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顾老爷子走到床边, 看着顾绛臣苍白的脸，沉默了片刻，忽然举起拐杖, 不太重地敲了一下床沿，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低斥道：


    “你这个不省心的臭小子，次次都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你以为你有几条命可以折腾？”


    昏睡中的顾绛臣似乎被这动静惊扰, 眉头无意识地蹙了一下。


    林众在一旁看着, 没说话。


    而顾老爷子发泄了一下怒火，又心疼地替孙子掖了掖被角, 语气沉重地转向林众


    他喘了口气, 看着林众，眼神复杂。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老头子不多干涉，但请你……也看着他点，让他悠着点, 别真把自己给作没了！”


    “我们顾家，经不起再失去一个继承人了。”


    这话说得已经相当不客气, 带着长辈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林众垂下眼眸, 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点头。


    “对不起顾爷爷。”


    躲在一边的辛霄意外地看着这一幕，在他的记忆之中林众可没有和任何人道过歉。


    见少女一副乖顺的样子，顾老爷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最终只轻轻叹息一声。


    “我知道很多事身不由己……丫头, 但也希望你能体谅我，因为整个顾家，我就只剩下绛臣这一个亲人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两人对视间, 都夹杂着几分心照不宣。


    “好了，我从前不相信什么命运，但现在看来也是不得不信，你们的事情我管不了，只希望小众你能多保护他一点。”


    顾老说完这些话，似乎苍老了许多。


    “我先走了。”


    看着顾爷爷离开的方向，林众站在原地，垂着眼眸，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走到床边，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顾绛臣的眉心。


    一丝极其精纯温和的灵力缓缓渡入，梳理着他因强行入梦而受损的神识和经脉。


    她的动作很轻，很专注，与平日里那副脱线或霸气的模样截然不同。


    疗伤过程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直到顾绛臣的呼吸变得更加平稳悠长，脸色也恢复了些许红润，林众才收回手。


    她站起身，看向角落里努力缩小存在感的辛霄。


    “辛霄。”


    “在！大佬您吩咐！”


    辛霄一个激灵，立刻飘上前。


    “看好他。”林众语气平静，“我给他用了安神的法子，他可能会昏迷一段时间，在我回来之前，别让任何东西打扰他，你也别到处乱跑。”


    辛霄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那大佬您呢？”


    林众的目光扫过顾绛臣沉静的睡颜，淡淡道：“我有点事要处理，不该问的别问。”


    说完，她不再多言，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辛霄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总觉得大佬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


    “算了，大佬的世界我看不懂也是正常的。”


    辛霄回到顾绛臣床边，化成人形，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玩手机。


    不管了，能躺一天是一天。


    *


    另一边，林众离开别墅后，直接拿出手机联系了张玥岚。


    “我要去你们协会总部一趟。现在。”


    电话那头的张玥岚显然有些意外，但基于之前建立的信赖和对林众实力的认知，她没有多问，立刻道：


    “好的林小姐，我马上向上面请示，稍后给您地址和接应安排。”


    玄门协会华东区总部，并非想象中隐藏在深山古刹或者什么神秘之地，而是位于海城市中心最繁华的CBD区域，一栋极具现代感的摩天大楼内。


    玻璃幕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进出皆是衣着光鲜的白领精英，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公司，与“玄门”二字格格不入。


    林众按照张玥岚提供的地址，直接上了顶层。


    电梯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具设计感的前台，背景墙上挂着抽象的艺术品。


    若非张玥岚早已等在电梯口，林众几乎要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林小姐您来了，这边请。”


    张玥岚穿着一身西装，引着林众穿过宽敞安静的走廊，来到一间会议室。


    会议室内，几位协会的高层已经通过远程视频接入，其中包括之前持反对意见的高老，以及那位态度温和的会长。


    显然，对于林众的突然到访，协会内部进行了快速的紧急磋商。


    “林小姐，欢迎莅临。”屏幕中的会长微笑着开口，“不知您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林众没有寒暄，直接说明来意。


    “我要单独见刑合。”


    闻言，会议室内的几位负责人和屏幕中的高层都沉默了一瞬。


    高老忍不住开口。


    “林小姐，刑合是极度危险的千年鬼修，虽然被您封印，但万一出什么意外，说不定又会有伤亡。”


    “我需要查看他的记忆。”


    林众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关于镜中人，关于承运珠，这是最快的方法。”


    少女的目光澄澈，就好像从对视间就能看透她的心。


    一瞬间，会长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张玥岚会这么相信她，毕竟张玥岚这么多年来还是十分谨慎的。


    会长沉吟片刻，与其他几位高层快速交换了眼神，最终点头定板。


    “可以，我们相信林小姐有分寸。玥岚，你带林小姐去A级区吧，那边的权限已经给你通过了。”


    张玥岚微微意外。


    本以为上面会犹豫一段时间，没想到竟然会一口答应。


    所谓的A区，位于大楼的地下深处，需要经过数道严密的安检和符文结界。


    房间四壁由特殊的合金打造，刻满了镇压和禁锢的阵法，中央有一个悬浮的光笼，刑合那团黯淡的黑雾就被囚禁在其中，气息萎靡。


    “就是这里了。”


    张玥岚将林众带到后，便依言退了出去，关上了厚重的门。


    刑合这段时间显然已经受到了不少折磨，他滥杀无辜，这也是应得的。


    感受到林众的气息，刑合瞬间抬起头，在看到来人的时候恐惧地颤抖起来。


    “你怎么来了，你又想干什么？”


    林众走到光笼前，没有任何废话，而是摊开白皙的手心。


    “把你所有的记忆，交给我。”


    “什么？！”


    刑合尖叫起来，“不可能，抽取记忆会极大损伤我的魂源！而且我又不傻，要是我把记忆给了你，我就没有价值了，你们肯定会立刻让我魂飞魄散！”


    “不给，也可以呀。”林众笑眯眯看着他。


    “那我现在就可以让你魂飞魄散。”


    她抬起手，指尖一缕金色的电光开始跳跃，散发出毁灭的气息。


    刑合吓得魂体几乎要溃散，他毫不怀疑林众说到做到。


    在绝对的死亡威胁面前，什么魂源损伤、什么未来价值，都成了空谈。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犹豫一秒，那金色的电光就会彻底将他净化。


    “我给，我给！别杀我！”


    刑合崩溃地大喊，拼命凝聚魂力，一团包含着混乱、恐惧和各种画面的记忆光球，颤巍巍地从他魂体中剥离出来，飘向林众。


    做完这一切，他的魂体变得更加透明，几乎快要维持不住形态。


    林众伸手接过那团记忆光球，看也没看萎靡在地的刑合，转身便离开了牢房。


    门外，张玥岚还在等候。见到林众这么快出来，而且手中多了一团氤氲的光球，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没有多问。


    “事情办完了。”林众对张玥岚点了点头，“我先走了。”


    没有多余的客套，她径直走向电梯，离开了这座现代化的玄门总部大楼。


    张玥岚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心中暗叹：这位林小姐行事，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她取走刑合的记忆，究竟发现了什么？


    离开玄门协会大楼后，林众并未返回顾家，而是寻了一处僻静之地，开始浏览刑合的记忆光球。


    无数混乱、阴暗、充满贪婪与暴戾的画面涌入她的识海。


    刑合如何偶然得到承运珠碎片，如何痴迷于其上记载的汲取气运成仙的秘法，又是如何暗中布局收集生灵之气……


    以及，最后那段至关重要的记忆。


    荒岛洞穴中，重伤濒死的刑合对着岩壁上模糊的倒影哀求，那倒影治愈他的伤势，又轻而易举地取走了他视若性命的承运珠。


    与刑合之前说的确实没有差别。


    记忆中的镜影模糊不清，只能感受到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漠然，仿佛刑合在其眼中也不过是蝼蚁。


    林众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光。没有丝毫犹豫，她身形一动，便已消失在原地，朝着东海方向疾驰而去。


    东海，荒岛洞穴。


    洞穴依旧潮湿阴暗，残留着刑合和梦鲸的气息，但那股属于镜中人的诡异波动早已消散无踪。


    林众站在洞穴中央，目光精准地投向了刑合记忆中映出倒影的那面较为平整的岩壁。


    她缓缓走上前，凝视着岩壁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洞内光线昏暗，她的影像扭曲不定。


    忽然，林众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冰冷的岩壁。


    岩壁上的倒影，也同步伸出了手。


    第72章


    就在指尖即将虚触的刹那, 林众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


    她清晰地看到，岩壁倒影中自己的嘴角，极其诡异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露出了一个绝非她本意的、带着几分嘲弄和冰冷的笑容。


    但那感觉转瞬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当林众凝神再看时，倒影中的自己已经恢复了正常, 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林众眉头微蹙, 强大的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铺开，仔细感知着洞穴内的每一寸空间, 每一丝能量流动。


    没有。


    什么都没有。


    除了岩石、海水和残留的微弱邪气, 她感知不到任何独立的、具有意识的存在。


    那镜中之物，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众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岩壁上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却又透着莫名疏离感的倒影。


    过了许久，她缓缓收回手, 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个充满诡异气息的洞穴。


    就在她转身, 视线脱离岩壁的瞬间——


    那岩壁上的倒影, 并没有立刻消失或恢复原状。


    它静静地“站”在那里, 黑沉沉的眼睛仿佛穿透了岩石的阻隔，遥遥注视着林众离去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洞穴入口的光亮处。


    *


    返回海城后，林众刚踏入顾家老宅的范围, 手机便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按下接听键，对面立刻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焦急万分的年轻女声。


    “请问是林小姐吗？求求您，救救我姐姐，我姐姐她……她快不行了！”


    “冒昧打扰您了, 我叫苏皖，是苏家苏玉婉的妹妹。”对面的女孩急忙自报家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姐姐她自从上次在顾老寿宴上回家后，就变得非常不对劲，看了很多医生都查不出问题，家里人也请过几位大师，可都都没用。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辗转打听到您的联系方式，求您救救我姐姐！”


    苏玉婉？


    幸好林众记性不错，否则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么号人。


    那个在寿宴上被她用了反话符、当众“夸”了她三分钟的苏家大小姐。


    林众当时也只是小惩大诫，那点符力早该失效了才对。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联系方式的？”


    林众没急着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而是先抓住了她话中的漏洞。


    苏皖连忙道：“我联系到了玄学协会的人，他们和对姐姐的情况束手无策，我是从他们口中无意间得知您有本事的。”


    似乎说得通，不过林众没有纠结这一点。


    “她什么症状？”


    闻言，苏皖才松了口气，而后带着哭腔道：“姐姐她好像疯了，还总是哭闹，怕镜子。”


