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林众轻飘飘地落地, 语气带着惋惜。
王德良暴怒之下,双手结印,祭坛上的黑气疯狂涌入他的体内。
他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 皮肤表面也浮现出诡异的符文。
“完了完了,打不过就开始变身了!”辛霄在一旁继续大呼小叫,“大佬小心, 他要开挂了!”
林众却依然镇定自若, 甚至还有闲心整理了下衣袖。
“借来的力量终究不是自己的,你就不怕被反噬?”
“只要能杀了你, 完成主人的大业, 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
王德良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难听,整个人像是被黑气包裹的怪物。
他再次扑来,这次的速度和力量都提升了一个档次,林众虽然勉强躲开,但手臂还是被划出一道血痕。
“大佬!”辛霄惊呼。
林众看了眼手臂上渗出的血珠, 眼皮耷拉下来。
“算了,玩够了。”
她轻轻吐出五个字, 周身突然迸发出璀璨夺目的金光。
那光芒如此炽烈, 仿佛一轮骄阳在这地下祭坛中升起, 将四周的阴森鬼气尽数驱散。
辛霄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哪怕这股力量不是冲着自己而来,但是作为鬼魂,还是感觉到了来自灵魂中的颤栗。
它只能勉强看到林众的身影在金光中缓缓悬浮至半空, 双手在胸前结印,无数古老的金色符文从她体内涌出,环绕着她缓缓旋转。
“天地无极,万法归宗——”
随着她清越的吟诵声, 一柄长剑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王德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在原地,他身上的黑气在金光照耀下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消退。
“不……这不可能!”他惊恐地后退,“你明明已经……”
林众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
她手腕轻转,长剑划破空气,带起一道绚烂的金色轨迹。
那一剑快得超越视觉极限,仿佛穿越了时空,直接穿过王德良的眉心。
“破!”
金光爆闪,王德良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被一道金色剑气贯穿。
浓稠的黑气从他七窍中疯狂涌出,在金光中化作青烟消散消散。
王德良瘫软在地,虽然还活着,但周身缠绕的鬼气已经被这一剑彻底净化。
他借用鬼气,本来就是逆天之举,现在被强行剥离力量,整个身体就像玻璃架一样,一碰就碎。
林众轻巧落地,长剑在她手中化作点点金光消散。
她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但身姿依然挺拔。
“这一剑,是替那些被你害死的人讨的。”
“至于你的命,我不要。”
已经反应过来的辛霄被林众震惊,不禁心悦诚服:
“大佬,你是要以理服人吗?”
林众像是看白痴一般,瞥了他一眼。
“我才不杀人呢,现在是法治社会,我可是遵纪守法好公民。”
辛霄:……
这人有中二病吧?
王德良听到这话,气得又是一口黑血喷出,整个人瘫在地上抽搐起来。
就在这时,祭坛上的黑雾终于稳不住了,缓缓凝聚,廖先生的身影从中显现。
他抚掌轻笑,眼中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惧。
“好一个遵纪守法的林小姐。”
他缓步走下祭坛,周身鬼气缭绕,“本座真名刑合,生前也是玄门中人,游历人间数十载,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特别的修士。”
“说不定你师叔祖那一辈,还和我有过同僚之谊呢。”
林众可不吃这套。
“怎么,打不过就开始攀交情了?”
刑合被她噎了一下,勉强维持着笑容。
“小友说笑了。”
“你身负大功德,又得檀木珠认可,何必与这些凡夫俗子一般见识?不如与本座合作,待集齐檀木珠碎片,再共商大计。”
说着,他抬手一挥,一缕精纯的金光从祭坛中飞出,缓缓飘向林众——
那正是被窃取的部分功德。
“作为诚意,我可以先把你的功德还你一半,等到大事成了,必定全数奉还。”
刑合语气中夹杂着几分蛊惑。
听到这话,辛霄立即冲过来,护在林众的面前。
“别在这儿妖言惑众了,谁会相信你的那些鬼话?”
“听上去还挺有意思的。”
少女的声音含着笑,在身后响起,辛霄震惊地扭过头来看着她。
刑合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压低了声音再次道:“你和我一样,小小年纪就修为大成,一定能够懂得我吧?”
“我们都已经这么厉害了,凭什么要像其他的普通人一样经历生老病死!等拿到了檀木珠,整个世界都是我们的!”
辛霄急得直打转,恨不得伸手把林众摇醒,却见她伸手,接住了刑合丢回来的那缕功德。
她在掌心把玩了片刻,并没急着收回来,而是忽然笑了。
“急什么,我说的是,它挺有意思的。”
闻言,刑合表情一僵。
“装什么大方,分明是刚才我那一剑伤了你根基,现在想拖延时间恢复元气吧?”
少女眉眼弯弯,而刑合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还共商大计?”
林众嗤笑,“连真身都不敢现,躲在傀儡里苟延残喘,也配和我谈合作?”
她指尖轻弹,那缕功德金光倏地射回祭坛,将黑雾击散一片。
“天才和天才也是有区别的,我要拿回的东西,自己会取。”
“至于你……”
林众缓步向前,每走一步,祭坛上的黑雾就消退一分。
“还是想想怎么给自己选个好看的骨灰盒吧。”
刑合被这番毫不留情的话语彻底激怒,周身黑气如火山喷发般暴涨,整座祭坛都剧烈震动了起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双手结印,祭坛上顿时阴风怒号,无数厉鬼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凄厉的嘶吼声几乎要刺破耳膜。
辛霄还记得刚才林众的指令,知道这种斗法他但凡沾个边都得魂飞魄散,于是连忙去祭坛上面救人。
林众却依然从容不迫,只是轻轻抬起右手,指尖在虚空中优雅一点。
那些狰狞的厉鬼竟像是撞上一道无形的屏障,再难寸进。
“就这点本事?”
林众唇角微扬,眼底却毫无笑意,随手一挥。
那些厉鬼竟齐齐调转方向,朝着刑合反扑而去。
刑合大惊失色,急忙催动檀木珠碎片抵挡,然而他很快察觉到不对劲——
林众的灵力非但没有如预期般衰竭,反而如同永无止境般节节攀升。
更可怕的是,他感到自己的千年修为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失。
“怎么回事?”
刑合惊恐地发现自己的魂体正在变得透明,“你对我做了什么?”
林众漫步在狂乱的鬼气中,衣袂在阴风中翩然翻飞。
“才发现吗?”
“之前就告诉你了,我的东西,我自己会拿回来的。”
她双手在胸前结印,周身突然迸发出万丈金光,那光芒如此神圣辉煌,仿佛九天之上的骄阳坠落凡间。
祭坛上所有功德金光如百川归海般向她涌来,不仅瞬息间收回了被窃取的全部功德,连刑合修行的根基也在被疯狂抽取。
“不——!”刑合发出凄厉的惨嚎,魂体在黑雾与金光的撕扯中剧烈扭曲。
“你到底是什么人?!”
金光中,林众的身影越发庄严神圣。
她周身流转的功德金光浩瀚如海,磅礴的气势让整座祭坛都在颤抖,那光芒比檀木珠中储存的所有功德还要璀璨数倍。
“……大乘期?”
刑合终于看清了她的真实修为,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这不可能,末法时代怎会还有大乘修士存世!”
“现在知道了?”
少女依然一副无害的模样,身上的伤口快速愈合,那柄剑从万千光华之中汇聚而出,比刚才更加耀眼。
“可惜,为时已晚。”
刑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魂体也被这一剑灼伤。
他连滚带爬地躲过,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林众,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原来你一直在伪装……”
如果早知林众是这样的人物,刑合说什么都绝对不会算计到她的头上!
“如果不是假装柔弱,又怎能引你现出真身?”林众朝他眨了眨眼,故作苦恼地叹了一口气。
“无敌是多么寂寞呀!”
正忙着救人的辛霄听到这句话,差点没跌个跟头。
虽然大佬才是正派的一方,但听到她这么说话,怎么自己的牙根也有点痒呢?
金光裹着林众,她周身灵力奔腾如潮,每一次挥剑,都带着碾压性的威势。
刑合的黑气在金芒下节节败退,魂体被剑气扫过的地方,不断有青烟冒出,数十年的修为如同被戳破的囊袋,正飞速流失。
角落里的王德良瘫在地上,看着这一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原以为林众顶多是个有点本事的年轻修士,却没想到竟是大乘期的狠角色,连神明都被压得毫无还手之力,这哪里是他能招惹的存在?
可事到如今,他已无退路了!
想到这里,王德良颤抖着摸出藏在怀里的手机,指尖哆嗦着发了条消息。
没过多久,祭坛入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两个穿着黑袍的手下架着昏迷的顾绛臣走了进来。
“林众!”
王德良用尽全力嘶吼,声音嘶哑。
“停下,不然我就杀了他!”
第52章
林众目光投来, 挥剑的动作猛地一顿,金芒稍稍收敛。她看向被架着的顾绛臣,眉头骤然拧紧, 周身的气势瞬间冷了下来。
刑合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空隙,急忙后退数步,捂着被灼伤的魂体大口喘气, 看向王德良的眼神里, 闪过一丝意外的庆幸。
“算你还有点用。”刑合喘着气,黑气重新裹住身形, 飞速逃遁到顾绛臣身边。
“林众, 你的软肋在这儿,看你还怎么狂!”
林众没看刑合,目光死死锁在顾绛臣身上,手中的剑嗡嗡作响,却没再贸然进攻。
辛霄刚把那几个生人从祭坛上扶下来, 见此情景也急了,下意识要跑过去抢人。
“别过来!”
刑合见林众果然投鼠忌器, 眼中闪过狠厉, 趁她分神之际, 猛地催动残余黑气,凝聚成一柄漆黑长矛,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刺林众心口。
“大佬!”
辛霄的惊呼刚出口,林众却只是死死盯着顾绛臣, 竟真的没有躲闪——
她怕自己一动,刑合会立刻对顾绛臣下手。
漆黑长矛狠狠扎进她的左肩,黑气瞬间顺着伤口蔓延,金芒被冲得剧烈晃动。
林众闷哼一声, 身形晃了晃,嘴角溢出鲜血。
“大佬你没事吧!”
辛霄疯了似的冲过来,稳稳接住要倒下的林众,指尖触到她肩头黏腻的血,吓得声音都抖了。
“你怎么不躲啊!”
林众靠在辛霄身上,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手,除了蚀骨的痛意之外,心里也泛起一丝波澜。
她修行为道,向来冷静自持,从不会为旁人乱了阵脚。
可刚才看着顾绛臣昏迷的样子,竟真的慌了神,连最基本的闪避都忘了。
她给顾绛臣的护身符能防厉鬼、法宝能挡阴邪,却没料到王德良会用最卑劣的凡人手段绑架。
“林众,站着挨打的滋味,不好受吧?”
