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舞台上的歌剧持续上映, 演员夸张的表现的喜怒哀乐，大声念诵华丽台词。


    二楼包房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塞西莉亚一手扶着栏杆上, 低头向下看去。


    从亚尔维斯这个角度看，只能看见她一半侧脸淹没在黑暗中，一半侧脸露在昏暗如水的灯光与夜色下。


    吸血鬼没有衰老, 自从被初拥以后，他的孩子一直还是人类十六七岁时、五官眉眼刚刚长成的模样，像是朝雾里正在盛开的繁花。


    但终究有什么东西比起当年大有不同了。


    亚尔维斯想起她刚刚被带到夜色宫殿时，天真而惶恐, 每时每刻都会紧紧依偎在他身边, 好像只有那样才能获得安全感一样。


    不知不觉时间流逝, 将一切改变。


    想到这里, 亚尔维斯伸手扳过塞西尔的下颌, 紧接着低头吻上。


    塞西莉亚茫然了一瞬间，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挣扎着想要推开，但亚尔维斯很快就将她的两只手腕握好摁在背后，另一只手一半强制一半安抚似的固定在脊背上。


    “父亲，你放开我……”塞西莉亚说道，声音很小, 在吵闹的剧场里几乎听不清。


    “好, 我等等就松手放开, 乖一点。”亚尔维斯温和说道。


    亲吻一点点深入, 由最开始的浅尝即止到最后的深入舔舐, 耐心而满含占有的欲望，亚尔维斯已经很久没有再次拥有过他的孩子了, 这中间隔了漫长的光阴距离和动荡分离，乍然重温，陡然升起鲜血流入唇齿一般的甜蜜满足。


    “塞西尔，我的孩子……”亚尔维斯她耳边说道。


    他的孩子，他的骨中骨、血中血。


    他的。


    塞西莉亚感觉到了自己在紧张的战栗，亚尔维斯的唇舌一点点挪移至脖颈上，紧接着一阵轻微的刺痛传来。


    亚尔维斯在啜饮她的血液。


    鲜血的流失让塞西莉亚感觉到了不适，可轻盈和迷醉的感觉又一瞬间席卷了所有思绪。


    血族在吸食他人血液时，可以让那人感觉到无与伦比的欢愉，就好像捕食的毒蛇，会在猎物体内注入毒液。


    恍惚间，塞西莉亚分不清自己的感觉是痛苦还是舒适，就好像分不清亚尔维斯这个人一样。


    舞台上的最后一幕歌剧结束了。


    所有打开的灯光在一霎那间暗淡，让整个宽广的剧院陷入黑暗，红色的幕布缓缓落下，遮掩住背景台，只有一处圆柱形的高光落在舞台上，照亮小小的方寸之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扮演奥赛德的男主人公站在舞台上，他独自一人，微笑着向观众鞠躬致意。


    一切曲折离奇的情节过去，所有的繁华倾刻间上去，奥赛德的身后空无一人，不论是年幼时陪伴他成长的父亲，还是成家后陪伴他的美丽王后，都在精彩的表演后退在舞台幕后。


    他独自一人。


    包厢上的帷幔骤然落下，亚尔维斯禁锢着塞西莉亚，让她背靠在栏杆上。


    剧院的观众为精彩表演而叫好，有人大声鼓掌，有人向舞台上扔鲜花与帽子，没有人会发现在这个包厢的黑暗角落里，有人亲吻她的唇舌，有人啜饮她的血液。


    亚尔维斯似乎在耳边呢喃了什么，声音太轻太低微，包厢外山呼海啸一般的鼓掌声响起，让塞西莉亚只听到一两个音节。


    他在说……信任、爱？


    塞西莉亚想起很久以前，亚尔维斯说过很多次这样的话。


    他一遍又一遍的说这些话，让她信任他、爱他、只依靠他。


    莫名的痛苦感如同汹涌海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心脏，又哀恸而无声，好像只是一场错觉。


    塞西莉亚不由自主的去拥抱亚尔维斯，却看到他将手指伸来，轻轻擦拭了她的眼角。


    亚尔维斯微微错愕，紧接着问道：“怎么哭了？


    哭了吗？


    塞西莉亚用手指擦拭了一下眼角，看到上面沾染的晶莹水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居然哭了。


    她从来不够坚强，稍有痛苦就会不由自主的流泪，因为很多原因哭过很多次，那时的痛苦就像烧灼的伤口，带着血淋淋的疼痛，就连落泪也鲜明无比。


    现在流泪，却是在亚尔维斯的提醒下才发现。


    “没有信任了……”塞西莉亚说道，话一说出口才发现带着轻微的颤抖，“……我早已经不再信任你了，也不想再爱你了。”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轰然破碎，又好像悄无声息。


    ……


    走出剧院以后，亚尔维斯没有带着塞西莉亚使用血族一贯的高速移动离开，而是拍了拍手掌。


    随着清脆的掌声远去，街角有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行驶而来，稳稳地停在了剧院门口。


    马车的车厢上，一个形状是蓝紫色鸢尾花的陌生家族徽章稳稳悬挂。


    驾驶这辆马车的车夫是个人类，他脱下头顶的三角帽，向对面的亚尔维斯鞠躬行礼。


    “这是谁家马车？”塞西莉亚问道。


    “人类王室中一个公爵家的马车，现在统治人类的这个帝国王室，他们的家族象征是蓝色鸢尾花，传说在这个王朝开始时，神之子送给了第一任国王一支蓝色的鸢尾花作为登基礼物……”亚尔维斯说着微微一晒，声音低沉的说道：“……这自然是假的，神明很久以前就陨落了，人类统治者总喜欢编造各种光明神垂爱的传说，好让自己的统治显得更加合情合理……真愚蠢，我不能理解人类为什么要崇拜神明，他们从来没有《圣经》当中形容的那样高尚……”


    众神时代是比魔法时代更久远不可考的从前，伴随着诸神的陨落，关于那个时代的一切记载也都消失不见，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谁见过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统御天空与大地的神明，大概就只有身为血族始祖的亚尔维斯了。


    亚尔维斯是唯一一个活众神时代、魔法时代、黑暗世纪……一直到现在人类纪元的人。


    其实说起来，单论起来历，亚尔维斯的神秘其实也不亚于那些神明。


    有人说亚尔维斯是传说中那位神之子的亲生弟弟，因为弑亲而受到神明诅咒，让他永生永世只能饮血为生，待在黑暗中不能离开，也有人说黑暗神陨落时，他的鲜血滴落在深渊里，诞生了这位传说中的血族始祖……众说纷纭，各自不同。


    “……不说这个了，先上马车吧。”亚尔维斯微笑说道，伸手将塞西莉亚拉上了马车。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还有，巫妖被您放在哪里了？”塞西莉亚看着窗外问道。


    之前离开餐厅的时候，亚尔维斯就让塞西莉亚先将鹿皮包里的巫妖给了其他血族保管，只带着她一个人来到了歌剧院听歌剧。


    “先去这个派来马车的人类公爵的府邸当中，巫妖也放在了那里。”亚尔维斯说道。


    “这个人类公爵……？”塞西莉亚说道，声音里带有淡淡的疑惑。


    “似乎是叫德文希尔公爵，是现在人类国王的弟弟。”亚尔维斯说道。


    “他想变成血族？”塞西莉亚问道。


    “对啊，哪个人类不渴望着长生不死力量强大，也就只有你当年那么抗拒变成血族了。”亚尔维斯似笑非笑的说道。


    塞西莉亚闭上了口不再多问。


    在血族里面，这种事情多见的很，有很多人类都是被变成血族的鱼饵迷惑，心甘情愿为血族效力，渴望有一天得到赏识后被初拥转换。


    因为刚才的失血，塞西莉亚感觉到还有一些头晕，到了马车上以后，亚尔维斯就让她轻轻的趴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用手指反复摩擦着颈侧那片细腻的皮肤。


    那两个小小的伤口早就愈合了，快的留不下半点痕迹，他指尖下的皮肤依旧与之前一样毫无瑕疵。


    不知道为什么，亚尔维斯心中划过一丝微妙的失望。


    其实这两个小伤口留下疤痕也不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的孩子身体上会有一个部位永远留下痕迹。


    而这痕迹独属于他。


    窗外的雪越发大了。


    已经到了深夜，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马车哒哒哒跑过石板长街的声响，驾驶马车的马夫不停打着寒战，将自己脖子上的皮毛围巾围得越发紧了紧，然后挥舞着马鞭向西城区赶去。


    车厢里，塞西莉亚静静的看着拍打在玻璃窗面上的雪花，突然低声问道：“当年的我同样虔诚的信仰光明神，那时候的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同样也很愚蠢？”


    年幼和无知常常并肩而立。


    当年的她那么小，生长在山谷的庄园里，孤陋寡闻、一无所知，把全部的生活希望都寄托在父母身上，在得到近乎伤害的回应以后，又转而投向光明神，近乎愚昧的去信仰神明。


    那时候的她在亚尔维斯眼里，是不是同样愚昧而无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概是的。


    亚尔维斯没想到她会突然想到这么久以前的事情，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头。


    “没有，从来没有过……”亚尔维斯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愉快的事，低头仔细地看来，他伸手摸了摸塞西莉亚的侧脸，声音里带了一点笑意，“……那时候我在想，这个孩子的感情这么纯粹无暇，真难得。”


    第32章


    德文希尔公爵卑躬屈膝地接待了血族始祖和塞西莉亚这个一代血族, 并且诚恳又毕恭毕敬的邀请他们暂时在他的府邸居住。


    亚尔维斯笑纳了这份好意。


    站在大理石贴面的螺旋楼梯口前，研二维斯低头吻了吻塞西莉亚的眉心。


    “晚安。”亚尔维斯说道。


    塞西莉亚伸手拽住亚尔维斯的风衣袖口，抬头说道：“等等, 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您。”


    “什么事情？”亚尔维斯说道。


    “你给我的那块纯黑色晶石是什么？”塞西莉亚问道。


    亚尔维斯没有立刻回答，脸上的神色若有所思。


    思考几秒后，亚尔维斯平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塞西莉亚就将西西里群岛和圣地里发生的事情讲给了亚尔维斯听。


    她尽量讲的很详细, 特别是当时西西里群岛湖底的两块晶石融合在了一起，和之后整个西西里群岛的崩塌，塞西莉亚都仔仔细细描述了一遍。


    亚尔维斯始终默不作声的听着，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来, 似乎在那个群岛上发生的一切都非常正常, 他脸上的表情是一贯的温和从容, 令人看不出他的心中所思所想。


    讲完以后, 塞西莉亚又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没有亲眼见到, 但我大概能猜出一些真相……”亚尔维斯伸手摸了摸她浓密漆黑的长发，垂眸温和的说道：“……两块晶石本来就是同一样东西，所以才会在触碰之后重新融合到一起，至于西西里群岛，那座岛屿本来应该在大爆炸发生之后崩塌，只是因为晶石才摇摇欲坠的维持了一丝平衡，晶石被你拿走之后, 岛屿也就彻底支撑不住了。”


    “后来在圣地时, 巫妖有一次看见我不小心将这条项链露出来, 也动了心思想要抢夺晶石。”塞西莉亚又说道。


    “这个我知道。”亚尔维斯说道。


    “这块黑色晶石究竟是什么？”塞西莉亚问道。


    “它的名字叫做永恒之心, 至于作用……塞西尔听说过那些人类关于永动机的讨论吗？”亚尔维斯说道。


    帝国科学会的那些科学家们曾经提出过一个非常出乎意料的构想——永动机。


    这世上的任何一种机械想要运作下去, 都需要外界不断的给机械施加动力，就好像水车需要水流源源不断的击打, 磨坊上的风扇需要大风吹动，而蒸汽机的运作需要大量煤炭熊熊燃烧一样。


    而帝国科学会的科学家们却在近年来提出一项构思，既不需要外界再次施加干予，给予一个初始的力量让机器运作起来以后，让这个机器内部不断循环做某一样动作，并且永不停息。


    为了让这个构想成功，人类的科学家们设计出许多的机械方法，可惜到目前为止没有一次成功。


    “我在报纸上见到过，但林恩说过，这永远不可能成功。”塞西莉亚说道。


    “其实也未必，只要那个初始的力量足够博大浩瀚，博大到可以维持成千上万年，那么即便不是永动也相差不远了。”亚尔维斯平静的说道。


    塞西莉亚听出了亚尔维斯的言下之意，问道：“永恒之心就是永动机的初始力量？”