    “就像是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镜子？


    原本林众还兴致缺缺，但听到这个，还是不禁顿了顿。


    “只要您答应救治姐姐，钱肯定不是问题，我父母都很在意姐姐，只要姐姐能痊愈，您想要什么都可以。”


    林众没有一口答应，而是让对面等消息，而后就挂断了电话。


    顾绛臣是在第二天傍晚彻底清醒过来的。


    长时间的昏睡让他头脑有些昏沉，但身体里那种被掏空的虚弱感已经减轻了不少。


    他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以及窗外透进来的、暖橙色的夕阳余晖。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安心的药香。


    他微微偏头，看到林众正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手里拿着的不是符纸朱砂，而是一本……看起来像是食谱的书？


    她看得眉头微蹙，表情比面对刑合时还要严肃几分，嘴里还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阳光勾勒着她的侧影，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少了平日里的脱线和凌厉，多了几分罕见的宁静。


    顾绛臣看着这一幕，心底某个角落忽然变得无比柔软。


    梦境中那种濒死的绝望和失而复得的庆幸再次涌上心头，让他几乎要脱口而出那句在梦境尽头呐喊的话。


    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轻轻动了动，发出一点声响。


    林众立刻察觉，放下手中的书看了过来。


    “醒了？”


    她走到床边，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动作依旧算不上特别温柔，但比之前熟练了不少。


    “嗯，烧退了，饿不饿？”


    顾绛臣睡了太久，于是点了点头，喉咙也有些干涩。


    林众转身倒了杯温水递给他，看着他慢慢喝下，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微亮。


    “厨房炖了汤，我去给你拿。”


    看着她转身出去的背影，顾绛臣心里暖融融的。


    他试着动了动四肢，虽然还有些乏力，但已经能够自主活动了。


    这次受伤，似乎因祸得福，他感觉自己对体内那股微弱灵力的掌控，好像更精细了一些。


    没过多久，林众就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了，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鸡汤，还有几样清淡的小菜。


    “二师叔说的，生病了要喝鸡汤。”


    林众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带着点“照本宣科”的认真。


    顾绛臣失笑，心里却更暖了。


    他靠坐在床头，接过林众递来的汤碗。


    鸡汤炖得金黄清亮，撇去了浮油，入口鲜美，温度也恰到好处。


    他小口喝着，味道出乎预料的很不错，而林众就坐在旁边看着他，也没说话，气氛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宁。


    “这是……你炖的？”


    林众实在是不像会洗手作羹汤的人，少女也果然露出诧异是神情。


    “那怎么可能？”


    她说着，把放在一边的食谱塞给辛霄，“我帮辛霄发现了一个天赋，他要是没死的话，大学毕业肯定能去做个好厨子。”


    辛霄：……


    我谢谢你。


    顾绛臣放下汤碗，感觉胃里暖暖的，精神也好了不少。


    他看向林众，神色认真起来。


    “我昏迷这几天，外面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你没遇到麻烦吧？”


    他隐隐记得在睡梦中听到过爷爷的声音，那口吻不太客气，眼神中也不自觉夹杂了一丝紧张。


    而林众歪头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将她去玄门协会抽取刑合记忆，以及前往东海荒岛洞穴探查的事情，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


    她略去了岩壁倒影那瞬间的诡异，只说是去确认线索，但一无所获。


    顾绛臣本来想问的不是这个，但还是听得眉头紧锁，尤其是听到林众独自去面对那未知的“镜中人”时，心都提了起来。


    幸好，她平安回来了。


    “然后，”林众语气平常地补充道，“昨天接到一个求助电话，是苏玉婉的妹妹打来的。”


    “苏玉婉？”


    顾绛臣对这个名字印象不佳，“她又怎么了？”


    “说是疯了，怕镜子，像是撞了邪。”林众一板一眼地解释。


    “她妹妹得知我比较厉害，就想求我出手。”


    顾绛臣的眉头立刻皱得更紧，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对。


    “不行，小众最好不去。”


    之前已经有很多人在好奇林众了，只是碍于上面施压，且没有证据，林众才能正常生活。


    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随之而来的会，是无尽的麻烦。


    林众安静地听完他的分析，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的顾虑。


    “我知道。但她说，怕镜子。”


    她看向顾绛臣，眼神清亮。


    “刑合背后那个东西，也和镜子有关，我觉得，苏玉婉的事可能不是巧合，所以我想去看看。”


    顾绛臣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她一旦做了决定，很难改变。


    而且，她说的有道理，这确实可能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如果你坚持要去……我陪你。”


    “不用。”林众想也不想，立刻拒绝，“你伤还没好全。”


    而且她之前已经答应了顾爷爷，不会轻易让顾绛臣再一次掺和到危险的事情之中。


    “已经晾了他们两天，继续这样下去，线索就断了，所以我今天就得去。”


    闻言，顾绛臣抿着唇。


    “是不是因为我爷爷的那些话，你才要把我一个人留下的？”


    “你知道？”


    这回换成林众意外了，不过她也不打算隐瞒，颔首道：“你的安全很重要，之前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少女一副坦荡的样子反而让人哑然。


    顾绛臣沉默的时间，林众已经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块还没拆封的小蛋糕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下楼。


    经过楼梯口时，她瞥了一眼，那个小女孩依旧站在阴影里，抱着她的熊，仿佛从未移动过。


    鬼森森的。


    林众没理会她，径直出门，按照苏皖发来的地址，打车前往苏家。


    苏家也是海城有头有脸的豪门，宅邸位于城西的别墅区，环境清幽。


    林众到的时候，苏皖已经焦急地等在门口了。


    她看起来二十出头，眉眼与苏玉婉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更显温婉柔弱，此刻眼圈通红，显然为姐姐的事操碎了心。


    “林小姐，您终于来了！”


    苏皖见到林众，如同见到了救星，连忙将她迎了进去，“这边请，我父母最近都不在家，您有什么需要和我说就好。”


    第73章


    苏家内部装修奢华, 但此刻却弥漫着一种压抑不安的气氛。


    几个佣人远远站着，脸上带着恐惧。


    “姐姐她在楼上卧室，我们都不敢靠近……”苏皖引着林众往楼上走, 声音压得很低。


    刚走到二楼走廊，林众就感受到一股极其微弱的、但阴冷的气息，从尽头的一个房间传来。


    这气息与刑合描述的镜中之物, 以及她之前隐约感知到的, 确实有相似之处，但又似乎有些不同。


    “我姐姐的房间, 就是这一间了。”


    苏皖指着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 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林众示意苏皖留在原地，自己走了过去。


    她没有立刻推门，而是将手轻轻按在门板上，闭目感知。


    门后的房间里，能量场十分混乱。


    有苏玉婉自身惊恐散逸的精神力, 还有一种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其上的阴邪气息，正在缓慢地汲取着她的生机和精神力。


    而在那阴邪气息的源头, 林众“看”到了——一面镶嵌在梳妆台上的、看起来十分华丽的复古雕花镜。


    就在这时, 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嘶叫, 伴随着东西被打碎的巨响！


    “滚开，别过来，镜子，镜子里有鬼啊！”


    是苏玉婉崩溃到歇斯底里的声音。


    这一次林众不再犹豫, 直接推门而入。


    房间内一片狼藉，化妆品、饰品、台灯碎了一地，苏玉婉披头散发，蜷缩在离梳妆台最远的角落, 双手死死地捂着眼睛，身体剧烈颤抖着。


    她脸色惨白，眼窝深陷，与寿宴上那个明艳骄傲的大小姐判若两人。


    而那面梳妆镜，正对着角落里的苏玉婉。


    镜面光滑，清晰地映照出房间里狼藉的景象和蜷缩的苏玉婉。


    但在林众的感知中，那镜面仿佛一个深潭，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涌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这镜子是什么时候买的？”


    苏皖跟在后面几步远的地方，茫然摇头。


    “我姐姐一直喜欢收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她买东西也向来不需要过问，所以这镜子是什么时候买的我也不知道。”


    美人垂泪，大概总容易让人觉得心软。


    苏皖眼睛通红，泪珠子成串儿地往下掉，“如果我早知道姐姐会因为这个镜子出事，说什么都不会让姐姐买的！”


    旁边的管家看到这一幕，哀叹着递她一张纸巾。


    “谢谢刘叔。”


    苏玉婉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却忽然发了狂般扑过来，死死掐住了苏皖的脖子。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苏……”


    旁边的佣人立即上前抓住苏玉婉，把她绑回到了床上，还塞住了嘴。


    林众饶有兴趣地站在一边。


    只见苏皖被掐得脖子通红，眼底泛着泪花，不断地咳嗽着，还不忘开口劝阻。


    “对姐姐温柔一点，她只是生病了，不是故意的……”


    林众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目光再次落在那面梳妆镜上。


    镜面依旧光滑，但在林众的感知中，那镜面深处仿佛有一个漩涡，正在缓慢吞噬着苏玉婉的生机。


    “既然你们都知道这镜子有问题。”林众指着那面梳妆镜，“为什么没有处理掉？”


    苏皖一边揉着发红的脖子，一边哽咽道：“林大师，我们试过了，但这镜子邪门得很，根本搬不动，像是长在了梳妆台上一样。”


    “我们也想过砸碎它，可是无论用什么工具，连道划痕都留不下，之前请来的几位大师，也试过各种方法，都拿它没办法，反而有两个人回去后也开始精神不振……”


    这倒有点意思了。


    林众走到梳妆台前，伸手触碰镜框。


    入手冰凉，一股强大而隐晦的禁锢之力立刻传来，将镜子牢牢地锁死在梳妆台上，仿佛它与这家具、乃至这个房间都融为一体。


    她指尖微动，一丝灵力探出，那禁锢之力却纹丝不动，反而传来一股阴冷气息。


    林众收回手，有些意外


    这镜子的棘手程度，倒是超出了她的预期。


    强行破除并非不可能，但恐怕会引发不可控的后果，甚至可能直接伤及与镜子气息相连的苏玉婉。


    “镜子暂时动不了。”


    林众若有所思地得出结论，“病根在这镜子上，但它与这房间，甚至可能与你姐姐的魂魄产生了某种连接，强行剥离风险太大。”


    她转向苏皖，看上去十分无害。


    “我需要住在这里，就近观察镜子的变化和你姐姐的情况，找到安全处理它的方法。”


    苏皖闻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哪里会有异议，连连点头。


    “您肯出手太好了，我马上让人给您安排客房，就安排在姐姐房间隔壁可以吗，一切用度都按最高标准来！”


    “只要能救姐姐，怎么都行！”