刑合拽过顾绛臣的衣领,露出一抹狠厉的笑,随后将一把泛着黑气的匕首架在了少年颈间。
匕首边缘擦过顾绛臣的皮肤,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现在,把你的灵力散了,束手就擒,不然我立刻划破他的喉咙!”
闻言,林众缓缓站直身体,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黑气在她体内乱窜,可她的眼神却冷得像冰。
辛霄第一次看到这副表情的林众。
似乎无论什么时候,少女的嘴角总是挂着一抹笑意,在无数尸山血海之中依旧自由、快意,没有什么能够绊住她的脚步。
林众抬手,按住肩头,指尖凝起金光暂时压制住黑气,看向刑合时,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可以束手就擒,但你要是敢伤他一根头发,我就算魂飞魄散,也会拉着你一起灰飞烟灭。”
刑合见她松口,顿时得意起来。
“放心,只要你配合,我自然不会伤他。”
辛霄急得要阻拦,却被林众用眼神制止。
她看着顾绛臣苍白的脸,颈间那道血痕格外刺眼,最终缓缓松开了攥着剑的手,那柄凝聚着金光的长剑失去灵力支撑,化作点点光斑消散在空气里。
她周身的金芒也渐渐收敛,只剩下被黑气侵蚀的狼狈。
“刑合,我好久都没有这么生气过了。”
刑合见林众周身金芒尽敛,只剩肩头伤口渗着血,眼底的得意更甚。
他拽着顾绛臣的衣领往祭坛方向退了两步,匕首始终贴着顾绛臣的脖颈,不敢懈怠。
“早这样配合多好,你本是大乘修士,何必为了个凡人折损自身?”
他刻意放缓语气,试图再次蛊惑:“小友,乖乖交出碎片,之前我说的一切还能做数。”
“你天资卓绝,难道甘愿和那些凡夫俗子一样归于尘土?”
林众垂着眸,指尖轻轻蹭过掌心残留的血迹,闻言只是扯了扯嘴角,语气听不出喜怒。
“少废话了。”
“你!”
刑合被她这副不屑的样子戳中,黑气猛地翻涌,匕首又往顾绛臣颈间压了压,瞬间渗出细密的血珠。
林众的目光骤然一紧,却还是没动。
这副打哈哈的模样彻底惹恼了刑合,他知道林众的能耐,怕夜长梦多,眼神一狠,突然转向旁边的辛霄。
“既然你不肯好好谈,那就先给你点教训!”
话音未落,一道黑气凝成的鞭子狠狠抽向辛霄。
辛霄本就道行浅,根本来不及躲,被鞭子抽中后背,瞬间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半透明的身体直接撞在石墙上,又重重摔落在地,身形淡得几乎要消散。
“辛霄!”
林众攥紧了手,指节泛白,肩头的伤口因情绪波动,黑气又往心口窜了几分,疼得她额角冒冷汗。
刑合却像是没看见她的反应,鞭子再次扬起。
“别给脸不要脸!要么现在答应合作,交出檀木珠,要么我先废了这小鬼,再剁了顾绛臣一条手臂——你选哪个?”
辛霄趴在地上,闻言虚弱地抬头,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叫出声。
“大佬别管我……”
他话没说完,又被一道黑气击中,彻底蜷缩在地上,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刑合见林众依旧垂着眸,脸色沉得厉害,心里竟有些发慌。
刚才林众为了顾绛臣连致命一击都不躲,现在怎么突然冷漠了?
难道她刚才的示弱,是另有原因?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真对顾绛臣动手,角落里的王德良却按捺不住了。
他看着林众虽受伤却依旧挺拔的身影,想起自己被废了修为的惨状,眼底满是怨毒。
“主上,别跟她废话了,她就是在拖延时间!”
“现在就剁了顾绛臣的手,看她还敢不敢嘴硬!”
说着,他竟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扑到一个黑袍手下身边,夺过对方手里的砍刀,就往顾绛臣的手臂砍去。
刀锋带着风声落下,距离顾绛臣的手腕只剩寸许——
“住手!”
林众猛地抬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我答应你,别伤他。”
砍刀硬生生停在半空,王德良转头看向林众,脸上露出扭曲的笑。
“早该这样。”
刑合悬着的心也落了地。
果然,顾绛臣就是她的死穴。
多么可笑,一个修道之人,却有了这么深刻的软肋,林众这一辈子都别想摆脱俗世七情了!
他松开顾绛臣的衣领,却让两个黑袍手下牢牢架住他,匕首依旧对着他的喉咙。
“既然答应了,就把檀木珠碎片交出来吧,我们都别再浪费时间了。”
“我耐性不高。”
林众深吸一口气,抬手摸向颈间挂着的两块檀木珠碎片。
她指尖摩挲着碎片表面的纹路,动作顿了顿,随即解开红绳,抬步走向刑合。
刑合和王德良忌惮的目光紧紧盯着她,但林众并没搞什么小动作,就将碎片交了出去。
刑合迫不及待地将碎片握在掌心,感受到碎片里精纯的功德之力,魂体都忍不住颤抖起来,脸上露出贪婪。
“好,好!从此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他沉浸在喜悦中,没注意到林众在碎片离开指尖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
无数的回忆在碎片汇聚的那一刻,涌入了林众的脑海。
她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勉强稳住身形,只是神色说不出的恍惚
“怎么,舍不得了?”
刑合注意到她的表情,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碎片,“现在后悔也晚了,我集齐了碎片,你就算是大乘修士,也只能任我摆布!”
说着,刑合颤抖着将自己的那一块碎片也拿了出来,三枚碎片汇集在一起,凑成了一个完整的球……
不。
刑合得意的笑戛然而止。
他猩红的双眼盯着手中的球,只见其中一块碎片居然丢了一个角,那个空缺就像是在嘲笑他。
“噗嗤……”
林众终于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
“看来你处心积虑,最后离自己的目标还是差了那么一点运气。”
她已经从那些光怪陆离的记忆之中脱离出来,双眼死死盯着刑合。
“不过现在你想要的东西都已经拿到了,也应该把人放了吧?”
刑合捏着缺角的檀木珠,周身黑气骤然暴涨,整座祭坛都跟着震颤。
他猩红的眼瞳死死盯着林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少装蒜,肯定是你故意藏了碎片一角,不然三枚碎片怎么会凑不完整!”
说着,他猛地抬手,黑气凝成的利爪直指顾绛臣咽喉。
“说,你把缺角藏哪儿了?不说我现在就拧断顾绛臣的脖子!”
架着顾绛臣的手收紧力道,顾绛臣眉头紧锁,即使昏迷着,也因窒息而微微挣扎,脸色愈发苍白。
林众看着他颈间暴起的青筋,指尖攥得发紧。
“碎片从我拿到手就是完整的,我没必要藏一块缺角来惹你动怒。”
“鬼才信你!”
刑合怒吼着,黑气利爪又逼近几分,显然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你从一开始就在耍花样,现在还想狡辩!”
眼看着他的指甲就要戳破顾绛臣的喉咙,林众抽出一张符照。
“你如果不信,我可以用真话符自证。”
“真话符一旦催动,说假话者会被符纸反噬,灵力灼烧经脉,我总不至于拿自己的修为赌吧?”
第53章
刑合猩红的眼珠死死盯住那张泛着金光的符纸, 似乎在权衡。
他自然知道真话符,它对修为越高者约束越强,反噬也越可怕, 寻常人确实不敢拿这个赌。
但林众表面看着正常,但实际上比谁都肆无忌惮。
“机会只有一次,你知道硬碰硬, 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少女半威胁半实话。
“……好。”最终刑合还是猛地撤去了利爪。
“你证明, 别想耍花样!”
林众指尖灵力微吐,符箓无火自燃, 金色纹路在她周身一闪而逝。
“我, 林众,在此立誓。”
“若我知晓或故意藏匿檀木珠碎片缺角,立时灵力反噬,经脉尽毁。”
她话音清晰,眼眸一片清明, 显然没有说话。
但得到了这个结果的刑合脸色却更加难看。
不是她,那缺角去了哪里?
就在他心神震荡的瞬间, 林众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动——
只见一张与刚才燃烧的符箓一模一样的真话符, 借着残余金光和地面阴影的掩护, 如一片轻飘飘的落叶,悄无声息地贴在了刑合裹身的黑气之上。
“你看,我没骗你吧。”
林众摊摊手,脸上甚至带上了一点无辜。
刑合正烦躁不堪, 忽然觉得魂体微微一滞,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束缚了一下,但感觉极其微弱。
他立刻察觉到了不对,低头一看, 那张金色的符纸正牢牢贴在他的胸口,顿时勃然大怒:
“林众,你敢耍我?”
林众煞有介事点头。
“耍的就是你。”
刑合周身黑气暴涌,试图将符纸震碎,却发现那符纸如同跗骨之蛆,金光虽不强烈,却异常顽固地黏着。
“真话符?”
等到刑合看清符纹,像是看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
“本座乃鬼修,魂体凝实,早已超脱肉身束缚!你这对付寻常修士的小把戏,对本座有何用?”
“哦,是吗?”
林众笑眯眯地看着他,一点也不着急,“那我们来试试嘛,反正你也不亏。”
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狡黠的笑意,刑合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一个问题,你上次洗澡是什么时候?”
这莫名其妙的问题让刑合一愣,脱口而出:“本座乃魂体,纤尘不染,何须沐……”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不对。
他怎么会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
等等,是那符纸竟真的在起作用!
“哦——”林众拉长了语调,作恍然大悟状,“所以你几十年没洗澡了?”
辛霄趴在地上,哪怕魂体虚弱,也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你!”
刑合气得黑气翻腾,试图闭嘴,却发现只要林众发问,他的喉咙就像不受控制一样。
“本座杀了你!”
“第二个问题,”林众无视他的暴怒,慢悠悠地继续,“你是不是也觉得那座神像很丑,否则怎么总不住在里面?”
“你放屁!”
刑合怒吼,嘴巴却自有主张地快速回答,“那可是上好的雷击木,只有它能承载本座的身躯!匠人确实雕得不尽如人意……但能用就行!”
“那就是你也承认很丑咯。”
刑合:……
你紧咬牙关的样子真的很狼狈。
林众故意啧啧了两声,但很快神情归于严肃。
“第三个问题。”
“你收集这檀木珠,应该知道它的来历和详细作用吧?”
这个问题切中了核心,刑合脸色剧变,拼命想要抵抗,嘴唇却不受控制地开合,将深埋心底的秘密倒了出来。
“我死前,在一处上古遗迹的残卷中看到……记载,此物名叫承运珠,若能夺得,便能吸收此世全部气运,逆天改命,立地成仙!”
