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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第31章 礼物礼物 “求婚一枚,结婚一枚”


    宋汀沅回到房间, 越想越觉得那句话奇怪。


    吃饱了再回家不是很正常吗。


    说得像她在外‘偷吃’似的。


    隔壁传来响声。


    他俩房间一墙之隔,动静大了对方能听到。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拎起一个袋子出门。


    谢望忱洗完澡刚出浴室, 门口响起敲门声。


    宋汀沅叩门,明知故问:“你睡了吗?”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


    他捞了件睡袍系上, 微顿,松了松略紧的领口,紧了勒,拉开门,“有事?”


    宋汀沅乖乖站在门口,入眼便是他胸前到腹沟, 半隐半现的线条漂亮的肌肉。


    这男人生怕被她多看一眼, 拢了拢。


    宋汀沅:“……”


    没人想看好吗。


    “那个, 我在群里跟孙姨说了晚上有熟人过生日, 吃了再回家,你没看到?”


    谢望忱看到了,也猜到是谁过生日,但不是那位金发男, “什么熟人那么熟,只和你一起过。”


    她抬起头, “你怎么知道我和他单独……?”


    “看你们吃的挺开心,我都想让赵晋给你们送个蛋糕助兴了。相片呢?拿出来看看拍的怎么样。”


    宋汀沅紧张,“就你一个人?没别人看到吧?”


    她惦记着外人面前的恩爱形象。


    他皮笑肉不笑, 伸手关门, “没正事我睡觉了。”


    “不是,我是去给老师过生日的”她推门,解释了张教授家的事, 又解释一同吃饭的人,“他叫陈钦洲,算是同事吧,碰巧遇到,就一起吃了饭。”


    “算是?”


    “他还没毕业,就是个小孩而已。”


    他脸色好了点。


    至于拍照,适逢异木棉花期,店里有拍立得,陈钦洲说要不拍个,她就答应了,和同事互相拍个照怎么了。


    “他当时心情不好,我不想扫他的兴。”


    “后来吃饭的时候想让他轻松点,讲了两个笑话,这样而已。”


    直到这句话之前,谢望忱都是半玩笑的意思,这句话后,他才真有了生气的意思。或者不能说生气,几分失望几分自嘲,“宋小姐真博爱。”


    触到他眼底的沉,她不敢大声说话了,喃喃:“你是不是生气了?”


    “还有事?”他又要关门,语气冷硬。


    “那这个……”她小心地提起拎的袋子,“在棠城逛街,看到一个适合你的墨镜。”


    就买了。


    现在不确定,“你还愿意要吗?”


    不要算了,过几天他不气了她再送。


    他看她半天,一把拿过。


    是一个户外运动品牌的男款高端系列,很日常。


    “看你总开很暗的灯,阳光下会眯眼。”她想着他眼睛或许有点畏光。


    他一顿。


    不是刻意留心,不会发现这点,大多数人只会认为他不喜欢强光而已。


    她因为职业原因,习惯性留心细节。见他要了,应该是不气了,提议说:“要不要戴上试试?”


    他把玩了一下,戴上,单腿靠着门框,双手虚虚抄在胸前。


    模样慵懒,松弛又有气场,比包装上的模特更有感觉。


    “很适合你。”她真诚地说。


    他取下别在领口,略一抬头,状似不刻意地问:“怎么突然送我礼物?”


    “不突然啊,看到就顺手买了。小时候奶奶但凡出差就会给我带东西,”她说,“对了,我明天估计加班,你能不能帮我把给孙姨和爷爷带的礼物转交一下?”


    这次的关门没有商量的余地,她只看见他闭了闭眼,转头甩上了门。


    又怎么了???


    她在原地讷然。


    几天不见,比小孩还小孩,说翻脸就翻脸。


    第二天,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下楼看到她,眉楞挑了挑。


    她暂时不敢惹他,装没看到,低头小口喝粥。早上孙姨做了海鲜粥,白水鸡蛋,芝麻牛肉,还在烤箱边守着薯饼。


    他去厨房洗过手,在旁边坐下,拿过鸡蛋在桌面磕破,滚了滚,修长指节剥蛋壳。


    然后她面前的餐碟里多了个剥好的鸡蛋。


    “晚上加到几点?”他问。


    “……”


    无人理会。


    “给爷爷的东西在哪?”孙姨的礼物她已经给了,是个非遗手工编织包。在桌上,他看到了。


    她说:“沙发。”


    放沙发上的,是条羊绒围巾。


    其实爷爷和孙姨的她本来没打算买,毕竟棠城不远,除了笔墨纸砚有些特色,其他东西在遥城买也一样。可买了给他的墨镜后,考虑到只送他太突兀,就又挑了些东西。


    他又拿了个鸡蛋剥,说:“行,我下午带过去。”


    孙姨在厨房探出头问他们薯饼要软的还是脆的。


    宋汀沅:“脆的。”


    谢望忱:“软的。”


    两人异口同声。他改口:“脆的。”


    孙姨回:“好嘞,那再加五分钟。”口感脆得多烤几分钟杀水分。


    “加到几点?”话打了个转回到原点。


    “不知道。”


    他看着她。


    “真的不知道。”外出一段时间,工作压着,什么时候处理完就什么时候下班,她哪知道具体时间点。


    “快下班发消息,我去接你。”


    她懂了,相当于是道歉,不免好笑,但没真笑。


    她压根没生他气啊。


    “好了,昨天的事我没放心上,再说是我有错在先。”


    他眉棱挑了挑。


    薯饼烤好了,孙姨装盘过来,糯米面捏的小饼,玲珑剔透。


    她睡前跟姚夕聊了会儿天,姚夕说当时他和庄曜凯郑霖在一块。那可能不止他看到了。


    他戴上手套掰开一块,掰开凉的快方便吃,放向她面前。


    “谢谢,”她挪盘子去接,积极地保证,“以后我更加小心,再有那样的情况,避免不了的话,也会去私密些的场所,肯定不被别人发现。”


    “……”他收回薯饼,两口吃了,饱了,走了。


    她莫名其妙。


    这人什么情况啊。


    这样保证还不够吗。


    最后他还是送了她去公司,早上停车场同事多,她提前一条街叫停,“就在这下吧,前面熟人太多了。”


    他被捅一天一夜的刀子,这会儿麻木了,彻底没脾气也不想说话了,冷着脸开了门。


    车堵在十字路口,他看着她的背影,眸光越来越暗。


    她说和别的男人没关系,他就信了。


    然而她好像从来没有把纳入过恋人的选择范围。


    明年会有改变吗,还是多久都是如此。


    她看过他最狼狈的时候,即便从没提起,但他也知道她没忘记。


    她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转过街角消失。


    他本来就不是会得到幸福的人,他的幸运早在前十七年就用完了。


    心脏蓦然沉痛,血液变得粘稠,沉甸甸地下坠,再下坠。


    红灯变绿,车流仍旧没有疏通,淤积,像一团散不开的墨。


    ***


    一周过去,气温又下降了几度。路上行人的衣服一天比一天厚。


    一家不对外营业的私人餐厅里,静谧空旷。


    庄家今天包场了。


    庄父和陈琼华母子早早点好菜,等着儿子带女朋友来。


    庄曜凯昨晚给他甩了个时间地址,说明儿带女朋友来见他。还让把陈家母子也带上,人多隆重些。


    天晓得老庄有多激动,差点没睡着。


    “曜凯上次交女朋友是五年前了,眼看三十多好几了还没个声响,他不急,我急得头发都要白了。”


    庄父乐呵呵的,两条粗眉咧着,眼角眉梢都是喜悦,心道哪怕儿子带个男的来他也认了。


    “曜凯这样多好。”陈琼华被逗笑,拍陈钦洲的背,“和你曜凯哥学学,干事业的时候一心干事业,私生活干净,雷厉风行,认定了喜欢谁就直接带回家。”


    话滚进陈钦洲耳朵,他一脸半个月没睡困到祖宗家的样子,打了个哈欠。


    有庄家人在的场合,装蠢是保持和谐的捷径。


    庄父欢天喜地,谁夸他儿子他就开心,故意说:“钦洲可别听你妈的,遇见喜欢的女孩要早点出手,我和你妈都不是讲究门第的人。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们都支持。可别像你曜凯哥这样拖着,否则我俩急完曜凯,又得急你。哈哈哈。”


    “好呀。”他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谈恋爱我在行。”


    陈琼华干笑:“你这倒是在行。”


    他没理,又打了个哈欠。他特么一次都没谈过,还不得不演这种烂戏。


    又烦又乏,他想到了一个有趣的人。


    她现在应该在公司?


    门口响起高跟鞋声,带着白色手套的侍应生推开包厢门,庄曜凯和岑琳走进来。


    岑琳看到里面的庄父,面露不解。


    庄曜凯只说是约会,庄叔叔陈伯母陈钦洲怎么都在。


    里面的三人同时起身,庄父知晓他们关系好,笑道,“小琳,你也来了。曜凯说今天带女朋友来,多叫点人来,显得重视。竟然把你也给叫来了。”


    “早知道我把望忱,小霖他们也叫来了。”


    “曜凯,你小子介绍女朋友,到底要搞多大的架势,哈哈哈哈。”


    陈琼华的表情不怎么好。


    “爸。”庄曜凯牵起岑琳的手,说,“她就是我女朋友。”


    庄父面色缓缓变僵,岑琳对望忱有意,众人皆知。


    庄曜凯脸上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陈琼华和庄曜凯对视一瞬,招呼大家先坐下,“先坐下啦,坐下慢慢说。”


    上一秒还喜气弥漫的餐厅,这一秒气氛沉默压抑。


    大家食同嚼蜡,除了两个人:庄曜凯旁若无人地给岑琳夹菜,陈钦洲则是纯粹吃得香,嘴角的假笑都添了一丝真。


    快吃完了,大家也没说几句话。


    庄父终于按捺不住,搁筷,把庄曜凯叫出去,“我有事跟你说。”


    汉白玉装饰的阳台,古典漂亮,庄父背手而立,又转过身实在忍不住,粗眉拧作一团,“岑琳这孩子我很喜欢,但她跟望忱什么情况你不知道?谢望忱结婚了,你上赶着捡漏?”


    庄曜凯反感,“说这么难听。”


    “我对你说过重话?你知道我昨晚多开心,你这几年都身边没个女的,我连你喜欢男的都想了……”庄父倏然想到什么,“等等,别告诉我你几年空着,都是在等她??”