    很快，林众被安排在了苏玉婉卧室隔壁一间宽敞奢华的客房里。


    房间布置极尽精致，然而，就在正对着大床的墙壁上，赫然也镶嵌着一面巨大的、装饰华丽的落地镜。


    引路的苏皖看到这面镜子，脸色瞬间白了白，急忙对旁边的佣人斥责。


    “这间房怎么还有镜子，快找人把这面镜子拆了，然后给林大师换一间房！”


    “不用。”


    林众出声阻止，她走到那面落地镜前，仔细感知了一下。


    这面镜子看起来只是普通的装饰镜，并没有隔壁那面梳妆镜那般浓重邪异的核心气息，但放在这个正对床铺的位置，在苏家如今诡异的气氛下，显得格外突兀。


    更何况，有钱人装修都讲究风水，又怎么会在床对面放一面镜子呢？


    “就这间吧。”林众淡淡道，目光扫过苏皖略显紧张的脸。


    “拆来拆去麻烦。”


    苏皖见她坚持，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再三叮嘱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便带着佣人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夜深人静。


    苏家别墅陷入一片死寂，月光透过纱帘，在房间里投下朦胧的光影。


    林众躺在床上，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种被窥视的感觉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并非来自门外或窗外，而是……


    来自正前方。


    那面正对着床的落地镜，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微光，镜面里，原本应该映照出床上沉睡的林众和房间的景象。


    然而此刻，镜中的影像却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在镜面深处，那本该是房间背景的位置，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缓缓浮现。


    她低着头，长发披散，看不清面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镜中的世界里，隔着镜面，无声地“注视”着床铺。


    阴冷的气息透过镜面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而床上的林众似乎毫无所觉。


    镜中的女人身影开始微微晃动，似乎想看得更清楚。


    就在这时，床上的林众忽然毫无征兆地翻了个身，变成了平躺。


    她的脸，正好对上了那面镜子。


    一时间四目相对。


    镜中那个低着头的女人身影猛地一颤，似乎没料到床上的人会突然转身，并且直接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而床上的林众，睁着一双清澈又带着点刚醒时茫然的眸子，平静地看着镜子里那个并非自己倒影的、诡异的女鬼。


    女鬼忌惮地后退了半步。


    林众也眨了眨眼。


    然后，在镜中女鬼僵直的注视下，林众却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然后又慢吞吞地翻了个身。


    她背对着镜子，扯了扯被子，咕哝了一句模糊的“吵死了”，就继续睡了。


    从头到尾，林众脸上没有任何惊恐、诧异，仿佛只是半夜被一点微不足道的动静打扰，连看一眼都觉得多余。


    镜子里，那个模糊的女鬼身影彻底僵住了。


    它看着林众毫不设防、甚至带着点嫌弃的背影，周围阴冷的气息都仿佛凝固了。


    这……


    这跟它预想的发展，完全不一样啊！


    *


    第二天清晨，苏皖顶着两个黑眼圈，早早就在客房外等候。


    见到林众神清气爽地推门出来，她连忙迎上去，小心翼翼地问道：“林小姐，您昨晚休息得还好吗，那房间没再有什么不对劲吧？”


    林众打了个小哈欠，揉了揉眼睛。


    “挺好的啊，一觉到天亮。”


    她甚至还评价了一句，“床挺软的。”


    苏皖看着她这副全然无事、甚至有点没睡醒的样子，愣住了。


    “您休息好就行，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您这边请。”


    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早点，林众也不客气，吃得专心致志。


    苏皖坐在对面，食不知味，时不时偷偷打量林众，见她神色自若，和昨天似乎并无不同，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用完早餐，林众擦了擦嘴，一副把这里当家的样子，自然得不得了。


    “好了，现在带我去看看你姐姐吧。”


    两人再次进入苏玉婉的房间，里面依旧一片狼藉。


    苏玉婉被束缚带绑在床上，眼神空洞，嘴里塞着布团，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身体不时剧烈抽搐一下。


    “我担心姐姐受不了会咬到舌头受伤，这才堵住了姐姐的嘴，如果林小姐需要问问题，我现在就让人去解开。”


    第74章


    林众走到床边, 装模作样地翻了翻苏玉婉的眼皮，又搭了搭她的脉搏。


    同时，她暗中分出一缕极其细微平和的灵力, 悄无声息地渡入苏玉婉体内。


    几乎是立竿见影的，苏玉婉剧烈的抽搐慢慢平息下来，眼神中的狂乱和恐惧褪去了一些, 虽然依旧空洞, 但不再那么歇斯底里。


    她甚至缓缓闭上了眼睛，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 像是陷入了沉睡。


    “姐姐……她好像安静下来了！”


    苏皖难以置信地捂住嘴, 看向林众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崇拜。


    “林小姐，您真是太厉害了！”


    林众摆了摆手，一脸“基操勿六”的平淡。


    “只是暂时稳住，根源在那面镜子上，不解决它, 还会复发。”


    苏皖本就生得极美，是那种带着江南水乡韵味的柔媚。


    此刻她眼眶微红, 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如同沾染了晨露的娇花, 我见犹怜。


    她看向林众的眼神充满了全然的依赖与感激，声音软糯。


    “林小姐，您真是我们苏家的救命恩人……”


    就在这时，她放在一旁的手机再次尖锐地响起, 打破了这略显和谐的气氛。


    苏皖歉意地看了林众一眼，接起电话。


    然而，听着听着，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刚刚止住的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身体晃了晃，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


    她失神地喃喃，声音破碎不堪，“爸妈他们在回家的路上不见了，司机说他们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她猛地抓住林众的手臂，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哭得梨花带雨，浑身颤抖。


    “林小姐，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林众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臂，看着苏皖这副六神无主、柔弱无助的模样，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


    “别墅这里有我。”


    林众开口，虽然脸庞看上去依旧夹杂着些稚气，但语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


    “你父母那边情况更紧急，需要有人主持大局，你带人去处理那边的事，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苏皖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似乎有些愕然，下意识地迟疑道：


    “可是姐姐这里，我怎么能放心离开……”


    “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林众直言不讳。


    林众的眼神太过清澈坦荡，仿佛能洞悉人心。


    苏皖在她这样的注视下，眼神闪烁了一下，那抹迟疑迅速被一种哀戚所取代。


    她咬了咬下唇，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用力点头。


    “您说得对，苏家现在需要我……那，姐姐就拜托您了，我这就带人过去！”


    她深深看了林众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随即转身，用带着哭腔却强作镇定的声音吩咐管家和几个心腹佣人准备车辆和人手，匆匆离开了别墅。


    偌大的苏家别墅，顿时显得更加空荡和死寂。


    林众走到床边，看着床上似乎陷入“沉睡”的苏玉婉，伸出手指在她眉心轻轻一点。


    苏玉婉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惊醒过来。


    当她看到站在床边的林众时，先是惊恐地瑟缩了一下，随即像是认出了她，猛地抓住林众的衣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


    “大师！救救我！有鬼！”


    “镜子里有鬼！苏皖不是苏皖！她是怪物！”


    林众嫌弃地看着她蹭到自己袖子上的鼻涕和眼泪，默默地把袖子抽了回来。


    “说点别人不知道的行吗？”


    那个苏皖简直就是一眼假啊！


    一个不受宠爱，在家里总被忽视的小姐，怎么可能指挥得了整个苏家的佣人？


    那些佣人也是很会看人下菜碟的。


    林众嫌弃地甩了甩袖子，上面还沾着苏玉婉的眼泪和鼻涕。


    “松开，抓坏了你赔？”


    这可是顾绛臣给她买的限量款！


    苏玉婉被她的冷脸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松了手，缩在床角，抱着膝盖瑟瑟发抖，但还是忍不住追问：


    “大师，现在怎么办？那镜子太邪门了！”


    林众没理她，径直走到那面镜子前。


    华丽的雕花镜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她伸出手，先是屈指敲了敲镜面。


    “叩，叩。”


    声音清脆，是玻璃的触感，没什么不同之处。


    她又用手掌按上去，冰凉一片，尝试着将灵力凝聚于掌心，缓缓推进，镜面没有丝毫反应，仿佛这真的只是一面再普通不过的镜子。


    林众微微蹙眉。


    硬闯不行？


    她收回手，转身看向床上一脸惊恐的苏玉婉，问道：“这镜子，什么时候会出现异样？”


    苏玉婉努力回想，声音还带着颤。


    “不一定……但每次我睡觉，只要睡着，就一定会做噩梦！非常真实，非常可怕的噩梦！”


    “梦里就在这个别墅里，可一切都变了样，那个假苏皖也会出现，我已经不敢睡了。”


    “做梦？”


    林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梦境是意识与灵体最活跃也最不设防的时候，这镜子看来是专门捕捉并放大人的恐惧，通过梦境作为桥梁。


    同样与梦境有关，林众感觉自己应该没找错，说不定很快就能抓住那个幕后使者，拿回檀木珠。


    于是心情也不错起来。


    “很好。”


    她走到床边，在苏玉婉茫然的目光中，一把将她从床上扯了下来。


    “哎哟！大师，您干嘛？”


    苏玉婉猝不及防，差点摔倒在地，狼狈地扶着床沿才站稳。


    林众没解释，自顾自地整理了一下床铺，然后直接躺了上去，甚至还拉过被子给自己盖好，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苏玉婉看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问：“大、大师？您这是……*


    林众眼睛都没睁，语气理所应当。


    “睡觉啊，不明显吗？别吵。”


    苏玉婉：？


    这都什么时候了，父母失踪，家里闹鬼，还有个怪物妹妹虎视眈眈，这位大师不想办法驱邪，居然跑到闹鬼的床上睡觉？


    苏玉婉只觉得世界观受到了冲击，但看着林众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又不敢多问，只能抱着手臂，缩在离床最远的墙角沙发上。


    她惊恐又无助地看着床上似乎真的准备入睡的林众，内心疯狂祈祷这位大师不是在开玩笑。


    然而，林众还真不是开玩笑。


    得益于在“梦鲸之梦”中的锤炼，她的精神力量正处于一个异常饱满和敏锐的状态。


    林众闭上眼睛，放松心神，刻意引导自己的意识沉入，不过几个呼吸间，她的呼吸就变得绵长均匀。


    竟然真的睡着了！


    墙角旁观的苏玉婉看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随即涌起一股深深的绝望。


    这个林众到底靠不靠谱啊！


    *


    意识沉浮。


    林众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下坠”了一段，然后重新脚踏实地起来。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然站在苏玉婉的卧室里，布局一模一样，但色调昏暗，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翳。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熟悉的、阴冷的甜腻腐朽气息，墙壁和家具的线条显得有些模糊和扭曲，像是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在看。