她正要再问细节,刑合却因说出了最大的秘密而彻底疯狂。
他魂体内积攒的怨气轰然爆发,胸口那张真话符金光狂闪,发出“刺啦”的声响,竟被硬生生冲开一角!
“林众,我要你死!”
挣脱了符箓的部分束缚,刑合再也顾不上顾绛臣这个筹码,滔天黑气化作一只巨掌,携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朝着林众当头拍下!
这一击含怒而发,速度太快,林众肩头受伤,灵力又被黑气侵蚀,眼看已来不及闪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突兀地响起。
刑合凝聚的巨掌骤然僵在半空,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到一截染血的匕首尖从自己胸口透出。
那匕首身上缠绕着微弱的、却异常纯净的紫色雷光,正是他这等阴邪鬼物的克星。
他僵硬地回过头,只见原本被黑袍手下架着、昏迷不醒的顾绛臣,不知何时已然苏醒。
少年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眼神却锐利如刀,他双手紧握着一柄不知从何处摸来的、缠绕着细碎雷光的短剑,用尽了全身力气,从背后给了他致命一击。
“你……怎么可能……”
刑合嘶哑着,魂体因为雷光的侵蚀开始剧烈波动,变得不稳定起来。
顾绛臣猛地抽出短剑,带出一蓬浓郁的黑气,他脱力地后退两步,靠在山壁上剧烈喘息,眼神却死死盯着刑合。
“动她,不行。”
“找死!”
竟然被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重伤,刑合狂怒。
他反手一挥,一道凝实的黑气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顾绛臣的胸膛上。
“咔嚓”几声轻微的骨裂声响起,顾绛臣被直接砸飞出去,撞在远处的石壁上,软软滑落在地,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彻底失去了意识。
“顾绛臣!”
林众瞳孔骤缩,看着顾绛臣为了救她再次重伤濒死,心底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顾绛臣!”
眼见他吐血昏迷,林众脑中嗡的一声,一直强压的怒火与恐慌如同火山般轰然喷发。
她再顾不上肩头肆虐的黑气,身形一闪已来到顾绛臣身边,探手试了试他微弱的脉搏,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迅速塞入他口中,并以灵力助其化开。
丹药入口即化,磅礴的生机暂时护住了顾绛臣的心脉,但他脸色依旧灰败,胸口的凹陷触目惊心。
确保他暂时无性命之忧后,林众缓缓站起身。
她周身原本收敛的金芒再次亮起,带着刺骨杀意与暴戾气息的炽烈火焰。
见到这一幕,刑合瞪大了双眼。
“怎么可能?”
他刚刚是亲眼看到林众卸下浑身灵气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好了?
她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左肩的伤口在黑气与狂暴灵力的对冲下崩裂,鲜血浸湿了衣衫,林众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刑、合。”
她一字一顿,声音冷得像是九幽寒冰。
刑合正因魂体被雷光重创而痛苦嘶嚎,见状心头一凛,强提黑气想要防御。
“林众,我们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
话未说完,林众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没有花哨的术法,没有玄妙的符箓,只有包裹着炽烈金芒的拳头,带着音爆之声,狠狠砸在他的面门!
“砰!”
刑合只觉得魂体像是被一座山岳正面撞上,整个“脸”都凹陷下去,黑气四溅,魂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倒飞出去重重砸在祭坛边缘。
“这一拳,是替顾绛臣还你的”
林众根本不给他喘息之机,身形如影随形,在他落地的瞬间已至身前,抬脚狠狠踩下!
刑合狼狈地翻滚躲开,原先所在的地面被踩出一个深坑。
他惊骇万分,林众此刻爆发出的力量竟然更强了,远超之前!
他急忙催动黑气,凝聚出数柄长矛刺向她。
林众不闪不避,双拳挥动,金光爆闪,那些黑气长矛如同纸糊般被轻易轰碎。
碎片尚未消散,她已穿过黑雾,一手揪住刑合试图凝聚实体的衣领,另一只手握拳,雨点般砸在他的腹部、胸口!
“呃啊——!”
拳头上附着的金光对魂体有着极强的灼烧效果,每一拳落下都伴随着黑气的蒸发和刑合凄厉的惨叫。
他试图反击,黑气化作利爪撕向林众,却只在她的金光护体上留下浅浅白痕,反而被她抓住手臂,反向一折!
“这一下,是替辛霄还的!”
刑合痛得几乎涣散,他终于意识到,盛怒下的林众根本不是他能抗衡的。
他想要遁逃,身形化作黑烟试图散开。
“想跑?”
林众冷笑,五指张开,金光如网般笼罩而下,硬生生将散开的黑气重新聚拢,捏回人形,紧接着一记凌厉的鞭腿抽在他的腰侧!
“砰!”
刑合如同破麻袋般被抽飞,撞塌了祭坛一角,魂体淡得几乎透明。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眼中充满了恐惧。
林众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脏上。
她确实没下死手,但那精准控制力道的暴打,带来的痛苦远比魂飞魄散更甚!
“别、别打了,我知道错了……”刑合蜷缩着,试图求饶。
而林众充耳不闻,揪着他的魂体将他提起来,又是一记灌注了纯阳灵力的耳光!
“这一下,是替我自己出的气!”
就在林众揪着奄奄一息的刑合,考虑是再打一顿,还是直接废了他修行根基时——
“轰隆!”
祭坛入口处传来一声巨响,原本被法术遮掩的石门竟被人从外面强行破开!
第54章
紧接着, 一大群人蜂拥而入,长枪短炮的摄像机、手机直播设备瞬间对准了祭坛中央。
刺眼的闪光灯和嘈杂的人声打破了地宫的死寂。
“各位网友,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传说中的闹鬼地宫!天哪, 大家看到了吗,这里好像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等等,那是什么?”
一个举着自拍杆的主播眼尖, 率先看到了祭坛上的景象, 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所有镜头瞬间聚焦。
直播画面里, 只见一个肩头染血、面容冷冽的少女, 正单手揪着一个浑身冒着黑气、看不清面容但明显不是活物的“人”,另一只手握拳,保持着要挥下的姿势。
而她脚下的那团黑雾看上去十分凄惨,黑气涣散,正瑟瑟发抖, 一副被蹂躏到毫无还手之力的惨状。
【卧槽!我看到了什么?】
【这妹子是谁?在暴打鬼?】
【这特效牛逼!不对……这是直播啊!】
全网瞬间炸锅,弹幕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一个个直播画面。
缩在角落里的辛霄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他看着被媒体团团围住、还在下意识又给了刑合一拳的林众, 又看了看那些闪烁的镜头, 吓得一哆嗦。
“完了完了, 这回是真的闹大了……”
他不敢多想,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林众和刑合身上,赶紧施展最后一点法力,咻的一声变成一个小纸人, 贴着墙根,悄咪咪地溜出了地宫。
而跟在媒体后面冲进来的警察们,也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但职业素养让他们迅速反应过来。
带队警官一眼就看到了瘫在角落、试图往阴影里缩的王德良。
“就是他, 宣传封建迷信,施行迷信活动,抓住他!”
两名警察立刻上前,干脆利落地将面如死灰的王德良铐了起来。
现场一片混乱,媒体的追问声,警察的呵斥声,刑合微弱的呻吟声,以及直播间里疯狂的弹幕交织在一起。
林众在破门声响起的瞬间就停了手,嫌弃地松开了手。
差点忘了这茬。
刑合像一滩烂泥般摔在地上,连凝聚形体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团微弱闪烁的黑气,像是一片影子匍匐在她脚下。
林众没理会周围的骚动和那些对准她的镜头,转身快步走向依旧昏迷的顾绛臣,小心地将他扶起。
“顾绛臣,好点了吗,醒醒!”
林众扶着顾绛臣的脖子,见他睫毛颤动了一下,刚放心些,眼角余光就瞥见地上那团微弱黑气猛地一颤!
刑合这老鬼,眼见媒体涌入、警察抓人,深知若是落入警方手中,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更别提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随时能再揍他一顿的林众。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只见那团黑气骤然收缩,如同心脏般剧烈搏动了一下,随即爆发出远超预期的阴冷气息!
一道极其黯淡、几乎与地面阴影融为一体的细小黑影,如同壁虎断尾,从主体中剥离而出,速度奇快地射向祭坛后方一处不起眼的裂缝。
而原地,那团原本就涣散的黑气主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精华,瞬间失去所有灵性,化作一片真正的、再无波动的死寂阴影。
“断尾求生,倒是果断。”
这老鬼竟不惜自损大半魂源,舍弃修为根基,只求一线生机。
林众下意识想追,可刚迈出一步,汹涌的人潮和刺眼的镜头已经围了上来。
“这位小姐!请问刚才是你在制服那个……东西吗?”
“你是什么人,请问是特殊部门的工作人员吗,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请问……”
无数话筒几乎要怼到她脸上,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来,闪光灯咔嚓作响,直播镜头紧紧捕捉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林众眉头紧锁,抱着顾绛臣的手臂收紧了些。
她不能对普通人动手,更没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展遁术。
眼看就要被彻底围住,她心里正盘算着是不是要强行用个障眼法——
“让开,都让开!”
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从入口处传来,伴随着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
只见宋元明带着四五十名身着黑色西装、体格精悍的保镖,强行破开喧闹的人群,迅速来到了林众身边。
保镖们撑开雨伞遮挡了外界的所有打量和镜头,宋元明额角带着汗,显然来得匆忙。
他先是飞快地扫了一眼林众肩头的血迹和她怀中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顾绛臣,眼神一凛,但立刻恢复了专业和冷静。
“林小姐,抱歉来迟了。”
他低声道,随即对保镖使了个眼色。
保镖们立刻会意,两人在前开路,两人护在林众左右,其余人则形成了一道坚固的人墙,将媒体完全隔绝在外。
“抱歉,各位,我们需要立刻送伤者就医,不接受任何采访。”
宋元明语气礼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一边说着,一边护着林众和顾绛臣向外走去。
有记者还想挤过来,立刻被保镖沉稳地挡住。
在训练有素的保镖团队护卫下,他们很快突破了媒体的包围圈,离开了混乱的地宫,坐上了停在外面等候的黑色轿车。
追到门口的媒体,在看到车时大多都停下了脚步,有年轻的还想往前冲,继续追车,就被身边的前辈拉住。
“你不想干了?”
新人茫然地看着前辈,只见他讳莫如深地放低声音。
“你知道这辆车是谁的吗,什么人都敢得罪?”
