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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正文完】

    第42章


    季安栀觉得整个人都泡在慵懒的花瓣雨中, 昏昏沉沉的,周身的灵力愈发浓郁。


    她伸手揽住江允的脖子,忽然问他:“江允, 你有想做的事吗?拿回所有根器以后, 你想做些什么?”


    江允怔然。


    他俯下身,唇轻轻贴在她的唇瓣上:“想跟在你身边, 算么。”


    季安栀笑了:“不算,那是必然~”


    他欣喜于她的回答,就好像她笃定未来有他一样。


    这样的坚定, 几乎要叫他哽咽。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唇角, 把渐渐湿了的双眼埋进她柔软的银丝中, 忽然叹了口气。


    用尽全力地,搂住她, 不想放开她。


    “我不知……”


    他当真不知。


    他化形以来, 所有人都告诉他,要以渡化苍生为己任, 可他从来融入不了苍生。


    三界生灵好像并不包括他。


    他不是玉佛门人,那些弟子与长老不承认他。


    他是悟心大师的弟子,但悟心大师于他,没有关怀,只有苍白的教诲, 且从未对外宣称江允是他的弟子, 只说教授他。


    他与季安栀的关系, 也尚未确定。


    他非凡人,非鬼魂,非仙非魔,甚至没有生死。


    眼下, 他当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更唯恐将一切搞砸。


    “师尊这么问,是要走了吗?”


    季安栀被他说中了,有一点心虚。


    她用面颊贴着他的侧脸,亲昵地轻蹭:“我就有很多事想做,我想把冥界建设好,我想在凡间赚很多很多钱,我一会儿还要去收拾那个青崖仙尊。


    我还打算等一切结束后,与你走遍人间万里河山,不是说人间有三个国家吗,我们还有一个国家没去过呢……


    江允,我想与你长相厮守。”


    江允恍惚地眨了眨眼,他抬起头,捧起季安栀的脸,注视着她。他的面容平静过头,双眸却波涛汹涌,视线如火,甚至指腹间有些颤抖。


    “师尊,再说一遍。”


    季安栀展出温柔的笑意:“我说,我想与你长相厮守。”


    江允哽咽了一瞬,恍惚了许久:“师尊……再说一遍……”


    季安栀:……


    她无奈抚上他骨节分明的手背:“江允,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我们要走遍万里河山,见识真正的红尘,体会人间真正的风土人情,感受凡人生命的脆弱与顽强。


    你不会死,没关系,我是冥王,我也不会死,我们可以组成一个小家,我们能一直一直在一起,可能会吵架,也可能会有摩擦,但我相信我们可以走下去。”


    “季安栀。”他叹声唤她的名字,“你不走了?”


    季安栀点头:“我和朋友商量好了,我要留在这里。”


    “当真?”


    “当真。”


    “……季安栀,你会不会后悔?”


    他一遍又一遍地确认。


    季安栀知道,剖开那些尖刺的外壳,他的内心太过脆弱,太过不堪一击,以至于要反复向她确认问题的答案。这只是个开始,日后的每一天,他都会不停确认她的想法。


    但没关系,有时候,其实只要一个直接的偏爱,就能融化一切疑虑的冰山。


    她仰起头,在他的下巴上啄吻了一下又一下:“不后悔。”


    江允忽然再一次紧紧拥住她。


    像拥住了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比那些根器,神通,金身,都更加弥足珍贵。


    她给予他关爱,她给予他认同。


    她给他一个家。


    她的身边,仿佛就是他的全世界。


    “所以江允,你可以考虑一下,一切尘埃落定后,你想要做什么。”


    江允点点头:“我听李昇杉说过,魔渊暴动,若有机会,我打算花些时间去将那些魔物清理了。”


    季安栀傻眼:一上来就搞这么大吗!


    “那里很危险!”


    “我知道,所以,我等师尊一起。”他紧紧扣住她的手,也冲她展出一泓春日般芬芳的笑意,“我还有太多东西不懂,往后,师尊慢慢教我。”


    季安栀从来不知道,江允笑起来,能这样粲然。


    好像终于有了少年的模样。


    “江允……”她忽然眼眶酸涩,“你要把我感动哭了!”