    “果然进来了。”林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神识凝聚的形体与外界无异，甚至连那根不听话翘起的呆毛都清晰可见。


    她能明确感知到自己处于一种非现实的“梦境”或者说“镜像空间”里，意识无比清醒，与在梦鲸之梦中那种全然放松沉浸的感觉截然不同。


    林众没有耽搁，直接推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别墅内部的景象同样扭曲诡异。走廊仿佛被拉长，楼梯的弧度显得不自然，墙上的装饰画内容变成了模糊混乱的色块。


    寂静是这里的主旋律，只有不知来源的、滴滴答答的水声顽固地敲打着耳膜。


    没人。


    林众沿着扭曲的走廊向前走，脚步声在死寂中被放大，带着回音，两旁的房门都开着，一览无遗的空荡。


    “不会这么巧吧，不在家？”


    找了一圈林众都没看到一个鬼影，叉着腰站在楼梯口，思索着哪里没看。


    很快，她就想起了昨天自己住的那间房，于是扭头来到了记忆中的那间客房门口。


    与其他房门不同的是，这扇门是关着的，存在感很低，门板上仿佛覆盖着一层流动的暗色油脂，将门与门框紧密地融合在一起，连钥匙孔都看不到。


    林众停下脚步，歪头看了看这门。她抬起手，非常礼貌地、屈起手指在门板上敲了敲。


    “叩，叩。”


    “有人在家吗？”


    声音沉闷，不似敲在木头上，更像是敲在了一块厚重的橡胶上。


    门内毫无反应，死寂一片。


    林众头顶那根不听话的呆毛随着她歪头的动作轻轻晃了晃。


    她放下手，语气平静地自言自语：


    “先礼后兵，我可是先问了的。”


    话音未落，她根本不给门内任何反应时间，后退半步，腰身微沉，随即猛地抬腿，一脚狠狠踹在了门锁的位置！


    “轰——”


    一声巨响在寂静的镜像空间中炸开，那覆盖在门上的暗色油脂剧烈波动，门板以被踹中的点为中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第75章


    紧接着, 整扇门如同被巨力碾过，轰然向内爆裂开来，木屑四散飞溅。


    林众收腿, 深藏功与名。


    她拍了拍裤脚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迈步走进了这间被强行打开的客房。


    房间内的景象，与她昨晚休息时并无二致, 陈设简单。


    唯一不同的是, 在房间正中央，背对着门口, 站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穿着和苏皖一模一样的衣服, 身形柔媚，但她的“头”，却是一面光滑的、正在缓缓转过来的镜子。


    镜面里，映照出的不是房间的景象，而是一片不断翻滚、充满痛苦与恐惧的混沌色彩。


    林众看着那缓缓转过来的、映照着混乱色彩的镜面“脸孔”, 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惧意，只有一丝探究。


    “找到你了。”


    林众话音刚落, 那镜面头颅的身影猛地一颤。


    她像是受惊的小鹿般慌乱起来, 试图躲藏, 却发现这镜中世界无处可逃，最后只能徒劳地用那双光晕构成的手捂住镜面，缩在床边瑟瑟发抖。


    林众环视一周，确认这里只有这个怂得超乎想象的镜妖, 不免有些失望。


    搞出这么大阵仗的，居然只是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家伙。


    之前和刑合要碎片的那个，恐怕不在这里。


    “你和外面那个苏皖，什么关系？”


    林众的询问已经很客气了, 但镜妖听到这个问题，浑身抖得更厉害了，死死捂着镜面不肯松开。


    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切交流。


    林众等了几秒，见她没有回应，便走上前伸手想把它拉起来。


    指尖刚触碰到那冰凉的光晕手臂，镜妖就猛地一颤，镜面里传出细弱的、压抑的啜泣声。


    “……”


    林众沉默地收回手。


    她见过各种凶戾妖物，还是头回遇到碰都没碰就先哭起来的。


    “我不会伤害你的。”


    林众语气放缓了些，“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


    闻言，镜妖的哭声小了点，捂着脸的指缝稍稍松开一条缝隙，镜面里混沌的色彩微微流转，一个细若蚊蝇、带着怯懦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我只是，给了她一点，能让人听她话的力量……”


    “但那真的是苏皖，不是我假扮的！”她小声补充，语气里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委屈。


    林众不置可否。


    “我更没想过害姐姐，她虽然有点坏，但是也只是一点。”镜妖怯生生地继续解释，镜面微微偏向一旁，不敢与林众对视。


    “只是给她些教训，吓唬一下……”


    她似乎努力想证明自己的无害，声音越来越小：“真的，就只是这样”


    林众早看出这镜妖力量不弱，若真有杀心，苏玉婉根本撑不到她来。


    不然她也没这么多耐心和镜妖好好说话了。


    “你本体至少存在了几百年，妖力也很稳定，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帮助一个人类？”


    少女的声音漫不经心，但镜妖似乎被问住了，镜面里的光晕停滞了一瞬。


    半晌，才轻轻波动起来，像是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


    她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住了自己。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安静的悲伤。


    林众没有催促。


    她能感觉到，这镜妖身上藏着更深的秘密，但它显然不愿多说。


    “既然不想回答我，那就带我去找苏皖，”林众换了个要求，“你既然能给她力量，应该能感应到她。”


    镜妖犹豫了一下，镜面微微闪烁，似乎在权衡。


    “我……”


    她话音未落，整个镜像空间猛地一震！


    原本只是色调昏暗、线条扭曲的房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波动起来，墙壁和家具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融化。


    一股远比眼前这个小镜妖强大、凌厉、充满侵略性的妖气骤然降临。


    “废物，你跟她啰嗦什么？”


    一个冰冷而妖娆的女声响起。


    林众循声望去，只见客房门口，无数闪烁着寒光的镜子碎片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凭空凝聚，迅速组合成一个高挑曼妙的身影。


    那是一个完全由不规则镜面碎片构成的女体，每一片碎片都清晰映照出林众的身影，却又因角度的不同而显得支离破碎。


    它有着惊心动魄的美丽轮廓，但那种美是冰冷的、锋利的，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被割伤。


    强大的妖力在她周身流转，让整个空间都为之震颤。


    林众被晃得觑了一下眼。


    这才是正主？


    或者说，是另一个更强大的镜中存在？


    那个社恐的小镜妖在看到这个镜碎片女妖的瞬间，立即惊呼一声。


    “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镜碎片女妖那双由两片最大、最光滑的镜片构成的眼睛“看”向林众，里面映出林众平静无波的脸。


    “闯入者，留下吧。”


    它唇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根本不打算多言，直接动手！


    它手臂一挥，数十片边缘锋利的镜片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刺耳的破空声，从各种刁钻的角度射向林众！


    这些镜片不仅物理上锐利，更蕴含着撕裂神魂的阴寒力量。


    林众眼神微凝，也认真了不少。


    这妖物的实力确实不俗，好歹是物化成妖，比之前见过的那些小玩意儿要棘手很多。


    她脚下步伐变幻，身形如同鬼魅般在狭窄的客房内闪转腾挪，精准地避开每一片镜片。


    镜片深深嵌入她身后的墙壁、家具，留下道道裂痕，并迅速腐蚀着周围的空间。


    “有点本事。”


    镜碎片女妖冷笑，双手一合，更多的镜子碎片从虚空中浮现，如同风暴般席卷整个房间，几乎封死了所有闪避的空间。


    碎片相互碰撞、折射，光线变得混乱刺眼，干扰着视线和感知。


    林众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


    她并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力气，但对方显然不打算善了。


    她不再一味闪躲，右手并指如剑，一缕凝练至极的灵力透指而出，并非耀眼的华光，而是近乎透明的涟漪。


    而后，对着汹涌而来的镜片风暴轻轻一划。


    “嗡——”


    一声低沉的震鸣。


    那看似无坚不摧的镜片风暴，在触及灵力涟漪的瞬间，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前冲之势骤然停滞。


    最前方的碎片甚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嚓”声，表面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镜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是更深的戾气。


    “散！”


    它娇叱一声，曼妙的身形骤然散开，化作成千上万片更细小的镜屑，如同一条闪烁着致命光芒的银河，从四面八方朝林众包裹而来，试图将她彻底吞噬、分解。


    林众站在原地，周身灵力鼓荡，形成一层薄而坚韧的护罩。


    镜屑洪流冲击在护罩上，发出密集如雨打芭蕉般的脆响，灵力护罩微微波动，却稳固如山。


    她甚至还有闲暇看了一眼那个已经吓得瘫软在地、镜面色彩乱闪的小镜妖。


    “看她做什么，你的对手是我！”


    镜妖所化的洪流再次凝聚，右手却悄无声息地划开了一条空间裂缝。


    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林众无视叹了口气，一直收敛的气息骤然放开一丝。


    并不磅礴，却带着一种至高无上、斩断一切的锋锐意蕴！


    “本来是想和你们好好说的，但是要逃跑，就不乖了哦。”


    她虚抬右手，精纯的灵力瞬间在她掌心凝聚、延伸，化形为一柄古朴长剑。


    剑身透明，仿佛由最纯净的水晶打造，却又流转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林众只是握着这柄灵力长剑，对着前方——


    一斩！


    一道清冽如月华般的弧形剑光掠过空间。


    剑光过处，时间骤然停止。


    镜碎片女妖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她感觉到自己与镜像空间本源的连接被瞬间斩断，周身流转的妖力为之一滞。


    那由无数碎片组成的身体仿佛失去了粘合力，变得松散不稳，再难维持强大的攻击姿态。


    而那个小镜妖刚刚在身后漾起的一点空间涟漪，如同被掐灭的火苗般瞬间消失。


    她本身更是被一股无形的剑意锁定，动弹不得，镜面里的色彩凝固，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一剑，仅仅一剑。


    两个镜妖，一强一弱，所有的逃遁可能，都被强行中止、定格。


    林众手持灵力长剑，剑尖斜指地面，清澈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无法动弹的二者。


    “现在，我们应该可以好好谈谈了吧？”


    她开口，满脸写着无害。


    “或者，你们更喜欢被永远定在这里？”


    镜妖身体微微颤抖，那些组成她身躯的碎片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它死死盯着林众，镜面眼眸中映出少女平静无波的脸。


    “……行，谈。”


    这个字几乎是从它齿缝间挤出来的，带着难以掩饰的屈辱。


    林众满意地点头，手中灵力长剑消散于无形，那定住空间的剑意也随之解除。


    小镜妖立刻能动了，它慌忙飘到镜碎片女妖身边，光晕构成的手想要搀扶，却被对方冷冷挥开。


    “不用你管。”