    “与答案相近了，但不够准确。准确点说，永恒之心是很多物质与元素的初始力量。”亚尔维斯微笑说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塞西莉亚迟疑几秒，接着想要从脖子上将项链取下来，交还给亚尔维斯。


    亚尔维斯握住了她的手腕，“不需要，永恒之心虽然听着很厉害，其实也没什么实际的作用，只能当一个漂亮的装饰品，你收好就行。”


    那天雨雾中亚尔维斯漫不经心的神情在脑海中一闪而逝，塞西莉亚忍不住问道：“那天车站前你给我项链时什么也没说，就不怕我真的把它当成一块普通黑水晶扔掉？”


    “如果真的扔了也没什么，我既然给你了，想要怎么处置是你的事情，况且……”亚尔维斯戏谑的说道：“……我总觉得，你不会轻易将我给你的东西丢弃。”


    和亚尔维斯道别，塞西莉亚来到了那个人类公爵给她准备的卧室。


    这间卧室华丽漂亮，每一个装饰的细节都透露出高雅而奢华神秘的气质，头顶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闪耀出明亮光芒，虽然是冬天，但墙角的花瓶里还是插上了新鲜的红玫瑰，充分考虑到了作为血族的审美观。


    刚一关上房门，桌子上的鹿皮包就自己动了两下，紧接着一个头骨咕隆咕隆的打着圈钻出来，散发着幽幽绿色鬼火的眼眶正对准塞西莉亚。


    “啊～，你终于开开心心的听完歌剧回来了，有没有想过被你孤零零抛弃在这里的我。”巫妖满含怨气的说道。


    “你在这里待的很好，卧室奢华漂亮，壁炉、玫瑰和熏香一样不缺，比被塞在一个小皮包里在外面挨冷受冻强多了。”塞西莉亚眼也不抬的说道。


    如果继续把巫妖随身携带，塞西莉亚不敢保证亚尔维斯会不会心血来潮将巫妖毁掉。


    “但是我无聊！无聊！无聊！在你全神贯注欣赏歌剧的时候，我正在这间房子里独自发呆，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巫妖一半委屈一半愤怒的说道。


    塞西莉亚拉开桌子边的椅子坐下，平淡问道：“那你想怎么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巫妖眼中的鬼火剧烈跳动了两下，紧接着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也要去听歌剧……我还要逛公园和参加舞会，听说帝国都城的摄政公园非常有名，我要去那里逛逛，还有，我们还可以偷偷去逛逛地下赌场和妓院。”巫妖说道。


    “你是个巫妖，你去了也做不了什么。”塞西莉亚提醒道。


    “那又怎么样……”巫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丝不悦，“……我还有眼睛去看耳朵去听呀，而且我不会永远都是一副骨头架子！”


    塞西莉亚终于开始认真端详着这个巫妖，目光里带了微微的惊奇。


    “我以为所有的亡灵都会缺少欲望。”塞西莉亚说道。


    “毋庸置疑，我就是所有亡灵里最靓的那个仔。”巫妖得意BaN的说道。


    “……”


    塞西莉亚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巫妖。”塞西莉亚问道。


    巫妖的头骨在桌面上轻轻蹦跶了一下，就像是点头致意。


    “看来我得正式做个自我介绍了……”巫妖象征性的清了清嗓子，咳嗽几声，“……您好，我叫埃德蒙，曾经是个法师，现在是个巫妖，出生在两百多年前，梦想是重新恢复为自己的人类躯体。”


    塞西莉亚点点头，模仿着埃德蒙的语气说道：“您好，我叫塞西莉亚，曾经是个人类，现在是一代血族，出生在一千一百多年前，梦想……我没有梦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亡灵能够复活成人类。”塞西莉亚说道。


    人类即是人类，亡灵既是亡灵，当他成为巫妖的那一刻，就已经改变种族。


    “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只要找到永恒之心的碎片，我就可以利用它重新捏出一副躯壳……”埃德蒙欢乐道，怀疑塞西莉亚没有听懂，又说道：“……你脖子上的那条项链——永恒之心即是一切力量源泉的汇聚，可以做到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甚至传说集齐永恒之心以后，可以揭破一切魔法的奥秘，让这个世界重新回到魔法时代……就因为这个传说，这么多年一直有野心家想要集齐所有的永恒之心碎片，虽然从来没成功过。”


    塞西莉亚回忆思索了一番，非常确定在她沉睡之前的时代，甚至在深渊大战的半途当中，都没有听说过这个所谓的永恒之心。


    “永恒之心的来历是什么？”塞西莉亚问道。


    埃德蒙摇了摇自己的头骨。


    “我不知道，关于黑暗世纪的书卷记载太少了……好像、一直就有这个传说，几百年了，从炼金术士到黑巫师、狼人，再到各国王室，人们都口耳相传永恒之心的故事。”埃德蒙说道。


    塞西莉亚揉了揉眉心，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开始思索。


    首先是魔法时代的突然衰落，紧接着永恒之心的故事开始口耳相传……西西里群岛大爆炸和巫妖的话在喊脑海中反复盘旋，千头万绪的凌乱线索盘旋在脑海里，却始终无法串联在一起。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想要找到永恒之心的其他碎片，有什么头绪吗？”塞西莉亚问道。


    埃德蒙沉默了一阵，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令他不快的事，恹恹说道：“两百多年前，帝国的第一任国王曾经拥有一块永恒之心的碎片。”


    两百多年……


    塞西莉亚无言片刻，说道：“希望还能找到，已经快到凌晨了，先睡觉吧。”


    等到第二天天亮时，有人敲响了塞西莉亚的房门。


    房门外，一代血族的气息明显无比，塞西莉亚本以为来的是西里尔或是爱德华、安东尼他们，没想到打开房门，外面站着的却是林恩。


    门外相貌清隽的年轻人瞳孔鲜红，身上有着若隐若现的强大气息，昭告着毋庸置疑的一代血族身份，一身纯黑色的修身燕尾服看上去矜持高贵。


    “你被亚尔维斯转化成一代血族了？”塞西莉亚问道。


    “是的。”


    已经升职加薪，走上吸血鬼巅峰，成为人生赢家的林恩微笑说道。


    第33章


    林恩三言两语, 简单明了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第一件事，人类帝国当中出现了带有吸血鬼气息的活死人，他来负责调查和解决, 第二件事，血族始祖让他来陪伴和帮助塞西莉亚殿下。


    他明显已经从始祖陛下的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见到躺在桌子上的巫妖头骨也毫不惊讶, 简单的向埃德蒙介绍了几句自己以后，就坐在了桌子旁开始商量怎么寻找剩下的永恒之心碎片。


    根据巫妖埃德蒙的说法，永恒之心这种珍宝世界上知道的人不多，知道又拥有永恒之心碎片的人更不多。


    他活在世上两百多年, 也仅仅知道两块永恒之心碎片的踪迹而已。


    一块伴随着西西里群岛的大爆炸消失无踪二十几年, 一直到被塞西莉亚找出, 还有就是两百多年前帝国的第一任皇帝曾经拥有过一块永恒之心碎片。


    那么接下来摆在眼前的线索就不多了。


    要么去帝国科学会, 顺着当年西西里群岛大爆炸的资料寻找还有没有其他碎片, 要么……就只能去宫廷教堂花园后的墓地里，去挖掘第一任帝国皇帝的棺材了。


    分析完目前的情况以后，塞西莉亚想了想，说道：“先去帝国科学会。”


    其他两个人没有异议的同意了。


    如果没有必要，他们也不想去挖掘帝国皇帝的棺材。


    这次来到帝国都城，不同于上次在光明教廷的圣地，不论是塞西莉亚还是林恩, 都没有暴露自己的血族身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恩拉动墙壁上的铃铛, 叫了公爵府的仆人进来, 让他们去准备马车出行。


    很快, 马车就准备好了, 随行的还有公爵府上的一名管家。


    坐在车厢上以后，在林恩的命令下, 管家开始介绍帝国科学会和帝国第一任皇帝爱德华一世。


    “帝国科学会是由帝国的第一任皇帝爱德华一世下令创办的，曾几何时，整个世界都被光明教廷的势力笼罩，人人都是教皇手中的羔羊，一直到我们伟大的爱德华陛下诞生，在陛下和陛下好友的带领下，他们一起登上了王国的王座，并且进行了教廷改革，让识字的权利不在垄断在教会手里，当时的爱德华陛下下令，让所有的文人学者共同结合在一起，创立了帝国科学会的雏形。”


    鹿皮包里的埃德蒙：“呸！”


    管家：“？”


    听见骂声，管家狐疑的住了口，四下打量着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坐在对面的林恩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镇定说道：“是我打了个喷嚏，没事，你继续讲。”


    管家面色古怪的看了林恩几眼，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在爱德华陛下的鼓励和奖赏下，当时的帝国科学会终于抛弃了神学，开始研究物理三大定律和和其他自然科学知识，甚至还有显微镜和细菌的发现，短短数年之内，就研究出了无数辉煌的学术成果，这其中，爱德华陛下和他朋友的贡献简直无与伦比，如果没有爱德华陛下，恐怕我们现在还生活在黑暗中世纪啊～”


    鹿皮包里的埃德蒙：“啊呸！”


    管家：“……？”


    不明白那个巫妖在闹什么脾气，林恩只好继续露出僵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是我又打了个喷嚏，你继续说。”林恩说道。


    管家于是开始继续闭着眼睛吹捧帝国的第一任皇帝。


    “在统一整个大陆之后，爱德华陛下就开始了他一系列的改革举措，比如说废除从前的分封制度，将所有的权利都统一在皇帝一个人手里，不过我觉得在爱德华陛下在这世界上最大的功绩就是启动了工业革命！如果不是当年的爱德华陛下不断要求工人和学者精进纺织机和蒸汽机，也不会有后来的机械改革大爆炸，就更不必提现在平民的好日子了。您知道吗，很多爱德华一世时代的科学研究成果，一直到现在都还在被不断验证……”


    鹿皮包里的埃德蒙：“啊呸呸！”


    管家“…………？”


    嫌弃的骂声这么明显，管家再也无法掩耳盗铃的自我欺骗下去了。


    “林恩先生，如果我有冒犯的您的地方还请直说，请不必使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管家不悦的说道。


    林恩“……”


    林恩抽了抽嘴角，无法为自己辩解。


    他总不能把一颗人类的头盖骨从手提包里拿出来，然后对着管家说“不是我在骂你，是这个巫妖在骂你”。


    如果真那样做，那管家肯定尖叫逃跑报警三连。


    林恩暗中狠狠瞪了手提包里的巫妖一眼，然后对着管家挥了挥手，郁闷的说道：“不，我对你没有任何不满，你继续介绍帝国科学会吧。”


    端坐在另一边的塞西莉亚手指轻轻在鹿皮手提包上台拍了拍，用正常人类无法听到的音波问道（你认识那个帝国的第一任皇帝爱德华一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认识，虽然我宁愿不认识他。）埃德蒙恹恹回话道。


    （怎么了？）塞西莉亚问道。


    （我认识爱德华一世，他和我就是同一个时代的人。爱德华一世根本没有史书上夸赞的那么伟大，而且他那个人的人品怎么说呢？……用披着羊皮的狼形容再合适不过！）埃德蒙无比厌恶的说道。


    说话间，帝国科学会已经到了。


    穹顶高大的纯白色罗马式建筑外，一个手持怀表的黑袍老学者已经站在门口等待来自公爵府上的客人。


    有着德文希尔公爵府的名头，科学会的学者们很是热情地招待了塞西莉亚这一行人，在得知是前来调查当初西西里群岛大爆炸的事情以后，邀请他们在小客厅坐下，并且奉上了热腾腾的红茶。


    “请稍等，西西里群岛爆炸的资料，因为年代久远，早就已经被科学会的人封存在了仓库当中，要找出来还需要一小段时间。”一名胡子花白的老学者说道。


    塞西莉亚举了举手中的红茶杯，向科学家点头致意。


    “没关系。”塞西莉亚说道。


    “假如您乐意，我很乐意带诸位先生女士们参观一下帝国科学会。”老学者又说道。


    帝国科学会拥有全世界最新最前沿的科学研究，这里不仅仅拥有已经在全世界广泛使用的蒸汽火车模型和珍妮纺织机模型，还拥有数量众多的书籍和已经发明出来，但因为成本原因没有投入使用的各种科学发明，比如说 林恩曾经送给塞西莉亚的那个电灯。