    江允怔然,忙捧住她的脸,笨拙地帮她擦泪。


    有好几次,因为太过小心翼翼,完全起不到擦眼泪的作用。


    “季安栀,别哭。”


    季安栀破涕为笑,也捏住他的脸:“叫师尊。”


    “那师尊,现在就可以教我。”


    细密的、热雨般的吻相继落下来。


    季安栀的手向下,捧住他绷紧的下颌线,又不经意碰到他的喉结,惹得他气息不稳。


    “季安栀……”


    “季安栀……”


    他总是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唤她的名字。


    他总是睁着眼,想要把她所有的模样都看遍,无论如何也看不够。


    识海的清光与季安栀的意识一同朦胧起来。


    更加柔和的光线中,少年人却那样炙热又明媚,好像知道她很喜欢他这副皮囊似的,欲盖弥彰,边示弱边把每一个惑人之处都展现给她看。


    太犯规了。


    季安栀扯住他的衣领向下拉,咬上他的喉结:“小莲花,低头,为师好好教你。”


    她双手环绕住他的窄腰,将鎏金的腰带轻轻揭下。


    少年人修长的、线条起伏的手臂撑在金栀子树的树干上,108佛珠在他的手腕上缠了三圈,剩下的垂下来,时不时拂过她的耳畔,发出清脆的碰响。


    凉凉的。


    风停了,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了氤氲的雾气。


    季安栀忽然想到记忆里,那朵被雨水打湿的可怜的金莲花。


    而这朵金莲花,如今正摇曳着,在她耳畔低声问她:“施主,贫僧做的对么。”


    季安栀承不住他一点撩拨,只觉得这佛子怎的比她还鬼。


    不像是她吸他的阳气,像他装得伪善特来化缘,却忽然露出真面目,要吸她的阴气。


    还有那些恼人的根茎和藕丝,总是连粘不休,一不注意就裹上她。


    扯不断,黏腻地汲取每一寸肌肤,每一簇藕丝都叫嚣着渴//意。


    “季安栀……”他动情时,不断唤她的名字,好像这三个字,是他耗费了日日夜夜,才找出来的宝藏,“季安栀……看看我吧……”


    那华美的面容,像是她的定向捕捉器,把她喜欢的样子都展露出来,唇瓣一次次亲吻她的眉梢、眼尾、鼻尖。


    他像个真魅//鬼,勾//引她把他的名称都唤遍。


    那些平日里的称呼,如今都变了味儿。


    哪怕后来季安栀气急了,喊他小魔头,他也喜欢听。


    喜欢她吐露的每一个音节,想要霸占她能想到的所有昵称。


    想要霸占她的一切。


    *


    季安栀醒来的时候,浑身沉沉的,从上到下粘着藕丝,好像自己变成了他的半截藕,但又有些暖暖的,并不黏腻。


    她伸了个懒腰,发现自己从识海里出来了,变回了栀子花。


    金莲早已浮上水面并绽开,她正躺在金灿灿的花蕊之中。


    季安栀觉得神清气爽,又后知后觉回忆起在识海里的事。


    咳咳,教不动,天才真是可怕,再也教不了一点。


    也是在这时候,她收到了李昇杉的传信。


    厚到季安栀以为李昇杉出了一本书。


    一目十行看完,季安栀疑惑:“她为何不用传音珠?”


    江允温润克制的音色在她耳边响起:“传音珠有自成的灵网,容易被人拦截窃听。”


    季安栀恍惚点点头,寻思如果有人窃听她的传音珠,以她给李老道煲电话粥的频率,那人得多崩溃啊……


    李昇杉的信是雪中送炭,再加上早前与闺统商量的法子,季安栀心里已经有了底。


    她幻化成人,出了莲池:“我要回冥界找听松。”


    “前男友?”江允也变换回来,挑眉问她。


    季安栀:……


    “不是我的前男友,是你詹师姐的前男友……不对,她们甚至都没成。”


    江允“嗯”了一声:“那我们算成了,对不对?”


    得意的神色竟十分少年气。


    “啊是是是,”季安栀没注意到他对詹樱与听松之事没有任何疑惑,心里只有羞耻,“好了,我准备回一趟冥界,你去不了,就先在凡间等我,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好,我的藕丝近来在藓庭附近发现了云衲住持的踪迹,我将他解决后,回来等你。”


    季安栀惊讶于江允的藕丝如今都能送到鲜庭去了,不愧是已经拿回五个根器的佛子。


    如今她瞧江允的莲花已然是完全体了,又问:“你还有一样根器是什么。”


    “是佛丹,也算是我的莲子。”


    “那你现在是几层金身?”


    “六层,只差一层。”


    季安栀疑惑,每次他拿回一样根器都会经历一遭痛苦,渡得一层金身,如今怎的五个根器,渡成了六层金身?