    镜妖声音冰冷，但气息明显虚弱了不少，林众那一剑斩断了它与镜域的部分联系，对它伤害不小。


    林众才不管她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泛着淡金色光泽的符纸，随手拍在镜碎片女妖肩头。


    第76章


    符纸贴上后立刻隐没, 只在镜面下留下一个若隐若现的符文印记。


    “走吧 ”


    林众转身，朝着来时被镜妖自己划开、此刻尚未完全闭合的空间裂缝走去，“跟我出去谈, 这里环境太差了。”


    镜妖看着林众毫无防备的背影，又感受了一下肩头那道符文的禁锢之力，最终咬了咬牙, 拖着有些涣散的身躯, 跟了上去。


    小镜妖犹豫了一下，也怯怯地紧随其后。


    三人先后踏出裂缝, 回到了苏玉婉那间弥漫着淡淡香气的真实卧室。


    刺目的白光在卧室里一闪而逝。


    当光芒散去, 之前的两只镜妖维持不住妖力，都褪成了原本的样子。


    一块镜子碎片飘在半空中，而另一个，是站在原地的苏皖。


    依旧明眸皓齿，容颜柔媚, 只是脸色格外苍白。


    几乎在同时，蜷缩在墙角的苏玉婉猛地抬起头。


    当她看清突然出现的苏皖时, 积压的恐惧与愤怒瞬间爆发。


    “苏皖！果然是你！”她尖叫着扑上来, 扬手就要扇向苏皖的脸。


    苏皖下意识后退半步, 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强自镇定地开口。


    “惊喜吗？”


    “闭嘴，你这个贱人！”苏玉婉状若疯癫，指甲险些划到苏皖的脸。


    林众蹙眉, 随手一挥。


    苏玉婉的咒骂戛然而止，软软倒地昏睡过去，预想中的巴掌没能落下，室内重归寂静。


    已经闭上眼睛的苏皖意识到这一点, 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下微乱的衣襟。


    当她再次抬眼时，神情已经恢复了往日那种柔中带刚的镇定。


    她向前一步，声音依旧温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林小姐，既然事已至此，我也不必再隐瞒。”


    她微微扬起下巴，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格外倔强。


    “是我利用了镜妖，从小到大，我在这个家受尽冷眼，连佣人都敢给我脸色看，我受够了。”


    她的目光扫过旁边的碎片，语气平静得可怕。


    “是我，以血为契，强迫镜妖将力量借给我。佣人们的顺从，姐姐的噩梦，包括父母的失踪.……全都是我一手策划。”


    说到这里，她突然向前一步，直视林众的眼睛，漂亮的眼眸染着湿意。


    “镜妖只是被我胁迫的工具，林小姐要追究，就追究我一个人。”


    林众静静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苏皖站得笔直，眉眼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与平日里柔弱的形象判若两人。


    但林众同样注意到了，她垂在宽大袖口下的手指正在微微发抖。


    “你一个人，能胁迫百年修为的镜妖？”林众语气平淡，“用什么方法？”


    苏皖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我用了祖传的禁术，具体方法请恕我不能告知，这应该也不在林小姐需要了解行范畴之内吧？”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


    林众的视线转向一旁的镜妖，那块碎片正好反射着苏皖的身影，镜中的倒影显得格外单薄脆弱。


    “你父母现在在哪里？”林众换了个问题。


    “在城郊的别院。”苏皖回答得很快，“我用了镜妖的障眼法，让他们暂时在那里休息，司机也是我买通的。”


    这个回答天衣无缝，却让林众微微眯起眼睛。


    苏皖的表现太过完美，就像早就准备好了这套说辞。


    而且一个能操控镜妖的人，怎么会连掩饰手指的颤抖都做不到？


    林众忽然向前一步，苏皖下意识地后退，险些被地毯绊倒。


    “既然你承认了一切。“林众缓缓开口，“那就说说，你为什么要吓唬你姐姐，而不是直接报复？”


    苏皖愣住了。


    她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水光积聚，仿佛下一秒就要决堤，方才强装的镇定如同脆弱的琉璃，出现了裂痕。


    正在林众以为她无法回答时，少女再次开口，声音破碎，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


    “因为，我恨她。”


    这三个字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撕开了长久以来伪装的面具，那些被刻意掩藏的委屈、愤怒和不甘汹涌而出。


    “林小姐，您知道被所有人当作空气，甚至当作污垢是什么感觉吗？”


    苏皖的声音很低，“我在那个偏僻的乡下长大，十年，整整十年，他们明明那么有钱，却好像彻底忘记了我的存在。”


    “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时才会有一通冷冰冰的电话。”


    “我穿着堂姐们淘汰下来的旧衣服，走在镇上都会被同龄人指指点点，说我是苏家不要的女儿……那种眼神，我到现在都记得！”


    “后来，他们终于想起我了，把我接回来。”苏皖抬起泪眼，环顾这间奢华却冰冷的卧室，眼神里满是讽刺。


    “我以为我终于有家了，结果呢？不过是换了个更精致的牢笼。”


    “姐姐……”


    她看向地上昏睡的苏玉婉，眼神复杂，恨意中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她从未把我当作妹妹，从我踏进这个家门的第一天起，她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碍眼的垃圾，说我身上一股洗不掉的乡土气。”


    “我受够了这种不被当人看的日子。”


    她身侧的镜片晃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


    而苏皖的目光再次变得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偏执的疯狂。


    “是，我吓唬她，我让她做噩梦，因为我不仅要她害怕，我还要她尝尝我经历过的所有痛苦和恐惧，我要取代她，成为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我要让所有曾经轻视我、嘲笑我的人，都只能仰视我。”


    “镜妖的力量……”她看向那块悬浮的碎片，眼神说不出的悲伤。


    “它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被看见，什么是被尊重，哪怕只是虚假的，我也甘之如饴。”


    她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起伏，苍白的脸上因激动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那双含泪的眼睛直直望着林众，里面有恨，有痛，有决绝，也有一种近乎崩溃的脆弱。


    她这番控诉情真意切，将一个长期遭受冷暴力和歧视的少女的怨恨与扭曲的心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块镜子碎片在她说话时微微震颤着，仿佛在无声地附和着她的痛苦。


    林众安静地听着，越听越觉得这个苏家真不是东西！


    “我承认苏家很坏。”


    林众向前一步，几乎与苏皖面对面，她清澈的目光似乎能穿透灵魂。


    “你的故事也很动人。”


    苏皖握紧了拳头强迫着自己与她对视，却见林众抬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少女吃痛捂住额头，震惊地看着她。


    “但是，苏皖，你似乎忘了。”林众微微偏头，看向那块镜子碎片。


    “真正被强迫的物件，可不会这样心疼你的。”


    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旁边那块一直微微震颤的镜子碎片突然亮了亮。


    柔和却坚定的白光中，碎片迅速拉伸、变形，眨眼间便化作了一个人形——


    赫然是另一个“苏皖”！


    同样的明眸皓齿，同样的容颜柔媚，只是这个“苏皖”的眼神更加沉静坚定，周身还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收敛的妖气，肩头那道淡金色的符文印记若隐若现。


    它一步上前，毫不犹豫地将捂着额头的真苏皖护在身后，直面林众。


    这个动作自然而充满保护欲，与之前镜碎片女妖那凌厉张扬的姿态截然不同，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密。


    “林小姐，不必再试探她了。”


    镜妖“苏皖”开口，声音与苏皖本人一般无二，却多了一份历经岁月的沉稳。


    “之前一直与你周旋的是我。胁迫、策划、掌控苏家，这些事也都是我做的，与小皖无关。”


    林众的视线落在它肩头的符文印记上，又扫过它与苏皖几乎一模一样的容颜，了然地点头。


    “果然是你。”


    这印记是她亲手所下，做不得假。


    镜妖“苏皖”深吸一口气，知道在林众面前已无法隐瞒，便缓缓道出了真相：


    “小皖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她确实从小就被苏家忽视，丢在乡下不闻不问。”


    说着，它侧头看了一眼身后依旧有些发懵的真苏皖，眼神温柔中带着心疼。


    “她和普通孩子不同，天生灵觉敏锐，能看见我们这些妖物，我很早就在那面古镜中苏醒，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听着她那些无人可诉的委屈。”


    对年幼的苏皖而言，镜子里这个能陪她说话、听她哭泣的“姐姐”，是她灰暗童年里唯一的光。


    她们相依为命，感情早已超越了寻常的陪伴。


    “后来，苏家把她接了回去。”


    镜妖的声音低沉下来，“我以为她终于能过上好日子，可实际上，她在这个华丽的牢笼里过得比在乡下时更加痛苦。”


    “苏玉婉的欺凌，佣人的势利，父母的冷漠……我都看在眼里。”


    它看着林众，眼神坦诚。


    “互换身份，是我的主意，我看着她日渐消瘦，看着她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我受不了！我拥有力量，我可以模仿她的言行举止，为什么不能代替她去承受这些，让她去过她真正想过的生活？”


    于是，她们互换了。


    第77章


    镜妖化作苏皖的模样, 学着应对苏家的一切，用妖力逐渐影响佣人，让他们不敢再轻视“二小姐”。


    而真正的苏皖, 则躲在了镜中世界，获得了片刻的喘息与安宁。


    “是我贪心了。”


    镜妖苦笑一声，“我渐渐不满足于仅仅让她不受欺负, 我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我想让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都付出代价，我想让她名正言顺地成为苏家的主宰……”


    “所以, 我才策划了这一切。”


    它选中了林众, 本是想借她的手，将苏玉婉的“疯病”和苏家父母的失踪坐实，再让真正的苏皖以拯救家族的姿态回归，顺理成章地接管一切。


    这计划原本堪称完美，可它千算万算, 没算到林众的实力强得如此离谱，不仅轻易看穿了镜像空间, 更是以绝对的力量将它压制, 逼得她们不得不提前摊牌。


    “所有的一切, 都是我做的决定，苏皖只是太善良，不想我受罚，才想把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


    镜妖最后说道, 语气带着恳求，“林小姐，若要惩罚，请只惩罚我一人。”


    被它护在身后的真苏皖, 此刻早已泪流满面，她紧紧抓住镜妖的衣袖，用力摇头，泣不成声。


    “姐姐，你都是为了我才做这些的，怎么会和我没关系呢！”


    看着眼前这对抱头痛哭、争相揽责的“姐妹”，林众揉了揉额角。


    怎么感觉，这比对付十个凶戾妖物还费神？


    “行了，别争了。”


    她打断这悲情戏码，在镜妖错愕的目光中，抬手也给了她一个清脆的脑瓜崩，“一个两个，戏怎么这么多。”


    镜妖捂着额头，和刚才苏皖的反应如出一辙，有些发懵。


    “看在你们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确实没真想闹出人命的份上……”