    庄曜凯表扬,“要不说还是爸了解我。”


    “你…你!”庄父要是有个棍子就打他了。


    拐角处,岑琳无声听着父子俩的争吵。


    庄父知道打他没用,压着怒火,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说,“我就不说她有没有真的放下谢望忱了。她27吧?毕业到现在,最好的几年都追着别人跑,人生有几个五年,她能真心对你?”


    “我是希望你早点成家立业,不是希望你乱来。”


    “你要对自己负责!”


    “爸。”庄曜凯眺向远处,声音飘在风里,“要是我说,我就是欣赏她喜欢别人好几年呢。”


    他知道她心里装着谁,正因如此才更加爱她。


    她付出一切,不求回报,纯粹而执着地追随另一个人。


    他从小看的世界不是这样的,老庄身边的女人一个接一个的换,其他人也是,他以为都是这样的,所以年龄渐长后,即便觉得乏味也交往了不少,然而越多越乏味。大多数人于他,像劣质口香糖,在嘴里硬嚼只剩塑料感和腮痛。


    而她。


    世上这样纯粹的人很少了。


    “她不是遥城人,为了爱才来的。如果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我想接住她,给她一个家。把她心里的人替换成我。”


    尽管她不说,但他知道她心里一直渴望稳定,渴望家的。


    交往是她一时兴起,但约会,见家长,以后还会有很多,一样样来,是他的态度。


    他没疯,不是神经病,要么不给,要么给到底。


    她可以不给机会,但只要给了,他一定抓住。


    ……


    庄父被他一番话哄得昏头转向,晕乎乎的,态度软了。


    父子俩回到包厢,岑琳已经走了。


    庄父缓过来了,嗤笑,“你要抓住,人家未必让你抓。”


    庄曜凯盯了会儿那个空空的位置,拿过车钥匙,追了出去。


    ***


    岑琳茫然地走在街头,在天桥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倏然瞥见了赵晋。


    赵晋提着饮料走进一家优盛线下门店。


    “辛苦大家了,谢总请大家喝咖啡。”他举起晃了晃,把饮料放到置物台。


    谢望忱在巡店,这家店是A级店,各方面表现都不错。


    考察完硬性指标后,店长给他汇报工作,说一些自己的想法,一线门店直接接触消费群体,反馈和想法很有价值。


    他认真听着,偶有磕巴处,眼神鼓励对方继续说下去。


    赵晋买了饮料犒劳来门店同事们。


    巡店结束,按行程安排回公司,路过一家珠宝店,赵晋驻足往里看了看。


    谢望忱顺着他视线,是戒指橱窗,“你不是有了?”


    “嘿嘿,”赵助理摸摸无名指上的戒指,“订婚一枚,结婚还得一枚。谢总,您可能不感兴趣,看你和宋小姐都没戴。我家那位盯着,说结婚就一回,终身大事,让我准备齐全。”


    谢望忱怔了怔。


    赵晋哔哔叭叭,一抬头,老板已经在店里了。


    销售发现他气质不凡,衣着考究,热情地接待他。


    *


    岑琳在天桥默默地注视着那处。她出来没有穿外套,不知过了多久,冷到手臂有些发麻,身后响起庄曜凯的声音,“偷看有什么意思,想见就过去找他。”


    她问,“他和宋汀沅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的跟你差不多,突然就结婚了,听说老谢董喜欢宋汀沅,撮合的。但我要告诉你的是,阿忱对她很好,不是一般好。”


    她执拗地问:“为什么,他不是会日久生情的人啊。”


    庄曜凯默了默,“这么多年,你还没看明白吗。他的心比你想的硬,不要再执着于他。”


    “岑琳,我会做得比他更好。”


    岑琳说:“你和庄叔叔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他笑容苦涩。


    她面无表情,低声,“你不是知道我在听吗。”


    他也坦诚,“我知道你在听,但没想到你听到还是走了。”


    她转身下天桥,朝珠宝店走去。


    谢望忱拎着袋子,上车了。只有几步远的距离,没有看到她,她也没出声叫他。


    她也庆幸他没看到他。


    庄曜凯让她去见,无非是想让她看清谢望忱的态度,彻底死心。


    不用的,她的心早就死了。


    她来,本就不是见他的。他结婚后,她就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山庄那次的小丑哑剧,是意外不会再重演。


    她脚步未停,进了珠宝店。


    销售认出了她,“哎呀是岑小姐吗。您打算看哪方面的?这边是我们的珠宝,项链,戒指……”


    她问:“刚才出去的先生,他买了什么?”


    “那位先生是给自己太太挑礼物呢,选了很久很仔细,拿了一对戒指,一支手表。手表是我们的典藏款,您要看看同款吗?”


    她跟销售过去了。


    岑琳很固执,固执地想知道他那样拒人千里之外的人对爱人是什么样的,他真的爱她?为什么。结婚只短短不到半年而已。抑或者他根本没有爱,在他眼中只有一个角色而已,和谁结婚他就会爱谁。


    车上,赵晋给老板关好车门,去驾驶位,发车前,看了看后视镜欲言又止,还是说:“老板,车后面好像是岑小姐,您要打个招呼吗?”


    事实上,谢望忱上车前就看到了岑琳,他下拉通知栏,这个时间……又翻了翻社交软件,庄曜凯没找他说什么,群里也没人发言,关了手机,“不用,走。”


    ***


    宋汀沅察觉谢望忱脾气反反复复,忽冷忽热的。


    但终归是小问题,她没计较,包容着。


    另一方面也是没时间计较,她也忙,早出晚归,两人没怎么碰上,就都没怎么理。


    周六这晚,他们才碰上一起吃晚餐。


    他边看报纸边吃饭,吃到一半推给她两个盒子的时候她蛮措手不及。


    盒身是百达翡丽的标志性logo:PATEK PHILIPPE卡罗多拉巴十字架。


    “送你的,看看喜不喜欢。”他说的太云淡风轻,像路边随便捡的。


    她打开大点的盒子,是一块墨绿色鳄鱼皮表带的腕表。


    很巧的,她无聊时,在一本杂志看到过这个表的介绍,是一对比利时籍和瑞士籍夫妻设计师共同设计的,据说两人是在设计这款表时相爱的,真假不论,这款表审美绝佳,夫妻俩的故事也给表本身赋魅。价格自然也高的可怕。


    她自小物质没缺过,遇到特别喜欢的奢侈品也会买,衣柜里,各大品牌的包包经典款和时装款都有,但这个手表的价格属实超出了。


    “怎么突然送我东西?”她摸摸鼻子,这话轮到她问了。


    “你能顺手买,我不能?”


    “……”不一样啊,她是出差,而且她送的墨镜就几千,一块手表够买几百个墨镜了。


    谢望忱边吃饭边翻报纸,抬了个头,“不喜欢?”


    谁会不喜欢这么好看的东西,“太贵重了。”


    “价格重要吗。如果你关注过二手市场,就知道表的保值程度在第一梯队,等过两年停产,市价还会上涨百分之五左右。”


    算起来,比银行利率还高。入手即投资。


    “再者,”他说:“这是婚内财产。”


    “?”太是他的风格了。


    什么感动和猜测都消失了。


    她戴上,墨绿色表带很衬她肤色,给他看了看,“好看,谢谢。”


    “这是什么?”她发现还有一个小盒子。


    “婚戒。”他说。


    她动作一顿。


    “领证匆忙,我们一直没买。赵晋在备婚……”


    “你让他顺手带的?”


    他眼皮一挑,“你希望是他买的?”


    里面有两枚,男女同款,女戒稍小一点,低调大气的风格,圈口一圈百合花纹。


    怎么老把问题抛给她,她反问:“你希望我希望是谁买的?”


    本来只是反怼的一句,话一出口,气氛兀自不对劲起来。


    第32章 蹭到小腹 一边看她一边抽完了整支烟……


    这场拉扯没持续太久, 他很干脆:“我。”


    他过去她那边坐下,拿过女戒给她戴上,大小刚好合适, 他道,“赵晋怎么知道你指围。”


    他俩牵手N次, 也就他知道她指围了。


    “哦。”


    他靠的太近,她稍微紧绷。


    他戴上男戒,“收下吧,以后用得着。”


    孙姨端着刚煮好的板栗鸡出来,看见俩人闷着摆弄戒指,“干嘛呢, 快吃饭呀, 再不吃都凉了。”


    他对孙姨很尊敬, 弯唇说“好。”


    余光里, 宋汀沅戴上没两分钟,把戒环放回盒子。


    她戒指和手表都戴在左手。日常为了方便,手上几乎不戴装饰物,忽然被他装饰的好华丽, 不太习惯,取下放好。


    “先放里面。”需要戴的场合提前告诉我。


    念及孙姨在, 她说的很小声。


    谢望忱没摘,夹了块鸡翅,用筷子取出骨头, 放到她碗里, “尝尝,孙姨的拿手菜,冬天才做。”


    她小小咬了一口, 板栗的清甜中和了鸡翅的腻,软糯流汁。


    她对等地给他夹了一块玉子烧,“这个好吃。”


    孙姨看一眼他,看一眼她,俩人的感情是越来越好了,眼里满到溢出的笑意,呢喃:“真好呀,真好……”


    “孙姨,你也吃。”她给孙姨也夹了一块,“玉子烧真是一绝。”


    孙姨可高兴有人喜欢她手艺了,“愿意吃,我明天再做。多做点放冰箱,想吃的时候微波炉热一下就成。”


    桌上,谢望忱的手机震了下。


    谢望忱在给孙姨拆鸡翅,对宋汀沅说:“帮我看看。”


    她刷他的人脸解锁,点开,“是赵晋的邮件。”


    一个经销商公司他们在廷荟洽谈合作。


    廷荟是一处商务会所。


    邮件后面是出席时间,人数,各代表的详细介绍。


    她重复地址名称,那天她也要去那,但不是同一楼。


    *


    睡前她照旧跟疗养院那边联系,询问奶奶的近况。得知情况还算稳定,她给奶奶发了个表扬的表情包。


    没想到奶奶还没休息,回复了。


    她视频过去,“奶奶,我明天休息,去给你添置些冬天的东西,我列了个清单,发你了,你看一下啊,还要什么我再添。”


    “不用了。”奶奶说,“你俩别操心我了,我这又不是与世隔绝了,什么没有。望忱前两天来看我,买了一大堆,穿的用的玩的,我一个人用不了多少,都堆着呢。”


    “他去看你了?”