    江允看出她的疑惑,但笑不语。


    “师尊,”他牵起她的手,指腹摸索着她的手腕,“记得戴着我给你的丝绦,切不可摘下。”


    季安栀压下疑惑,只当是他的占有欲作祟:“好,肯定不摘下来。”


    “我等你。”


    “好。”


    江允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的手。


    季安栀退开几步,又忽而上前,踮脚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角:“走啦。”


    江允“嗯”了一声,直直目送她离开。


    很快,季安栀回到了冥界,骤然收起甜蜜的笑意。


    头一要务便是找左灵。


    冥界的封印放开以后,时间和凡间等同,所以还算充裕。


    季安栀降临修罗域时,左灵还在斗场最高的包厢里看最新的大乱斗,经过多日的角逐,郭千已经被众人投票出道,如今正伤痕累累瘫在角落里,早已不负从前蓬莱山掌门的模样。


    季安栀为江允护法的这些天,已将体内阳气全数炼化,修为大涨,她甫一降临,左灵就感受到了极强的威压,手忙脚乱把吃了一半的棒棒糖藏起来。


    “你,你怎么来了。”


    “青崖要来了。”


    季安栀言简意赅,“我带你一起去了结这桩仇怨,让你有点参与感。”


    左灵先是不敢置信地一愣,又笑:“哦,懂了,蓬莱山的事儿是吧,又触到那些老神仙敏//感的神经了。


    你要带我去,我俩一起,那我是不怕的,但弑仙可是有天罚的哦。”


    季安栀摇头:“谁说我们要和他硬碰硬了,我才不亲自对他下手呢。”


    左灵:?


    “小孩子,还是太年轻,太冲动。”


    左灵:我难道不比你年纪大吗?


    季安栀冲她眨眼暗示她:“说起来,我们好像五百年没上天庭述职了。”


    左灵挠头,左灵听不懂。


    季安栀不打算和青崖斗法。


    开什么玩笑,青崖是个剑修,剑修都是越级厮杀出来的魔鬼,看李昇杉就知道了。


    季安栀不擅长硬碰硬,但擅长让人道心破碎,擅长让人破防。


    “闺统,神通最高多少级。”


    【最高10级。】


    季安栀打开系统界面,愕然发现凭空多了好几百万声望。


    “怎么回事,怎么多了这么多声望。”


    【嗯……大魔头的声望含金量当然是最高的。】


    “咳咳,奥,原来是徒儿的投喂啊~嗐,小莲花真值钱。”


    她兑换了将近五万声望,把“嘴像浸了毒”点到了满级,剩下的全都用来拉高数值面板。


    【嘴像浸了毒升至10级:主动技能,使用后一个小时内,说话有55%的概率触发神识攻击,10%的概率埋下心魔的种子,10%的概率让心魔升级,冷却时间:两小时】


    神技!


    这才是真正的神技!


    “走吧!”


    左灵只看到她往空中一顿瞎点,莫名其妙:“不是,你打算怎么对付青崖啊。”


    季安栀:“我在他旁边唠叨,你就当我的捧哏。”


    左灵:?


    季安栀:“我教你几招:嚯!嘿!真的吗!太对了!好家伙!我可去你的吧!一会儿你就轮流说这几句话,眼神要到位,一定要极致嘲讽。”


    左灵:???


    “这能有用我给你打一辈子童工。”


    “年轻人,你可别后悔。”


    季安栀没有立刻去找听松,而是绕着冥界走了一圈,把所有的材料都加急准备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阴阳交界地。


    听松,不,应该说是刚刚降临不久的青崖,伫立在火红的彼岸花海中。


    他分明记得,上一次降临,此地还是蛮荒之地,如今再来,竟大变样。


    不敢想象,这竟是一年之内做到的。


    她果然变了许多。


    青崖已在降临时看过听松的记忆,从前那只只会萦绕在他身边冲他啾啾啾的可爱小鸟,如今竟也能独当一面,凭一己之力当上了冥王。


    只可惜,太过野心勃勃,否则他也不是不能将她带上天庭,给她一个冥王的任命。


    更可惜的是,这冥王,终究还受天规束缚。


    做得再好,也逃不脱。


    须臾,自冥王殿飘来强大的鬼气。


    青崖回过头,难免怔怔然。


    从前总喜欢学习剑修,把自己伪装成人类模样,温驯又可爱的小白鸟,如今竟着一身缥缈墨裙,裙上点缀着赤红的彼岸花的花样,颇为出挑,外衫慵懒的穿着,随性,却不合礼数。


    那头白发如天上银河,用一根血红的丝绦系起,就连双眸都泛着妖异的红光。


    变化更大的,是她的气质,从前的小鸟依人,唯唯诺诺,懒散可爱,都没了影。只剩下高傲,轻蔑,飞掠至此时,无论是微扬的下巴,还是轻蔑的神情,都端足了上位者的姿态。


    若非那张同样娇俏的脸,他当真要恍惚,怀疑这是不是同一人了。


    “听松,我正到处找你。”


    青崖心想,那就最后与她谈一谈吧,毕竟也是他曾经的灵宠,还可给她些薄面:“阿枝。”


    季安栀心底轻笑:“没规矩。”


    青崖:?