    老学者将塞西莉亚和其他人带到了一间用于展览的宽广厅堂里。


    明亮的白色灯光下，人类文明从一千年深渊之战结束后百废俱兴的开始，到如今这个工业革命时代，所有的智慧研究成果都在这里排列整齐。


    从黑暗中世纪时农民使用的生铁锄头与刀剑，到火药大炮与蒸汽机在世界各地落地生花，破衣烂衫头戴眼罩的海盗乘着双轨帆船在海面上乘风破浪，一眨眼变成了冒着滚滚黑烟的巨大游轮行驶过海面，似乎是几百年前的人们还在看着飞鸟仰望天穹，如今帝国军队已经学会了乘坐飞艇俯揽大地……


    塞西莉亚站在明亮的玻璃橱窗外。


    玻璃橱窗内，几百年前的木质弓箭与盔甲、迷你的火药大炮与蒸汽火车、显微镜和望远镜、留声机并肩陈列。


    头顶，三个黄铜所制造的巨大球形被钢丝固定在半空中，稍微动一动上面的轨杆，这三个大小不一的球体就会按照一定规律自转和公转。


    注意到塞西莉亚的目光，一旁的老学者扶着眼镜介绍道：“这是我们的数学家花了三年时间制造出来的太阳、月亮和大地模型，只要动一动上面的轨杆，它们就会不断自转和公转起来，并且是按照真正的太阳月亮运行比例转动。您能想象吗？整个世界居然是一个圆球形状，只是因为太过浩瀚博大，所以才没有被人类发现大地的形状，我们站在这里之所以不会掉下去，则全赖于地心引力……”


    这里的一切，都是帝国科学会的毕生心血所在。


    老学者的语气当中满含骄傲，为他们所发现的世界真理而满怀自豪。


    塞西莉亚抬头凝视那个巨大的星球模型，缓缓说道：“非常辉煌，我站在这间厅堂之内，却仿佛看到了数百年来无数人类前仆后继的心血和智慧结晶，值得赞美的是这并非巅峰，而是起始，我有预感，一个灿烂的文明将在此生根发芽，崛起壮大。”


    听见她这样说，老学者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却客气的说道：“您过奖了。”


    塞西莉亚仰头看着太阳模型，目光中隐约带着一丝怀念。


    但她还是更喜欢从前的魔法文明。


    塞西莉亚想起了那座高高浮在天空之上的辉煌城市，狂风暴雨当中在海面游曳的人鱼和缥缈歌声，冰天雪地间一身红色斗篷手持魔镜的王后……甚至还有某一年她坐在村庄的小酒馆里，门外小镇牧师走过时，指尖冒出的洁白光芒。


    当时是做日升月落一样的寻常景象，没想到会在许多年后再也不见。


    展览的厅堂里走进来一个年轻学生，向老师报告西西里群岛大爆炸的研究资料终于从仓库里找出来了。


    “哦，做的不错……”老学者满意的点了点头，对领头的塞西莉亚说道：“……资料已经找到了，请跟我来吧，女士。”


    塞西莉娅带着林恩重新走回了待客厅里。


    不知道为什么，林恩在看完那个展览厅里的各种机械和科学理论以后就一直失魂落魄，完全失去了来时的精神百倍，一回到待客厅里，就坐在椅子上懒洋洋的喝着红茶，连话也不想说。


    “林恩，你怎么了？”塞西莉亚问道。


    “没事，我就是有些想家了。”林恩无精打彩的说道。


    “你的故乡在哪里？还有家人吗？”塞西莉亚问道。


    林恩轻轻的苦笑了一声，“在哪里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永远……回不去了。”


    说完以后，林恩就继续用双手捧起红茶杯，懒洋洋的喝着。


    “我听说西西里群岛大爆炸，是因为帝国在那里做了一项绝密的军方实验？”塞西莉亚开门见山的问道。


    “是的，但是当时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那场实验竟然会成功。”老学者闭了闭眼睛，无奈的说道。


    “嗯？”塞西莉亚问道。


    刚刚找出来的群岛爆炸资料用厚厚的牛皮纸封着，老学者拍了拍牛皮袋上面的灰尘，然后将其中的资料拿出来放在塞西莉亚面前。


    “这件事情对平民瞒的很紧，在帝国上层也不是什么秘密，女士您自己看看就明白了……”想起了当年那场灾难，老学者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这项实验，本来起源于二十多年前我的一个天才同伴，他可真是一个聪明的疯子，全世界绝无仅有的那种聪明和疯狂，时至今日，我也看不懂他的理论究竟是什么，只能大概讲述一下……这世上的很多物质，在不断分割切小后，可以分为电子、质子、中子三种小玩意，它们大部分都很稳定，但只要挑选出来一些少数这些物质不稳定的金属，让这些金属的中子瞬间受到不稳定的爆炸冲击而破碎，然后产生什么……核裂变反应？似乎是这个词，总之，一个中子会带起无数个中子的爆炸，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让无数核裂变产生，从而引发惊天动地的力量……”


    “噗——”


    林恩突然被茶水呛到，扶在桌面上不断咳嗽着。


    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了老学者的话，待客厅里，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林恩。


    在这么多人面前呛到红茶让林恩有些脸红，一边摆手一边说道：“没事……咳咳咳……我就是不小心被茶水呛到了。”


    扶着桌角咳嗽的林恩的内心满含震惊 一边说话，一边在心里思索着这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


    剑与魔法还是科技兴国？


    为什么已经有了吸血鬼和黑魔法这种不科学的生物？还能出现核爆炸试验这种科学的玩意！


    止住咳嗽以后，林恩抬头问道：“对了，那位天才科学家叫什么名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爱因斯坦·特斯拉。”老学者怀念的说道。


    林恩“……”


    第34章


    林恩忍不住庆幸现在自己没有喝红茶, 不然肯定又是一口口水呛着。


    爱因斯坦·特斯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什么匪夷所思的名字，两大天才科学家合体吗？这又是一个穿越者，还是但凡天才科学家都会叫爱因斯坦, 不分地域种族世界的那种！


    大概是看见这位年轻先生脸上的表情实在古怪，老学者扶了扶眼镜，和善的问道：“这个名字怎么了？”


    “没什么, 我只是觉得……他怎么不叫尼古拉斯·赵四啊？”林恩忍不住吐槽道。


    老学者很明显不能明白林恩话中含义，愣了愣，说道：“我活了几十年，我从没听说过赵四这个家族姓氏。”


    收拾好心情的林恩用手帕擦了擦嘴角, 重新坐在椅子上摆出风度翩翩的样子, 点头微笑道：“请不要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我只是觉得这位爱因斯坦·特斯拉先生的名字非常独特而已……他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


    “他是前任帝国皇帝的养子, 特斯拉是皇家姓氏, 而爱因斯坦这个名字是前任皇帝赐给他的。”老学者说道。


    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巧合吗？林恩心中一阵失望。


    塞西莉亚拎在手中的手提包突然热了热，紧接着巫妖的声音传来。


    （帮我问问这个老学者，当年那个爱因斯坦·特斯拉是怎么做到的，我了解现在人类的那些所谓机械和科学，他们顶多也只是制造个蒸汽机而已，绝对做不到所谓的将万物分解为最细微的原子再引爆。）埃德蒙说道。


    （刚才那个老学者说的引爆中子导致核裂变的理论正确吗？）


    （……正确，但是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哪怕是最为高明的炼金术, 也只能将几种相近的物质元素转换一下, 比如说将木炭转化为钻石而已, 绝对做不到他所说的那些。）巫妖热切的说道。


    塞西莉亚放下手中的红茶杯, 向老学者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可惜老学者对此也只是一知半解而已, 根本不了解其中内幕，更不要说对这些深奥的问题做出详细解答。


    在手提包中巫妖的要求下，塞西莉亚开口问道：“请问这位爱因斯坦·特斯拉先生现在在哪里？”


    老学者的眼中有深刻的痛楚闪过。


    “他已经去世了，西西里群岛大爆炸发生后不久，他就死在了自然之心的报复性刺杀下。”老学者嘶哑着声音说道。


    “唉……”


    林恩与埃德蒙一明一暗，同时发出了失望的叹息。


    离开帝国科学会时，不甘心一无所获的埃德蒙拜托塞西莉亚借着公爵府的名头，要走了当年爱因斯坦·特斯拉的所有研究手稿，说要带回去好好专研。


    林恩同样能听得到巫妖发出的声音，在旁边忍不住问道：“你一个走黑魔法路线的巫妖，真的要跑去研究科学？”


    （能问出这种问题，足以暴露你的无知……）碍于还有普通人类带，所以没有发出正常声音的巫妖高傲说道：（……法师是追求世间所有真理与智慧的职业，从来不仅仅包括魔法。至于力量，你听说过“上同下，下同上，万物拥有共同的本源”这句话吗，谅你也没有听过！……魔法与科学其实殊途同归，说到底，都只是某种规则而已。只不过如今这个时代，魔法已经没落，科学才刚刚起步，所以才显得天差地别。）


    林恩翻了个白眼，率先向前走去，不想理这个口口声声要讲科学的巫妖。


    塞西莉亚将手拢在袖子里，站在一旁看着林恩和埃德蒙聊天。


    哪怕一个是血族一个是巫妖，都属于见不得光的不死生物，它们的身上也自有一种神采飞扬的少年活力，仿佛对生活满怀热情和期待，特别是巫妖，好像这么多年的岁月流逝从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塞西莉亚感到了羡慕。


    帝国科学会的这条线索就此断掉，只留下一些聊胜于无的研究资料。


    回到德文希尔公爵的宅邸以后，埃德蒙就又将目光默默地挪移到了帝国王室身上，打算在他们身上打主意。


    现在的人类帝国王室人口不多，因为连续两任皇后的早逝，加上皇帝，整个帝国王室的嫡系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四个人，分别是皇帝本人和皇帝的两个子女——艾琳公主、维克多王子，以及皇帝的弟弟德文希尔公爵。


    至于剩余的王族中人，都是数代以前的帝国皇帝留下的血脉。


    埃德蒙还没有想到要怎么样接近王室，然后套出帝国王室有没有流传下永恒之心碎片的消息，没想到德文希尔公爵就已经自动送上门了。


    他是来邀请塞西莉亚参加帝国皇宫的舞会。


    已经被内定为下一任帝国皇帝的维克多王子为了挑选未来王储妃，所以下令举办的一场舞会。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的德文希尔公爵本着早日获得血族始祖赏识的原则，亲自前来邀请塞西莉亚和林恩一同前往帝国皇宫参加舞会。


    其实德文希尔公爵更想亲自邀请和款待血族始祖，可惜的是，自从那天夜里血族始祖出现过一次以后，就又神秘离开了，失望的德文希尔公爵也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邀请这两位一代血族。


    特别是这个名叫塞西莉亚的上古血族，德文希尔公爵可是亲眼见证过血族始祖有多么喜爱她。


    塞西莉亚端详了面前的中年男子几秒，在耳畔巫妖欢欣鼓舞的唆使下，无可无不可的同意了德文希尔公爵的舞会邀请。


    很快，就到了舞会的这一天。


    这是未来的帝国皇帝用来挑选妻子的舞会，很多人类少女都给自己进行了竭尽所能的精心打扮，才出现在了皇宫的舞会厅里。


    毕竟未来帝国皇后的宝座，哪个人类少女不想要呢？


    塞西莉亚找到了林恩充当自己的男伴，两个人联袂出现在了舞会上。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奢华的香氛气息，悠扬华丽的乐曲在整个大厅之内回响，到处都是衣香鬓影的绅士和淑女手持酒杯与折扇谈笑风生，欢声笑语一阵阵传来。


    最中央的舞厅上，无数少女贵妇舞动着纤细腰肢翩翩旋转，华贵的裙摆在灯光下荡漾出一道道迷离光彩。


    奢华迷丽到了极点，一派上流社会的风光。


    林恩非常好奇这种场景，一直在尽量不引人注目的左顾右盼，来到舞会后不久，就兴致勃勃的邀请了一个年轻少女去舞厅中央跳舞。


    塞西莉亚拒绝了几个年轻人类的跳舞邀请，然后坐在了一张长椅上以手支颐，神色漫不经心。


    她活过很多年，以一代血族的身份参加过很多顶尖奢华的宴会舞会，高高在上众人追捧，也装扮成过孤身一人的人类少女，在偏远贫穷的小镇独自居住。


    到现在，很多在常人眼里富有吸引力的娱乐已经无法再引起她的注意力了。


    （你不喜欢参加宴会舞会？）手提包里的埃德蒙问道。


    （没有喜欢或者不喜欢，这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塞西莉亚淡淡说道。


    （那你喜欢什么？）埃德蒙继续问道。


    塞西莉亚无法回答，她似乎从很久以前，就丧失了对大部分事情的兴趣，也遗忘了很多激烈的情感。


    但这也没有什么不好，有人会喜爱轰轰烈烈，一波三折的感情，而她只喜爱平静。


    手提包里的巫妖期期艾艾一阵，最终语气复杂的说道：“你不觉得自己有病吗？”