    他怎么的。


    还买了东西。


    “来了,陪我聊了好一会儿天。他问我你小时候的事。”


    她啊了声,“那你跟他说什么了?”


    奶奶笑,约摸想起小时候的事了。


    宋汀沅小时候很皮实,古灵精怪,招人喜欢,但你不知道她小小的脑袋里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咋的,你小时候总说家里穷,带你去买衣服你专挑便宜的。人家过平安夜呢,小孩互相送苹果,你晚修课要请假去卖苹果。初中有男孩子给你塞表白信夹书里,我误会了,去质问你,你说放心你一辈子不谈恋爱,哪知道你来真的,我一想起来就后悔哟……”


    太久远了,奶奶不提她都忘了。宋汀沅捂脸:“奶奶,你这些都跟他说了?”


    “我记性不好了,说的少”奶奶:“望忱是不是还在工作?你俩最近还挺好吧?”


    “对,他还在书房。我们挺好的呀。”


    奶奶打了个哈欠,半梦半醒了,“好就好,不早了,你俩早点休息,我还等着抱孙子。”


    “邹女士。”能不能说点清醒话。


    “你这性子,我看是难了”说着说着伴随呼噜声了。


    真梦话了。


    奶奶的声音柔软,在舒适安静的空间里,她能听到石英钟滴答声,呼吸声,感受到心脏和脉搏的跳动。


    她钟爱安静的时刻,然而此刻心却不宁静。


    思绪万千,又捋不出个纹路。


    闭眼睡了会儿,没睡着,起床打开电脑整理资料,她最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做。


    ***


    12月,遥城的冬天又冷又湿,方向盘和座椅都凉凉的,天空仿佛始终弥漫着一层湿气。


    早上到了工位,她桌上竟然摆着杯五谷粥。杯身印着遥城大学的校徽。


    陈钦洲给的?上次和他吃饭,她提了句五谷粥粥,可惜那天没卖。


    她转头,正巧对上他的眼神。


    “你买的?”


    他头一点,“上次听你提,我以为多好吃,为了这一口,专门绕路去了趟食堂。”


    说着说着明显失望,评价:“一般。”


    姜悦悦不同意,吸了口甜粥,“很好吃啊,而且全粗粮,多健康啊。”


    原来给大家都买了,她趁热拆开,“悦悦有品。”


    继而对他举了举,“谢了啊。”


    陈钦洲见她喝了,两手交叉攀在脑后,滑行椅左摇右摇,像只摇尾巴的小狗。


    宋汀沅快速开了个组会,安排这周的工作内容。然后拿着准备好的材料去刘主任办公桌。


    唐冉也在,也是为了这事来的。


    年底有一个毛颖奖评选,“毛颖”是笔在古代的雅称,属主流奖项,在业内含金量极高。


    先识组别齐全,财经,时政,文娱,社会组都上报了作品。


    她提交的是Q3季度雨水漫城,市区洪涝的新闻。


    她对这事很看重,材料准备的非常充分,几乎是别人的两倍厚。


    唐冉看到了,她俩一同下楼,唐冉阴阳怪气:“宋记者是不是忘了自己立的淡泊名利理想至上的人设,当初竞聘到手的职位说不要就不要。我以为多清高仙气飘飘呢,一听到有奖拿,就饿狼扑食了,姿态难看。怎么不端你那架子了?”


    她停步,回头,“稿子是我自己写的,新闻是我自己报的,用实力给自己争取,姿态难看在哪?”


    “淡泊名利?我最重名利,不妨告诉你,我准备的还不止这些。”


    “你有时间天天盯着我,不如把你稿子改一改,最后再说一句——”


    她顿了下。


    唐冉不屑,“说什么?你说啊。”


    她盯她半晌,大概她也被感染得莫名其妙了,竟然想逗她,“理想至上,仙气飘飘?没想到我在你心里人设这么好。”


    她说完就走了,唐冉呆滞一瞬,立即气急,看样子要不是还是有真要追上去问她是不是神经病了。


    说实话,宋汀沅不讨厌唐冉,相反,就工作方面来说,还有点佩服。


    唐冉的自律,耐性,努力程度都超常人:她日复一日严苛饮食保持身材和精力;想要的采访对象不管多难最终都拿下了;财经组本来是薄弱部门,在她手上不满两年,在部门财报里的表现已经爬到前三。


    唐冉长相漂亮,不少富二代表达过青睐,她从不理会,更没想过走捷径。


    唐冉严格要求自己,也严格要求手下的每个人。


    据宋汀沅所知,唐冉之所以会和陈钦洲不合,也是因为她对他一视同仁,认为他工作表现不达她预期,开会时公开批他自以为是,他懒得听,摔门走了。


    ***


    参评还要些补充材料,她到家吃完饭就回房间写东西,一周下来,肩膀先出问题了,白天就有些隐隐作痛,她没管,晚上又工作了会儿,更痛了。颈后到背部的位置发僵胀痛。


    她下楼去健身房,健身房在负一楼。


    推开门,有人在里面。


    谢望忱每天雷打不动,半小时有氧,半小时重量训练。


    她没他那么规律训练,只偶尔来动一动。


    闻声两人对视了下,没出声各做各的事。


    她去开了台跑步机,企图通过慢跑让全身动起来,活动四肢。


    他今天的重量训练是哑铃卧推,引体向上,做完最后一组卧推,平缓心率,调整呼吸,慢起。


    她扎着高马尾,露出纤细的脖颈,跑着跑着不时捶捶肩膀。


    他过去,靠在扶手台,“怎么了?”


    “有点难受。”


    “这里?”他看她按的地方。


    “嗯嗯。”


    他按停了跑步机,问:“你几岁?”


    她很老实:“25。”


    这个年龄好意思肩痛?他没说,她从他眼神里看出来了。


    他拇指压了她肩上一个位置,“什么感觉?”


    “就涨涨的,还有点刺痛。”她仔细感受。


    “这么跑没用。”他拉着她去史密斯机,让她坐下,给调好推杆的重量。


    她肩部肌肉太紧张需要放松,又少,需要增肌,这种情况引体向上和上推是见效最快的。引体向上她这样应该做不了。


    他矫正她的坐姿,蹲下放好她的腿和脚,说:“试试。”


    她上推,没推动。


    重量已经减到很小,再减就没锻炼的意义了。


    “……”他去她身后给她托着,“再来。”


    他刚锻炼过,体温辐射着热气,有种野性的荷尔蒙。她往远远了点,他拉她回来,“贴住椅背。”否则腰部代偿,腰会痛。


    再次调好姿势,他轻轻说:“来。”


    好不容易完成一个,她呼出一口气,就听到他道:“不要彻底脱力,再来。做完一组。”


    他起先帮她托着,再慢慢收回一点力,几乎是靠她自己全力上推了。她力量条件很不错。


    她做完两组渐入佳境,太累,想放松一下。


    她很少碰这些器械,怕一不小心脱力被砸到,然而现在每次一有放松的趋势,就感到身后这双手稳稳接住推杆。


    针对性的训练有即时效果,她的不适完全没了,手臂和肩背满满的充血感,仿佛充满力量。


    歇了会儿,继续做。


    她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额角白皙的皮肤冒出青筋。


    用力上推,下巴也往上抬。


    马尾蹭过他小腹。


    她感受到身后的男人僵了下,反应过来,也僵住了,手猝不及防一软,推杆滑落,他一把拉住,两人都大喘气了一下。


    “不好意思。”因为运动,她脸蛋一团绯红。


    “第一次练,不要做太多,差不多行了。”他复位器械,给她扔了条毛巾,“工作劳逸结合。”然后走了。


    她磨磨蹭蹭拉伸了会儿才回房间,听到隔壁浴室的水声传来。


    过了会儿又收到他的微信:【好点了没。】


    她活动活动肩,【好很多了,谢谢。】


    谢望忱:【以后加班去书房。】


    书房的桌椅是人体工学力配套桌椅,最大程度减少骨骼受力,对身体好。


    平时他经常在书房工作,她怕打扰他,没去,在自己房间做事。


    【哦。】


    两个就在隔壁的人互发微信,她甚至能听到她微信刚发出去,隔壁的消息提示音。


    她坐在落地窗边,品着空气中淡淡的一丝尴尬。


    于是第二天她就抱着电脑和资料去了书房。


    她只占了很小一块地方,贴着墙,尽量不妨碍他。


    他看了会儿,扣住她椅子扶手,连人带椅挪到中间位,“手都伸不开,肩就是这么坏的。”


    “……诶”行吧。


    她慢慢打开电脑。


    她喜欢喝热水,冬天水凉的快,水凉了得重新换。有时注意到他的水凉了,就一起顺手换了。


    在一起办公后,他们聊天多了,还偶尔冒两句牢骚。


    以前在她心中,谢望忱工作上处理任何事情都是得心应手,杀伐果断说一不二,在一块呆久了才发现并不是,他牢骚不少,遇到烦躁的事拧眉揉半天鼻梁。


    还会走神,是的,就是走神,频次不高,但也不罕见。


    他经常开会,或者其它高管开会邀上他,哪怕是旁听。


    有次他视频会议,她没注意到,去拿热水入了镜,赵晋给她打招呼,其余几个人立马也打,她淡淡回应,立马退出去,在镜头外反刍,脸发热。


    他对她肩疼的事似乎格外在意,她久坐超过半小时,就会被敲桌子,让去干点别的。


    偶尔看她没事还抓她去健身房。


    她肩和后背几乎没再不舒服了,特殊情况有轻微不适,也憋着不敢在他面前展露。


    他在这方面严于律人宽以待己,自己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不过他没不舒服,她也管不着。


    他时而闲时而忙,可无论闲还是忙,都在她之后离开书房,有时他忙完了,或者压根不需要工作,也会过来坐着翻几页书。


    她回房间了,他再离开。


    书房的门,总是他关。


    就这么过了几天,一天晚上他晚饭时间没回来,也没在群里说话,她和孙姨等了许久,问了赵晋才知道有突发情况,在公司走不开。


    孙姨去厨房拿了个保温盒,各样菜都挑出些许,说:“汀沅你先吃,我给望忱送去。他忙起来,我怕他吃不上。”


    *


    优盛。


    周五本该是美好的一天,可就在临近下班节点,一个供应商被检测出瑕疵品,连带之前的出货也要逐一排查,该召回的召回,该销毁的销毁,该追责的追责。


    造车一环扣一环,一个环节出事,其它环节就进行不下去。


    旗下数家工厂不能正常开工,下季度车辆预交付也会受影响。


    事情一出,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


    天还是黑了,办公楼的灯光一层层黑掉,只剩零星的几点光亮。从外鸟瞰像棋盘格,慢慢的,黑子越落越多,零星几盏灯也黑掉,只有最高层总裁办的灯还亮着。


    九点多了,赵晋往里望了望,叩门,“谢总,我先下班了。给您叫了餐,等会送上来,记得吃。”


    “好,辛苦了。”谢望忱按了按眉骨。


    赵晋下电梯,给未婚妻打电话,装惨求原谅:“baby,我累死了,呼吸不畅想直奔太平间了。又没能陪你吃饭,对不起。”


    那边静了几秒,大声道:“什么公司啊,就知道压榨员工,把工作甩你老板脸上,问他加不加!”