    季安栀:“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叫我季总,我们是上下级的关系,工作时间,不要跟我套近乎。”


    青崖觉得胸口被针扎了一下,很不习惯她用这样的语气与他说话:“阿枝……你果然变了许多。”


    季安栀一脸“你说什么梦话”的表情,拿起一叠报告,扔进他怀里:“这就是你做的年终报告?


    条理不清晰,全是套话,没有落到实处,也没有创新,更没有做到量化,我给你发工资不是让你躺的。”


    旁边左灵适时开口:“嚯!做这么烂!”


    青崖眼睫一抽:?


    他接过那些“报告”,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又听她不间断说起来。


    “你知不知道现在就业市场很严峻?整个大环境都很差啊,你现在拿着副总的工资,就做成这个样子,人家会说你德不配位!”


    左灵:“就是!”


    “从今天开始,你的工资组成变成3:7,三是工资,七是绩效,绩效考核要量化。绩效每个月先压80%,剩余的如果公司业绩不错,年底再发。”


    青崖:??


    青崖不禁眉头一皱:“你要扣我工资?”


    “不是扣工资,是优化工资体系~我们要改革~要多劳多得~这不是我们决定的,是上头决定的,我们只是顺应时代的潮流~”


    左灵:“太对了!”


    青崖很想让左灵闭嘴,但他仍耐着性子:“上头决定?这是何意?”


    季安栀:“天庭都五百年没给发工资了,我们都自给自足的,你不要以为自己是公务员铁饭碗哦,我们是私企~私企要么用实绩说话,要么用关系说话,懂不懂?你又不是关系户,干不好就给我滚蛋。”


    青崖听不懂这些词,但他继承了听松的记忆,听松经历了这多日的熏陶,对很多词汇早已烂熟。


    他们竟不算有关系?


    他表情瞬间皲裂了一瞬,忽然又想到,他是仙帝,而她不过是个冥王。


    莫名的,心头的郁闷越发拥堵,郁结久久不散。


    他揉了揉额角:“阿枝,我不是听松。”


    左灵:“嚯!”


    季安栀一愣:“那你是谁?”


    青崖双手背起,正色道:“我是青崖。”


    左灵:“好家伙!”


    青崖:……


    他实在是忍不住瞥了一眼左灵。


    五百年前,这冥王与他在忘川河畔大战,他将其逼入修罗域,如今怎得……变成这个模样。


    然而预料之内的,小白鸟埋怨、委屈、撒娇的模样,全都没有。


    季安栀盯着他看了许久,青崖以为她被他震慑住了,却见她忽然将手伸进乾坤袋,拿出了——一瓶矿泉水!


    季安栀只是说渴了,补充点水分继续说。


    青崖:……


    他感觉胸口莫名有一团火气。


    季安栀喝完水,抱臂十分不屑地挑眉:“原来你就是那个,撩了又不娶的渣男青崖啊~”


    青崖神色骤冷:“阿枝,莫要胡言。”


    “难道不是吗,当年你对我百般逾越,不回应不负责,你那道飞升雷,若不是有我替你抗下,你早已修为受损,更不可能当得上这帝君。


    俗话说得好,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个女人,你的背后就是我!”


    左灵:“可不是!”


    “你飞升也就罢了,还惺惺作态,降下神识,日日指责于我,我那段时日都抑郁了,抑郁你懂不,就是不快乐了!”


    左灵:“这还得了!”


    一股无名火蹿上青崖的胸腔,烦躁异常,他平日里平静的识海如今泛起了一阵阵激烈的波涛:“阿枝,有很多话,我始终未说,如今你提及,我便不得不说了。


    当年飞升后,我恍然发觉……我对你……确有心意。但你应该知道,修行才是修士的本分。”


    左灵:“对,您说的都对。”


    青崖深吸气,看了眼三岁半的小女娃,紧紧握拳,终究没有下手,继续道:“我放心不下你,又无法回到下界,只能将神识拆分,放在你的身边。”


    季安栀:“你若有心,当年便与我说清楚不好?扯什么神识。”


    左灵:“您给说说。”


    青崖额间青筋逐渐浮现,根根立起。


    “当年因冥王之事,整个仙界各执己见,吵了许久也没吵出结果,谁也不想下冥界,我见仙界如此懒政,看不过,便干脆自请下界,那时实在忙碌……”


    季安栀:“懂了,就你的事业最重要呗,所以你用这封印冥王的功勋,换来了机会,最终坐上了帝君的宝座,但那段时日,你却看也不来看我一眼。


    不仅如此,你甚至把我封进了冥界,你这也好意思自称仙?”