    林众语气懒散，仿佛在讨论今天天气不错，“我可以帮你们想想办法。”


    她没理会两人瞬间亮起的、充满希望的眼神，自顾自地掏出手机，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


    对面传来顾绛臣低沉的声音。


    “苏家那对失踪的夫妻，在城西郊那个废弃的纺织厂地下室里，让人去接一下，应该只是昏迷。”


    林众言简意赅地说完，顾绛臣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答应下来。


    “我现在让宋元明去。”


    “嗯，辛苦啦。”


    林众甜甜地道谢，而后干脆利落地结束通话，将手机随手揣回兜里。


    做完这一切，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眉头微蹙，看向还没从这巨大转折中回过神来的两人，发出了灵魂拷问。


    “说了这么多，有点饿了。”


    “你俩，谁会做饭？”


    苏皖和镜妖：……


    这话题跳跃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刚才还在讨论生死攸关、家族恩怨，转眼就问会不会做饭？


    最终，还是镜妖率先反应过来，它毕竟活了更久，涉猎更广些，有些不确定地小声回答。


    “我会一点。”


    “很好。”


    林众满意点头，毫不客气地指挥，“那去做饭，简单点快点。苏皖，你去帮忙打下手。”


    于是，在苏玉婉奢华却弥漫着淡淡妖气和悲伤的苏家里，画风开始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


    镜妖系上了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围裙，开始在连接卧室的小厨房里忙碌，真苏皖则笨手笨脚地在旁边洗菜递东西。


    而始作俑者林众，则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期间，地上的苏玉婉呻吟一声，似乎要转醒。


    林众头也没回，随手隔空一点，一道微不可查的灵力闪过，苏玉婉脑袋一歪，再次陷入深度睡眠。


    世界重归清净。


    当简单的三菜一汤被端上临时拼凑的小桌时，浓郁的饭菜香气竟然奇异地冲淡了房间里的压抑氛围。


    林众毫不客气地动筷，尝了一口后，眼睛微亮，对着紧张等待评价的镜妖竖起大拇指。


    “味道可以，比纸人做得强，以后不当大小姐了可以当厨子。”


    这是林众能给出的最高评价了，而镜妖紧绷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抹哭笑不得的表情。


    远在顾家的辛霄则打了个喷嚏。


    “谁在想我？”


    就在这时，苏家别墅的大门被轻轻敲响，随即被人从外面推开。


    顾绛臣走了进来，少年俊朗的脸上带着些匆忙的痕迹，显然是解决完苏父苏母就立刻赶来了。


    当他看到餐厅里的景象时，脚步顿了一下——


    林众正捧着碗吃得一脸满足，旁边坐着两个容貌一模一样的“苏皖”，其中一个还系着围裙。


    而真正的大小姐苏玉婉，传说中的受害者，则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昏睡不醒。


    这画面着实有些诡异。


    但顾绛臣只是挑了挑眉，脸上闪过一丝“果然又是这样”的无奈，随即就恢复了自然。


    他走到林众身边，很顺手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人找到了，只是昏迷，已经送医院检查了。”


    “好哦，看来这俩没说谎，这件事算是结束咯。”林众从饭碗里抬起头，冲他笑了笑，然后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菜。


    “吃了没？没吃一起吃点，镜妖手艺不错。”


    顾绛臣看了一眼桌上简单却香气四溢的菜肴，又看了看旁边因为他的到来而明显紧张起来的镜妖和苏皖，很给面子地点点头。


    “正好有点饿。”


    说完，他居然真的自己去厨房拿了碗筷，自然地盛了饭，坐在林众旁边吃了起来，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不适。


    镜妖看得目瞪口呆。这位顾家大少爷，看到如此超自然的场景，面对它这个“镜妖”，居然就这么淡定地坐下吃饭了。


    甚至连多问一句都没有？


    这心理素质是不是太强了点？


    她哪里知道，顾绛臣跟在林众身边，见过的古怪事情早就数不胜数，心理承受能力早已锻炼得异于常人。


    更何况，他相信林众能处理好一切，他只需要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就好。


    一顿气氛莫名和谐的饭吃完，顾绛臣主动收拾了碗筷，动作熟练得让镜妖再次侧目。


    顾绛臣刚把碗放进水池，别墅外就传来了汽车引擎声。


    很快，张玥岚带着几个穿着特殊制服、气息干练的人快步走了进来。


    “林小姐，顾少。”


    张玥岚看到屋内的场景，尤其是看到顾绛臣也在时，有些意外，但很快便专业地转向林众。


    “我们到了，这边情况是？”


    林众擦了擦嘴，将情况说了一遍，镜妖和苏皖都紧张地抓紧彼此。


    张玥岚听完，则微微皱眉。


    如果林众只是想处理妖物，应该不会和她说这么多。


    “林小姐不如直说吧，毕竟合作了这么多次，您的意见协会一定会慎重考虑的。”


    闻言，林众笑眯眯点头。


    “还得是张姐姐啊，就是上道。”


    张玥岚：……


    感觉自己被骚扰了。


    “苏皖天生能见妖物，和阴阳眼一样珍贵，你们协会应该很需要吧？”


    她早看出来，苏皖根本不想当什么苏家小姐。


    一个胆子比老鼠还小的社恐，就算真的接下整个苏家，恐怕也会破产吧？


    “这个，确实。”


    张玥岚可耻的心动了一下。


    “而镜妖呢，也没真的伤人，所以罪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林众大言不惭。


    张玥岚这回似乎有些微词，林众连忙道：“你们要是真的把苏皖带走，苏家平白无故丢了一个女儿，正好让镜妖补上不就行了？”


    闻言，在场几个人都糊涂了。


    林众直接站起身，把苏皖塞到张玥岚身边，把镜妖则拉到了苏玉婉身边。


    “她们已经交换身份了，就继续交换下去吧，你们协会既能通过这个得到稀有属性员工，还能得到苏家的支持，一举两得啊。”


    这回所有人都明白了林众的意思。


    “我……继续扮演小皖？”


    镜妖隔着一段距离和苏皖对视。


    它确实想过，以后就用这个身份代替苏皖与整个苏家抗争，而苏皖只要在它的镜中世界快乐幸福就好。


    它会为她打造整个没有痛苦的乌托邦。


    “好，我愿意。”


    张玥岚夹在中间有些为难。


    这个决定看似便利了所有人，但协会纵容妖物顶替生人的身份？


    上面不可能同意。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林众弯着眉眼，“如果那些人不同意的话，让他们来找我就好了啊。”


    这句话对张玥岚而言无疑是一张免死金牌，她没再犹豫，立即把苏皖拉住。


    “那我先把我的员工带走了。”


    林众：？


    比我还不要脸的出现了。


    镜妖眼看着苏皖真的被张玥岚带走上车，它也跟着往前走了两步，有些担忧。


    “苏小姐。”


    林众在它身后叫住它。


    “别追了，从同意的那一刻，你的命运和开始了。”


    少女的声音夹杂着笑意，“苏家可还有一个很大的烂摊子等着你收拾呢。”


    “珍惜时间呀。”


    镜妖，不对，现在应该叫苏皖了。


    苏皖垂下眼眸，露出了一个娇媚的浅笑，如同一朵沾着露珠的月季。


    “我明白了，多谢林小姐成全。”


    第78章


    事情算是暂时告一段落。顾绛臣开车送林众回家, 夜色下的城市灯火通明。


    车内很安静，只有舒缓的音乐流淌。


    林众侧头看着顾绛臣线条流畅的侧脸，忽然想起什么, 歪着头凑过来。


    “顾绛臣，你不生气了吗？”


    少女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扑面而来，顾绛臣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 目视前方, 语气平淡。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就之前不让你跟着来苏家的事啊。”林众眨眨眼，“我还以为你因为这件事不打算理我了呢。”


    “……没生气。”


    顾绛臣回答得干脆, 顿了顿, 又补充一句，“就是下次别替我做决定了。”


    “哦——”


    林众拖长了调子，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像只小猫，“没生气就好, 省得我哄你了。”


    顾绛臣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抿了一下，虽然没说话, 但周身的气压似乎低了一点点。


    林众将他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 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顾绛臣，我是说真的。”


    她转过头，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声音清晰而认真。


    “我知道你想帮我, 想站在我身边，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尤其是那个能轻易从刑合手中夺走檀木珠的存在……让我觉得，我面对的敌人可能比想象中更强大, 也更危险。”


    她重新看向他，眼神里没有了平日里的嬉笑，只有纯粹的郑重。


    “我希望你能变得更强，强大到足以应对这些，我不是要推开你，恰恰相反。”


    “我希望未来无论遇到什么，我们都能一起面对，而不是我单方面地保护你，或者你因为我而陷入险境。”


    顾老爷子的那些话，诚然让林众想起了很多往事，但她不打算因此就剥夺顾绛臣自己决定的权利。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顾绛臣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他能感受到林众话语里的认真和关切。


    他其实一直都懂，只是有时候，想要保护林众的心情会占了上风。


    想到这里，顾绛臣轻轻咳了一声，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道。


    “嗯，我明白。”


    见他听进去了，林众脸上又重新漾开笑意，仿佛刚才的郑重只是错觉。


    “明白就好！到家了，停车停车！”


    “今天喝哪家奶茶呢……”


    见她开始认真思索起奶茶口味，顾绛臣有些无奈。


    林众果然还是那个林众。


    *


    不出一个星期，苏家便传来了消息。


    在苏皖雷厉风行的手腕下，苏家内部进行了一场悄无声息的大换血。


    苏玉婉因“精神状况不佳”被送往国外疗养，苏家父母似乎也默认了这个结果，苏家二小姐苏皖正式执掌苏家大权。


    为此，苏家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宣告新一代掌权者的诞生。


    顾老爷子自然也收到请柬，不过以他的身份当然不会亲自到场，于是就让顾绛臣和林众代表顾家前去道贺。


    宴会厅内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当林众和顾绛臣出现时，立刻吸引了众多目光。


    “今天只是送个礼物，等见完苏皖，我们就回家。”顾绛臣知道林众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垂眸在她耳边安抚了一句。


    林众则打了个哈欠。


    就算没有顾家，她也是要过来看看的。


    新任当家苏皖——也就是镜妖，正周旋于宾客之间。


    她穿着一身定制的正红色长裙，衬得肌肤胜雪，明艳不可方物。


    昔日那几分刻意模仿的柔弱已被一种由内而外的自信与妩媚所取代，眉眼流转间，既有熟悉的柔媚风韵，又暗藏着一丝历经世事后的坚韧与果决。


    如同一朵在荆棘中傲然绽放的红玫瑰，美丽且带刺。


    她看到林众和顾绛臣，立即端着酒杯优雅地走了过来。


    “顾少，林小姐，感谢二位赏光。”