    赵晋十分感动,然后说:“老板还在加。他比我晚。”


    然后又说:“谢谢宝宝。”


    有人惦记着,加班也加的幸福,前几年他的位置还没这么高,在技术部只是个普通经理,那会儿没牵挂的人,很拼。为了往高走,加班是家常便饭。


    谢总比他更拼,总裁办有休息室,谢总像没回家的概念,时常工作到后半夜,在休息室浅眠,接着工作,几乎是透支生命带优盛杀出一条血路。


    说起来,谢总规律上下班也就是这半年的事。


    手机里,未婚妻又破口大骂,“以前更惨?什么狗公司——”


    赵晋瞥见走过来的人,一个激灵,眼疾手快把电话挂了。


    *


    赵晋走后十来分钟,办公室门再次打开,有人走近,往桌上放了个餐盒。


    谢望忱没抬头,道:“好,谢谢。”


    那人却没走。


    赵晋咳咳两声,“谢总。”


    他抬眸,宋汀沅站在面前,歪了歪头,轻声说:“饿了吧?”


    他差点以为忙出幻觉。


    她一身蓝色大衣,是整个灰暗色调空间里唯一的脸色,垂眼看他。


    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觉呢,像在一望无垠的大漠走到尽头,看到清晨的露珠滚下蓝色绣球花瓣,让人挪不开眼,不止是漂亮。


    赵晋说:“路过前台,正好碰到太太,就带太太上来了。”


    他起身接她:“你怎么来了?”


    孙姨不会开车,来送饭很麻烦,她就代劳了。


    赵晋说:“太太,您来可太好了,我还担心谢总工作忘了时间,点了餐又忘吃,你不知道谢总前两年……”他接到老板的眼神,没说下去,话头一扭,“总之有您陪着谢总,我回家都放心了。”


    “太太来了,那预约的代驾和订餐我就都取消了。”


    “……”


    啊。


    她的计划是送完饭就回去。


    赵晋没想过她会走,说的话直接把她架那了。


    倒不是她不乐意陪,只是没想到这茬,什么东西都没带。


    “好,你先回吧。”她对赵晋说,“时间不早了,路上注意安全。”


    谢望忱挑眉,带着她休息区,问:“你吃了没。”


    餐盒里是孙姨装好的,主食,烤肉,水果。都是高能量适合补充体力的食物。


    单人份的。


    她没吃:“吃了。”


    他吃饭速度很快。


    她参观他办公室,上次采访是在隔壁访谈室,他办公室在里间,比访谈室更大,阳台放着跑步机,卧推架,沙袋。


    办公桌靠墙一面摆着酒,拳击手套,保险柜,还有防止低血糖的压缩饼干。


    他吃完饭,想跟她聊两句,奈何一直有电话打进来,助理都走了,他需要自己处理,一边接电话,一边找了台电脑给她,让玩游戏打发时间。


    当她是小孩吗。


    她接过放到一边,后来百无聊赖,真的开了一局游戏。


    等他大体上敲定,从忙碌里抬头,一看时间,11点了。


    宋汀沅趴在电脑旁睡着了。


    桌面开了几个网页,最后一个是毛颖奖官网。


    他靠在旁边,开了一线窗,拿出根烟,看着她,抽完了一整根。


    不知在想什么,眼中有一抹柔和。


    抽完擦了擦手,进休息室一趟,出来时拿了张黑色毛毯,给她披上。


    这算作休息,接着继续。


    真正回家时已经1点多了。


    第33章 拉拉扯扯 同睡一间屋


    回去的路上是宋汀沅开车, 谢望忱这方面很谨慎,不会疲劳驾驶,日常应酬或者加班要么司机要么赵晋, 或者代驾。


    路过夜市,一股奶香烘焙的香气挤进车里, 她正饿得慌,没忍住瞧了瞧。


    杜记蛋烘糕。


    居然是这家。


    高中后门有一家,味道很好,她时常买,这是赚了钱出来开分店了吗。


    “想吃?”副驾驶的谢望忱撑着下巴问。


    她说:“算了吧,队排太长了。”而且好冷。


    夜市晚上人多, 这种便宜又好吃的店, 队排的尤其长。


    “停车。”


    让她在车上, 他去买。


    12月的寒天, 他穿着昂贵的羊绒大衣,挤在队伍最后,一点点等着,给她买了两个5块蛋烘糕, 一个培根奶油馅,一个芝士葡萄馅。


    他打开车门把散发着香气的牛皮纸包装袋给她, 衣角还带着外面的寒气,略有笑意,“陪我这么晚, 会让你连个蛋烘糕都吃不上?”


    “谢谢。”她确定和高中后门的是同一家, 味道一模一样,特别特别好吃,两个都是她喜欢的味道。


    然而回到家, 堪称恐怖。


    宋汀沅至少半个月都不想回忆这一晚。


    没打算陪他的事败露了。


    孙姨在冰箱上留了纸条:汀沅,饭放保温箱了,记得吃。


    他路过岛台看到,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去保温箱看了看。


    她也看到了,瞬间窘得脑袋嗡嗡响,有种欺骗人情的感觉,跟着他,“不好意思,赵晋说取消代驾,我话赶话就……”


    “以后不愿意做的事就不要做。”他让她把饭吃了,然后扔了句话。


    她不敢看他脸色。语气就够冷了。


    晚上躺在床上,心安理得吃下去的蛋烘糕像被冻住了,顶着胃,辗转难眠。


    跟陪不陪无关,就是做了件好事,人家感谢,结果这事是假的。搁谁心里都不爽。


    第二天早上孙姨做了酥饼,她掰开一块给他放碟里,凉着,又给他剥了个鸡蛋,小声解释,“没有不愿意…”


    走的时候他仍旧没什么表情。


    快下班时,她发消息问赵晋:【他今天忙吗?】


    赵晋请示‘他’:“谢总,你忙还是不忙呢?”


    他瞄了眼,直接发信息给她:【有事?】


    宋汀沅今天外采,结束得早。如果他还忙,就去陪他一起加班。不是觉得自己陪多重要,就是单纯弥补。要是不忙,就顺道当司机接他回家。


    谢望忱:【那你来】


    她盯着,没懂他忙还是不忙。跟同事告别,去一家甜品店买了点东西,放在副驾,开车去优盛。


    到的时候他在开会,赵晋带她去了办公室,顺便去行政部开了她通行的权限,随时想来就来,想上几楼就上几楼,想去谁办公室就能开谁办公室的门,比一些高管权限还高。


    谢望忱回来时,办公桌上摆了一块司康和巴斯克。都是无糖的。一起住这么久,她多少了解他的饮食习惯了。


    昨天他买了两块蛋烘糕,今天她还两块甜品,抵平了。


    她态度很好地伸手做了个“请享用”的手势。


    还带着电脑,明显做好了陪他一整晚班的准备。


    甜品什么的,他无感,瞥到她腕上的手表是他送的那支,他拿过东西吃了。


    接着挪开文件,腾出一半地方。


    她秒懂,把电脑拿过来,两人就像在家书房一样坐一块,各做各的事。


    全程没说话,长期相处不自知处形成的默契十足。


    他签着签着文件,外呼了个电话,过了会儿,秘书送来一杯热水放在她手边,她这才发现最开始赵晋给倒的那杯已经凉了。


    看来是彻底不生她的气了,她突然觉得他挺好哄的,心情莫名畅快起来。


    心情好了,好事也就来了。


    邮件图标闪烁,是陈清竹教授发的,准确的说,是回复的。


    毛颖奖是推荐制,张教授支持她参加毛颖奖比赛,详细看了她的完整策划和报道后,欣然同意替她向组委会写推荐信。


    她非常感谢,立刻回复了陈教授。陈教授说不用谢,是她的报道好,他在正事上可不会掺和私情。


    约摸陈教授是专门腾出时间集中处理杂事的。


    相隔不久,谢望忱也收到了陈教授的信息,说已经从别处知道了张莘的事有他的关照,问什么时候有空,请他吃饭。


    张莘是张教授独女,在附中当老师,今年第一次带班,前不久班上两小孩闹矛盾,一个推了另一个,腿摔伤了。


    双方家长都不缺钱,都自觉占理。


    受伤的一方不认可校方的解决方案,不断私下骚扰张莘。


    受伤家长和优盛有合作。谢望忱知道这事后,在饭局上提了提张莘的名字,对方也明白了,事情就算结了。


    他回复举手之劳,张教授太客气。


    张教授笑,又说起个题外话,还记得我之前经常给你提的那个学生吗。


    宋汀沅正在他旁边眼睛看着屏幕,摸鼠标半天没摸到,他送了一把,她立马摸到了,目不转睛说了句谢。


    【记得】


    张教授分享那个学生的后续:她最近参评了一个奖项,作品质量很高,十有八九要拿奖,我看以后前途无量。


    【是吗,能得张教授这句话,看来是真的很优秀】


    她发现旁边的男人嘴角扬了扬,纳闷要是阴晴不定的程度分级,此人应该是登峰造极。


    做着陪他一整晚的准备,然而他们没加班,甚至提前半小时走的。


    回去开的她的奔驰,谢望忱当司机,他第一次开,座椅窄得要死,一双长腿委委屈屈屈着,到家半边腿几乎麻掉,下车都不利索。


    “都说了我开,你非抢。”她一边笑,一边扶他。


    扶了几步,看他没大碍,手冷得慌,衣服又没口袋,合拢哈气取暖,把肩给他,“肩膀借给你撑。”


    那这么严重,他几步就缓过来了,看了眼她侧过来的肩,上前一把扯过她手腕装进自己口袋里。


    她手实在很冷,他像兜了块冰。


    她一滞,几乎是被他的力道带着走的,他跟个没事人一样,她讷讷强调:“你自己把我手放进去的啊。”别到时候又说她占便宜。


    他冷冷评价:“冷血动物。”


    也不知是评价她的手还是别的。


    就这么拉拉扯扯进了屋。


    孙姨在榨苹果汁,见他们回来,神秘地笑了笑。


    餐桌上的菜比以往要多一些。


    有客人?