    左灵:“多新鲜呐。”


    “得,你接下来要说的我都知道了,你也别说了,我替你说。”季安栀冷笑着竖手打断他的欲言又止,轻蔑道,“俗话说得好,屁股决定脑子,你坐上仙帝以后,不也懒政了么,否则这冥界封印五百年,凡间鬼魂游荡五百多年,因此不得轮回,魂飞魄散者不知凡几,你却当眼瞎看不见。


    若非我接手了这冥界,冥界岂能有今日?


    你如今下界也看到了,这盛世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老娘治理有方!


    你当年不会因为我放弃飞升,现在就更不会因为三界众生放弃你好不容易得来的天帝之位,比起下界的疾苦,你当然是花更多的心思经营你的帝位。


    所以你此番下界,也别说是什么来捉拿我,不过就是有个明面上的机会,让你来我面前秀那么一遭,顺带装装你的善人和无奈,把我带走,再充实你的功绩罢了。


    青崖,你不过是权力的奴隶,装什么清高!”


    叮——


    【姐妹成了!种下第四颗心魔了!再接再厉】


    还不够。


    他的道心还不够乱。


    季安栀戳了戳左灵。


    左灵:“对!权力的奴隶!”


    青崖感觉到识海的异样,忽而冷静下来:“你不是阿枝,越级攻击神识此等法术,亘古未有。”


    “我是不是阿枝,都没关系。


    老娘的法术,你也习不得。


    反正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


    【第四颗心魔二级了!】


    季安栀抓紧输出:“你是不是还沾沾自喜,想着阿枝对你多深情?很遗憾,你太自以为是了,阿枝一点也不爱你,她恨自己曾经那样付出,也恨极了你,恨不得看你陨落!”


    【三级了!】


    季安栀:好好好!


    一道逼人的剑气陡然自听松手中射来,如一根根针刺凝聚而成。


    季安栀扯住左灵的衣领往后一个飞跃,躲过了这一剑,却觉那剑风带起的风刃寒到人的识海里去。


    左灵抹了一把不小心被风刃刮过的脸,止住了散溢的鬼气:“他气息极乱,没想到你这招真的有用。”


    “不是谁来都有用的。”季安栀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记得你说的,一辈子给我打工。”


    左灵:……


    青崖迅速收剑,只一个转腕,天地间竟全是他的剑气,万剑待发,直指季安栀:“你触犯天规,竟还口出狂言!”


    季安栀:“不好意思,我是天道认可的冥王,不是你们天庭认可的,你们是国企,天规只束缚国企,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这是私企啊大哥,企业成本皆出自我手,敢问你们出什么力了?


    怎么,我现在经营起来了,你一句天规,就要把我收归国有了?”


    青崖面色如猪肝:“一派胡言!”


    季安栀:“闺统,唤醒他的心魔!”


    青崖本就狰狞的脸愈发青紫。


    若非真的心虚,否则怎会被她乘虚而入。


    季安栀放出灵力,假装与他打了几个回合,继续刺激道:“不会吧,你这样偷摸下界,难不成是为了抓我回去动用私刑?帝君就可以这么独//裁嘛?!”


    青崖就算原本有这想法,如今也不成了,他只能冷笑:“自然不会,我会将你带回天庭,听候众仙裁决!”


    季安栀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与左灵一左一右拖住青崖,又装模作样打了百来回合。


    季安栀现在是数值怪,但也只能堪堪和他一来一回不分胜负。


    剑修恐怖如斯!


    她看演得差不多了,再打下去,她那片彼岸花花园都被他打残了,忙假装失误。


    青崖没放过她的走神,一剑下去,刺伤了她的手腕,季安栀的灵力陡然一散。


    死渣男灵力果然厉害,直刺入她的筋脉,寒意一路波及到她的神识里去。


    青崖一道灵鞭将她捆住:“与我上界。”


    季安栀假装狼狈:“我不去,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然后转头朝左灵眨眨眼。


    左灵:我杀青了?


    “由不得你!”


    青崖仙君一路将季安栀拽上了天。


    冥界的天顶被强行撕开,一红一白两道光束蓦地飞升而上。


    人间,那湛蓝的云幕轰然投下一缕白光。


    李老道的鱼都被吓跑了:“发生什么事了?”


    李昇杉本在魔渊外,魔渊内本嚣张跋扈的魔物,忽然瑟瑟发抖,缩了回去。


    她抬起头,觑眼看向天空。


    “师父,原来仙只要露个脸,这些魔物就会吓成这样,那青崖仙尊为何不下凡祝我等除魔?”