    （……）


    面对这种问题，塞西莉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将手指伸进手提包里，捏紧巫妖的眼眶以示警告。


    不要小瞧吸血鬼的身体素质，如果在西莉亚愿意，她随时可以捏碎埃德蒙仅剩的这个头盖骨。


    （我遇到过很多人，没有人会像你一样长久而持续的心情懒散低落，即便是不死生物也总会有一两样兴趣爱好，而不是像你一样，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力和兴趣。）埃德蒙认真说道。


    塞西莉亚忍不住了，打算为自己辩解一两句。


    （我并非没有兴趣爱好，否则我现在就不会与你一起出现在这里调查永恒之心，我也欣赏和喜欢过很多人，不论是林恩、艾伦、爱丽丝……还是你，我心里都非常喜欢你们。）塞西莉亚说道。


    ——还是你，我心里都非常喜欢欣赏你们。


    这句话就像一块石子扔进湖面里，将埃德蒙的整个脑海扔出一圈圈涟漪。


    有好几秒的时间，巫妖都僵硬在手提包里一言不发。


    就在塞西莉亚还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的时候，埃德蒙用比平常小了很多的声音说道：（我以为你很讨厌我，我们现在难道不是互相利用，随时在预备着翻脸后大打出手的关系？）


    那声音满含迟疑犹豫。


    （没有，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塞西莉亚说道。


    （哦、哦，这样啊……）手提包里，巫妖眼眶里的灵魂鬼火不自然的跳动着，（……咳，我是不是该向你道个歉什么的，我是说……关于那天在圣地出动亡灵大军抢你项链的事。）


    塞西莉亚轻微的笑了一下，捏住巫妖眼眶的手指向上挪移，紧接着在他的天灵盖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你挺可爱的。）塞西莉亚说道。


    这算是和解了吧，埃德蒙心想道。


    埃德蒙还想说点什么，可就在这个时候，整个舞厅突然陷入了寂静，塞西莉亚一愣，紧接着顺着寂静的源头看去。


    舞厅的三重大门被重新打开，一个身穿天蓝色长裙的金发少女带着羞涩笑容，缓缓从大门尽头走进来。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红衣主教服饰的老者，就像是守护柔弱藤蔓的大树一般，姿态威严的站在少女身后。


    负责介绍在场来客的礼仪官敲了敲手杖，紧接着高声喊道：“爱丽丝·史密斯子爵小姐到——”


    “爱丽丝！”


    维克多王子眼睛一亮，紧接着快步走上去拉过了爱丽丝的手。


    “我一直在等你，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出现在舞会上！”


    爱丽丝似乎有些不习惯被这么多绅士淑女盯着，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声细语说道：“怎么会，我答应过你来参加的，只是路上有事才耽误了一点时间，真是抱歉。”


    “没关系，只要你出现就好……”维克多王子说着微微鞠躬，风度翩翩的向爱丽丝伸出了一只手，微笑说道：“……这位美丽的小姐，你可愿意陪我去跳一支舞？”


    爱丽丝微微屈膝，同样微笑说道：“乐意至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对看上去相貌搭配的青年男女旋即步入舞池翩翩起舞，围观的贵族男女们望着他们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窃窃私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谁？竟然敢在挑选王储妃的舞会上中途迟到，又能拥有红衣主教的贴身守候，并且还能得到维克多王子的如此重视。


    作为这场舞会主角的维克多王子，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到所有人的关注。


    在今天这个晚上，每个有志于成为王储妃的贵族少女看似在从容的谈笑风生，其实一举一动都在摆出自己最优美的姿态，想要吸引王子的注意力，最好吸引维克多王子来邀请自己跳第一支开场舞。


    可惜的是舞会第一场开场舞，维克多王子居然拜托了他病恹恹的异母姐姐艾琳公主来跳，并且舞会举行过半，维克多王子依旧独自一人举着酒杯站在角落里，看上去对满场的少女兴趣恹恹。


    就在满场的绅士淑女和贵族以为维克多王子今天夜里没有看上任何人时，这个身着天蓝色纱裙的金发少女一出场就夺走了王子所有的注意力。


    一时间，若有若无的嫉妒视线全部都投向了爱丽丝。


    塞西莉亚不明白爱丽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找到了刚刚结束一场舞蹈的林恩，询问道：“爱丽丝不是在夜色宫殿当中吗？”


    她一直与林恩保有书信联系，也断断续续知道不少夜色宫殿的事情，上次的信里，林恩还提到维克多王子已经走了，爱丽丝还居住在夜色宫殿里，并且因为与西里尔的矛盾又大吵了一架。


    西里尔的性格塞西莉亚也了解一二。


    他在某一方面与亚尔维斯非常相似，拥有强烈的占有欲望，不允许自己的东西跳脱掌控。


    他怎么可能放爱丽丝离开？


    就在这时，塞西莉亚的耳畔传来一道富有磁性的低沉声音。


    “是我放了这个叫爱丽丝的女孩离开。”


    站在塞西莉亚背后，手指放在她肩膀上的亚尔维斯微笑说道。


    第35章


    塞西莉亚一怔, 紧接着转身后退在离亚尔维斯几步远的地方。


    “您怎么来了？”塞西莉亚垂落下眼睫问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见她这样，亚尔维斯皱了皱眉头，但没说什么。


    亚尔维斯将手伸过来, 自然而然的拉着她重新坐到了柔软的长椅上，紧接着又对站在一边的林恩挥了挥手。


    林恩心领神会，不一会儿就端来了一个托盘。


    托盘上面只摆放了两个高脚水晶杯, 各自乘放了小半杯鲜红的血液，看上去有些像是周围人类常喝的葡萄酒。


    亚尔维斯端起其中一杯放在塞西莉亚的手里。


    塞西莉亚低声道谢，捏紧了纤细细长的水晶杯颈，将水晶杯端在手里一动不动。


    “是普通的鸽子血……”于是亚尔维斯就说道。


    塞西莉亚这才小口啜饮起来, 刚一喝进口, 就发现味道不对。


    “……和酿造了一千年的葡萄酒。”亚尔维斯缓缓说出下半句话。


    塞西莉亚的手指微妙的停顿了一下, 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喝。


    亚尔维斯笑了, 手指伸过来捏了捏塞西莉亚的脸颊, 亲呢的说道：“怎么还是这么挑食？”


    觥筹交错的舞会还在继续，人人都围绕着远方舞厅里的维克多王子和爱丽丝，没有人会注意这一方黑暗的角落。


    喝完鸽子血以后，塞西莉亚就有些昏昏欲睡，根本不想搭理任何人，坐在了离林恩和埃德蒙都很远的角落里，等待舞会结束。


    亚尔维斯看了塞西莉亚几秒, 紧接着坐到她的身边低笑了一声, 说道：“你这个样子像不像从前？还记得吗？”


    亚尔维斯没有说明是什么样的从前, 但塞西莉亚还是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他是指哪一个从前。


    那是她刚刚被转化成血族的时候。


    她出生的那个时代, 是光明教廷最为辉煌灿烂的时代, 一个人从出生时的洗礼到死亡的葬礼，都是需要牧师的指引。


    她在老牧师的言传身教下抚养长大, 做的最频繁的事情是在教堂里向光明神祈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到最后，对于神明的忠诚信仰和崇拜，已经深深地铭刻到了灵魂当中。


    在无信者环境下长大的人永远无法理解信徒对于神明的崇拜，就好像年少时的塞西莉亚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不信仰光明神一样。


    有些事情现在想来不过如此，对于当年而言，却是不可逾越的重担。


    被转化成吸血鬼，堕落成异类、背弃了光明信仰，父母亲人的全部死亡，到处都是神秘而又危险的血族和食尸鬼，这些事情就像是一根根利箭刺穿心脏，搅的五脏六腑都是疼痛和惶恐不安，让她彻夜难眠。


    那时候的亚尔维斯，是她唯一可以去信赖并且依靠的人。


    怎么能不相信呢？


    毕竟这个男人陪伴在她身边……那么长时间。


    从天真幼嫩的孩子到长大成人，只要她一回头，亚尔维斯就永远站在身后，以温和而包容的姿态等待着。


    最开始，亚尔维斯想尽快将她引领进血族的世界里，让她熟悉夜色宫殿和血族的身份。


    为了这个目的，那时候的亚尔维斯经常命令夜色宫殿举办彻夜狂欢的宴会，让散落在世界各地的血族都回归特兰西，再带领她出席。


    ……


    黑暗的穹顶下，一串串水晶吊灯垂落，闪烁出宛如星辰的光芒。


    衣着华丽瞳孔血红的男男女女们手捧盛满鲜血的水晶杯，聚在一起低声笑谈，魅惑而悦耳的低哑声音在整个厅堂中回荡，只披了单薄纱裙的人类少女目光迷醉的流出鲜血……那一幕简直有如描绘地狱女妖和恶魔宴饮的画卷，充满了引人堕落的魅惑和神秘。


    当亚尔维斯走进来的时候，他们都会统一而恭敬地向血族始祖低头弯腰。


    紧跟在亚尔维斯身后，拉着他手指走进的塞西莉亚迟疑望着这些陌生人，本能的感觉他们是异类，哪怕是亚尔维斯一个个的叫那些血族上前给她弯腰行礼，觐见新诞生的一代血族塞西莉亚，她也对这些人充满了抗拒的情绪。


    也许还有一点微妙的惧怕。


    亚尔维斯在简单的介绍之后，就拍了拍塞西莉亚的手背，让她自己一个人去玩。


    那时候的她面上会答应的很好，但转头就会找到一个偏僻的黑暗角落一个人待着，无视了外面专门为她举办的、觥筹交错的宴会，一直到亚尔维斯再找过来。


    ……


    “还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亚尔维斯又问道。


    “塞西莉亚靠在沙发上，头高高抬起，一瞬不瞬的看着亚尔维斯，紧接着用手捂着嘴，轻微的笑了一下。


    暗淡的灯光里，她的幽蓝色眼睛像星光洒落在海面上。


    “记得……”


    也许是喝了酒的原因，眩晕的感觉模糊了一切，也模糊了她对亚尔维斯的恐惧和抗拒，霎那间仿佛时光飞速倒流，一切又回到当年，她还对这个人满心信任、亲密无间。


    “……你带我去了教堂。”塞西莉亚用很小的声音说道。


    ……


    有些事情做起来，结果与目的总是恰恰相反。


    亚尔维斯诱惑哄骗一样的举办血族宴会，让她去吃喝玩乐，非但没有让那时候的塞西莉亚适应血族身份，反而让她越来越厌恶那些毫不犹豫杀死普通人类吸食鲜血的血族，甚至开始厌恶现在的自己。


    有一天，亚尔维斯去找塞西莉亚时，发现她正在一个人流泪。


    “塞西尔，怎么没有去参加宴会？”亚尔维斯问道。


    塞西莉亚没有说话。


    “你不信任我了，孩子？”亚尔维斯加重语气说道。


    塞西莉亚抱着膝盖坐在窗口边，额头轻轻抵住玻璃，望着城堡外连绵陡峭的房屋尖顶，听到亚尔维斯的话后回头看他。


    这个孩子哭泣时总是安静的不发出半点声音，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有晶莹透明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看上去柔软而又天真，让人不由自主心软。


    “……”亚尔维斯走过去弯下腰俯视她的孩子，轻轻擦掉了塞西莉亚的眼泪，温和问道：“你在哭什么？”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塞西莉亚初时还有些犹豫，但很快就在亚尔维斯似乎永远都波澜不惊的目光里一败涂地，将所有心里话倾吐而出，“……我想回人类世界，也想向光明神祷告，不想杀人吸血，天主在上，这不对劲，我觉得……我越来越不是我了！”


    “我说过，以后不要再说不想当血族了，吸血没没什么，你总是要成长的。”亚尔维斯说道，语气温和又不容置疑。


    “我也不喜欢西里尔他们。”塞西莉亚说道。


    听她这么讲，亚尔维斯笑意不变，甚至更浓郁了一点，说道：“如果真的不喜欢就别理他们了，乖孩子，你还有我，我会陪在你身边。”


    塞西莉亚张了张嘴，直觉有哪里不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番话并没有成功将塞西莉亚安抚下来，那天夜里的她依旧神色恹恹，亚尔维斯凝视了她片刻，紧接着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她抱在了怀里离开夜色宫殿。