    姚夕从沙发后蹦出来,“surprise!”


    “夕夕?”


    “汀沅沅~望忱哥!”


    姚夕旅游玩回来,不想回家,来找宋汀沅玩,给他俩带了很多特产和礼物,有几样已经被孙姨做成晚餐摆上桌了。


    吃饭时,宋汀沅和她坐一起,她陡然看到谢望忱的神色,识趣地拿着餐具去和孙姨坐,“孙姨,你做的饭还是这么好吃!”


    谢望忱为了给孙姨和姚夕留叙旧空间,只好去了宋汀沅旁边。


    姚夕憋了个大八卦要跟宋汀沅说,吃完饭立刻拉着她去露台聊天。


    第一句就是,“老实交代,上次送你的道具,哦不,礼物还喜欢吗?”


    想起那套‘礼物’,宋汀沅抓头皮,“你还敢提,他差点以为我变态。”


    “不会吧,不就是一点情趣吗。望忱哥喜欢来干的?”她嘻道,老是干巴巴的也不是个事啊。


    “不。”


    “那套满足不了你俩?”


    “不不不不不”姚夕语出惊人,激出她一连串不。


    “不?”要么过头要么满足不了,除此之外哪有第三种可能,除非……刨除所有不可能,那只有一种结果了,她不可思议且小声问,“望忱哥不行呀?你们没有过?!”


    宋汀沅摇头又点头。


    行的话会直接说行,不行才顾左右言其他。简直约等于承认的意思,她顿时有点同情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望忱哥那么大个人,竟然竟然竟然!


    宋汀沅眼睁睁看着误会越来越大,“他行。”


    姚夕不是很信,脸上写着——你在替他挽尊?


    行不行她也不知道。这个位置,他经常在上面阳台看书,她真怕他在上面,听到了,感觉转移话题:


    “好了,夕夕,你说要给我说什么八卦?”


    差点忘了正事,姚夕说:“还记得韩尧吗,他劈腿了梁樱,也就是你和望忱哥的妹妹。劈腿的那个女明星叫王婉婉。有狗仔含沙射影要曝这事,王婉婉主动出来锤了韩尧。”


    “你猜怎么着,我前几天在希腊旅游,看到他俩了,俩人抱在一块,又亲又啃的。我拍了照片,你看。”


    宋汀沅看到一张张照片,并没多惊讶。她遇到的毁三观反人类反常识的事太多。


    很好反推理,韩尧劈腿,狗仔曝光后,俩人都身败名裂。王婉婉主动出来捶韩尧,至少能摘出一个,自己还能刷刷好名声。


    姚夕把照片发她,“我一个人都没说,你拿去跟梁樱讲,能跟她拉进关系。你嫁给望忱哥,谢爷爷喜欢你,但他二叔一家可难对付了,谢成杰像阴柔太监,二叔二叔母都一脸凶相。要是你跟梁樱关系好的,至少能拉一个正常人到你这边。”


    姚夕是为了她着想,她谢谢,问和郑霖的事,“你和郑霖……?”


    姚夕埋头掐了一片多肉叶瓣搓搓搓,“感觉真完了。”


    这都好几个月了还没找她。


    她不想回家,有一部分原因是老爸知道她和郑霖分手,一直在撺掇着给她找适龄的对象相亲。


    “汀沅沅,你知道吗,我又觉得他是爱我的。”尽管他们吵架,他从不主动求和,尽管交往至今,他从没哄过她,没说过情话,没送对过她喜欢的礼物,“但他没喜欢过别人,有次我临时起意去海边度假,他推掉了重要的工作陪我……”


    大抵人都是如此,在一起的时候找各种对方不爱的证据,分开的时候,反倒热衷于找对方还爱的证据。


    宋汀沅刚要安慰,姚夕又道:“不找拉倒,算了就算了,痛吧,最好再痛些,彻底断了也好。我从小到大受到的委屈都没有和他谈恋爱受到的委屈多。”


    她快精神分裂了,一会儿希望郑霖来哄她,一会儿觉得算了,别了,永别了。


    真希望出现一个比郑霖好千倍万倍的人,然后和那个人在一起,十多年后她儿孙满堂,郑霖悔不当初,痛哭流涕,抓住她的衣角说“夕夕,我错了,我不能没有你!”然后磕三个响亮的大头。


    宋汀沅笑得不行,“十几年后就子孙满堂了?”


    “意思是那个意思嘛。”姚夕可爱又倔强。


    她俩又聊了些别的话题,夜深了才回房间。


    宋汀沅习惯性回自己房间。


    姚夕住最右的客房,疑惑,指前面那间,脸上充满了不解:“望忱哥好像进的那间房,你们……分开睡的?”


    “不是”她噎了下,极快地反应,“最近不是天凉了,这房间有厚睡衣,我拿件睡衣就过去。”


    姚夕眯眼,不信。


    她在姚夕怀疑的注视下拿了件睡衣出来,敲敲谢望忱的门。


    他在里面打开门,她对姚夕道“晚安”,躲进去。


    外面响起一道关门声,她开门打算回自己卧室。


    姚夕把着门,钓.鱼.执.法,笑眯眯:我没进去,假动作而已哦。


    宋汀沅回以尬笑,又躲了回去。


    谢望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怀里的人进进出出,“怎么了?”


    他一手还把着门,对她形成半包围的姿势,她这才意识到无意中躲他怀里了,退开一小步。


    第一次来他房间,简约的意式风格,陈设很少。


    他穿了身深蓝色睡衣。


    睡衣很薄,离得近时,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年轻男人的身上似乎总是炙热,离得近时仿佛会将人灼破。


    她说姚夕在外面,“不能让人知道我们一直分开睡吧。”


    他的朋友和她朋友不同,她可以告诉乔乔他们是塑料婚姻,却不能在他朋友面前露馅。


    因为她和乔乔没有利益牵扯。


    而他,哪怕是私交好的庄曜凯、郑霖,他们的交情建立在商业往来上,不真实的婚姻本身就是风险。


    宋汀沅埋着头,“等会她进房间我再回去。”


    他回去看书。


    他似乎很喜欢看书,公司和卧室,书房都摆着书架。有功能性指导性专业性书,也有文学性娱乐的书,还有同一本书的不同译本。


    卧室的书架有五层,除了书还有手办,车模,相框。


    相框是倒扣的,她抬起相框的边,发现是空的,没相片。


    “能看看你的书吗?”她问。


    他抬头看了眼她拿的书的位置,“你随意。”


    她拿的书的上方,有一本卷边的诗集。在她中学大学文艺逼时期很爱看诗集,后来工作了就看专业相关的,除此以外要么看点散文要么看点有意思的爽文。


    百无聊赖抽出一本蓝色封面的,是中英双译对照版的十二种孤独。


    问题来了。


    她坐哪?


    卧室只有一张单人沙发,他占着。


    第二个能坐的地方就是床。


    总不能……


    她咳了咳,提醒。


    如果他善解人意,会去床上,把沙发让给她。


    谁知他下巴往床上点了点,大方又随意,“随便坐。”


    “……”


    啊。


    啊?


    “十分钟了,夕夕应该进去了,我回去了。”她找借口溜掉。


    他看着她。


    只要她开锁出去就会有声音,而且她的房间开灯,姚夕能看到。


    她也知道。


    “好吧,那我等她睡了再回。”她妥协。掀开被子一角,打算坐下,又难为情地指自己。


    他有洁癖,她没洗澡,还穿着外衣外裤,不好往床上坐吧?


    而他已经洗过澡,把沙发让给她是最佳选择。


    他往她手上看了眼。


    是的,她带了睡衣。


    可是……


    他说有浴室。


    终归是在他的地盘,不好多提要求,她被说得稀里糊涂带着睡衣进了他的浴室。


    浴室只有他一个人用过,又是这么私密的地方,属于他的个人气息很强烈。


    沐浴液和他的气息很像,抹在身上的时候像被包裹,很多个画面浮现,热气烘的头昏脑涨。


    谢望忱说被她吹头发的噪音吵得不能静心,只好帮她快点吹干。


    她的头一直被他揉揉揉。


    冬天洗完澡,吹干头发整个人舒服得晕乎乎的,她掀开被子占了一小块地方。书看了没两页就眼皮打架,抱着腿打了个盹,一看手机,夕夕还在群里兴高采烈转发美食视频。


    “……”


    又撑了会儿,她小小打了个哈欠。估计他也困了,拿了个毛毯铺地上,收了她的书,“等她睡着,你可以不用睡了。”


    姚夕不坐班,熬夜无所畏惧。


    他说,“睡吧。”


    她以为让她睡地上的意思,抬腿就要跨下来,他一扯被子,她摔进床里,看来是让她睡床上的意思了。


    她困极了,还是朦朦胧胧笑了下,“谢先生,你的风度没降下来。”


    同睡一间房就睡一间房吧,反正上次在山庄也算是睡过一间房了,她懒得矫情这个。舒舒服服钻进柔软的蚕丝被,半张脸陷入枕头里,摸了摸手机调好闹钟,说:“那我睡啦。”


    不多时,灯关了。


    毛毯上的男人低估了地板的硬度,被硌得睡不着,单手垫在脑后,望着窗帘缝隙出神。


    床上的女人呼吸声逐渐平稳。


    他的呼吸频率快过她,两道气息时而交错,时而交缠。


    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过身。她手腕垂在床边。


    盯着看了会儿。


    她不留长指甲,指缘光滑圆润。


    他抬手碰了碰。


    就一点。


    触及温度。他无声叹口气,半起身捂了捂,接着把手给她放回被子里,顺带拿了个抱枕枕在脑后。


    声息渐消。


    黑暗中,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第34章 毫无缓冲 我们拍个照吧


    “汀沅, 又喝咖啡?”同事问,“第三杯了吧,昨晚没睡好?”