    忘虚宗主擦汗:“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一针见血。”


    玉佛门。


    江允立在莲池边,静静望着东方的天空。


    他手中的佛珠串散发出耀眼的金光,那颗来自季安栀识海的金栀子花木珠变得滚烫。


    “师尊……”


    白光之中,轰然被撕开一条罅隙。


    季安栀身为魂体,又是冥王,反而不受肉//身的束缚,能全全进入仙界。


    眨眼间,她便飞过云山云海。


    一片祥云山中,隐约现出一通天正殿。


    正是传说中的天庭。


    她被青崖用力甩入庭内。


    天庭之上没有屋顶,是无边无际的星空,两旁站着一众仙家,丹褫之上,那清冷的帝君缓缓睁开眼睛。


    【姐妹,就是那椅子上的龙珠!弄坏它就能断开与主系统的链接,我都感受到了!】


    季安栀:明白。


    青崖帝君神识归位,泠然抬眼:“冥王阿枝,你可知罪。”


    你问阿枝,关我季安栀什么事。


    季安栀故作惶恐:“帝君打算如何判我的罪责?”


    “斩仙台上,天规自有判断。”


    【要来了,姐妹!】


    季安栀有一瞬间的紧张。


    斩仙台。


    是她和闺统商量出来的,唯一可以反败为胜的关键。


    只要证据足够,斩仙台上的天规会做出自己的评判。


    Ai的好处体现了!


    青崖话音刚落,层层叠叠的云层轰然震颤,季安栀努力稳住身形。


    殿内中央,云雾的正中心,竟缓缓上升出一洁白无瑕的高台,将她稳稳托在了正中。


    高台四面有通天的高柱,柱上用法力刻着一行行天规。


    每一条天规,都浮动着,犹如活物。


    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权力,终究不还是受制于天规?


    季安栀眼底闪过狡黠:“青崖帝君,我有孼镜,看过阿枝三生三世,你可想知道,阿枝死前说了什么。”


    青崖帝君眼睫一颤。


    季安栀轻笑,一字一句道:“她说,想亲眼看你陨落。”


    她指尖的灵力豁然流转,所有关于血梳与血瓷的那些证据,如一页页书本鱼贯而出,眨眼间便没入天柱之中。


    李昇杉调查血梳、血瓷邪术已久。


    这些都是她搜集来的证据。


    轰!


    原本煞白的天空骤然罩下滚滚乌云。


    季安栀悠悠然起身:


    “青崖帝君,五百年前,你降下神识,却没料到,你的神识与你同样自私吧。那些对权力的渴望,那些伪善,听松也如你一般。


    区区冥王的封印又岂能拦得住你。


    这五百年,你的神识从来都能自由出入冥界,你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不知。”


    底下众仙眉头微蹙,用眼神交流着。


    青崖:“一派胡言。”


    “五百年间,你以神识之身,处理了诸多魔物,但渐渐露出你伪善的本性,你一方面觉得阿枝的鬼魂拖了你的后腿,一方面又伪善地养着她,只为满足你那令人恶心的虚荣心。


    你因为高傲,视凡人如蝼蚁,不稀罕救助他们。但你又知道,你必须要做些好事,维持相对的平衡,于是你收服了人间的诸多邪术,比如,血梳,但我说了,屁股决定脑子。


    你带着上位者的思维,认为这些不过是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但你又想践行你的善良,于是你把血梳‘赐给’了一个可怜的好些年修为都不得精进的鳖妖。


    你又因为可怜一个少爷生命短暂,从玄阳剑宗拿走了血瓷术。


    你做这些,不过是为了满足你那阴暗的‘善’。


    你才不管人间如何,你只是欺骗自己,你行善了,你便心满意足!”


    青崖觉得很奇怪。


    为何她的每一句话,都会让他难以平静,直刺他的识海,动摇他的道心。


    仿佛失了所有该有的镇静。


    他没察觉到的是,随着她一字一句的指责,他的面色也愈发扭曲。


    季安栀:“大家快看,他自私如此,连面相都变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天规忽然化作灵力的绸布,向青崖袭去。


    季安栀轻松挣脱开他的灵力束缚。


    青崖这才发现她之前都是装的,勃然大怒:“杀了她!”


    众仙一拥而上。


    季安栀如今的数值,打天兵天将还是容易的。


    而且她始终坚信: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她必须要快!


    她陡然一个身形反转,甩手用藕丝黏住了冲上来的天兵。


    来不及惊诧于她怎么会用藕丝了,她只是心念一动,手心里就召唤出一柄四钴十二环金禅杖。


    属于江允的本命法器。


    季安栀:“我倒是很好奇,佛道过招,谁更胜一筹!”