“那位可是顾家唯一的小少爷,未来的顾家继承人!”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平稳而迅速地驶离现场。
“放心吧林小姐,媒体那边我们会搞定的。”
“但是少爷……”
宋元明满脸担忧地递来毛巾,林众小心地将顾绛臣平放在宽敞的后座上,让他枕着自己的腿。
她用毛巾擦拭了一下顾绛臣的脸,再次检查他的伤势,微微蹙眉。
“丹药护住了他的心脉,但内腑受创极重,肋骨也断了几根,需要尽快进一步治疗。”
她下意识伸手摸向颈间,想借助檀木珠碎片中蕴藏的温和功德之力为他疗伤,却摸了个空。
指尖只触到空荡荡的红绳。
林众一愣,这才恍然想起。
碎片刚才全都给了刑合,那老鬼断尾逃遁时,显然是带着这至关重要的法器一起溜了!
就在这时,顾绛臣低低地呻吟了一声,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起初有些涣散和迷茫,聚焦后,第一时间就对上了林众带着担忧的脸。
“……小众?”
他的声音沙哑虚弱,“你没事,太好了……”
见他醒来,林众悬着的心放下大半,但想到他刚才不要命的举动,火气又蹭地上来了。
“好什么好,现在是你有事。”
她没好气地瞪他,手指轻轻戳了戳他没受伤的肩膀,“你是不是傻,明知道拖延一会儿时间就好了,逞什么英雄?那一掌是你能硬接的吗?”
顾绛臣被她戳得微微蹙眉,却还是努力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当时,没想那么多。”
林众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气。
“我留在纸上的计划你白看了?我故意让王德良绑走,不就是想引蛇出洞,然后借那些闻风而动的网红主播和媒体的手,把王德良和他那个窝点一锅端了?”
“证据确凿,让他进去踩缝纫机!”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本来计划得好好的,稍微周旋一下,拖到外面布置的人手和媒体进来就行,结果你呢?直接跟刑合硬刚!”
“现在好了……”
声音戛然而止,顾绛臣有些费力地睁开眼,以为林众生气了。
然而下一秒,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了他的眼尾,像是那一瞬他流下的泪。
顾绛臣难得有些手足无措,想起身,但浑身像是被打碎了一样。
好在林众也很快抬手把眼泪擦了,没给他再多心疼的时间。
“现在好了,王德良是抓了,可刑合跑了,最重要的檀木珠也没拿回来。”
最离谱的是——
她指着车窗外的方向,虽然已经看不见那地宫了,但仿佛还能听到直播间的喧嚣。
“王德良搞封建迷信被抓,我这个当众打鬼的,看起来比他还灵异。”
她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顾绛臣听着林众的抱怨,看着她因为生气而微微鼓起的脸颊,虽然浑身剧痛,却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结果又牵动了胸口的伤,顿时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对不起……”
林众看着他咳得苍白的脸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到底没忍心再责怪,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心地帮他顺气。
“算了算了,下次别这么傻了,你的命比我的计划重要多了。”
车子驶入城区,窗外的霓虹灯闪烁。
宋元明一边嘱咐下面的人去联系媒体删除视频,一边回复着警方的消息,忙得焦头烂额。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门口,见少爷被送进手术室,他才松一口气,扭头看向一身血的林众。
现在他是生不出半点轻视了。
让他少爷搞到真的了。
第55章
林众靠墙站着, 肩头的血迹已经干涸发暗,她看着手术室亮起的红灯,眉头微蹙。
顾绛臣的伤势比她预想的还要麻烦些, 凡人的医疗手段能接骨续肉,但刑合黑气中蕴含的阴煞之力若不清除,会不断侵蚀生机, 留下后患。
她那颗丹药是下山之前, 师父刻意留给她以备不时之需的,只要有一口气都能救回来, 但还活着和好好活着不一样。
“宋元明, 我恐怕要带着……”
林众还没说完,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林小姐,宋助理。”
林众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利落西装套裙的女子走了过来。
她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容貌姣好, 眉眼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英气,步伐从容, 气场强大。
宋元明见到她, 微微颔首示意, 态度恭敬。
“林小姐,初次见面。”
女子走到林众面前,伸出右手,声音清朗, “自我介绍一下,张玥岚,国家玄门特殊事务管理协会,华东区负责人。”
闻言, 林众与她轻轻一握,感觉到对方指尖蕴藏的温润灵力,心下明了。
这是官方的人,来试探她的。
“林众。”
少女言简意赅。
张清岚目光扫过她肩头的血迹和略显苍白的脸色,直接切入正题:“地宫的事情,我们通过一些渠道初步了解了,感谢你出手,阻止了事态进一步恶化,并且提供了王德良的关键罪证。”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了几分。
“不过,现场遗留的阴煞气息非常浓郁,尤其是祭坛中心,根据我们的评估,那至少是百年道行的鬼物才能留下的。”
“据幸存者和部分影像资料显示,你曾与它正面交手,并且……占据了上风?”
最后一句带着明显的探究。
张玥岚也清楚至今仍有着不少隐士高人藏匿在市井中,但眼前的少女年纪实在太小了。
林众迎着她的目光,一双杏眼眨了眨。
“是交过手。”
张玥岚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平和,并未因林众的简短回答而流露出不满。
“林小姐不用太紧张,我们只是想知道您是怎么对付那个鬼物的,毕竟它现在仍在潜逃,随时有可能会伤人。”
闻言,林众迟疑了一下。
“能就是能,我可以去把他抓回来,但别的无可奉告。”
林众的坦诚让张玥岚噎了一下。
眼前的少女虽然年纪不大,身上还带着伤,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强大与从容,却做不了假。
半晌,张玥岚紧绷的神色缓和下来,甚至露出一丝极淡的欣赏。
“我明白了。关于你的情况,协会会重新评估。”
她话锋一转:“另外,网络上的舆论你不用担心,那些涉及超自然现象的直播片段和讨论,协会会协同网信部门进行处理,尽量消除影响。”
这算是官方为她背书和擦屁股了。
林众对此没有异议,她本来也不想出名,于是弯着眉眼点头。
“有劳。”
张清岚留下联系方式后便离开了。
宋元明这才得空上前,低声道:“林小姐,您也处理一下伤口吧。”
刚刚两人身上都是血,宋元明都分不清哪些是少爷的,哪些是林众的。
但是以少爷对林小姐的重视程度,要是让林小姐出了什么事,他肯定也吃不了兜着走。
闻言,林众摇了摇头。
“我没事,皮外伤而已。”她的灵力自行运转,肩头的伤已在缓慢愈合,只是看着吓人。
她更关心的是顾绛臣的情况。
“对了,我刚刚想说的事被打断了。”
少女面上笑容退却,郑重道:“我恐怕要带着顾绛臣离开一段时间。”
*
接下来的几天,网络上关于地宫事件的讨论果然经历了过山车般的变化。
最初流传出来的那些“徒手揍鬼”的直播片段和动图,因为太过惊世骇俗,在引发短暂狂欢和质疑后,热度被迅速压制,相关视频大面积消失。
最初有人扒出林众曾是王德良公司新签的艺人,于是那段“揍鬼”视频被不少人解读为公司的新剧宣传片,不少人纷纷感叹特效逼真,女主颜值能打又飒爽,全都期待起来。
然而,人们没有等来新剧的官宣,等来的却是王德良公司彻底凉凉、涉案被查的官方通报。
与此同时,关于王德良及其公司的黑料开始有组织、有节奏地被爆出。
权威媒体详细报道了警方捣毁一利用封建迷信实施诈骗、非法拘禁甚至涉嫌买凶杀人的犯罪团伙的新闻。
王德良所有的罪行,都以绝对科学的角度呈现了出来。
舆论一片哗然,之前追捧王德良和众星娱乐的粉丝们纷纷心疼起自家明星,唾骂声不绝于耳,众星娱乐也瞬间消失在了大众视野之中。
就算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或文字讨论,也很快被新的热点淹没。
有了玄门协会的加入,所有相关信息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沉没了。
*
一周后。
顾绛臣是在一阵清雅的檀香和隐约的鸟鸣中恢复意识的。
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略显陈旧的木质房梁,阳光透过糊着白纸的雕花木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身下是硬板床,铺着干净的素色床单,触感有些粗粝,却奇异地让人心安。
这是哪里?
顾绛臣试图撑起身子,胸口传来一阵闷痛,但并非难以忍受,反而有种沉疴尽去的轻松感。
他低头,发现自己穿着一身柔软的亚麻中衣,身上的伤口似乎都被妥善处理过了。
迷茫间,他侧过头,看见林众正背对着他,坐在床边的矮凳上。
少女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天青色道袍,宽大的袖口挽起一截,露出白皙的手腕,正低头专注地做着些什么,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侧颜安静而柔和。
似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林众手上的动作一顿,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看到她熟悉的脸庞,顾绛臣一直悬着的心莫名就落回了实处,仿佛漂泊的船只终于找到了港湾。
他张了张嘴,声音还有些干涩。
“小众……”
林众放下手里的东西,凑近了些,伸手自然地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搭上他的脉搏,仔细感受了片刻,才松了口气,眉眼弯起:
“醒得真快,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这是哪里?”
顾绛臣如实回答,环顾四周,目光中夹杂着几分茫然。
林众扶着他靠坐在床头,递过一杯温水,看着他喝下,才道:“清修观,也是我长大的地方。”
一周前在医院,尽管手术成功,但顾绛臣体内的阴煞之气始终无法根除。
如同林众想的那样,现代医疗手段对顾绛臣的情况束手无策,他的生命体征虽然平稳,却一直昏迷不醒,且有日渐衰弱的迹象。
林众当机立断,说服了焦头烂额的宋元明,又亲自给顾老爷子打了电话。
不知她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向来将孙子视为眼珠子的顾老爷子,竟然同意了让她将人带走。
于是,林众便带着依旧昏迷的顾绛臣,悄然离开了医院,回到了山上。
“你的伤基本无碍了,再慢慢调养几天,身体应该比之前还好。”林众笑眯眯解释道。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听说那小子醒了?”
“快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俊后生能让咱们小众儿这么上心!”
“你别挤我,要倒了!”
话音未落,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几个穿着同样朴素道袍、年纪各异的人踉跄着挤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大黄狗。
为首的是个身材微胖、面容和善的中年道士,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他便是林众的二师叔,既明。
“哎呦真醒啦,好好好!”
既明笑得见牙不见眼,把鸡汤往顾绛臣手里塞,“快,趁热喝了,我特意炖了一上午的老母鸡,加了点山里的药材,最是补元气!”
紧接着,瘦高个、眼神精亮的三师叔既清凑过来,不由分说地将一枚用红绳系好的小巧桃木剑塞进顾绛臣手里。
“拿着小子,这是我没事刻着玩的护身符,驱邪避凶,灵验得很!”
“还有我的丹药……”
“我的,看我的!”