    “走吧。”亚尔维斯说道，声音在呼啸的风里模糊不清。


    他的背后，辉煌而又华美的宫殿被远远抛在远方，闪烁的灯光与人声鼎沸的宴会渐渐远去。


    塞西莉亚挣扎着抬起头来，顺着亚尔维斯的肩膀向他身后看去。


    “我们要去哪里？”塞西莉亚问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去你心心念念的光明神教堂。”亚尔维斯说道。


    血族的领地特兰西里面没有教堂，亚尔维斯带着她穿越了一个帝国大半的土地，才来到一座教堂。


    那天夜里恰好是神诞节，光明教廷的教堂里正在举行弥撒，管风琴奏响轻柔的赞美诗，穿着黑袍的神职人员站在讲台上讲道，信徒们坐在长椅上向神明祈祷。


    亚尔维斯拉着他走进教堂里，在最后一排长椅上坐下，安静地聆听四周低沉回响的祈祷声。


    “心情开心了吗？”


    “嗯。”


    当初年幼无知时，她很少会有真正安心自在的时刻，即便在夜色宫殿时对亚尔维斯满怀信任，但那信任也像是在悬崖峭壁上抓着唯一一根绳索，稍有不对就惶惶不安。


    可是在那天夜里，当她靠着亚尔维斯的肩膀，聆听教堂里轻柔的祈祷声昏昏欲睡时，确实感到了无与伦比的舒适放松。


    ……


    杯子里的陈酿葡萄酒渐渐起了效果，塞西莉亚闭上眼睛，想要闭目休息几分钟，过长的黑发披散在肩头上，就像是闪烁生光的黑色天鹅绒。


    亚尔维斯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微笑着低声说道：“你总是躲在房间里不出去，那天我去找你，本来是想教训你，再用一些强硬的让你接受血族身份。”


    舞会热闹的持续到了半夜，终于开始散场。


    在这期间，爱丽丝·史密斯小姐在舞会上出尽了风头，她几乎独自一人占有了维克多王子的全部时间，见到这个金发少女被维克多王者如此青睐，几乎所有的贵族甚至都开始明里暗里的打听她，怀疑她是否就是下一任的王储妃。


    这些或是好奇，或是不怀好意满含嫉妒的大量试探，都被一个人挡去了。


    ——来自光明教廷的红衣主教史密斯。


    这个年老的教廷人员就像是看守珍宝的巨龙一样，牢牢的阻挡在爱丽丝，替她隔绝了所有不怀好意的窥视。


    就在爱丽丝疲倦地打着哈欠想要离开时 ，突然在舞厅的角落里见到一个熟悉身影。


    “始祖陛下？……”爱丽丝迟疑朝那个背影走进了几步，犹豫着小声呼道：“……血族始祖陛下？”


    坐在阴影里的血族微微偏头，露出线条冷峻的侧脸。


    “原来真的是您……”爱丽丝有些惊讶，但很快露出了明媚的笑容，“……我刚才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第36章


    爱丽丝注意到亚尔维斯的怀中还抱了一个人。


    那个人看不清五官, 似乎正闭目酣睡着，她将脸埋在了亚尔维斯的怀中，只有一头长长的浓密黑发落在亚尔维斯膝盖和身上。


    注意到爱丽丝的目光, 亚尔维斯拍了拍怀中少女的脊背，低头带着微微笑意说道：“这是我的孩子。”


    “啊……哦、哦。”


    爱丽丝一愣，摸着鼻子含糊点了点头, 表示自己已经了解。


    哪怕明知道吸血鬼的年龄并不能通过外表来判断，血族始祖的寿命更是久远到不可以计量，但见到他亲口称一个看上去比他也小不了几岁的少女称为“我的孩子”，爱丽丝心里也实在感到有些古怪。


    “我刚才一直都在和维克多跳舞, 没有注意到其他人, 居然连您出现在这里也没有发现……”爱丽丝犹豫了一下, 有些期盼的问道：“……您是特意来参加这场舞会的吗？”


    “可以这么说, 其实我赶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亚尔维斯漫不经心的说道。


    爱丽丝的脸稍微红了一下。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血族对血族始祖又敬又怕, 明明他是这样一个温和而风趣的人，只能说血脉带来的威压太过无法抵抗了吧。


    爱丽丝双手交叉在身前，认真地说道：


    “我一直都想当面郑重的向您道谢一次，但是没有找到机会，谢谢您愿意阻止西里尔对我的囚禁，放我离开夜色宫殿。”


    “没关系，我只是遵循了你的意愿而已。”亚尔维斯说道。


    爱丽丝自我嘲讽的笑了笑。


    “我在夜色宫殿待了几个月, 没有一个血族真正在意过我的想法, 尊重过我的意愿, 哪怕是西里尔也是如此, 所有人都遵循着属于血族的一套规则逻辑, 我想要拯救那些血奴，反倒显得自己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说到这里, 爱丽丝飞快偏了偏脸，擦去眼角泪水，继续若无其事的说道：“……也许您并不在意，但我还是真的很感谢您。”


    “你决定从此以后继续生活在人类世界里了？”亚尔维斯问道。


    爱丽丝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给亚尔维斯的看，中指上的钻石戒指璀璨生光，紧接着大大弯起嘴角露出微笑。


    “就在刚才跳舞结束的时候，维克多将我拉到花园里向我求婚了……我、我会嫁给他，成为帝国的王储妃，生活的很幸福。”爱丽丝说道。


    怀中少女发出几声含糊又不安的呢喃，亚尔维斯立刻低头拍打他的脊背，轻声说道“我在这里”。


    几秒以后，他怀中的少女重新酣然睡去，亚尔维斯才抬起头来，继续带着一点漫不经心说道：“真可惜，西里尔一直很喜欢你，还有安东尼也是，如果你愿意继续待在夜色宫殿里，他们一定会将你转化成永生不死的血族。”


    “我与西里尔之间从来格格不入。”爱丽丝怅然道。


    “爱丽丝，你当时来找我，为什么会觉得我愿意约束西里尔的行为，放你离开夜色宫殿？”亚尔维斯忽然问道。


    爱丽丝一愣，说道：“没有为什么，只是觉得您不是一直对我态度很好吗？应该会帮助我……况且我也没有猜错。”


    亚尔维斯微微挑起眉头，若笑非笑的说道：“你难道没有想过我会偏袒西里尔，或者根本不将你放在眼里？”


    “我觉得您还是挺喜欢我的……况且只要真诚温柔的对待别人，别人也肯定会真心对待回来！”爱丽丝红着脸认真说道。


    亚尔维斯一愣，紧接着笑意加深了一点。


    “你这样可爱善良，从小到大，一定有很多人喜欢你。”亚尔维斯用低沉的语气说道。


    只有被宠爱着长大的孩子，才能毫无忌惮的说出这种话。


    对面的金发少女微微扬起下巴，神色里带了一丝小小的骄傲。


    “那是当然。”爱丽丝说道。


    真是大胆无畏啊，和塞西莉亚完全不一样，亚尔维斯忍不住在心里想道。


    这个叫爱丽丝的人类和年轻的塞西莉亚性格方面有种极其微妙的神似，却只有在这一点上天差地别。


    最开始的时候，他的孩子谨慎胆怯过头了。


    塞西莉亚从来不会期盼有人无缘无故抱有善意的对她好，但如果真的有人这么做了，无论是多小的事情，她都会记在心里。


    这乍然一听是非常美好的品德，但深究内里，却是一种内心深处对自己的不信任和渴望爱意的表现。


    亚尔维斯忽然想到，如果他的孩子、如果他的塞西尔没有在那么晚的时候被带回夜色宫殿，而是在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被带回去抚养长大，平安顺遂、备受宠爱的度过每一天，她是不是也会像爱丽丝一样，大胆无畏而满怀勇气？


    说话间，宴会厅里的客人大多都已经散去，穿着白色围裙的女仆走进来开始收拾清洁。


    亚尔维斯抬手打开怀表看了一下时间，温和说道：“原来已经这么晚了，我也该离开了。”


    说着，亚尔维斯向爱丽丝点了点头权当告别，弯腰抱紧怀中的塞西莉亚，大步向外走去。


    爱丽丝转头目送亚尔维斯离开，就在他即将消失在门口的那一刻，开口喊道：“我结婚的那一天，您也会来参加吗？”


    亚尔维斯大步流星、毫不停顿的向外走去，没有回答爱丽丝的话。


    等到塞西莉亚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已经回到了德文希尔公爵的宅邸。


    亚尔维斯就在床边坐着，正低头看一本书，一半侧脸淹没在深沉的黑暗中，一半侧脸神情冷淡而威严。


    “我睡了多长时间？”塞西莉亚问道。


    “不多，只有两三个小时。”亚尔维斯说道。


    塞西莉亚轻轻的哦了一声，揉着额头靠在了床头上。


    望着虚无的空气沉默半响，塞西莉亚轻声问道：“您什么时候离开帝国都城？”


    亚尔维斯不置可否。


    “你很希望我离开？”亚尔维斯低声问道，锐利的目光紧紧看了过来。


    塞西莉亚按耐住闪避他目光的冲动，视着说道：“您不是一向事务繁忙吗？”


    亚尔维斯盯了她半响，目光意味深长又充满压迫。


    就在塞西莉亚即将溃败在他的目光下时，亚尔维斯说道：“如你所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完这句话以后，亚尔维斯就真的不再停留，转身向外面走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房门嘎哒一声被推开，一手握住门把手的亚尔维斯停下了脚步，微微笑了一下。


    “孩子，我以永恒的时间等你回来。”亚尔维斯说道。


    他声音是一贯的低沉磁性，在空荡的房间里传播时，隐约带着悠远余韵。


    第二天，来找塞西莉亚的林恩在房间里看了两圈，发现血族始祖陛下并不在这里。


    “始祖陛下现在在哪里？”林恩问道。


    “他昨天半夜时已经离开都城了。”塞西莉亚说道。


    林恩困惑的皱起了眉头。


    成为一代血族以后，他自然而然的也对血族始祖行踪有了一些了解。


    比如说这些天来，血族始祖陛下先是从特兰西到了帝都，紧接着又从帝都去了圣地，昨天晚上又从圣地连夜来到帝都参加舞会。


    马不停蹄的奔波了这么久，林恩还以为血族始祖会在都城休息几天后再回特兰西，没想到仅仅只是待了几个小时以后就又离开了。


    算了，想这么多干什么，吸血鬼等级分明，揣测血族始祖的想法和行踪对他来说太危险了。


    摇摇头将这件小事抛在脑后，林恩提起了正事。


    他来到帝国都城为了两件事，一件事是帮助塞西莉亚寻找永恒之心，一件事是调查解决帝国那些带有吸血鬼气息的活死人。


    ——不久前，帝国郊外的一个煤矿区里，不断有挖煤工人在深夜里被满嘴獠牙的人影吸血而死，那些人影的气息非常像是吸血鬼，但又没有自主意识和无法变成蝙蝠，是记载里从未出现过的新怪物。


    人类帝国因为这件事对特兰西发出了质疑。


    夜色宫殿那边，众多一代血族里资历最浅、年龄最小的林恩就这样被推出来解决此事了。


    现在寻找永恒之心的事情陷入僵局，一时片刻找不到线索，林恩就想先将活死人的事情解决。


    听林恩讲述完以后，塞西莉亚说道：“那就挑时间去一次那个煤矿好了，我和你一起去。”


    “还有一件事，你能教导我一下血魔法和其他血族必备的知识吗？”林恩期盼的问道。


    塞西莉亚一愣。


    “父亲难道没有教导你？”塞西莉亚问道。


    林恩投来一个“您在开什么玩笑”的眼神。


    “当然没有，血族始祖愿意转换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我又哪里敢为这点小事去打扰陛下。”林恩理所当然的说道。


    “这不应该，血族的传统里，父亲母亲对初拥后的子嗣负有教导责任。”塞西莉亚说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谁敢拿血族传统去和血族始祖说事？况且我问过西里尔殿下他们了，他们也没被血族始祖指导过，都是自己在漫长岁月里摸索着学习的……”林恩双手合十，露出恳求的表情，“……但是这个时代魔法衰败，我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老师，所以——拜托了！”