    铿锵之间,她以四两拨千斤之势排开一众神仙的围堵。


    实际上,那些仙君也没有用尽全力。


    大家不过都是吃瓜群众罢了。


    谁服谁呢。


    还有好几个仙人坐在角落里,坐等改朝换代。


    “要我说,大家都散了,各过各的得了。”


    “就是,谁知道飞升了还要工作啊,早知道我压根就不会修炼。”


    那头季安栀几个扫尾就冲出了包围圈。


    天规引来的乌云雷霆万钧,全全打在青崖身上。


    “阿枝!你非要我颜面尽失吗!”


    神金啊,什么时候了,还颜面。


    季安栀从没准备和青崖打:你丫算老几。


    她的目标从来就不是青崖。


    “不好意思,你只是我的垫脚石。”


    她无情的飞身掠过青崖,探走了帝座上的龙珠。


    没有犹豫一秒,即刻徒手捏碎了它。


    于这个世界的所有人而言,龙珠碎裂,不会有什么变化。


    但季安栀感觉到一阵灵魂深处的震颤。


    【姐妹,快稳住心神!要脱离了!】


    这么乱的战场怎么稳住心神啊!


    季安栀被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道灵力打得东倒西歪。


    她扑通一声撞上了斩仙台上缠着天规的天柱。


    差点和青崖殉情,害怕。


    青崖不愧是剑修,被天规缠绕依旧能打。


    他彻底破防,强行分离神识,冲季安栀打来。


    【姐妹,小心天雷!】


    这是要我命啊!


    季安栀哐哐提数值,像不停按躲闪的玩家疯狂绕着圈躲闪。


    不知道是主系统那个傻缺领导生气了还是什么,整个天庭都猛烈摇晃起来。


    一道道天雷轰然无差别地劈下,打得在场众仙措手不及,呈鸟兽散。


    青崖被天规束缚着无法动弹,被劈得物理意义上的焦头烂额。


    他只觉心头的魔气愈发重了。


    当年他魔渊一行时,中了魔族的诅咒,那伤势太深,原本以为自己飞升无望,然而那小白鸟却一直用自己的灵力救治他。


    正是因为这一点妖力,他才得以压制魔气,但一直未曾彻底清除。


    后来他发现自己只能承住80道飞升雷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要牺牲小白鸟的打算。


    毕竟她那么傻。


    但身为一个仙君,他不应该这么想的。


    可如果是她自愿的,就不一样了。


    于是他循循善诱。


    青崖忽然笑出声,那些魔气越盛,天规就捆得他越紧,像是要让他为了逃避的那一道雷,承受九九八十一道新天雷一样。


    逃不脱,躲不掉,终究还是败在这天雷之下。


    季安栀的神魂不稳,更承不住这雷。


    【姐妹,快静心打坐!别管那个老男人了!】


    不行,有因必有果,她用了阿枝的身体,必须要给她一个交代。


    季安栀将所有修为灌注进禅杖,挥臂一杖砸下,杖头亮出偌大的梵文,随锐利的灵风撞过去,青崖的本命剑生生被这一杖从识海里打了出来。


    哐当。


    碧翠的剑,正好能当个信物。


    “你的剑不错,我收下了。”


    “你——”青崖狠狠吐出一口血。


    在他发怒之前,季安栀直接跑路:“不好意思,我一直认为,反派很多都死于话多,而且还不知道审时度势。


    而我,恰巧是个审时度势的大恶人,告辞!”


    “站住……站住!”


    谁停谁蠢。


    季安栀头也不回地遛进了一片云海。


    她忙找到一处无人角落,趺坐下来。


    但还没坐好,就感觉一波又一波的灵力正从她的体内溃散。


    季安栀:“闺统,你的离职手续,还没结束吗?”


    【快了,快了,姐妹撑住!】


    季安栀:“根本撑不住啊!你们公司流程太慢了吧!”


    似乎是感受到她神魂的震荡,她头顶上的丝绦忽然罩下一片金色的灵力。


    她不停地震的神识内,那朵小金莲也訇然盛开了,里应外合,稳住她的神魂。


    恍惚间,竟有梵音在耳畔阵阵回响。


    【姐妹放心,你会撑住的,我给你买了保险!】


    季安栀:?