    她微笑着，举止得体大方，确实是一副能担得起重任的模样。


    林众将顾老爷子准备的贺礼递上，同样回以一个心照不宣的浅笑。


    “看来你已经适应得很好了。”


    苏皖的红唇弯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眼底闪过一丝只有彼此才懂的深意。


    “还要多谢林小姐当日的点拨和成全，苏家百废待兴，以后或许还有需要麻烦顾家的地方。”


    “好说。”


    顾绛臣站在林众的身侧，自然地接话道。


    简单的寒暄过后，苏皖便歉意地表示要去招待其他宾客，翩然转身，重新融入那一片繁华喧嚣之中，游刃有余，仿佛她天生就该属于这样的舞台。


    林众拿起侍者托盘里的一杯果汁，抿了一口，看着那抹耀眼的红色在人群中穿梭，悠然道。


    “各得其所，不是挺好？”


    林众刚把空杯子放下，准备拉着顾绛臣开溜，远离这无聊的应酬，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步入宴会厅。


    是张玥岚。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职业装，与周围珠光宝气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她先是找到了今日的主角苏皖，送上了一份贺礼，简单交谈了几句后，目光便开始在人群中搜寻，很快，便锁定了吧台旁的林众和顾绛臣。


    张玥岚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惯常的干练笑容，但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林小姐，顾少。”


    张玥岚打了个招呼，然后看向林众，语气带着些许歉意和请求，“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但林小姐，能否借一步说话？”


    林众从看到她的时候就不觉得意外了，于是点了点头。


    苏皖一事协会给了她面子，林众自然也得给协会一点面子。


    她示意顾绛臣稍等，便跟着张玥岚走到了宴会厅外一个相对安静的露台角落。


    夜风微凉，吹散了厅内淡淡的香氛气味。


    张玥岚确认周围无人后，脸上的笑容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尴尬和为难。


    “林小姐，实在不好意思，刑合被捕之后，协会本不该再来打扰您……”


    张玥岚搓了搓手指，显得有些难以启齿。


    “都已经合作这么多次了，有话还是直接说吧，什么事？”


    少女语气随意，但目光却格外清澈，似乎能够一眼看穿自己所有的念头。


    意识到这一点，张玥岚无奈深吸一口气，道：“是关于刑合留下的烂摊子，之前被他抽取生机的普通人，您还记得吧。”


    林众眼神微动，示意她继续。


    “这些人没有死，但情况很糟糕。”张玥岚眉头紧锁。


    “他们的生机被大量抽取，陷入了类似植物人的深度昏迷状态，只能用营养液勉强维持生命体征，人数……不少。”


    她看向林众，眼神里带着恳求：


    “协会想尽了办法，但效果甚微。我们都知道，这事儿本不该再来麻烦您，但是这关系到几十条无辜的人命，我……”


    张玥岚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作为协会成员，保护普通人是他们的职责，如今看着那些躺在病床上毫无知觉的人，她备受煎熬。


    林众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眸色深了些。


    “我们试过补充生命能量的方法，但就像是往一个破了洞的水袋里灌水，收效甚微。”


    闻言，林众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杀了刑合，他窃取的生机自然会还回去。”


    张玥岚沉默了。


    她当然知道这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面对林众的目光，她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上面的意思，刑合活了一百多年，在榨干他所有价值之前，他们舍不得杀。”


    这个决定很冷酷，但从某些层面的利益考量，似乎又能理解。


    毕竟刑合这样的“活化石”太难得了。


    林众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毕竟如果协会打算杀了刑合斩草除根的话，她上一次也见不到刑合了。


    张玥岚心中几分羞愧，看着林众，目光更加复杂。


    就算林众不答应，也是情有可原，她会想办法和上面申请杀了刑合，但……


    “我知道了。”


    林众开口，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明天我会去医院看看。”


    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地答应，张玥岚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涌现出惊喜和感激。


    “林小姐，您愿意帮忙？”


    “不然呢？”林众瞥了她一眼，“看着那些人等死？还是等着你们协会那帮老头子慢慢从刑合嘴里抠情报？”


    她语气依旧带着点惯有的散漫，但眼神却很清醒。


    “我要先去看看情况到底有多糟，至于解决办法，看了再说。”


    “无论如何都谢谢您，林小姐，真的太感谢了！”张玥岚连声道谢，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下了一半。


    有林众出手，至少看到了希望。


    想到这里，张玥岚都不禁有些哑然失笑——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容易相信一个人了？


    林众摆摆手，转身往宴会厅里走，去找顾绛臣，心里却暗自琢磨着。


    刑合那个老家伙，是留不得了。


    最快捷的办法自然是解决掉刑合这个麻烦的根源，至于协会那边……到时候再说吧。


    他们总不能为了点所谓的情报，真搭上几十条人命。


    这笔账，还是算得清的。


    第79章


    想到这里, 林众忍不住开始回忆。


    上一次是走那条路去A区来着？


    另一边，张玥岚还不知道林众已经做好了偷家的准备，回去之后第一时间将林众的态度上报给了会长。


    林众回到宴会厅, 找到正被几个熟人围住的顾绛臣。


    他游刃有余地应付着，但目光始终留意着她的方向，见林众回来, 他微微颔首, 很快便找了个借口脱身，走到她身边。


    “协会找你什么事？”


    顾绛臣低声问, 他看得出张玥岚刚才神色有异。


    虽然并肩作战过, 甚至算得上是同生共死，但不代表顾绛臣相信张玥岚。


    “一点麻烦，关于刑合那些受害者的。”


    林众言简意赅，并没打算在宴会上多说，“明天得去趟医院看看。”


    闻言, 顾绛臣眉头微蹙，立刻道：“我陪你。”


    术业有专攻, 顾绛臣毕竟是医生, 因此这次林众也没拒绝。


    “好。”


    两人没再多留, 跟苏皖打了个招呼，便提前离开了喧闹的宴会。


    第二天上午，顾绛臣开车载着林众来到了医院。


    梁院长毕竟也接触过灵异事件，所以协会将所有的患者都转移到了这边,


    张玥岚和梁院长似乎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还没到。


    顾绛臣作为医院的特别顾问，本想直接带林众去往位于医院深处的特殊病房区，却在入口处被一名穿着安保制服、但气息明显不同于普通保安的中年男子拦下了。


    “顾少, 抱歉，你们不能进去。”


    男子语气客气但态度坚决，“特殊病房区暂时禁止非授权人员进入，包括顾问，请您理解。”


    顾绛臣有些意外，毕竟他这张脸在医院里通常就是通行证。


    他拿出手机，准备直接给梁院长打电话。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刘队长，这两位是我爸特意请来的客人，我带他们进去吧。”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梁妍穿着白大褂走了过来。


    她脸色看起来比之前红润了些，但眉宇间还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看到林众，笑着朝她点点头。


    “梁医生。”


    保安队长显然认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请进吧。”


    “谢谢。”梁妍微笑着道谢，然后看向顾绛臣和林众，“顾少，林小姐，这边请。”


    三人并肩朝着寂静的特殊病房区走去。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属于灵能残留的奇特感觉。


    林众侧头看向梁妍，语气平常地问了一句：“梁小姐，你身体恢复了？”


    梁妍之前被刑合抽取过功德，按理说需要很长时间静养。


    以梁院长那副视女如命的性格，竟然会让她出来工作？


    梁妍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林众会突然关心这个，她推了推眼镜，露出一抹有些勉强的笑容。


    “谢谢林小姐关心，好多了，不过也不算完全恢复，只是医院最近人手紧张，特殊病房这边又……我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的眼神清澈，夹杂着坚韧。


    林众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很快，梁妍将他们带到了一扇厚重的隔离门前。


    “就是这里了，里面就是那些昏迷的病人，我还有别的查房任务，就不陪你们进去了。”


    “多谢。”顾绛臣道谢。


    梁妍笑了笑，转身离开，背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有些单薄。


    顾绛臣刷了权限卡，隔离门无声滑开。


    病房内光线柔和，摆放着十几张病床，每张床上都躺着一位毫无意识的病人，身上连接着各种维持生命的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生命能量极度匮乏带来的死寂感。


    林众走到最近的一个病人床边，伸出食指，轻轻点在其眉心。


    她闭上眼睛，灵力如同最细微的触须，探入对方体内。


    片刻后，她睁开眼，眉头紧紧蹙起。


    “情况比想象的更糟，有点不对劲。”


    林众的声音带着冷意，“他们的生机不是在缓慢消散，而是在被持续地抽取，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漏斗，连接在他们身上，不断地将他们的生命能量偷走。”


    闻言，顾绛臣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脸色一沉。


    “刑合不是已经被关押起来了吗，为什么生机还是被抽走了？”


    “不知道。”


    林众摇头，指尖在空中虚划，一道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淡灰色能量流，正从病人体内渗出，飘向某个未知的方向。


    “这股力量的源头不在监狱那个方向，而且刑合重伤，不可能无声无息在协会的监视下做到这一点。”


    她看向顾绛臣，眼神锐利了几分。


    “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在利用刑合造成的这个破口继续窃取这些人的生机，然后把黑锅扣在刑合头上。”


    林众几乎不做他想，这件事肯定和取走檀木珠的那个鬼东西有关。


    “必须先稳住他们，不然撑不过今天。”林众当机立断。


    她双手结印，一股充满生机的灵力自她体内涌出，如同温暖的潮水，缓缓笼罩住整个病房。


    灵力暂时隔绝了那无形的力量，但施展这个法术对目前的林众来说消耗不小，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法术完成，她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一直注视着着她的顾绛臣立刻上前，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眼中满是担忧。


    “没事吧？”


    之前和再厉害的厉鬼打斗，林众似乎都没有亏空得这么厉害过。


    “这个法术是我用自己的生机，来换取他们的。”


    林众不以为意地开口，“当务之急是快点找到那个家伙，把已经被抽走的生机全都还回来。”


    听到林众这么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顾绛臣面色微微沉了些。


    “不行，你把那些灵力收回去。”


    顾绛臣声音严肃了不少。


    原本以为只是消耗一些法力，但林众这样做无异于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


    “别这么凶嘛。”


    林众虽然脸色苍白，还是弯起眉眼看他，“当初刑合逃跑，也有我的原因，所以我的身上也背负了这些人的因果。”


    “这可是因果债，要是不还清，以后会倒大霉的。你忍心看我走路平地摔、喝奶茶没珍珠吗？”