顾绛臣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想去找林众求救,但被几人固若金汤地围在床上,连林众的影儿都看不见,只能窘迫地连连道谢。
“汪!”
这时,那只大黄狗也挤了过来,它嘴里居然叼着一杯……珍珠奶茶?
杯子外面还凝结着水珠,显然是刚拿来的。
黄狗把奶茶放在床沿,然后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蹭了蹭顾绛臣的手背,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这年头,狗都成精了?
顾绛臣看着那杯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奶茶,再看看围在床边,笑眯眯看着他的几位师叔和摇着尾巴的大黄狗,心里暖融融的,却又莫名有点发毛。
这阵仗……
怎么感觉像是被娘家人围观一样?
第56章
二师叔既明搓着手, 上下打量着顾绛臣,越看越满意。
“嗯,模样周正, 筋骨也不错,虽然这次遭了罪,但底子打得好, 以后跟咱们小众儿……”
“二师叔!”
林众连忙打断他, “他刚醒,需要静养!”
“啊对对对, 静养, 静养!”
二师叔哈哈一笑,招呼着另外两人,“走走走,咱们别在这儿吵着孩子休息,小子, 好好养着,晚上给你做红烧肉!”
几位师叔带着狗, 被林众一起扫地出门, 直到房门重新关上, 房间里才安静下来。
顾绛臣捧着那碗鸡汤,看着床边那杯冰奶茶,还有手里的桃木剑和丹药瓶,再看向身边脸颊微红、眼神闪烁的林众, 心底一片柔软。
“他们平时不这样,就是好不容易见到活人,有点新鲜。”
林众难得的,感觉有点丢脸。
顾绛臣也干笑两声, “确实,都比较热情。”
“不用有负担,二师叔他们对谁都这样,上次山下李婶家的猪跑丢了,他们也是这么围着猪嘘寒问暖的。”
顾绛臣:……
他突然觉得手里的鸡汤不那么香了。
林众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话里的问题,继续用她那特有的、平铺直叙的语气解释:
“哦,不过他们都以为你是我男朋友,所以格外热情了点,你要是不舒服可以和我说。”
“男、男朋友?”
顾绛臣猛地抬头,差点把手里的鸡汤洒出来。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又骤然松开,狂跳起来。
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满脸通红的模样,林众反而觉得有趣,她歪了歪头,眼神清澈,带着点纯粹的疑惑。
“怎么了?”
她的反应太平静了,顾绛臣反而更紧张。
林众的意思,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其实你也不用太紧张,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
林众见他似乎有些不自在,又补充道,“你小时候也来过这里的,只是可能不记得了。”
“我……小时候来过?”
顾绛臣再次抬头,这次是真的愣住了。
他仔细搜索记忆,却对这座道观、对林众,没有半分印象。
“嗯。”
林众点了点头,却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所以安心住着养伤吧,这里很安全。”
她说完,便不再看他,重新坐回矮凳上,拿起刚才放下的工具和一个小巧的东西,继续专注地低头忙碌起来。
顾绛臣看着她安静的侧影,心里充满了更多的疑问,但见她没有多谈的意思,也只好暂时压下。
他慢慢将鸡汤喝完,感觉一股暖流融入四肢百骸,身上的力气也恢复了不少。
他轻轻掀开薄被,试探着下了床。
除了胸口还有些隐隐作痛,动作稍显迟缓外,确实没有其他不适。
顾绛臣走到林众身边,好奇地俯身看去。
只见,林众手中拿着一个看似普通的银色耳钉,样式简洁,她正用一把特制的小矬子,极其小心地在耳钉表面刻画着繁复的纹路。
那些纹路在窗外光线的映照下,偶尔会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金芒。
“这是在做什么?”
顾绛臣忍不住轻声问道,生怕打扰到她。
林众头也没抬,手下动作不停。
“加强版的护身符,给你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
“之前给你的那个,防鬼不防人,这次差点吃了亏,这个新做的,无论对方是人是鬼,只要带着恶意靠近,都会触发防护。”
“虽然挡不住刑合那种级别的全力一击,但寻常的暗算和偷袭,足够应付了。”
说话间,她手中的动作终于完成。
她对着光仔细检查了一下耳钉上那些细密完美的纹路,然后轻轻吹掉上面残留的金属碎屑。
“喏,给你了。”
说着,林众把耳钉塞进顾绛臣手里,便拍拍道袍站起身。
“我去厨房看看二师叔做什么好吃的了,他手艺向来不错,你有福了。”
说完,她就脚步轻快地出了门,留下顾绛臣对着掌心那枚尚带余温的耳钉发愣。
指尖摩挲着耳钉上那些细微的纹路,顾绛臣心底泛起一丝奇异的暖流。
他走到房间角落那面模糊的铜镜前,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耳垂这枚黑曜石的耳钉,从顾绛臣孩提时代就一直陪伴着他,对他而言,更有着不寻常的意义。
顾绛臣垂眸,凝视着手心这枚看起来朴实无多的银色耳钉。
冰凉的金属贴上皮肤,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竟感觉连胸口那点隐痛都舒缓了些。
*
午后的阳光洒满古朴的庭院,厨房方向传来二师叔既明洪亮的嗓门和林众偶尔几句听不清内容的嘀咕。
顾绛臣走出房间,被庭院的日光刺得觑了一下眼。
就在这时,偏殿一角转出一位老者。
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道袍,步履无声。
正是林众的师父,清修观的观主,玄尘子。
“你就是小众带回来的那个人?”
闻言,顾绛臣连忙站直身体。
“是。”
玄尘子微微颔首,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尤其在耳垂上停顿了一瞬,眼神似乎柔和了半分,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他缓步走到顾绛臣面前,并未如几位师叔那般热情寒暄,而是从宽大的袖袍中,不疾不徐地掏出了一个看起来颇有年头的线装本子。
“我是林众的师父,你可以叫我玄尘道长,来,这个给你。”
见状,顾绛臣心下微暖,以为老人家也要如师叔们一般赠予什么见面礼或护身法宝,正准备婉拒。
毕竟已经收了太多,他也有点不好意思。
玄尘子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面无表情地翻开本子,用一支小楷毛笔,在舌尖蘸了蘸,在本子上某一页划拉了几下,随即将本子摊开,递到他面前。
“顾小友。”
老道长的声音平稳无波,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冷静,“你此次疗伤,用去了九转还魂丹一枚——此乃贫道师尊所留,世间仅存三粒,有价无市,姑且折算一千万。”
他枯瘦的手指往下移。
“百年紫参与何首乌各一钱,五十年的黄精三两,地脉灵泉浸泡七日……另有既清刻录防护阵纹消耗的灵石粉三钱,既静炼制的固元丹一瓶七粒。”
“既明负责膳食、煎药的人工及食材成本……”
他一桩桩,一件件,念得清晰平稳,仿佛在诵读经文。
顾绛臣脸上的礼貌微笑逐渐僵硬,最终彻底凝固。
他低头看着那本子上密密麻麻、却工整清晰的账目,甚至连“大黄每日下山叼奶茶往返脚力费”都列在其中。
后面跟着的金额,即便的顾家小少爷都不禁有些沉默了。
三分钟后,玄尘子念完,抬起眼皮,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四千六百万,共计此数,顾小友是刷卡,还是转账?”
他顿了顿,补充道,“观里信号尚可,支持扫码。”
顾绛臣沉默了足足十秒。
他默默地掏出手机,屏幕解锁的光芒映在他略显复杂的脸上。他找到宋元明的联系方式,直接将那串惊人的数字转了过去,并附言四个字:
【急用,速转!】
顾绛臣抹了一下额角的汗,半晌,玄尘子袖中的手机“叮”了一声,传来一声清晰的到账提示音。
两人的心都落回肚子里了。
老道长拿出手机,眯着眼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合上了那本蓝皮账册,重新塞回袖中。
“小友伤势未愈,还需静养,贫道不打扰了。”
他对着顾绛臣打了个稽首,转身飘然离去,宽大的道袍袖摆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出尘的弧度。
顾绛臣看着老道长仙风道骨的背影,忽然之间,对林众那时而通透、时而脱线的性格来源,有了几分清晰的认知。
这清修观,从上到下,就没一个正常人!
顾绛臣站在原地,心情复杂地消化着玄尘子带来的冲击。
过了一会儿,他才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了解过去一周的情况。
王德良和他的众星娱乐已经彻底垮台,公司被查封,资产冻结。
之前被蒙骗或被迫签下不合理合约的艺人们,在顾氏集团暗中推动和法律援助下,大部分都顺利解约并获得了一定赔偿,算是尘埃落定。
看到这些,顾绛臣心下稍安。
至少,他和林众之前的冒险,没有白费。
“顾绛臣,吃饭了。”
正在思索间,林众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绛臣转过身,只见林众已经走到他一步远的地方,仰头打量着他耳垂上的新耳钉。
距离……太近了。
顾绛臣几乎能嗅到林众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朴素了点,不过你长得好看,暂时对付能用。”
少女砸吧了一下嘴,满意点头,“等我有空,再给你找别的材料打新的。”
“好了,先吃饭。”
见林众毫不犹豫扭头走在前面,顾绛臣不自然地摸了一下耳朵,对林众亲昵又自然的口吻弄得有些茫然。
从他奋不顾身想要杀了刑合的那一刻,顾绛臣就已经确定了。
他不知何时开始,有了一个近在咫尺的心动。
他喜欢林众。
反观林众这人,倒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
到底是没发现,还是发现了,故意逗他玩呢?
第57章
夕阳的余晖将庭院染成一片暖金色, 晚饭后的空气里还残留着红烧肉的香气。
顾绛臣和林众并肩在略显破旧的道观里慢悠悠地踱步。
看着斑驳的墙壁和有些年头的屋瓦,顾绛臣犹豫了一下,想起刚刚玄尘子的样子, 还是开口:
“小众,这道观有些地方看起来确实需要修缮了,我给宋元明发个消息, 让他带人过来?”
“不用。”
林众干脆地摇头, 随手拍了拍身边一根看起来还算结实的廊柱,“别看它旧, 结实着呢。”
她转过头, 目光中几分了然。
“我师父刚刚是不是管你要钱了?”
顾绛臣一想到刚才的情形就倍感尴尬,轻咳了一声没忍住笑出来。
“救人得收钱,这是规矩,不能坏了俗世的因果,所以我师父看起来是贪财, 虽然也确实有点贪,但也不是完全没道理的。”
林众想了想, 还是决定挽回一下师父的形象。
“我当初下山, 就是因为还有俗事未了。”
闻言, 顾绛臣停下脚步,忽然想起之前林众说的话。
他看着庭院中央那棵枝繁叶茂的古树,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却依旧是一片空白。
“小众, 你之前说我小时候来过这里,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他看向她,目光夹杂着困惑。
“大概是什么时候,你怎么会知道?”