    第37章


    挑了一个合适的日子, 塞西莉亚与林恩一起去了那个出事的煤矿。


    煤矿分为露天煤矿和井工煤矿两种。


    这个位于帝国郊区的煤矿属于后一种，看似平平无奇的连绵山坡当中，无数深入地下的矿洞挖掘口就像是张开的泰坦巨口, 黑暗深处掩藏着尖牙与利齿。


    简陋的草棚搭在煤矿的矿洞上，连绵起伏一片。


    矿洞的边缘，有无数穿着破烂衬衫、骨瘦如柴的煤矿工人一边低头弯腰拼命咳嗽, 一边背着一筐筐煤矿攀爬软梯，将这些黑色燃料从大地深处运出。


    站在不远处的山岗上，林恩看着那些咳嗽的病人不断叹气。


    “血淋淋的资本主义啊，知道吗, 这些工人每天都要工作十四个小时以上, 而且得了职业病以后也没有任何医保, 简直没有人权！”林恩说道。


    “你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词了。”塞西莉亚平淡说道。


    林恩一愣, 左顾右盼的说道：“是家乡话。”


    “你的家乡在哪里？”塞西莉亚问道。


    “挺偏僻的一个小地方啦……哈哈……就是帝国西边沿海的爱丁堡, 和特兰西隔了一整个大陆，您没听过也正常。”林恩说道。


    包裹里的巫妖埃德蒙轻轻动了动，奇道：“是爱丁堡那边吗，那边也是我家乡……我怎么不知道那边还有这种俚语？”


    林恩闭口不言，高高地跳下陡峭山坡，几个起伏间向远方的煤矿口跑去，动作在人类看来简直快若轻烟。


    巫妖看着林恩的背影, 眼中灵魂鬼火跳了跳。


    “你最好小心点, 这个叫林恩的吸血鬼有秘密。”埃德蒙说道。


    “或许吧, 但是他人很好。”塞西莉亚说道。


    林恩去找了开采煤矿的老板, 向他询问前不久活死人袭击煤矿的前因后果。


    那些人形怪物出现在一个刚刚开采挖掘了没有几天的煤矿当中, 躲藏在幽深漆黑的矿工道里面偷袭每一个下去采矿的工人，死了几个人之后闹得人心慌慌, 现在已经没有工人敢去那个新开采的煤矿当中采矿。


    身穿黑色马甲的肥胖老板用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愁眉苦脸的向这几位陌生来客抱怨。


    “那是我拿一大半流动资产投资开采的煤矿啊，现在半分钱收益都没有就停工了一个多月，那些工人怎么劝都不肯继续下去采矿，再这样下去，我都要破产了……”


    老板说着指向远方一片深灰色的山岗。


    “喏，就是那一片煤矿，现在已经没有工人敢在那里停留了！”


    塞西莉亚顺着老板的手指看过去。


    那个新开采的煤矿离这里有一段距离，灰蓝色的天穹下，漆黑的煤矿入口静默蛰伏在山坡阴影下，不起眼到了极点。


    “多谢告知……”塞西莉亚说着将一叠纸钞放在了老板肥胖的手指当中，说道：“我和我的朋友还需要下那个煤矿当中看一看。”


    老板用手指摸了摸纸抄，确定真假之后一把揣到了口袋里，才不放心的说道：“小姐，您还是别去了，那里面可是有会吸食人血的怪物，真的会出人命的，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和我的朋友正是为此而来。”塞西莉亚说道。


    说完后，塞西莉亚没有再理会那个老板瞪大的双眼和好奇神色，与林恩一起跳进了矿洞里面。


    矿道里面漆黑一片。


    刚一落地，林恩左右看了看，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块早就准备好的发光白色水晶，伸手递给了走在他前面的塞西莉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塞西莉亚伸手接过这块水晶。


    “怎么不带蜡烛来？”塞西莉亚疑惑道。


    “地下煤矿不能见明火，这里有可能会产生一种叫“甲烷”的气体，如果和火焰遇上以后会发生巨大爆炸。”林恩摊手解释道。


    水晶发出的光芒并不明亮，只有微弱的一点点莹光照样方寸之地，不过对于血族来说，这点光芒足够看的清清楚楚。


    塞西莉亚将水晶放在手指上转了两车圈，见到上面有一圈圈缠绕的熟悉花纹。


    “我记得夜色宫殿墙壁上的壁灯里面放的就是这种水晶？”塞西莉亚说道。


    水晶发光是因为上面施加了魔法，有一段时间夜色宫殿都是用这种特殊的魔法灯来照明，一直到后来才改成了蜡烛。


    不过这些魔法水晶灯也没有被撤走，一直被好端端的放在各处的吊灯里。


    “我临走时从卧室吊灯上面扳的，以防万一什么时候会用着。”林恩坦然自若的说道。


    埃德蒙“……”


    “你们血族不是一向自诩优雅有格调吗，什么时候这么不讲究了？”埃德蒙奇道。


    矿道狭窄曲折，越往下走越不见半丝阳光，长久没有流动的空气沉闷而充满了尘土的气息，刚向下走了几步，塞西莉亚就忍不住捂住嘴，咳嗽了几声。


    安静无声的地底，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回响，很快，塞西莉亚和林恩就遇到了弯弯绕绕的岔路。


    林恩皱眉盯了那些相差不远的矿道几秒，提议道：“不如分头搜索？”


    “可以，不过你还记得来时的路线吗？”塞西莉亚问道。


    对面的林恩比了个毫无问题的OK手势。


    “放心吧，我都记着，而且一路走来也做了标记。”林恩说道。


    那就好，虽然这里地形复杂，但一路走来，她也顺便记住了路线，不会出现迷路的情况。


    “那就分开吧，不管有没有找到线索都不要耽搁，之后在地面上汇合……”塞西莉亚说着低头看向手中的巫妖，“你呢，埃德蒙，你是和我走还是和林恩走？”


    只剩一颗头骨的巫妖或许可以凭借魔力做一些小动作，但没法像之前一样能跑能跳。


    “我和你走。”巫妖不带半分迟疑的说道。


    塞西莉亚随便挑选了一条看起来宽阔些的矿道，弯腰朝里面走去。


    向前走了一段路程之后，巫妖似乎受不了这安静的氛围了，没话找话的说道：“真奇怪，不是说有吸血的怪物吗？”


    塞西莉亚微微敛眉，没有任何回答。


    这也是她感到不解的问题。


    一路走来，这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被暂时废弃的煤矿坑一样，没有半点吸血鬼的气息，更不要提有什么怪物。


    前面的道路越走越狭窄，幽暗而潮湿的地下，一滴一滴的水落在地上，打湿露出的漆黑煤矿，塞西莉亚忽然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吸血鬼气息，立刻停下脚步，惊疑不定的四下打量。


    那丝微弱的血族气息一眨眼就消散在了空气里，快的仿佛是错觉一样。


    “发现什么了？”埃德蒙问道。


    “我好像感受到了血族的气息……”塞西莉亚说着摸上了手边陡峭的地下矿道，一点点用手指在上面摸索着，终于找到了一条极其微弱的缝隙。


    这条缝隙是巨石和泥土之间开裂形成，细微的好像没有一样，周围的甬道有无数当初开采时用炸药炸下的裂缝和碎石，这条缝隙混在中间，简直像沙漠中的沙子一样不引人注目。


    可就是这里，有吸血鬼的气息若有若无传来，并且还是极为高等的吸血鬼。


    地下煤矿的甬道及其复杂，也许甬道外就是无穷无尽的泥土和煤矿，但也许相隔不远就是另一条被挖掘出的矿道。


    塞西莉亚猜测这条缝隙连接的应该是另一条矿道。


    巫妖的头骨从手提包中漂浮出来，靠在了缝隙前面左看右看。


    “你向后退一点，我要打穿矿道看这条缝西通往哪里。”塞西莉亚说道。


    巫妖得意的笑了几声。


    “不用这么麻烦，你听说过有一个魔法叫做化石为砂吗？”巫妖说道。


    塞西莉亚微微挑眉，紧接着心领神会的后退几步，将空间让给埃德蒙。


    黑暗的空间里一阵嗡嗡声响起，紧接着以巫妖的头骨为中心，对面甬道的泥土墙壁和碎石纷纷碎裂为细小的砂烁灰尘，又像是流沙一般滚落！


    轰——


    这条狭小矿道的一整面墙壁都龟裂崩塌！


    一个巨大而又宽广的地下洞穴暴露在塞西莉亚和巫妖的眼底！


    洞穴里面，无数长着獠牙蝠翼、半人半吸血鬼的人形怪物密密麻麻围绕在一面镜子面前，听见动静，同时转头向塞西莉亚看来！


    “日安啊，各位先生们女士们，很荣幸在这里见到你们……你们还好吗？”巫妖热情的问道。


    “……”


    鸦雀无声，只有那些人狂躁不安的磨着口中牙齿的声音回答巫妖。


    “看样子是一群没有理智的怪物了。”巫妖失望的说道。


    人群瞳孔赤红，似乎看上去丝毫没有理智和自主意识可言，闻到了塞西莉亚的气息以后，就蠢蠢欲动的想要飞扑而来，嘴中獠牙不受控制的生长着！


    巫妖头骨一个飞翔躲在了塞西莉亚背后，嘴里抱怨道：“真麻烦，又得打架了。”


    塞西莉亚没有说话，赞同的点了点头，指尖漆黑火焰明灭不定，盘旋摇曳着想要扑向最近的一个人。


    下一秒，就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时，那面被包围的镜子忽然爆发出一阵柔和的白光！


    白光弹指间充盈了整个宽广的地下洞穴，也将塞西莉亚和巫妖包裹照耀。


    那光芒散发着迷幻的气息，仅仅是被照耀就有一种沉沦和疲倦的错觉，让人分不清自己今夕何夕，身在何地。


    塞西莉亚忍不住用手扶着额头，忍耐着神志的昏沉，飞快向后倒退了几步，想要挣脱，才退后几步，却仿佛碰到了另一个人柔软而温暖的身体。


    这里除了她还有谁？


    塞西莉亚转身看去，紧接着愣住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孩子，漆黑柔软的发梢落在眼睫面前，露出一双幽蓝色的眼睛。


    她惶恐和不知所措的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将自己团成一团，牙齿紧紧咬着嘴唇，有鲜血渗出也没有注意到。


    那是她自己。


    很多年以前，还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孩子的她自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光渐渐散去，露出栽种了槲寄生的古老庄园，日光顺着苍绿色的树枝透过，落下一片光斑，黑色的乌鸦群在树枝与泥沼上，如同陈旧发霉的油画。


    第38章


    庄园里的伯爵大人正在发怒。


    “他怎么敢, 我给上一任国王效忠了那么多年，那个毛头小子怎么敢罢免我的官职！”


    “废物，都是一群自以为是的废物！”


    “迟早有一天我要再回去, 让他们看看我的本事！”


    砰——！


    突如其来的巨响让坐在书架后抱住自己的小女孩浑身一抖。


    塞西莉亚惶恐极了。


    塞西莉亚出生在一个门第高贵、历史悠久的伯爵家族。


    父亲每天都会忙忙碌碌的周旋在宫廷和国王身边，母亲只会日复一日在小教堂祈祷，与孩子相处的时间不多, 家里面也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她大部分时间孤身一人，但是与父母每天在餐桌上汇聚和相处时，总是平和的。


    一个月前，这一切改变了。


    新一任国王登基, 撤销掉了父亲的爵位和掌玺大臣的职务, 一家人想丧家之犬一样落魄, 从公平灰溜溜的搬到了山谷里的偏僻庄园来。


    从那天起, 父亲就开始变得暴躁易怒。


    没关系, 一切都会好的。


    没有漂亮的丝绸裙子和宝石胸针没有关系，没有那么多仆人和奢华的城堡也没有关系，至少他们一家人还在一起。


    父亲的脾气只是暂时变了，等他慢慢接受事实以后，会恢复成以前的模样的。


    塞西莉亚不断在心里默念这些话，站起来小跑着到书房门口，抬头用手拍打桃心木大门, 拍起一阵阵急促的响声。


    “父亲！父亲！父亲！”


    塞西莉亚一遍遍慌乱的呼喊。


    书房里安静了一下, 紧接着传来伯爵大人暴怒的吼声。


    “滚出去, 别来烦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塞西莉亚没有离开, 又一次仓皇的喊道：“父亲, 你开开门，我好担心你！”


    就在这时, 伯爵夫人走过来了。


    这个年纪不到三十的女人还处在青春年华中，眉梢眼角的轮廓是与塞西莉亚如出一辙的优美与精致，她穿着一身纯黑色的修女服，纤细的十字架像枷锁一样垂吊在她的脖子上，神色永远带着漂浮不定的恍惚。


    “这是怎么了？”伯爵夫人轻声问道。


    塞西莉亚转头一把抱住母亲的腰，期盼的说道：“父亲、父亲在生气，妈咪，你进去劝劝父亲好不好？”