    顾绛臣已经入门，知道因果债确实该还，但林众一定有其他不用冒险的方式……


    还不等他反驳，只见林众身子一软，顾绛臣连忙低头，手忙脚乱地扶住她。


    “你没事吧？”


    扶住她的瞬间，顾绛臣的余光无意间瞥见对面墙上的镜面——


    只见，镜中的林众竟然笔直地站着！


    那张脸在灯光的映照下白得吓人，嘴角咧开一个极其怪异的弧度，一双空洞的眼睛正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们。


    最可怕的是，镜中人的眼神冰冷陌生，完全不像平时的林众。


    “林众！”


    顾绛臣猛地抬头，后背一阵发麻。


    可就在他定睛细看时，镜中又变回了林众虚弱靠在他怀中的模样，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怎么了？”


    林众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但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顾绛臣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刚才镜子里……有一个你在看着我们。”


    林众闻言，原本调皮的神情立刻收敛。


    她轻轻推开顾绛臣，站直身子，目光敏锐地扫视整个病房。


    此刻两人才发现，整个病房安静得可怕，连仪器的滴答声都消失了。


    十几张病床上的病人如同雕塑般静止，整个空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粘稠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


    “看来……”林众轻声说着，手指悄悄结了个法印，“我们被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盯上了呢。”


    她嘴上说得轻松，眼神却格外警惕。


    顾绛臣不动声色地挪步，将她护在身后，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那面镜子上。


    镜面平静无波，映照着他们相偎的身影。


    但在那片寂静中，似乎有什么正在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突然，林众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


    就在这一瞬间，镜中的倒影竟没有跟着做鬼脸，反而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那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似乎察觉到自己暴露了，它的嘴角缓缓扬起一个毛骨悚然的微笑。


    顾绛臣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头顶。


    他紧紧握住林众的手，感受到她手心传来的温度，这才稍稍安心。


    “有意思。”


    安静如同潮水一般褪去，病房内的声音再次恢复正常，镜子里那股令人不安的气息也消失不见。


    顾绛臣却面色凝重。


    “刚刚那个东西，就是拿走了檀木珠的鬼吗？”


    他隐约能够感觉到，对方很强大，而林众刚刚正是虚弱的时候。


    如果真的打起来，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变数。


    “是它。”


    林众收回灵力，也觉得有些惊讶——刚刚在察觉到异样的第一时间，她就已经探出了灵力追踪。


    然而现在那一丝灵力已经被掐灭了，对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又在她眼皮子底下离开。


    第80章


    病房已经恢复正常, 林众拍了拍严阵以待的顾绛臣，语气轻松。


    “不用找了，应该已经跑了。”


    林众一边说着, 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这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竟然这么喜欢扮演别人。


    一个不能让刑合都不敢反抗的存在，如果直接现世, 应当也能掀起不少波澜, 但对方偏偏连面都不敢露。


    是单纯的喜欢在镜子里面扮演他人，还是……


    不敢用真面目示人, 担心被认出来？


    林众收回落在镜面上的目光, 转头看向闻讯赶来的梁院长，语气不容置疑。


    “梁院长，立刻让人把病房里所有能映出倒影的东西都搬走，镜子、金属器械，一件都不能留。”


    “不能搬的就蒙上布。”


    梁院长虽然有些不明所以, 但对林众的话自然还是言听计从，于是连忙点头：


    “我马上安排！”


    他转身就要往外走, 却被林众叫住。


    “等等。”


    林众抬手在空中虚划, 指尖凝起的金光在病房门口、窗户和镜面原有的位置分别落下, 形成三道淡金色的符文。


    “我布了封禁咒，能暂时挡住外面的力量进来，但只能维持六个时辰，这段时间尽量不要让陌生人靠近这间病房, 有任何异常立刻联系我。”


    符文隐入墙壁的瞬间，病房里那股粘稠的压抑感消散了不少，仪器的滴答声也变得清晰起来。


    梁院长看着林众苍白却依旧沉稳的脸，满心感激。


    “我现在就去安排, 林小姐，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不然这些病人情况就不妙了。”


    “先别谢得太早，找到幕后的东西才算完。”


    林众打断他，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他身边的梁妍。


    梁妍站在父亲身边，脸色似乎比刚才更恍惚了，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连梁院长和林众的对话都没反应。


    想到之前她身上的怪异之处，林众心中起疑，主动走上前。


    “梁小姐，你刚才是不是也感觉到不对劲了？我帮你检查一下吧，免得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刚伸出手，梁妍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抬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用力摇头。


    “不用了，我没事！可能就是有点累了，谢谢林小姐关心。”


    她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急促，甚至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林众伸过来的手。


    “小妍？”


    这反常的反应，让梁院长也有些奇怪，连忙扶住女儿，“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就先回去休息吧，你身体本来就还没痊愈呢。”


    闻言，梁妍面色苍白地点头，就当是回应了父亲的话，随即朝着林众两人露出一个愧疚的笑。


    “不好意思，那我就先回去了，留在这边也是添乱。”


    梁妍说完，就快步朝着走廊那边走去，顾绛臣和林众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不对劲来了。


    “好吧。”林众没再坚持，“既然梁小姐没事，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有情况随时联系。”


    梁院长忙不迭将两人送出去。


    离开医院上车后，顾绛臣才开口。


    “梁妍刚才的反应很奇怪，要不要找人盯着她？”


    谁都能看的出来的异常，林众反而不太放在眼里，于是摇摇头。


    “我会让张玥岚留意一下，面对普通人，他们应该挺有经验的。”


    梁妍身上的气息虽然有些奇怪，但林众看得出来，她并没有被控制。


    那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好。”


    已经是黄昏，两人在外面打包了点吃的回到家时，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林众刚打开灯，就发现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抱着熊娃娃坐在餐桌前，听到声音，转过黑洞洞的眼眸。


    “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林众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幽怨地看着她。


    小女孩仰起脸，那双过于漆黑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她，怀里依旧紧紧抱着那个略显破旧的熊娃娃。


    “……算了，先吃饭吧。”


    林众言简意赅，把一份清淡的粥推到她面前，然后就眯着眼睛，一脸餍足地去找自己的奶茶了。


    顾绛臣则沉默地摆好其他食物。


    他和这个被林众不知从哪儿带回来的小女孩始终不熟。


    无他，女孩太安静了，安静得近乎没有存在感，不怪林众总是被她吓到，这孩子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孩子。


    她只会在某个角落里面静静注视一切，说起来也就单单对林众还算亲近，让人无端觉得有些发毛，辛霄自己待在家的时候宁愿自言自语也不和她说话。


    席间只有餐具轻微的碰撞声。


    林众有点饿了，因此吃得很快。


    吃完后，她抽出纸巾擦了擦嘴，目光落在小口小口喝着粥的女孩身上，开口。


    “明天我联系张玥岚，让她来接你去协会，这段时间我太忙，没空照顾你。”


    闻言，顾绛臣动作一顿，看向林众，有些意外。


    而小女孩拿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抬头。


    “送她去协会，那边还管托孤吗？”


    他其实对女孩的去向并不十分关心，只是觉得这安排有些突然。


    “嗯，之前已经问过张玥岚了，他们部门有安置这类……情况的地方。”林众的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


    “总比待在这里强。”


    就在这时，一颗泪珠毫无征兆地砸进了女孩面前的粥碗里，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肩膀开始轻微地抖动，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苍白的小脸滑落。


    女孩放下勺子，伸出瘦小的手，小心翼翼地拉住林众的衣袖，攥得指节发白。


    她抬起头，用那双被泪水浸透、更显幽黑的眸子望着林众，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音节，只是固执地拉着她，一副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的样子。


    林众垂眼看着女孩拉拽自己衣袖的手，又抬眼看看她无声流泪的脸，忽然也跟着扯了扯嘴角，发出两声干巴巴的、毫无情绪的“呜呜”声。


    这回女孩不哭了，全世界都沉默了。


    “哭什么？我不过也是三百多个月的宝宝，可没有照顾小孩的义务。”


    顾绛臣：“……”


    他有时候真的跟不上林众的思路。


    他找茬都说不出这种话。


    在反应过来之后，女孩的哭泣并没有停止，但拉扯的力道小了些，只是依旧用那种被抛弃般的眼神望着林众。


    “这招对我没用，张玥岚明天回来，一会儿收拾好你的东西。”


    林众把手和袖子一起扯走。


    第二天上午，张玥岚来得很快。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便装，看到小女孩时，眼神里带着职业性的审视，但态度很温和。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还记得我吗？”


    女孩低着头不说话。


    林众则打了个哈欠，看上去睡眼惺忪地把女孩子手里的娃娃扶正。


    “好了，孩子就交给你了。”


    张玥岚莫名有一种来拐孩子的罪恶感。


    今天的女孩并没有再哭闹，甚至没有再看林众，只是安静地抱着她的熊娃娃，低着头，跟着张玥岚走出了门。


    整个过程，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仿佛昨晚那个无声痛哭的孩子只是幻觉。


    看着车门关闭，载着女孩和张玥岚的车子驶远，顾绛臣才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神色如常的林众。


    “那个女孩，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他想起女孩那双过于沉寂的眼睛，左思右想只得出这么一个可能。


    林众正低头看着手机，闻言头也没抬，随意地点了点头，脑袋上的呆毛也跟着晃了晃。


    “是啊，根本就不是人呢。”


    她说得轻松，顾绛臣则是心头一跳。


    “早就知道有问题了不过她也没干什么，看着还挺老实，养在身边就当多了个摆件，跟辛霄差不多，做个家养宠物还可以。”


    也就是现在时间比较早，辛霄前一天晚上通宵打游戏还没醒，否则听到这话肯定会忍不住跳脚。


    “但最近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林众说着，终于收起手机，看向顾绛臣，眼神里带着点理所当然。


    “看孩子确实不方便，还是交给专业的人省心。”


    顾绛臣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了，我回去补个觉，晚点再去医院一趟。”林众打了个哈欠，眼底泛着生理性的泪光。


    “我有预感，那个东西会再来的。”


    顾绛臣却下意识走到门前，只见张玥岚已经领着女孩走过了回廊。


    就像是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女孩扭过头，刹那间与他四目相对。


    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顾绛臣心底怪异的感觉却逐渐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毫无预兆地闪过一个画面——


    好像是在一个极其阴暗的地方，光线模糊，顾绛臣只能隐约看到那个女孩站在不远处，正冷冷地看着他。


    那张本应该写满童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黑洞洞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属于孩童的情绪，只有一片漠然的死寂。


    画面一闪而逝，快得让他几乎以为是错觉。


    “小众……”


    顾绛臣皱了皱眉，下意识想开口告诉林众，但看着她已经转身往屋里走的背影，那句话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