林众正蹲在地上, 用一根小树枝戳着蚂蚁搬家,闻言动作顿了顿。
她抬起头,日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唔,就是很小的时候啦。”
她含糊地应着,站起身,随手丢掉树枝,拍了拍手上的灰。
“反正你现在人好好的在这儿就行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身体养得棒棒的!”
她说着,还用力拍了拍顾绛臣的肩膀,一副我看好你的架势。
“好吧。”
顾绛臣看着她明显不想多谈的样子,只好将疑问暂时压下。
几天后,在各个师叔和林众的滋养下,顾绛臣的伤势彻底痊愈,甚至感觉身体比受伤前更加轻盈有力。
然后,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林众似乎认定了他需要提升自保能力,开始对他进行了一系列惨无人道的加强训练。
几天下来,顾绛臣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矜贵少爷,累得恨不得倒头就睡,连梦里都在画符。
二师叔只能投来怜悯的目光,然后给他多夹几块肉。
“这小众儿是真当全天下所有人都是她呢,怎么练都死不了……来,孩子,多吃点有劲儿。”
顾绛臣:……
就连一向淡定的师父玄尘子某次路过,看到顾绛臣顶着两个黑眼圈,摇摇晃晃地扎着马步,而林众则抱臂站在一旁,小脸严肃时,都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天傍晚,玄尘子把林众叫到了偏殿。
“小众啊。”
老道长捋着胡须,语气平和,“顾小友伤势初愈,虽是修行的好材料,但这般操之过急,是否有些过于严苛了?”
林众正低头摆弄着几块用来布阵的小石子,闻言抬起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理所当然。
“师父,他太菜了。”
少女声音清脆。
“他以后是要一直待在我身边的,说不定会遇到比刑合更麻烦的东西,现在不练,以后容易死。”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今天天气很好”一样自然,仿佛让顾绛臣一直待在她身边,是件天经地义、无需讨论的事情。
躲在偏殿门外,本想找师父请教一个符箓问题的顾绛臣,恰好将这句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一瞬间,仿佛有无数烟花在脑海里炸开,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擂鼓般的声响。
一直,待在她身边。
她……是这么想的吗?
玄尘子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徒弟一眼,又若有似无地瞥了下门外,悠悠道:“原来如此。”
“嗯,既然你已有打算,那便随你吧,只是,凡事过犹不及,需张弛有度。”
“知道了师父。”
林众乖巧点头,心思显然已经飞到了别处,大概在琢磨明天给顾绛臣加练什么项目比较好了。
门前,顾绛臣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逃回了房间,木门“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胸腔里的心脏还在不听话地狂跳,一下一下,清晰又用力,撞得他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傍晚的最后一点余光透过窗纸,在房间里投下朦胧的光晕。
顾绛臣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耳上那枚冰凉的耳钉,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林众那句自然无比的话。
“他以后,是要一直待在我身边的……”
所以,她不是没发现他的心思,也不是故意逗他。
她只是用她独有的方式,将他划入了她的领地,并且开始理所当然地为他规划起未来。
一个充满危险,所以她必须让他变得足够强大的未来。
这认知像一股暖流,又带着点酸涩的悸动,瞬间席卷了顾绛臣的四肢百骸。
或许从知道林众就是当初那个小女孩的那天起,就注定自己会因她而心动。
等等——
顾绛臣摩挲耳钉的动作猛地一顿。
一个被忽略的细节如同电光石火般窜入脑海。
照片!
爷爷给林众看那些旧照片的时候,林众明显不记得照片是怎么来的,更不知道他和她小时候就认识。
可林众现在却无比肯定地说他小时候来过。
一个之前连他小时候长相都不太记得的人,怎么会那么笃定他小时候来过?
顾绛臣的心跳得更快了。
*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林众准时出现在顾绛臣房门外,正准备像前几天一样,用清脆的嗓音把他从睡梦中“敲”起来。
然而,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小心。”
林众对他太不设防,惯性之下差点栽进顾绛臣的怀里。
顾绛臣已经穿戴整齐,神色如常,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眼下淡淡的青黑显示他昨晚似乎并没睡好。
“早啊,小众。”
他语气轻松地打招呼,将怀里的少女扶正。
林众眨了眨眼,似乎有些狐疑,也有点意外。
“今天这么自觉?”
“嗯,想着早点开始,也能早点结束。”
顾绛臣走出房门,状似随意地活动了一下手腕,目光扫过庭院,“对了,昨天练的那个步法,我晚上想了想,好像有点心得,待会儿你帮我看看?”
“好啊!”
林众眼睛一亮,对于“学生”的主动上进非常满意。
两人走到庭院中,晨雾尚未散尽,空气清冷。
练习间隙,顾绛臣接过林众递来的水壶,喝了一口,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带着点怀念。
“说起来,这道观和我小时候印象里的样子,好像没什么太大变化。”
林众正低头检查他刚才画的符箓,闻言头也没抬,顺口接道:
“是吧,我师父懒,几十年了也不爱修缮,就说这院子里的石板路,从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呃。”
她的话戛然而止。
“没什么,反正就是他懒。”
见林众还挺警觉,顾绛臣若有多思地点点头。
“你想起来了?”
林众侧过脸打量他,从顾绛臣的视角,都几乎变成了大小眼。
他忍俊不禁,没有了试探的意思,而是扳过林众的脑袋。
“你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
林众:……
视线避之不及。
她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类似于“被抓包”的懊恼,眼神飘忽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看着她微微鼓起的脸颊和那点不自在,顾绛臣心底那点因为被蒙在鼓里,而产生的小小郁闷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和满足。
他上前一步,在林众有些错愕的目光中,死死抱住了她。
像是求生之人攥住了浮萍。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在他父母离世后,在那段灰暗压抑、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漫长时光里,那个曾有过短暂交集的小女孩,无形中成了顾绛臣心底唯一一点微弱,却未曾熄灭的光。
林众替他洞开了世界的真相,也成为了他唯一的精神寄托。
他问过爷爷,当初那个女孩子究竟去了哪里,那时的爷爷对此三缄其口,似乎这件事是什么莫大的禁忌。
直到林众再次出现,以如此强势又独特的姿态,闯入他的生命。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缘分,缘分是无可阻拦的。
林众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用尽全力的拥抱勒得微微怔住。少年人的胸膛炽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真的在拥抱失而复得的珍宝。
她僵硬了片刻,才缓缓抬起手,有些生疏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嗯,”
她应了一声,声音闷在他的肩头,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见到了。”
在顾绛臣看不见的角度,林众清澈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那里面有关切,有终于重逢的些微触动,但更多的是复杂。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这个漫长的拥抱里,第一次主动地回抱了他。
第58章
这拥抱持续了许久, 久到林众感觉自己的脖颈都有些僵硬了。
她不太习惯这样直白而浓烈的情感表达,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好了, 我脖子都僵了。”
少女挣了挣,顾绛臣这才如梦初醒般略微松开了手臂,但依旧虚虚地环着她, 低头看着她, 眼眶有些微红,眼神却亮得惊人。
见状, 林众抬手, 不太熟练地用手指蹭了蹭他微微发红的眼尾,动作带着点笨拙的安抚。
“现在不是见到了吗,以后也都会在的。”
她顿了顿,试图让气氛轻松点。
“别难过了,为了庆祝这个伟大的日子, 我决定今晚符篆课时长加倍,我去准备朱砂了。”
看着林众有些如同落荒而逃的背影, 顾绛臣忍俊不禁, 心底那点积郁的阴霾彻底散开。
他几步追上去拉住林众的手, 紧紧攥在掌心。
“不过,你是怎么想起来的?之前看照片的时候,你明明还不记得。”
提到这个,林众的神色正经了些。
“碰到刑合的那颗檀木珠的时候, 碎片汇聚的瞬间,很多模糊的记忆就涌进来了。”
她微微蹙眉,“我的俗世因果,肯定和那颗珠子有莫大的关系, 所以,必须把它拿回来。”
自从那天之后,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到刑合。
刑合虽然受伤,但他毕竟在世间存活百年,有王德良替他卖命,说不准也有其他的信徒。
他随时有可能会卷土重来。
顾绛臣了然地点点头,握紧了她的手。
“没事,到时候我陪你一起。”
*
时间倏忽而过,两人在清修观一待就是一个月。
这期间,顾绛臣在林众的魔鬼训练,和各位师叔见缝插针的投喂下,身体素质和精神力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虽然离林众那种非人级别还差得远,但至少画出的基础符箓不再是一团乱麻,体术也能唬唬人了。
这天傍晚,顾绛臣的手机响了,是顾老爷子打来的。
电话那头,老人家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思念和担忧。
“绛臣啊,在山上还好吗,伤彻底好了没有?”
“什么时候回家来让爷爷看看?”
听着爷爷在对面小心翼翼的语气,顾绛臣心里一软。
他知道,这一个月,爷爷虽然没来打扰,但肯定一直悬着心,虽然他时常报备,但没见到本人爷爷肯定放心不下。
挂了电话,他看向正在石桌上摆弄几枚铜钱的林众。
“小众,爷爷想我们了,我们回去住几天?”
林众闻言,抬起头,没什么犹豫就点了点。
“好呀,正好我也需要下山打听一下刑合和珠子的下落。”
山上虽好,但也总有要离开的时候
第二天,两人辞别了依依不舍的师叔们,沿着山间石阶往下走。
林众扭头看了眼朱红大门,忽然有些感慨。
初次离开的时候,她心底还满是涉世不深的茫然,没想到不过几个月,已经完全变了。
到了山脚公路边,顾绛臣正准备用手机叫车,却见一辆出租车慢悠悠地停在了他们面前。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油滑中带着点惊讶的脸。
“哟,我刚才还以为看错了呢!”
司机师傅瞪大眼睛,目光在林众和站在她身边、气质卓然的顾绛臣身上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两人之间那不算疏远的距离上,嘴巴张成了O型。
林众也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第一次下山遇到的,间接把她扭送进精神病院的那个出租车司机吗?
“您这么快就……恋爱啦?”
司机师傅的音调扬得老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八卦气息,“我就说嘛,怎么漂亮的尼姑不谈恋爱真是可惜了啊!”
说到这里,他挠了挠头,一脸困惑。
“但是尼姑也能谈恋爱吗?”
林众:……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司机,认真纠正。
“我是道士,不是尼姑。”
上次不是解释过了吗?
“哦哦对,道士!”司机师傅恍然大悟状,一拍大腿。
“瞧我这记性!道士,道士好哇!”