    宋汀沅眼下浅浅青色, 弯弯唇说有点。


    昨晚她后半夜几乎没怎么睡。


    指尖有触感的那一刻她就醒了,起先以为他是不小心碰了她, 可紧接着感受到宽大略带薄茧的手悄然将她捂在手心,暖热再轻轻放进被窝。


    她再怎么想装傻都装不下去了。


    可是。


    他不是有一个爱了很久的人……


    为什么,怎么了,他在干什么。


    怎么能。


    对此,乔琳琅的反应非常激动,“我就说吧, 我就说吧, 我就说他对你不清白。”


    宋汀沅无措紧张兮兮, “可是…”


    她说:“宋汀沅, 你有没有想过压根就没有那个人?你知道名字吗,见过他对别的女人有出界的言行吗,他在你面前怀念过别人吗。”


    宋汀沅摇头,再摇头, 再再摇头。


    她说:“所以只是用来挡别人的借口。”


    “要是他真有爱人,谢董干嘛还费劲吧啦的给他张罗相亲对象, 为什么不去找那个女人结婚。”


    “万一是人家不喜欢他,拒绝了他?”


    “不至于这么磕碜吧,他哎。”她说:“退一万步, 那他可以追啊。要真有那么喜欢, 被拒绝也会追吧。而且以他的水平,不是没能力没条件追。你见过他追谁没。”


    这倒是真没。


    姚夕说他以前身边没女的。


    乔琳琅一锤定音:“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以他的人品, 有爱人的话根本就不会和别人结婚。”


    细想起来,这倒真是。


    她信了一半了。


    乔乔更关心的是,“你对他什么感觉?”


    “我,”她噎住,吞吞吐吐,说实话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直球型的人,真碰上事了黏黏巴巴纠纠结结的,“……我不知道。”


    不清楚怎么形容。


    乔乔倏然想到她去棠城前的一个深夜,叭叭叭半天正在输入中,最后一句有用的话都没说出来,问她那晚是不是和他待在一起。


    “那晚,是。”


    “OK,那好了。”她自有定夺。


    圣诞节将至,商场触目可及红绿配色元素的装饰。


    乔琳琅的母亲远在国外,但挂念着女儿,给她订了一株圣诞树和一些礼物。


    她约汀沅出来买挂饰装饰圣诞树。


    顺便分享了件事,前几天她爸找她要了身份信息,上午她收到一条购车成功后自动配置资源的提醒。


    她爸要偷摸送车但没藏好,被她提前收到短信了。


    “我得装不知道,考演技了。”


    宋汀沅觉得他俩好可爱。


    她一直都知道,乔琳琅爸妈虽然离婚,但都很爱她,不管她在国内国外发展,精神和物质上都默默支持。


    圣诞树装饰实在太好看了,而且很多是成对成对卖的。


    宋汀沅选着选着,干脆也买了一棵。


    回程途中,她刷朋友圈,看到了一条宋天邦的更新。两张照片。


    一张是一家三口在圣诞树前的合影,背后的圣诞树装饰得很华丽,周青站在中间笑眯眯的,宋天邦和宋黎明分别站在两边,画面和谐又幸福。


    另一张是一幅油画,画的是上一张的内容。


    宋天邦在底下评论说小周画的。


    她退出,关了手机。


    坐惯了自己和谢望忱的车,再乘计程车,忽然有点发晕。


    树运到长华湾的时候,他们刚吃完饭。在谢望忱疑惑的目光里,宋汀沅打开门,让两个派货员合抱一长条圆柱形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放客厅。


    “就放着吧,谢谢。”


    派货员拿出随身携带的园艺大剪刀,询问:“小姐,要醒树吗?”


    “要的,麻烦了。”


    派货员剪掉表面的蛇皮裹袋,树枝一片片炸开向外伸。浓浓的松树气味漫开。


    她想到谢望忱的洁癖,打算叫停,“不好意思,我没想到有这么大味道,你介意吗?”


    他好像没听到她声音,偏头凝视几秒,让派货员小心些,剪掉了不少树枝。


    看来是不介意的。


    松树并不难闻,许多有名的香水都加有松香。


    她当晚就开始装饰,把买来的一袋水晶,玻璃,蝴蝶结,金属片,松果,肉桂,糖果拿出来,先在心中大体设计了下,再有规划地挂上。


    原本以为他对这些小玩意儿不会有兴趣,没想到他拖了张椅子坐在一边,看了会图纸,按教程给松果和肉桂打孔,穿线,用小刀裁开红色丝带绑蝴蝶结。


    她怕影响他正事,“你今晚不忙?没别的事吗。工作处理完了没,健身房去了没?”


    他短暂无语后,还是那句话,说她压榨人上有天赋,适合当资本家。


    以前听听就过去了,可这次,她把五角星固定在树顶,眼神飘忽,买花篮这种小事真的需要他亲自去做?虽然那会儿下班了,但赵晋下班后还工作的情况不少,而且他又不止赵晋一个助理,再者非要晚上买吗。


    谢望忱听到她“呵呵”一声,眉骨微挑,问她难不成是跟五角星有什么沟通。


    她神秘不言。


    装饰到最后,她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彩灯不亮。彩灯缠了整棵树九圈,亮起来后会非常漂亮,可以说是她设计的圣诞树的灵魂了。


    “电池我也换过了。”


    谢望忱来看,她把彩灯交给他,担心是商家配的电池失效,去把电视机和空调遥控板搜罗来同型号电池换上,还是不亮。


    “你先挂别的。”他拿过去,拆开主控板。抨击厂家品控差,从根本上来说这是个瑕疵品,阳线展露长度太短,没法通电,很可能这条生产线出来的所有主控板都有问题。


    他用美工刀正反各划一刀,捋去多余的,重新接上铜丝,按下开关,果然亮了。


    整个客厅都灌满了暖黄色跳跃的柔光,仿佛骤然跌入了童话世界。


    他把灯递给她,话接上句,说但也没办法,依靠节日促销的消费品为了赶上市时间很难保证质量。


    她奇怪他今晚话怎么这么多,“还好,毕竟不贵,彩灯好像才三十块。”


    他点头,说要是所有消费者像她这么宽容糊涂的话,优盛售后部可以回家休息了。


    她听岔了,“售后部还没下班?”


    他睨她的眼神颇有再次认证她有压榨人的天赋那句话,“我的意思是歇业。”


    “哦。”


    最后剩下一捧水晶没办法挂,他腾出个空文件夹,裁成一厘米左右的宽度,左右两段各挂一串放到树上。


    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大功告成了,累,又很有成就感。


    她装饰的圣诞树通透漂亮,还有股干果的香味。她满意又开心地欣赏。


    他去餐桌那边一趟,回来时带了个支架和手机,语气寻常道:“我们拍个照吧。”


    就在这一秒,他话音落下的一秒。她像被电流击过,鼻尖和眼眶俱是一涩,泪水猝不及防涌上眼眶。


    他一定也看到了那条朋友圈。


    但也就那一秒,她背对着,又很快就压下了反应。看不出任何异常。


    淡淡弯着眼睛转身,“好啊。”


    谢望忱先给她拍了张单人的,又过去拍了张合照。


    他,她,圣诞树,三个的合照。


    画面装得很满,一点不空。


    *


    女装的实用性远低于男装的话题在网络上不算新颖,而在冬天这一特性俞发明显。


    这是宋汀沅越来越清晰感受到的认知,也是下期电台节目的预备素材。


    她的衣服很多,打开衣柜,如果不刻意去挑选口袋大的衣服,随机选择,那么无论是强调潮流和设计感、时效性强的时装,还是注重舒适、大众日常的普装,口袋大多很小很浅,有的甚至没有,难以装下整只手。


    与此同时的男装,同样无论是时装还是普装,大多口袋多而大,装两只手绰绰有余。


    夏天尚且可以以手提袋替代口袋存放物品的功能,可到了冬天,需要保暖功能时,口袋一只手都装不下,着实不便。


    尤其对于她这类怕冷,又容易冷的人而言。


    “过来,手给我。”谢望忱一下车就接过她的包,把她手揣进自己口袋。


    自从上次把她的手装进兜里后,只要一起在外面,她的手就一直在他兜里了。


    哪怕是从车库到电梯那么一小段距离。


    有时她还没来得及觉得冷,但是也……她小小地尝试抽出过一下,可没成功,而且放在他口袋确实很温暖,也就懒得挣扎了。


    他先换好了鞋,去厨房看孙姨准备的晚餐,她落后几步,看到他大衣的口袋边缘明显的变形。


    她总是站右边。所以他一边口袋妥帖平整,另一边变形外翻。


    好几件都这样了。


    诶…


    *


    周四这天,她照例录电台音频,在结尾时呼吁适度提高女装实用性的建议。


    陈钦洲在后面翻电台的收听数据,毫不留情地说:“就这么点人听,你怎么坚持这么久的?”


    如果不是录音室不能带水进来,她可能已经泼他了。


    其实不少了,比起最初稀稀拉拉的十多个播放,现在每期平均有八千以上的播放量,有时选题好,可以上万。


    数据在非娱乐,非官媒主账号的赛道算中上了。


    “这个人是谁”


    账号主页有个亲密听众榜,他指着排名第一的id问。ID昵称是一排水滴的emoji.


    他翻到第一期,水滴id每期必听,且都有互动留言,IP又在本省,应该是熟人。


    她眸底柔软:“我家人。”


    奶奶不止每期准时收听,还发动身边的人听。她播的内容再烂再无聊,奶奶也会说好好好。


    陈钦洲趁她不注意眼疾手快给水滴ID点了关注,退出,又问排名第二的,“这个也是熟人?”


    IP也在本省,虽然没翻到互动留言,但亲密度能排这么高,想必也是一期没落下。


    ID没设置过,原始用户名:用户943267。


    这个账号她很眼熟了,不过确实不认识,但也不排除是熟人的可能,当初她往朋友圈转过电台的分享链接,张教授就是通过链接看到的她的电台,最早做的时候,还给过她些小建议。


    “不知道,你问这些干什么。”她看了看时间,下班好一阵了,“你怎么还不走?”


