一感觉竟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在武侠的世界里,坠崖就意味着你会遇到高人/秘籍/美男/藏宝图/绝世武功/金银珠宝/神雕,再不济轻功也会有大突破,或者和美男双修领悟绝世武功。
沈辛夷忙提气运力,准备用轻功稳住身形,但她很快发现轻功也不能无视地心引力,于是一路滚着栽了下去。
她运气好,这处山崖并不高,坡度也不算太陡,她不过磕了几下就顺利滚了下来,但她娇生惯养的,哪里受得了这种疼,仰面缓了许久,才勉强觉得身上的疼不那么剧烈了。
她慢慢爬起来,把腰间佩剑解下来当拐杖,还没走出几步,就听一激动的声音唤她:“素素!”
沈辛夷警惕起来,一时之间倒也没意识到称呼有何不对,她下意识地拔出腰间佩剑,瞧见一浑身遮蔽的严严实实,身量高挑的男子站在不远处。
她一手仍握着佩剑,迟疑道:“前辈?”
她潜意识里仍在警惕,牢牢握着佩剑不撒手,眼睛却被剧本安排到热泪盈眶,忙不迭跪下行拜师礼:“前辈可是来传授晚辈无上心法的?前辈在上,请受晚辈一拜!”
乔拂松:“???”
作者有话要说: 被锁了三四十章 ,改文改到精神失常,今天就更六千字,明天或后天补一万
放开我,我没疯,我还能改哈哈哈哈哈哈哈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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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春、
嫁给病弱木匠冲喜后、
侯门夫妻重生后、
逢春、
茎刺、
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
红玫瑰和白月光he了、
坏了,冲着我无心道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