他挤眉弄眼地看着顾绛臣,又看看林众,嘿嘿笑道:“般配,二位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林众的重点完全在职业区分上,对于司机后面那句“天生一对”似乎根本没听进去,或者说,根本没觉得需要反驳。
她拉开车门,率先坐了进去,对还在车外的顾绛臣道:
“走吧。”
顾绛臣站在原地,听着司机的话,再看看林众那一脸“问题纠正完毕可以出发了”的坦然模样,心底像是被羽毛轻轻挠过,一种混合着窃喜和好笑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
她……没有否认。
甚至可能根本没意识到需要否认。
这种被自然而然划归为“自己人”的感觉,比任何直白的回应都更让他心跳加速。
顾绛臣低头,掩饰住嘴角抑制不住上扬的弧度,跟着坐进了车里。
“师傅,去市区。”
车子平稳地驶向市区,司机师傅还在前面絮絮叨叨,从“道士谈恋爱有什么讲究”,一路八卦到“现在年轻人速度就是快”。
一如既往的话多。
顾绛臣偏头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山峦青翠,天空湛蓝。
他悄悄伸出手,小指轻轻勾住了身旁林众放在座椅上的手指。
林众正看着窗外,感受到指尖的触碰,她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抽开,只是任由他勾着,仿佛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
车子在顾家老宅前停下。
早已接到消息的顾老爷子拄着拐杖,由宋元明搀扶着,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见到顾绛臣和林众下车,老爷子眼眶瞬间就湿了,快步上前,拉着孙子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嘴里不住念叨。
“好,好,气色红润,身子骨也结实了,比在医院那会儿强多了!”
顾老爷子还记得当时,顾绛臣躺在医院奄奄一息,他收到了林众的视频电话。
屏幕中,少女的目光柔软却果决,请他信任她,让她带走顾绛臣。
他转过头来看向林众,满脸感激。
“小众,真是多亏了你啊!”
林众被老爷子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一声移开视线。
“顾爷爷,是他自己恢复得好。”
“是小众好。”
顾绛臣拉住林众的手,四目相对间,看清了她眼底的几分错愕。
顾老爷子看着这一幕,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寒暄几句后,几人走进客厅。
趁着林众被管家引去客房的间隙,顾绛臣状似随意地抬手捋了捋头发,指尖“不经意”地拂过左耳。
宋元明眼尖,立刻注意到了那枚样式朴素的银色耳钉。
少爷把耳钉换了?
他微微讶异,毕竟自从他认识顾绛臣那天起,这耳钉就十年如一日的待在少爷耳朵上,怎么会忽然换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顾绛臣用一种刻意放缓、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的语气说道:
“宋助理,你看我这新耳钉怎么样?”
他微微侧头,将左耳更明显地展示出来。
“小众亲手做的,说是加强版护身符,能防人也能防鬼。”
宋元明:……
他看着自家少爷那极力掩饰却依旧透出几分得意的神情,以及那恨不得把“这是林小姐送的”刻在脑门上的架势,默默地把到嘴边的点评咽了回去。
最终,只化作一句毫无波澜的:
“很别致,少爷。”
顾绛臣对他的反应似乎不太满意,又补充道:“上面的阵纹是她一点一点亲手刻的,费了不少功夫。”
宋元明:“……林小姐有心了。”
顾绛臣也沉默。
没品的家伙。
就在这时,顾老爷子的目光也落在了孙子的耳垂上,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而欣慰的光芒。
顾绛臣之前一直戴的那枚黑曜石耳钉,是他父母留下的遗物,自从他们出事之后,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更换过。
他知道,虽然自家孙子表面总是一副无需人操心的样子,更有超脱于年纪的沉稳,但当年的事情始终是他心中过不去的一道坎。
如今……
老爷子轻轻拍了拍顾绛臣的肩膀,声音有些感慨。
“换了也好,人总要向前看。”
他看向林众离开的方向,目光更加柔和慈爱,“小众这孩子,真是我们顾家的福星。”
他沉吟片刻,对顾绛臣道:
“刚好,过几天就是我七十五岁寿辰,你问问小众,到时候方不方便来参加?”
顾绛臣闻言,知道爷爷是承认了林众,眼睛一亮,立刻应下。
“好,我这就去问她。”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身就往客房方向走,脚步都带着轻快。
宋元明看着自家少爷那不值钱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董事长,少爷他……”
顾老爷子却笑着摆了摆手,眼神通透。
“由他去吧。”
“我看小众那孩子,心里也是有绛臣的,只是她自己可能还没太弄明白。”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笃定和期盼,“这次寿宴,正好也让大家都见见我们顾家未来的孙媳妇,你替我好好安排。”
见老爷子都如此肯定林小姐,宋元明一边答应,一边感慨。
之前老爷子不是最讨厌天师、术士一类的奇人异士吗?
结果现在,这明显是把林小姐当成孙媳妇了啊!
第59章
另一边客房内。
林众刚放好自己的小布包, 只见一张小纸片跳上桌子,幽怨地看着她。
“辛霄?”
辛霄抱着胳膊冷哼,一副十分傲娇的样子。
“原来你还记得我呢?从地宫就没管我的死活, 又和顾绛臣双宿双飞这么久!”
那天他趁乱离开,偷偷粘在别人身上,辗转了几趟公交车, 才好不容易回到顾家。
结果刚到顾家, 就得知了林众和顾绛臣离开的消息。
他本来就被打了一顿,在那之后更是想吐血。
“我不是让宋元明给你带了疗伤的药吗, 顾绛臣那会儿都撑不住了, 你和他计较什么。”
林众一眼就看出辛霄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自然没什么怜悯。
辛霄:你爱我还是他——
开玩笑的,这种自取其辱的问题,辛霄肯定不会主动问出来,因为到时候鼻子红红的只会是自己。
两人还没来得及逗几句嘴, 就听见敲门声。
打开门,顾绛臣站在门外。
“小众, 过几天是我爷爷七十五岁寿辰, 家里会办个寿宴, 爷爷特意让我来邀请你,你……来吗?”
他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林众歪头想了想,颔首答应
“好啊。”
长辈过寿,晚辈到场祝贺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更何况她现在就住在顾家。
顾绛臣见她答应得如此干脆,眼中笑意渐深。
“那就说定了。”他顿了顿,又道,“礼服我让人准备好, 到时候你直接换上就行。”
林众对点了点头。
从认识顾绛臣那天起,钱这方面,她还真没操过心。
看着顾绛臣离开的背影,辛霄阴阳怪气:
“这么快就连家长都认同了,我看你们两个好事将近了吧,恭喜恭喜啊。”
听着这话,林众却罕见的沉默了片刻。
已经跟在她身边这么久,辛霄也隐约能读出林众这表情中隐含的几分意思,顿时疑惑起来。
“你不会没打算和顾绛臣在一起吧?”
他一副吃到大瓜的表情,迅速凑过来,纸人脸上写满了好奇。
林众嫌弃地把他推远。
“我下山本来就是为了了却俗事。”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片刻,“况且……”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而是伸手把小纸片弹开,“大人的事情小孩儿别总好奇。”
被弹了个托马斯全旋的辛霄:……
不说就不说呗。
我恨你!
*
寿宴当天,顾家老宅张灯结彩,宾客云集,觥筹交错,一派喜庆。
“不好意思啊林小姐,少爷在医院那边临时有个会,可能要晚到一会儿。”
宋元明凑到林众身边,看到她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之前林众去参加宴会,顾绛臣给她准备的礼服不太轻便。
于是这一次订的,是一件月白色的改良旗袍式礼服,剪裁优雅,面料带着隐隐的流光,将她清丽脱俗的气质衬托得恰到好处。
她乌黑的长发简单挽起,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与周遭珠光宝气的女客们相比,反而有种别样的干净与神秘。
“没事,我自己就可以。”
林众说着,随宋元明最近了大堂,站在顾老爷子身边。
她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除了因为她站在顾老爷子身边略显亲密的姿态,更因为她过于出色的容貌和那份与宴会格格不入的淡然气质。
很快,便有细碎的议论声在角落里响起。
“那个女人是谁啊,长得是挺漂亮,但以前没见过啊,是哪家的千金?”
“什么千金,我听说好像是绛臣少爷从哪儿带回来的,没什么背景。”
“看她那样子,不会是顾少的女朋友吧?”
有几个打扮时髦的年轻男女互相使了个眼色,端着酒杯状似无意地凑近。
一个穿着粉色礼裙的女孩率先开口,语气带着试探:
“这位小姐看着面生,不知道怎么称呼,家里是做什么的?”
林众正看着长桌上造型精致的甜点,考虑要不要尝一个。
闻言,她转过头,手里还拿着一个栗子糕,老实回答:
“林众,家在山上,是个道观。”
几人:?
粉裙女孩愣了一下,随即用手掩着嘴,发出一声夸张的轻笑。
“道观?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前阵子网上那个……那个很火的打鬼视频里的女主角?”
旁边一个男生也跟着嗤笑一声。
“林小姐这职业倒是挺特别的,不知道今天来参加顾老的寿宴,是准备了什么特别的节目吗?跳个大神给老爷子助助兴?”
他的话引来众人哄笑。
他们本以为林众会羞愤难当,至少也会面露窘迫。
谁知林众只是眨了眨眼,看着那粉裙女孩,目光十分纯粹。
“你牙缝里沾了口红,说话的时候有点明显。”
粉裙女孩下意识地闭上嘴,脸色瞬间涨红。
林众又看向那个男生,半晌,认真道:“你印堂发黑,近日恐有破财之灾,建议少出门,多看路。”
男生:……
他气得想反驳,却又莫名觉得后背一凉,悻悻地闭上了嘴。
这几人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还被不轻不重地噎了一下,顿时觉得无趣又憋闷,只能灰溜溜地走开了。
林众继续将目光投向甜点区,仿佛刚才只是打发了几只嗡嗡叫的蚊子。
然而,总有不长眼的人往前凑。
一个穿着香槟色曳地长裙、妆容精致的女人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
她是苏家的大小姐苏玉婉,从小就喜欢顾绛臣,自认为是顾家孙媳妇的不二人选。
因此,苏玉婉早就注意到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林众。
“林小姐是吧?”
苏玉婉上下打量着林众,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听说你无父无母,是在道观长大的?真是可怜。”
还没把栗子糕带到嘴里的林众:……
怎么说呢,林众向来不怎么有脾气。
但是打扰她吃饭真的很可恶。
对面的人还没有这种打扰了别人的自觉,滔滔不绝道:
“不过林小姐,我得提醒你一句,有些圈子不是你想挤就能挤进来的,靠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攀附权贵,最终也只会自取其辱。”
“我劝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好。”
这话说得就比之前那几位刻薄多了。
林众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熟悉她的人或许能看出,她那双总是清澈平静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不耐烦。
她没说话,只是手指在宽大的袖口中轻轻一动,一张几乎透明的、指甲盖大小的符纸悄无声息地贴在了苏婉曳地的裙摆内侧。
苏玉婉见她不语,以为她被自己镇住了,正要再开口,却突然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说起了话,但内容完全违背了她的本意。
“哎呀,林小姐你今天这身衣服真是太衬您了!简直像仙女下凡一样!”