    共事到现在陈大少爷仍是一副顽固样,可比她初印象好得多。


    他时间分两半,一半帮组里干活,一半干自己的事。


    心情好的时候,姜悦悦都能使唤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刘主任也叫不动他。


    他脑子很性感,不是专业出身,可办起事,只要简单说一遍,他可以完成得毫无差错。玩转各种表格和建模,前段时间出了个当街抢劫的新闻,她写稿报道的时间,他做了个3D模拟的全景还原动画。


    新闻和动画一起发出后,直接占据了热门。


    加上长了张帅脸,大家又心知肚明他不会在这里待很久,渐渐都非常喜欢他,他在公司的人气快赶上学校了。


    有的人,在哪都是风云人物。


    陈大少爷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回去无聊,我不想挤晚高峰。晕人。”


    “?”行吧,她说,“那我先走了,钥匙在录音台,你记得把门关了。”


    他又跟上去,“那我也走了。”


    她提醒,“晚高峰还没结束。”


    他收拾东西,真心实意,“我怕鬼。”


    下班好一阵,人几乎都走完了,人快走完了,整座楼空空荡荡。她再一走,太阴森了。


    俩人分开走的,她先走,他去值班室还钥匙。


    宋汀沅开车驶出地下通道,遇到了一个始料未及的人:宋黎明。


    他车停在路边,人站在树下,看到她,立即要笑不笑的走来了。


    宋黎明前年在新加坡念了一年管理学水硕后开始逐步接触家业。他是典型的两面三刀人格,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小时候就领教过。


    小学某年暑假,她被送去宋家过暑假,那是一小段她能和周青相处的时光,彼时的她很珍惜。


    他明面叫她妹妹,背地却剪碎她的课本藏进狗舍里。她发现后,怕给周青惹麻烦,假装不知道,他却更加过分,按住她,在她的手臂和脸上写字。


    他慢慢地近了,她故意开出去一段,他只好调头再走过去,边走边说:“妹妹,结婚这么久也不知道请哥哥吃顿饭呢?”


    她没下车,只降下车窗,“有事说事。”


    他笑了下,像是气的,“身价果然是不一样了,口气很足哦。”


    “放轻松,是好事。奶奶的生日快到了,妈打算给她办个生日会,我呢,先跟你聊聊。”


    “我奶奶的生日不用你们操心,我会看着办。”


    她看办生日是假,借机搞社交是真。


    “我倒是没关系,妈可要伤心了。”


    宋黎明丧母很早,表里不一,对周青的感情却是真的,周青也真的对他好。


    她不欲和他多说,“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警告他:“奶奶要静养,你最好不要过去骚扰她。”


    她说走就走。


    宋黎明吃了一脸尾气,踹了脚轮胎,骂,“妈的,脾气养的大。”


    *


    隔天晚上,宋汀沅晚上有个饭局,和先识的赞助商。


    她刚工作的时候因为形象好,经常被领导拉出去参加交际和应酬,她直接再三表示不喜欢,在饭桌上也确实不会说漂亮话,加上转组,就很少去了。极少,一年约摸两三次。


    陈钦洲听说要喝酒,也跟了过去。


    刘主任,唐冉,几个别组的代表,还有三家赞助商的老总。


    一个老总姓王,房地产行业的,喜欢干些附庸风雅卖弄离骚的事。


    饭局开始前,让秘书给在座的人送了一贴自己写的字画。


    宋汀沅展开,疑心是秘书拿错了草稿。转头看了看别人的,画风一致,没有拿错。说不上歪歪扭扭,但用来送人着实是勇气可嘉。


    陈钦洲瞄了眼,憋住嗤笑。


    刘主任拍桌,大赞:“王总,你看看,志趣多高雅,我们跟您还有得学。来,我敬你一个,王总。”


    要不怎么说人到了一定的高度很难听到真话。


    王总拨着檀木珠,真有模有样自谦起来了,“字写的一般,你们不嫌弃就好,相逢便是缘,这杯我喝了。”


    刘主任搞交际酒桌文化得心应手,话又多,有他在的场合不会冷场,欢声笑语的。


    另一位赞助商姓钱,身材富态,嘴唇外翻,阴恻恻的,饮着小酒,眼神有一搭没一搭地瞟向唐冉。


    吃到一半,他咳了咳点评,“新闻这个行业,我们都知道,记者么,能说会道很重要,更重要的是知道为谁说。”


    唐冉说,“记者说什么得看发生了什么。”


    钱总笑她天真,“哈哈哈,这位……”


    刘主任递话:“这位是我们先识的财经记者,姓唐,非常优秀。”


    “小唐,给钱总打个招呼。”


    “钱总,幸会。”


    “唐小姐,现在哪还有什么正儿八经的新闻。”钱总说,“再一个,记者这职业么,说白了就是个青春饭,你们以后不都得转型编辑,主持人……”


    钱总高谈阔论,说自己认识电视台的哪位领导,人缘广,资源丰。


    唐冉越听脸色越白。


    刘主任抬酒杯,示意别放心上。


    他早说了,九年义务教育拢共普及三十多年,别看这个‘总’那个‘总’,没几个脑子真有东西,尤其年龄大点的总,基本只对自己那行精通,硬要说别的行业也是拾人牙慧,就当他牙牙学语。


    素质方面么,出了自家的门,有时遇人,有时遇狗,概率一样的。


    钱总叭叭半天,唐冉不为所动,脸上还是保持着微笑。


    他捏了杯酒去她那边,“说什么都不如做点事实在,我呢,看好你们先识就直接投了。”


    他靠得极近,酒气都快哈她身上,“唐小姐,你看,这杯酒你是不是该喝?喝了,我们也算交个朋友。”


    宋汀沅皱眉。


    “好啊。”唐冉很给脸的一饮而尽。


    钱总看她喝了,眼睛一抹精光闪过。他喜欢冷脸美人,尤其是服从他的冷脸美人。


    “好,爽快!”又倒了杯,“再来一杯。”


    她又喝下。钱总又倒。


    宋汀沅看了眼陈钦洲,他说有办法挡酒才带他来的。


    陈钦洲耸耸肩,不为所动。


    如果被灌酒的是她,他有的是办法,不是她,就懒得有办法。


    倒到第四杯,宋汀沅制止,“钱总,别光喝酒了,吃点东西吧。”


    钱总被打断,跌份了,很不爽,目露凶光看她,又意识目的性太强,过头了,骑驴下坡,“遇见大家,很开心,我是个糙人,表示开心就知道喝酒。这样吧,咱们抱一个。”


    “感情好,抱一抱。唐小姐,来。我喜欢你爽快的个性。”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唐冉,抱一抱这个界限悬得很,为此翻脸不值当,抱了又被揩油。


    唐冉的微笑再挂不住,如果只关乎她一个人,她现在只会把酒杯倒到姓钱的头上,可关乎公司……


    在座神色各异,同样的是表面笑着,内心颇为紧张。


    只有陈钦洲悠闲自得地吃东西,体贴地接过服务员新上的菜摆在合适的位置。


    桌下,宋汀沅轻踢了他一下。


    陈钦洲停住,无奈搁下筷子,深吸一口气,再抬头已经笑得人畜无害纯真热情。


    他张开双臂朝钱总走去,截了本该拥向唐冉的怀抱,“巧了,钱总,我就喜欢你这种爱抱人的性格。”


    “来,感情真,抱得深。”


    钱总表情像吃了苍蝇,撇开他,他又张开双臂缠上去,“钱总,怎么不抱我,我也很爽快啊,您歧视男人?”


    刘主任也张开双臂,豪迈道:“都抱一抱,钱总,来!”


    宋汀沅忍笑,和文娱,时政组的代表也上去,抱了抱,这样即便他再抱唐冉,也没任何意义了。


    唐冉缄默片刻,故意袖口蹭上糖醋酱,借口去卫生间处理,走到门口,叫上宋汀沅“一起。”


    卫生间,唐冉清理干净袖口的污迹,抬起下巴。


    镜子里映着她们两人。


    她冷漠地开口道:“用不着你帮我,我的酒量喝完一瓶也没问题。”


    “帮了我平白欠一个人情。”


    “我不是帮你,只是看不惯。”换做别的任何一个女人,她都会帮。


    宋汀沅不想和她纠缠,“你让我一起出来,不是怕钱总回过头为难我吗。我过来了,你人情还了。”


    又是一阵沉默,唐冉说,“你拉拢人挺有手段的。”


    她看得明明白白,是宋汀沅让陈钦洲救场的。


    那种像牛又像狗,傲慢难驯的人竟然也能拉拢。


    “你挺无聊的。”宋汀沅不想吵,刚要走,就听到唐冉的声音:


    “谢谢。”


    很小一声。


    唐冉理不直气也不壮。


    宋汀沅回头,狐疑地盯着她。


    唐冉东张西望,当看不到她眼神,“一码归一码,这个人情我会还你。”


    “嗯——”能说这话算是难为唐组长了,但她还是得提醒,“不用还我,是陈钦洲帮的。”她不想抢别人的功劳。


    “我说了一码归一码。”唐冉翻开包,看手机,“刘主任给我发了消息,说那边他殿后收拾,让我们别回去了,直接回家。”


    刘主任话多心眼多,虽看重赞助,正事上还是十分护着下属的,放任唐冉喝酒也是因为知道她酒量好。


    她俩坐电梯下楼,电梯门合上。


    俩人时隔许久第一次在一个小空间和平共处,没盘算着怎么呛对方两句,还有点不习惯。


    一层层下降,降到4楼,电梯停止,外面有人要进。


    宋汀沅的位置正对着门,习惯性退了退给即将进来的人腾空间。


    电梯门向两边开,没有任何缓冲。谢望忱身着黑色正装,和她四目相对。


    赵晋扶在感应门处,等老板先进,一抬头,看到宋汀沅。


    同一时刻,唐冉认出了谢望忱。


    第35章 干脆装醉 “出来,不要闷着”……


    “太——”


    “谢总——”


    赵晋和唐冉同时开口。


    宋汀沅也跟着:“谢总!”


    又抢先在赵晋开口再次前, “赵助理,我是先识记者宋汀沅,还记得吗?”


    赵晋刚和老板跟一家经销商谈完事, 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是要装不认识?上次采访, 老板和老板娘就演的这出,又来?再看谢总是纵着的态度,他不理解但秒get,“太——太巧了,宋记者,我当然还记得。”


    “也来这边办事?”


    “是的, 太巧了。”


    “打扰。”谢望忱没有跟她们同行的意思, 向走廊另一端走去。


    赵晋笑笑告辞。


    “谢总, 谢总!”唐冉跟上去, 边掏记者证边说,“我是先识的财经记者唐冉,一直想约您的采访,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可以借用你几分钟吗?”


    “抱歉”他没停下,“我不接受私人采访。”


    之前没有和他说上话的机会, 这次人就在眼前,她不可能再放弃,追着, “不是私人, 我会以公司的名义,您的采访将会发布在核心版面,对您和优盛绝对是绝佳的宣传机会!”


    “五分钟, 您只需要露个面,回答我几个问题,五分钟就好!”