    伯爵夫人伸手摸了摸塞西莉亚的头，漫不经心的说道：“……哦？我亲爱的丈夫在生气吗？那我过一段时间再来找他。”


    书房的木门被砰的一声踹开。


    脸色难看的伯爵将塞西莉亚从伯爵夫人怀中一把拎出，推到了一边去，两只手像铁钳一般按住伯爵夫人的肩头，让她靠在墙壁上。


    “为什么要过段时间再来找我，为什么不进来安慰我！”伯爵脸色难看的说道。


    “你正在生气啊，我的丈夫。”伯爵夫人轻飘飘的说道。


    “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伯爵吼道。


    塞西莉亚看见她的母亲不解的皱起眉头，又转瞬松开，似乎不理解伯爵在发什么疯。


    “嗯，你当然是我的丈夫，我十几年前就嫁给了你，这是……谁也无法更改的事实。”伯爵夫人说道。


    “那你就不要离我这么远，求求你，亲爱的，求求你看一看我，至少对我主动说说话！”伯爵嘶哑着声音喊道。


    被抵在墙壁上的伯爵夫人瞳孔终于微微聚拢了一些，仔细盯着对面的中年男子。


    “我……我十分同情你最近的遭遇，如果有什么能让你心情好一些的话……”


    就在这时，一个女仆走来说道：“夫人，祈祷的时间到了。”


    伯爵夫人精神一振，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伸手将自己肩膀上的手拉开，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我要去教堂祈祷了，晚餐时候见。”


    她的背后，伯爵颤抖着用手捂住了脸，紧接着传来了压抑的哭嚎。


    被甩到一边的塞西莉亚从地上爬起来，揉着青紫的手腕去拽父亲的袖口，小心翼翼说道：“父亲不要生气，我晚餐的时候去劝劝妈咪不要天天在教堂祈祷好不好？”


    紧接着，伯爵伸手一把掐住了塞西莉亚的脖子，他力气用的那么大，几乎是想要将面前的小女孩活活掐死。


    塞西莉亚感觉喉骨都即将被父亲捏断，缺少空气让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连耳朵都想起了巨大的轰鸣声，父亲脸色发红的暴怒面孔忽远忽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咳咳咳……父亲，我好难受，好难受……你放开我……”塞西莉亚挣扎说道。


    塞西莉亚感觉父亲松开了手，她被丢到了老旧的木质地板上。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但紧接着暴风雨一样的拳打脚踢就落了下来，伯爵流泪着嘶吼着，似乎要也将所有的与挫败不满都一次性发泄干净！


    “别装模作样！塞西莉亚，你这个小崽子，你和你母亲一个模样，你也喜欢天天去教堂祈祷，你和你母亲都一个模样，都看不见我瞧不起我，没把我当成是丈夫和父亲！”伯爵吼道，拳打脚踢，近乎疯狂一般的在她身上宣泄着怒火。


    “父亲！”


    剧痛当中，塞西莉亚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试着将自己身体缩成一团，抵抗无处不在的暴打。


    “父亲！”


    五脏六腑都是疼痛，塞西莉亚忍不住哽咽又喊了一声，想说点什么又无话可说。


    她好疼啊。


    她好害怕啊。


    这场殴打终止在老管家发现和冲进来的那一刻。


    塞西莉亚看见老管家深受紧紧拽住伯爵大人的衣角，苦口婆心劝导着宽慰的话语，还有其他的仆人也是，他们都小心翼翼的围绕在父亲身边，像是众星捧月。


    没有人来安慰她。


    塞西莉亚捂着喉咙干呕，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出庄园，跑向了外面的庄园和荒芜山谷。


    她想去教堂里面，找陪伴她长大的家族牧师奥古斯丁，想要求得一些安慰。


    奥古斯丁是个好人。


    他是他们家族的私人牧师，也是她的家庭教师，曾经教导过她最基本的文字和读写。


    事实上，那天的教堂里空无一人，只有亚尔维斯独自一人静静坐在长椅上。


    拯救和安抚了她的人不是牧师，是亚尔维斯。


    塞西莉亚在庄园外的教堂滞留了整整一夜。


    那天夜里下了磅礴的大雨，雷霆几乎洗刷了整个大地，她淋了雨、发了烧，只依稀记得有一个人陪伴在身边，等到从昏昏沉沉中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庄园温暖的大床上。


    她的父亲就坐在床边等待她的醒来。


    塞西莉亚一睁开眼睛，伯爵就是伸手抱住了他的小女儿声泪俱下的哭泣。


    “原谅我，孩子，我的宝贝，我那天只是太伤心了，宝贝，我竟然对你动手了……”伯爵说道。


    塞西莉亚咬着牙齿一言不发。


    “……原谅我，孩子，我只有你和你的母亲了！”伯爵颤抖着说道。


    这句话就像是一句重击，瞬间击碎了塞西莉亚心中那一点痛苦，父亲的怀抱宽广而温暖，热量顺着衬衣紧紧的透过来，塞西莉亚同样反手紧紧拥抱住他。


    “没关系的父亲，没关系，我爱你啊，我们一家人像以前一样快乐就好。”塞西莉亚哽咽说道。


    女仆说，是伯爵大人的客人拯救了她。


    那天夜里之后，庄园住进了一位名叫亚尔维斯的陌生客人。


    伴随着亚尔维斯的到来，因为宫廷失势而情绪日渐暴躁的伯爵又开始重新恢复到以往的模样，踌躇满志而意气风发，好像眼前又重新看到了一条康庄大道一样。


    伯爵对这位来到庄园的客人毕恭毕敬，小心谨慎的就像是服侍国王，过于殷勤和卑微的模样让仆人们在私底下议论纷纷，猜测这是哪里来的大人物。


    然而亚尔维斯却对伯爵的殷勤置若罔闻。


    这个神秘的客人冷淡而高高在上，除了一个人受到他的微末青睐以外，对所有人都漫不经心。


    这个人就是塞西莉亚。


    ……


    几年时光被压缩成数个模糊的碎片，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她的父亲一日比一日更加行为古怪，时而殷勤的讨好亚尔维斯，时而又焦急地独自一人来回渡步，每次担忧的询问时，他都只说是要让一家人得到永恒的快乐。


    他的母亲沉浸在宗教当中，经常连续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向光明神祷告，向奥古斯丁牧师陈述自己心中的痛苦，绝不踏出教堂一步。


    庄园里的人少到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在这种环境下，孤寂的塞西莉亚无法避免的开始亲近两个人。


    一个是牧师奥古斯丁，一个是亚尔维斯。


    久远陈旧的回忆里，阳光落入昏暗的书房。


    稍微站高了一些的塞西莉亚怀抱着厚厚的牛皮封面书籍，在一排一排书架前仔细翻阅，帮助奥古斯丁牧师查找宗教书籍。


    窗外冷风吹过，吹动她漆黑柔软的长发。


    一千年后，更加年长一些的塞西莉亚静静站立，与记忆中还是孩子的那个自己四目相对，伸手探过她的侧脸。


    她的手指穿过年少时的自己，如同穿过一抹泡沫幻影。


    这只是回忆而已，无可更改。


    “真奇怪，现在的你不是更加亲近光明教廷和牧师一点吗？这个牧师竟然还想将你推荐到光明教廷去当修女……怎么后来又被变成血族了？”身边的巫妖好奇的问道。


    他也被不可避免的分享了这些记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塞西莉亚没有说话，眼睛里的意味复杂至极，半响，垂下头疲倦地说道：“很快，我就不会再和奥古斯丁牧师来往了。”


    “为什么？”巫妖问道。


    “因为嫉妒吧。”塞西莉亚说道。


    想到有关于她和血族始祖的传言，巫妖说道：“血族始祖亚尔维斯嫉妒这个人类？”


    塞西莉亚似乎想到了什么荒谬的事情，唇角讽刺的翘了翘，轻声说道：“不，是我的母亲嫉妒我。”


    第39章


    这座处于山谷和沼泽间的庄园太空旷了。


    她的父亲情绪越来越不稳定, 有时候是一个言笑晏晏的温和长辈，有时候狂乱又暴躁，仿佛对一切都充满怨恨和不满。


    她的母亲十年如一日的沉迷在宗教当中, 将自己关在小教堂中不眠不休地向天主祈祷，连续十几日只吃素食来证明自己的虔诚。


    夜晚时，塞西莉亚会推开顶楼的木窗眺望远方。


    山脉与夕阳沉没的蛰伏在世界尽头, 泼洒下一线如血的晚霞，群鸦沉默的屹立在沼泽当中，寂寥而安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空旷太孤单了。


    塞西莉亚无可避免的开始越来越喜欢奥古斯丁牧师和亚尔维斯。


    亚尔维斯是神秘到来的访客、是博学多才的师长，是这个渺小家庭冷眼旁观的见证人, 是高高在上、连他父亲这个一家之主都不敢忤逆的大人物。


    他会在兴之所至的时候让她坐在膝盖上, 给她讲述一些古老而遥远的神话传说, 描述一些塞西莉亚从来不曾在别人口中听闻过的、太过于奇幻的知识, 也会漫不经心而冷淡的挥挥手让她离开, 像是塞西莉亚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塞西莉亚喜欢他也敬畏他，小心翼翼又尊敬谨慎，他是遥不可及的大人物，但奥古斯丁牧师不一样，他温和而亲切，是邻家兄长那样的存在。


    奥古斯丁牧师是一个好人。


    彻头彻尾，毫无瑕疵, 满怀温暖的那种好人。


    这个容貌英俊的牧师是塞西莉亚的启蒙老师。


    一个伯爵家的小姐总不能不识字, 而这个庄园里又没有合适的老师, 伯爵大人选定了奥古斯丁牧师来给她做启蒙教导。


    那两年时间里, 她跟随他学习光明教廷的教义和书写阅读, 每天下午，都会准时准点的出现在教堂里被奥古斯丁牧师教导, 有时候不小心学习的时间晚了，还会被牧师留在教堂里一起共进晚饭，或者是帮他做一些小事，比如说泡一杯红茶或者是抄写圣经。


    随着要学习的东西越多，她和奥古斯丁牧师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显得越发亲近了。


    也许这就是后来伯爵夫人愤怒爆发的原由……


    这一天，等到塞西莉亚终于从落满灰尘的书架当中挑选的奥古斯丁让她帮忙带的一本书后，一回头就看到母亲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出现在了背后。


    塞西莉亚吓得后退了一步。


    “母亲，你怎么在这里？”塞西莉亚惊呼道。


    阳光从窗外的彩色玻璃窗照到进来，落在对面女人面无表情的脸上，照映出奇幻诡异的色彩。


    伯爵夫人居高临下的盯着自己的女儿，就像是看着一个完全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眼神冷淡而又刺骨，也许还带着微微的敌意。


    这很不正常。


    伯爵夫人是光明教廷的虔诚信徒，他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祈祷上，在教堂以外的地方，不论是做什么，都带着漫不经心的恍惚感。


    “塞西莉亚。”伯爵夫人轻声呼唤她的名字，声音又沉又冷。


    塞西莉亚感到有些不安，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母亲？”


    “塞西莉亚……”伯爵夫人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伸手用力捏紧塞西莉亚的下颌骨，然后低头看她。


    两张肖似无比的美貌面孔互相对视，只是一张还在稚嫩的孩提阶段，一张已经是拥有惑人风韵的贵妇人。


    “……你在干什么？你要去找奥古斯丁对不对？”伯爵夫人咬着牙问道。


    “是、是的，奥古斯丁牧师让我帮他带一本书。”塞西莉亚说道，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伯爵夫人看过来的目光奇异至极，反复在塞西莉亚已经开始发育的身体和娇嫩脸庞流连，突然咯咯咯的笑了。


    “我的好女儿，你已经长大了。”伯爵夫人说到，手指轻轻抚摸着塞西莉亚的脸庞。


    “怎么会，母亲，你还不到三十岁。”塞西莉亚说道，带着隐隐约约的讨好意味。


    塞西莉亚感觉到今天的母亲比以往更加不对劲。


    但这句话并不算说错，伯爵夫人很早就嫁给了伯爵，还是个少女时就生了孩子，她如今还年轻的很。


    “不不不，我老了……”伯爵夫人说道，眼神又带上了奇异的恍惚感，仿佛在看着不知名的远方，“……你看看你，你还这么年轻，年轻的就像含苞待放的玫瑰一样，伯爵喜欢你，庄园里的仆人喜欢你……就连奥古斯丁牧师，他也喜欢你！”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伯爵夫人的眼神骤然一变，隐隐约约透露出凶狠的意味。