苏玉婉声音甜美,语气充满了真诚的赞叹,和她刚才那副刻薄嘴脸判若两人。
周围隐隐看热闹的人不约而同的瞳孔一缩。
苏玉婉自己都惊呆了,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可声音还是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我之前说的那些,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是我有眼无珠,是我嫉妒你!”
“你和绛臣哥哥站在一起,那绝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再也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了!”
苏婉一边不受控制地大声夸赞着林众,一边拼命想闭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表情扭曲,几乎要哭出来。
周围越来越多的宾客,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目光,纷纷侧目,窃窃私语起来。
林众就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她,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浅浅的、近乎无辜的笑意。
苏婉足足夸了她三分钟,直到那张反话符的效力过去,她才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瘫软在地,羞愤欲绝。
“你对我做了什么,你……”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苏玉婉就被匆匆赶来的苏家人强行搀扶了下去。
经过这么一遭,再也没人敢轻易上前来找林众的麻烦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惊疑不定、又带着点敬畏的眼神看着她。
这位顾家小少爷带回来的姑娘,好像……
真有点邪门?
而林众终于得以清净,转过头小口品尝栗子糕,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顾绛臣那边,刚结束一场冗长的会议时。
他揉了揉眉心,第一时间就问宋元明寿宴的情况,尤其是林众的。
宋元明面色有些古怪,斟酌着用语,将宴会上发生的事情。
尤其是苏玉婉那段“真情告白”。
顾绛臣听得先是愕然,随即忍不住低笑出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就知道,以林众那性子,绝不会让自己吃亏,只是这反击的方式……
还真是别具一格。
他快步走向宴会厅,心里惦记着那个独自面对一众宾客的小姑娘。
厅内依旧灯火辉煌,但气氛却有些微妙。
不少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目光时不时地瞟向一个方向。
顾绛臣顺着那些目光看去,只见林众正独自站在落地窗边,手里端着一小碟精致的点心,小口小口地吃着,神情专注而满足。
仿佛周遭所有的暗流涌动、窃窃私语都与她无关。
月白色的礼服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窗外的霓虹为她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安静得像个误入凡尘的精灵。
第60章
他心头一软, 却也有些愧疚。
明明是他邀请林众来的,却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些。
思及此处,顾绛臣整理了一下表情, 大步走了过去。
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宴会厅瞬间安静了不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顾家未来的继承人身上。
顾绛臣无视了那些探究的视线,径直走到林众身边, 极其自然地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是一个充满保护欲和宣告意味的姿态。
“抱歉, 会议刚结束, 来晚了。”
他低头看着林众,声音温和,与平日里那个清冷矜贵的顾家少爷判若两人。
“点心好吃吗?”
林众抬起头,看到是他,眉眼弯了弯, 将手里剩下的小半块点心递到他嘴边。
“这个还不错,你尝尝?”
顾绛臣毫不犹豫地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细细品尝后点头。
“嗯, 是不错。”
这一幕落在周围宾客眼里, 无异于一道惊雷。
顾家小少爷何曾对谁如此温柔体贴过?
更别提当众做出这般亲密的举动!
这分明是在用行动告诉所有人——林众是他放在心上的人,不容任何人轻视怠慢。
之前那些暗中嘲讽林众出身、猜测她不过是顾绛臣一时兴起玩物的议论,此刻全都销声匿迹。
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复杂的眼神——
震惊、恍然、以及重新估量。
顾老爷子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顾老爷子拄着拐杖走上前,朗声道:“绛臣,你来得正好,趁着今天大家都在, 我也宣布个事儿。”
他慈爱地看向林众。
“小众这孩子,和我投缘,也帮了我们顾家良多,从今天起,她就是我的干孙女了。”
这话一出,满场皆惊。
作为顶级豪门顾家承认的干孙女,林众这身份,可就大不一样了!
顾绛臣揽着林众肩膀的手臂几不可察地紧了紧,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且不说辈分问题,这件事爷爷怎么没和他说过?
他心中疑惑,但看着爷爷欣慰的笑容和林众那依旧没什么太大波澜的脸,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默认了这个安排。
寿宴也在一种微妙而和谐的氛围中结束。
回到顾绛臣的房间,喧嚣散去,只剩下两人。
顾绛臣从书架的隐秘处取出一本有些年头的相册,拉着林众在沙发上坐下。
之前林众已经看过顾家的相册,不过没见过这一本,不禁疑惑。
“这是什么?”
顾绛臣翻开着相册,指着一张张泛黄的照片,声音有些低沉。
“是我父母的照片,之前被爷爷藏起来了。虽然以前的事情我记不清了,但我还是经常看这个相册。”
林众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指尖划过那些承载着悲伤与空白的岁月。
“我记得,那时候天好像总是灰的。”
顾绛臣看着一张他穿着黑色小西装,站在墓园前的照片,眼神有些恍惚。
“那天下了小雨。”
林众忽然轻声开口,指了指照片背景里模糊的松柏,“你不肯打伞,衣服都湿透了,是师父把你抱回去的。”
顾绛臣猛地抬头看她。
林众继续指着后面的照片,语气平淡,却一点点填补着他记忆的空白。
“这张是在以前老宅的后院,你坐在石阶上发呆,一坐就是一天。”
“这张是……”
她说的都是些细碎的、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像零星的拼图,逐渐勾勒出那段被他遗忘的、灰暗时光里真实的轮廓。
“原来,是这样。”
顾绛臣喃喃道,心底那片冰冷的空白仿佛被注入了些许温度。
他看向林众,如鲠在喉。
“那时候,你也一直在我身边吗?”
林众点了点头,想了想,补充道:“嗯,师父说你魂魄不稳,需要静养,而我那时候也刚开始正式修行,每天都很累。”
顾绛臣想象着那个小小的、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女孩累到虚脱的样子,心尖微微一揪。
“然后呢?”
林众歪了歪头,表情有点困惑,像是在陈述一个自己也不太理解的现象。
“我就爬去找你。看你还是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我就给你讲冷笑话。”
顾绛臣的心像是被泡在温涩的温水里,酸胀得发疼。
他无法想象,在自己那段行尸走肉般的日子里,是这个看起来对什么都淡淡的女孩,用她最笨拙的方式,一遍遍试图将他从深渊边拉回。
他喉结滚动,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个更加用力的拥抱,将脸深深埋在她颈窝,汲取着那份让他安心的气息。
林众安静地由他抱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像安抚大型犬。
只是没人注意到,她眼底闪过的复杂。
就在这时,顾绛臣放在桌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心绪接起电话。
是梁院长打来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焦急。
“怎么了?”
林众看他瞬间凝重的脸色,问道。
“医院那边出了紧急状况,我得过去一趟。”
顾绛臣挂断电话,眉头紧锁,“最近医院突然收治了大量不明原因急速衰弱的病人,情况很诡异,下午开会也是也这个。”
“我和你一起去。”
林众站起身,“这件事很有可能和刑合有关。”
顾绛臣没有犹豫,立刻点头。两人迅速动身,赶往医院。
两人一到医院,压抑的气氛便扑面而来。
急诊区和部分病房已经人满为患,医护人员步履匆匆,脸上都带着凝重和困惑。
梁院长正焦头烂额地与几位专家讨论,见到顾绛臣和林众,如同见到了主心骨,连忙迎上来。
“林小姐,顾少,你们可算来了!”
梁院长声音沙哑,“这些病人的症状太奇怪了,生命体征在急速衰退,器官莫名萎缩,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生命力,但我们所有的检查都找不到病因!”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林众。
外界都相信了林众那个视频是特效,但梁院长可是亲眼见识过她的能耐的。
现在也愈发敬畏。
他们什么都查不出来,但说不定林众能!
顾绛臣面色严峻看向病房内,那些躺在病床上的患者。
无论男女老少,无一不是皮肤干瘪灰败,头发花白脱落,仿佛在短短时间内走完了数十年的生命历程,场面诡异得令人心底发寒。
林众的目光则越过人群,落在了角落一个穿着警服、身姿笔挺的女子身上——
正是张玥岚。
她显然也看到了林众,微微颔首示意。
这件事连玄门协会都介入了?
林众蹙眉,对顾绛臣低声道:
“我过去一下。”
她走到张玥岚身边,张玥岚也开门见山:“林小姐,你也看到了,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医疗事件。”
林众点头,目光扫过那些衰弱的病人。
“应该是刑合的手笔,他在汲取活人生机,修复自身魂体。”
“我们初步判断也是如此。”
说到这里,张玥岚神色严峻。
“这些病人分布在不同区域,看似没有关联,但协会用特殊方法探测,都残留着同源的阴煞气息,非常微弱,但很精纯,他做得越来越隐蔽了。”
她看向林众,眼神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刑合上次被你重创,如今狗急跳墙,用这种伤天害理的方式恢复,速度会很快,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否则会有更多无辜者受害。林小姐,你有没有办法追踪到他?”
林众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我已经查过,但他断尾求生,气息隐匿得很干净,除非他再次主动催动檀木珠,或者大规模施展邪术,否则很难定位。”
虽然猜到这结果,但张玥岚眼中还是闪过一丝失望。
她站直身体,很快又打起精神。
“我们会加派人手巡查,同时也希望林小姐能多加留意,有任何发现,随时联系我。”
“我会的。”林众应下。
她看着眼前惨状,清澈的眼底覆上一层寒霜。
刑合此举,已彻底践踏了她的底线。
如果早知道他会出去这样生杀掠夺,当时就算是会暴露,林众也要冒险杀了他。
她走回顾绛臣身边,将张玥岚的判断简单转述,顾绛臣听完,脸色更加难看。
就在顾绛臣与林众低声交谈之际,一名穿着便装但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快步走到张玥岚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递过一个平板。
张玥岚看着屏幕上的信息,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沉了下来。
她快步走向林众,语气凝重中带着一丝急切。
“林小姐,刚接到紧急消息,城西一片待拆迁的老旧小区里发现了一个可疑的聚集点,里面有大量邪气。”
“情况紧急,我们得立刻行动,你能和我们一起去吗?”
张玥岚目光恳切地看向林众。
“你的能力……对我们至关重要。”
刑合那种百年一见的鬼修,在玄门协会的档案中至少也是SSS级别的危险鬼物。
如果林众不出手,正面对上,他们很有可能会死伤惨重。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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