    【嘿嘿……其实……】


    几日前,季安栀还在莲花芯中痛苦做梦时。


    江允热气滚滚的识海内,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团光球扭扭捏捏,晃晃悠悠,最后还是停到了他的身前。


    【你好,我是季安栀的闺统,如果你们结婚我就是你们的伴统哦,所以你不能打我。


    我有件事我想与你商议。】


    江允:……


    她把季安栀的神魂不属于这里的事告诉了江允,担忧道。


    【若真的脱离主系统,会有很长一段震荡期,我怕姐妹的神魂承不住,最后可能魂飞魄散,但我们都不是这儿的土著,你可有办法。】


    江允思量了须臾,果断道:“有。


    以我真身阳气,渡她修成金身。”


    汹涌的灵力迸发出来,温柔地,毫不犹豫地一层一层包裹住季安栀。


    季安栀很熟悉,这些都是江允的灵力。


    原来那日……是他有意为之……


    季安栀被汹涌的金色灵风吹得睁不开眼。


    她知道江允因为入邪,灵力都变成了红色,而只有他最纯净的阳气和灵力,才偶尔显现出金色。


    他把这些都给她了。


    傻瓜。


    季安栀忽然眼眶有些红。


    她为了留在这里,费尽了心思,他为了留住她,也是不遑多让。


    哈,她们天生一对。


    她忽然想到他之前问她,爱情的量化。


    小星星贴纸算爱情的量化。


    这些灵力更是啊。


    努力这么多年,修来的法力全给她。


    值得么……


    季安栀振作精神。


    她必须留在这里,而且要全须全尾地留下来。


    叮——


    【5864号世界,正在脱离……】


    *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江允在玉佛门的莲花池边伫立着,一直眺望着那天空那片罅隙出现过的地方。


    已经等了十几个春夏秋冬。


    他只是立在原地。


    伫立在与她分开的地方,寸步不离。


    李京岸等人都抽空来看过他,还以为他石化了。他只能干巴巴地安慰他:“说不定成仙了?成仙就下不来了,这是好事儿啊。”


    李昇杉:“但是成仙还是要工作。”


    李老道:……


    江允只是温温笑着,手里依旧捏着那串佛珠。


    李老道又问他:“为何不用宿命通看一看,等到那时候再来就是。”


    江允的手顿住。


    他抗拒用宿命通看她们的未来。


    他不敢看,他如今就如同他看到的那个未来一样,在原地一直等待。


    春夏秋冬,日日夜夜。


    只是这样等着她。


    他害怕这就是他的未来,年年月月,只剩下无尽等待。


    无论刮风下雨,他都在这儿等她。


    任凭雨水与风雪,覆盖他一层又一层。


    惶恐又执拗。


    哪怕他的修为流失,也已不如从前那般不怕痛,不怕冷不怕热,他依旧硬扛着。


    “季安栀,别骗我。”


    不知过了多久。


    那天天很蓝,万里无云。


    一只白色的蝴蝶忽然停在他的肩头。


    江允似有所感。


    他恍惚地抬起头。


    天上下起了花瓣雨。


    金色的,栀子花瓣雨。


    馥郁的栀子花香雨幕一般降下来,洗去了他一身铅华。


    空中,他日思夜想之人,身着金色的长裙,飘飘荡荡落了下来。


    “呀,这是谁家的小坚果呀,怎么傻傻地站在原地等呢。”


    江允忽然眼眶一热。


    他本能地伸出手,接住了她。


    熟悉的,却又有些陌生的身体。


    柔软,温暖,带着蓬勃的朝气。


    江允收紧了手臂,特别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他想问她怎么现在才回来,知不知道他等了多久。


    又想说他以为她不会回来了。


    还想谢谢她没有抛下她。


    千言万语,却只汇成一句话:“还好,没有等很久。”


    季安栀觉得鼻子忽而酸酸的:“都怪她们流程太长了。我在天上待了好多天,地上就是好多年,五十几年还不久吗。”


    “嗯,不久。


    只要你回来,多久都不久。”


    季安栀把头埋进他的肩窝。


    她瓮声瓮气道:“傻瓜……为什么把修为都给我……”


    “因为都不重要。”


    “傻瓜……”


    微风吹过,池塘里的莲叶轻轻摇晃着,焕发出新的生机。


    平静的池水倒映出相拥的两个人影。


    只是紧紧地相拥着,多年不见,却聊着些不着边际的话。


    “江允,我一直想问你,你怎么突然开始蓄发了,是因为我说不喜欢秃的吗?”


    “嗯。”


    “其实你怎样都好看,你是最好看的小莲花。”


    “不是会叫我小魔头么。”


    “不冲突啊,


    你是最好看的小魔头,


    最好看的小坚果,


    也是最好看的小莲花。”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这只是完结画面的定格,还有一些后记,把其他东西收收尾,后记结束才是番外


    太累了,明天不一定更新,看情况,捉虫明天捉,么么么么[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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