    她的手指一点点向下挪移，慢慢得到了塞西莉亚的脖子上。


    “我认识奥古斯丁的时候，也是在你这个年纪，他从晨雾的旷野上走来，肩膀上沾满了露水……”伯爵夫人一边笑着说着回忆着，一边无意识的掐紧了塞西莉亚的脖子。


    塞西莉亚起初有些发楞，很快就反应过来，挣扎着将母亲的手指扳开，躲在书架旁边。


    无名的惶恐从心中升起，接着化成浓厚的阴影缭绕不去，让塞西莉亚感觉到牙齿都在发颤。


    “母亲……”塞西莉亚呼唤道，带着拼命忍耐的惶恐。


    她并不愚蠢，因此更能感觉到这些话背后的不祥意义。


    塞西莉亚不敢去深究。


    塞西莉亚用力抓紧了手中的牛皮封面书籍，就连指甲抓白迸出血丝都没有注意到。


    “我先走了，母亲。”塞西莉亚低着头说道，紧接着小跑着想要离开。


    伯爵夫人一把拽住了越过自己的塞西莉亚，手指像铁钳一样深深按住她的肩膀。


    “走？你要去教堂里找奥古斯丁吗？”伯爵夫人冷笑道。


    塞西莉亚在那一瞬间福至心灵，用声线都发颤的声音说道：“没有！没有，我是要去找亚尔维斯先生！”


    伯爵夫人却根本没有听进去塞西莉亚的话，她伸手从塞西莉亚的怀中抽出那一本牛皮封面的书籍，然后反手向旁边远远丢开。


    那本书哐当一声打翻了烛台，蜂蜡蜡烛的火焰落在白纸上，不到几秒就开始燃烧起来！


    “你别想去找他，你别想去跟我抢夺他！”伯爵夫人尖叫着说道。


    “我不会的，母亲！……”塞西莉亚说道。


    书房里到处都是点燃的书籍，就在这耽搁的几秒时间里，火焰燃烧的越来越大，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塞西莉亚终于受不了了挣扎起来，想要将母亲一起带出书房。


    “……母亲，母亲，我们快点出去吧，这里都快烧起来了！”塞西莉亚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拉着伯爵夫人走出去。


    伯爵夫人却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火焰，她仿佛又陷入了不知名的癫狂情绪里，突然哭了出来，像是悲伤到了极点的样子。


    她拉着塞西莉亚，急促的说道：“答应我乖女儿，不要再去找奥古斯丁了好不好？”


    “我答应，我答应！”


    伯爵夫人死死拉着塞西莉亚不让她离开，高声说道：“你现在就向天主发誓！”


    “我发誓，求你了母亲，我们快点离开书房！”塞西莉亚说道，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哐当——”


    一个燃烧着火焰的巨大书架骤然倒塌，落在了书房门口的位置，上面的书籍都四下掉落，燃着火焰的纸页飞舞着落在毛绒的地毯上！


    “母亲！”


    塞西莉亚尖叫着挡在伯爵夫人身前！


    就在这时，书房的大门被人一把打开了！


    一身黑袍的亚尔维斯站在书房门口，微微蹙眉的看着这一幕，紧接着似乎只是一个眨眼，塞西莉亚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带出书房，重新出现在安全的走廊上。


    塞西莉亚被亚尔维斯抱在了怀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母亲呢？”塞西莉亚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下去。


    亚尔维斯一下一下抚摸着塞西莉亚的脊背，语气平稳的听不出情绪，却自由安抚人心的镇定。


    “伯爵夫人也没有事情。”亚尔维斯说道。


    耳边传来了母亲一声低哑的痛呼声，塞西莉亚攀着亚尔维斯的肩头向后看去。


    伯爵夫人也被带出书房了，她扶着墙壁，脸色眩晕而恍惚，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的母亲同样安全了。


    塞西莉亚松了一口气，身体悄无声息的松懈。


    仆人们很快就赶来了救火，一桶桶提满了水的木桶泼在书房里，火焰被熄灭，留下发黑炭化的一个个书架和书房，那些古旧的书籍大多都已经被焚烧，空气里弥漫着燃烧过后的硝烟味道。


    她的父亲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冲到伯爵夫人面前查看她有没有受伤，低声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语气是难得的温柔。


    塞西莉亚见到母亲伸手推开了父亲，紧接着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


    母亲的身后，父亲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铁青，然后狠狠一拳头撞向了墙壁，鲜血顺着指缝流出。


    塞西莉亚感觉到了眼眶潮湿。


    他们都在痛苦。


    她的父亲母亲，她在这个广阔世界间仅有的两个亲人，他们都在痛苦。


    第40章


    她曾经在年幼时以为自己所依赖的父母平和温柔, 长大后才渐渐发现不是如此，汹涌的暗流激荡回转在每一个角落，让所有人在隐秘的角落里崩溃。


    那些从前没有注意到过的细枝末节, 再睁开眼睛去看后，就像海水退潮后留下的粗糙砂石，带着磨破肌肤的刺痛和咸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切都在向越来越糟糕的方向滑落, 塞西莉亚却想不到办法来阻止。


    塞西莉亚曾经寄希望于时间抹平这一切，但随着时间的渐渐流逝，她的父母反而越来越疯狂。


    她不想用这个词语来形容，但找不到更加合适的词语了。


    那天之后, 她的父亲似乎再也按耐不住人生和命运的种种失败, 每日熏酒和通过暴力发泄心中的怒火, 而母亲对天主虔诚到了几近痴迷的地步, 甚至开始用藤鞭鞭打自己进行苦修。


    塞西莉亚曾经试图陪伴在父亲身边, 想要安慰着他们摆脱痛苦，也曾经试图向母亲一样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宗教上，每天虔诚地跪拜在十字架前，祈求天主让他的父母脱离痛苦。


    但这毫无用处。


    她的父亲怨恨她。


    她的母亲无视她，有时候又会因为奥古斯丁牧师而嫉妒她。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伯爵又开始通过拳打脚踢的暴力宣泄怒火，那段时间的她常常身上带有伤口, 青的紫的带有血痕的, 触碰一下都是钻心的疼。


    有一天, 喝醉了的伯爵又一次情绪失去控制, 顺手拿起了马鞭打在塞西莉亚脊背上。


    塞西莉亚咬着牙忍耐。


    恶狠狠的打了几鞭子之后, 伯爵摇摇晃晃的倒在了沙发上，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背上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 塞西莉亚从厚重的长椅下爬出，紧接着跌跌撞撞的向走去。


    庄园老旧，陈腐的木头角落里有发霉的腐烂味道，黑暗的长廊边缘烛光摇摇晃晃，连空气里都似乎弥漫着沉重而腐朽的气息。


    塞西莉亚重重的甩上身后的木质大门，手靠在扶手上茫然地望着前方黑暗，摇摇晃晃向前走了几步，紧接着走的越来越快，最后奔跑了起来。


    去哪里都好，总之不要继续待在这里。


    哪怕是奔入密林掉入悬崖，那掉落之前，也总有一瞬间的轻盈而无拘无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已经很久没有无拘无束的感觉了。


    一想到这里，塞西莉亚的心中升起一点点微妙的轻松喜悦。


    她在跑出庄园的前一瞬间，撞入了亚尔维斯的怀抱。


    塞西莉亚茫然的抬头望去，紧接着望入了一双血色瞳孔。


    那只是一霎那间的错觉而已，再定神去看时，亚尔维斯的瞳孔颜色依旧是正常的黑色。


    他平静的屹立在庄园门口，五官冷峻而深邃，黑色的头发垂落在侧脸边缘，落下的阴影遮挡住神色。


    “亚尔维斯先生……”塞西莉亚嘶哑着声音说道。


    “跟我来。”亚尔维斯说道。


    亚尔维斯将塞西莉亚带到了他暂居的客房里。


    这是整个庄园最好的一间房屋，连伯爵大人现在居住的卧室也有所不及，厚重而奢华的黑檀木桌椅摆放在壁炉边，壁炉里燃烧着熊熊篝火。


    结了冰霜的玻璃窗外，细小的雪花从天上落下。


    塞西莉亚将双脚抱起，让自己整个人都坐在了椅子上，亚尔维斯将她脊背上被马鞭抽烂的衬裙撕开，将破碎的布条扔在地上，然后在脊背上撒上止血的药粉。


    亚尔维斯的动作并不熟练，他似乎很少坐这样的事情。


    “下雪了。”塞西莉亚说道。


    亚尔维斯循声向塞西莉亚看去。


    这个还没有长大的、年龄介乎于少女与女孩之间的孩子神色木然，眼睛望着窗外，又像是空无一物，似乎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亚尔维斯平静问道。


    “我的父亲打了我。”塞西莉亚轻声说道。


    亚尔维斯轻轻的嗯了一声，做出侧耳聆听的姿态。


    塞西莉亚最初还说的有些干涩，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述。但很快就流畅起来。


    “我的父亲打了我……他心里很痛苦，一边喝酒一边流泪，我想安慰他，他伸手拿起一旁的马鞭打了我……他不是第一次打我了，最开始，他打了我之后会给我道歉，说他并非有意，但渐渐的他不这么做了。”


    “我的父亲母亲，他们都怨恨我。”


    “父亲说我心里瞧不起他，怨恨他，也像母亲一样满脑子都是光明神，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我的母亲、母亲越来越厌恶我，我想去陪她，她将我赶出教堂，警告我不准再去见奥古斯丁牧师，我照她的话做了，没有再去找奥古斯丁牧师，但她还是厌恶我无视我……”


    塞西莉亚感到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将脸深深埋在了膝盖里。


    “我做错了什么呢？”


    “我应该怎么做，他们才能不再厌恨我？”


    好累啊、好痛苦啊。


    为什么怎么做都是错误的呢？


    明明已经竭尽全力了，为什么父母还是这么厌恶她？


    亚尔维斯垂下眼睛，将塞西莉亚抱入了怀中。


    “他们无法承担自己人生的失败与痛苦，所以只能挑选一个人转移怨恨，好自我辩解那并非他们的错误……你是他们的女儿，是他们结合后诞育下的幼女，他们理所当然将这些怨恨嫁接在你身上。”亚尔维斯说道。


    说这些话时，亚尔维斯的目光冷淡又平静，似乎只是在阐述一件小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塞西莉亚的身体稍稍颤抖了一下。


    “你的父亲想要得回他自己曾经的权利地位，想要让那些藐视过他的人痛哭流涕与后悔，他做不到，只能将这些怨恨发泄在你身上。”


    “你的母亲对教廷牧师怀有背德的爱/欲，她得不到奥古斯丁牧师的青睐，只好将怨恨转移到你身上。自我安慰说是因为奥古斯丁喜爱你，所以才会对她不假以辞色。”


    亚尔维斯低头，动作轻柔的勾起怀中少女下颌，与塞西莉亚四目相对。


    “与你无关，都是那些人类的愚昧而已。”亚尔维斯平静说道。


    似乎虚空之中有无形的爆炸轰然一声引爆，塞西莉亚捂着嘴压抑了几秒，终于忍不住在他的怀中发出了一声哭腔。


    “为什么呢……”塞西莉亚极力忍耐着，牙齿死死的咬住手背，一直咬到血肉模糊也不肯松手，一边咳嗽着一边说道：“……他们是我的父母，我爱他们、我爱他们啊！”


    如果连她的父母也不爱她，连她在这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也如此对待她，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值得信任与爱？


    真难受啊，比背上马鞭打出的伤口还要疼痛百倍，切肤入骨也不过如此！


    “很遗憾，但事实正是如此。”亚尔维斯平静的说道。


    塞西莉亚闭上了眼睛，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睛中滚落。


    那时她哭的太狼狈了。


    一直怀抱着她的亚尔维斯低头看了半响，似乎发出了一声转瞬即逝的叹息。


    亚尔维斯俯下腰去，在塞西莉亚耳畔说道：“记得有一天夜里我在教堂说了什么吗？”


    “记得。”塞西莉亚说道。


    ——我亲爱的小塞西尔，所有的神祇都不值得你的信仰，但你可以爱我、信任我、依靠我。


    ——乖孩子，你要记住，亚尔维斯是你唯一可以依赖和信任的人。


    亚尔维斯冷淡平静的眼睛中终于闪过一丝笑意。


    “你要永远记得这些话，将它铭刻到你的心里……”亚尔维斯说着在塞西莉亚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微笑问道：“……我亲爱的塞西尔，你愿意成为我的女儿吗？”


    ——你愿意成为我的子嗣？我的后代，共享永恒无止境的生命吗？


    ——你愿意成为我的骨中骨、血中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