    赵晋拦住她,“抱歉,小姐。感谢你对优盛的关注,想了解更多信息或合作可以登陆我们的官网查询,想采访也请通过官方渠道预约。”


    前面,谢望忱走过一个拐角,马上要消失了。


    唐冉大声喊:“如果你觉得生活暗无天日,去躺在草坪上,当阳光落在身体,风吹过衣角,不要怀疑,全世界最大的的能量来源已然灌注在你身上。所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而我在这里,不论你想做的事是什么,我祝你功不唐捐,得偿所愿。”


    他顿步。


    这是他几年前第一次参加协会的发言。


    包厢内,他给唐冉十分钟做表述。


    她详细说明了这几年他回国后的事业发展轨迹,主攻业务方向以及变化,包括鲜有人知的在港城的海运管理,以及他在各大公众场合的路演发言。


    准备夯实,专业能力可见一斑。


    谢望忱沉吟片刻,视线不着痕迹扫了眼宋汀沅,“谁来采?”


    宋汀沅在后面全程低着头。


    赵晋立马懂了,询问采访由谁来,详细的发布栏目名称,时间等等。


    唐冉看出谢总态度有软化,但仍愿意薄弱,忙说:“宋记者采访过您,有熟人在更打得开,如果您这边合适,我和宋记者共同采访。”


    宋汀沅手机一亮,锁屏显示新消息:【谢望忱:采访对你们很重要?】


    谢望忱放下手机。


    她十分纠结,唐冉想拿他的首采加独家很久了,对他的个人事业发展早就摸透。唐冉是出色的记者,对难啃的采访对象做到这个程度不奇怪。


    她约摸知道他不想接受采访的原因。


    关乎他们都知道,却从未提及的一段记忆。


    上次她的误打误撞的采访只是笔采而已,不用上镜,也不会以他的个人名义营销发出。


    她不想他勉强。


    尤其,如果有千分之一是她的原因。


    【汀沅:如果不想接受就不要接受】


    【汀沅:不重要】


    她刚放下手机,那边谢望忱手机就响了。


    赵晋目光在他俩之间挪动,他们俩真装还是假装,生怕不被识破还是怎么的?


    她太阳穴突突跳,他怎么老不静音。


    好在唐冉精力只集中在谢望忱身上,等着答案,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他语气凌然,自带上位者的不容置疑,“你的工作态度我很欣赏,但是抱歉,我不接受采访。”


    唐冉后脊塌下。


    “据说贵公司在招商,需要的话,赞助可以和我助理谈。”


    她眼睛又亮起。


    他放下交叠的长腿,从皮质的沙发起身,对赵晋道:“尽量满足二位的要求。”


    赵晋知道这意思是要投了,那他之前还认真评估后拒了算什么,算他勤快吗。


    想是想,做是做。他友好地递上名片,“后续详细沟通。”


    唐冉拿着名片,一时没消化。这是被彩头砸到了?


    不到二十分钟,一会儿天堂一会儿地狱的。


    赞助拿到的是真金白银,采访得拐几个弯才能有收益。


    看饭桌上刘主任对赞助商的态度就知道赞助多重要。


    她懵了懵,梳理情况,立刻致电刘主任说明意外之喜,谢总那么说了,赞助十拿九稳。


    刘主任那边还没结束,听说了这事,在电话那头笑得合不拢嘴,又是一番叭叭,说难怪他的发财竹上周开了花,先识明年的运势肯定好,老天爷追着喂饭,财神爷追着送钱。


    末了又问她们有没有吃饱,要不找个餐厅再开一席。


    唐冉问宋汀沅的意思。


    此时,宋汀沅屏幕又一亮,【谢望忱:还有没有事?】


    【谢望忱:我在地库】


    【谢望忱:冷】


    三条闪进来,锁屏页面显示了他名字,她迅速倒扣,“我吃饱了,不去了,你们去吧。”


    唐冉也想回家休息,回绝了刘主任。


    她送唐冉上计程车,然后直奔电梯下地库。


    廷荟的地下停车库和楼上包厢销金窟的装修实在不符,包厢富丽堂皇金光璀璨,走得欧式古典极繁风。


    地下停车场却是十多年前的装标,取暖装置聊胜于无。


    电梯门甫一打开,湿冷的风灌进来,比露天低温更低。


    灯光昏暗,肃寂。谢望忱靠在宾利车头和赵晋谈工作。


    赵晋提醒他:“周工最近的状态很不对。”


    “怎么说?”


    “就,经常放空,恍神。前天我去他办公室,他不在,我看桌上有盒阿普唑仑。”


    阿普伦唑是治疗焦虑抑郁的。


    周铁话不多,内心异常强大,不是会需要药物控制情绪的人,能牵扯他情绪的事物也不多。他有了判断,道:“好,我知道了。”


    赵晋不是告状,他大总管的名号不是白来的,哪个部门效率几何,风貌怎样,哪位擅长什么该往哪放,谁吃白饭谁干事,谁状态如何,他都要留意,内外公私统筹。


    赵晋是他的眼睛也是他的手。


    高跟鞋踩地的声音靠近,谢望忱转头。


    宋汀沅想他离开那么快,还当是有急事,结果是在车库等她,不免内心好笑又泛软。


    她说:“冷你先回去啊。”


    “你在这我怎么先回去。”他语气没什么感情,手却朝她伸去。


    她搭上去。


    半暖不凉的。


    她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柔软白皙,可一受冷就会泛起不正常的红。


    他提醒:“另一只。”


    她另一只也搭上去,他握着两只塞进口袋。


    赵晋瞟了眼谢总变形的口袋,和他俩的姿势,总算解密了某个疑惑。


    他继续跟赵晋聊事。


    他的体温总是热,没冷过。


    她暖倒是暖和,可也被禁锢了,两只都被他收起来动不了,像手铐。


    赵晋不知目光该往哪放,只好看天看地,看消防栓合不合格,墙面粉刷是否平整。


    她探出个头,“赵助理,你反应好快,谢谢。”


    赵晋连连摆手。


    太太您比较厉害。


    一声赵助理还记得我吗打得他措手不及。


    谢望忱让她去车上。


    她在前座还是后座犹豫了下,去哪个座和谁开车有关,不确定谁开。


    谢望忱斜了后面一眼,赵晋立刻要走:“谢总,宋小姐你们先走,我打车回。”


    “我就喜欢打车。”


    她“诶”了声,这里好打吗。


    他给她开了副驾的门,塞人进去,“他就那点爱好,让他打。”


    他更喜欢和她单独待一起,为此情愿亲自开车。


    没人了。他启动车前问:“喝了多少?”


    在包厢就闻到她的酒味了。


    这都发现了,她自己都没感觉,“一点点。”


    这种局出来不可能一点不沾,她喝了一杯不到,故意为难是很少的,更多时候并非谁要灌谁,友好的聊着,象征性碰一下杯。她语气弱弱:“几口,干红而已。”


    “嗯。”车内温度高,男人脱下外套,给她抱着,让不舒服的话先睡会儿。


    “没有不舒服。”她扭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外面。


    “谢望忱,有没有说你很会撩人。”她整颗心脏都怦怦跳。


    再这样下去,她会心动的,动很大。


    陷入爱河,她水性不好,全身沾湿,湿很透。


    车驶过临江,他转头看她一眼,“没有,我没撩过其他人。”


    “好了,不要说了。”她被逼到河边,湿透了,水沿着裤腿上攀。深水涉井,还觉得甜。


    让别人不要说的人自己又说:“而且很帅。”


    出电梯看到他半靠车头,身高腿长,侧身微微低头和赵晋说话,堪比在拍广告的冷酷男模。以贵气著称,红遍国内外的超模程晔也不出其右了。


    车窗上,他侧脸轮廓流畅,鼻梁挺直,眼尾一颗不明显的痣。外套脱了,上身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喉结抵住领口滚动。


    原来她并非不吃颜。


    他打了把方向盘,并不谦虚:“有所耳闻。”


    低低的笑声让她想起系领带时感受过的带着磁性发声的轻颤。


    “转过来,我看看你。”


    她不肯转,把他的外套铺在身上,下巴也缩进去,像只小松鼠慢慢把自己藏起来。


    夜景意料之外的好,江面映着漫天星辰,雾气几许,模糊了流光,把隐隐约约暧昧难辨的情绪笼罩得恰逢其时。


    看来红酒后劲很强,他减慢些许车速,再看去,只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随后叫了一个存在于内心很久的称呼:“沅沅。”


    “沅沅?”


    “出来,不要闷着。”


    那颗圆圆的头埋得更深了。


    含糊不清说“不要。”


    天了,她到底在干什么。


    要不干脆装醉算了。


    第36章 超薄润滑 其实他很爱多想


    第二天宋汀沅从床上醒来, 直觉忘了点什么,吃完早餐才想起——忘了个人,陈钦洲。


    好歹是她带去饭局的人, 又被支出去救场,她好歹该问一句有没有安全到家。


    她马后炮地给他发:到家没?


    对面很快已读, 然而不回。


    公司群里安安静静,应该是没出乱子。


    陈钦洲不满宋汀沅推他去救场,结果自己先跑了,一整个周末都没回消息,在朋友圈刷屏伤感文案。


    周一,她尝试解释。


    事实上不是她先跑的, 是被唐冉叫出去的, 后来刘主任又说让别回来了。蝴蝶效应, 连锁反应, 始料不及。


    陈钦洲才不听。她问那要怎样。


    他想了想,滑着椅子够来个文件夹,取出张空白页,涂涂抹抹, 画了张卡片,给她, “签字。”


    卡片的标题是:《万事OK》。意思是他暂时没想到,让她先欠着,以后他有想让她做的事了, 她再照做, 现在先签字。


    哇塞,好正宗的小孩。


    她怀疑他读的不是大四,是小学四年级。


    然而不签, “谁知道你要让我做什么。”


    他保证:“放心,不会出格。法律规范之下,道德伦理之内,符合社会风俗,在你能力范围。”


    反正一张普普通通的纸片,她磨不过,在乙方处签了名。


    陈钦洲煞有介事地把纸片卷起来收好。


    又过了几天。


    一个中午,宋汀沅,潞潞,陈斯然,唐婷,还有几个同事一起吃饭,年底自然而然地说起了催婚话题。


    一个同事说,“还没过年,我妈已经给我发了十个要相亲的人了,我才25,又不是52。”


    “你妈妈挺神通广大的,居然能找到十个人给你相。”


    “说实在的,相亲好尴尬,我是真不想去。”


    斯然很丧地说:“有时候不是想不想相的问题,你们有没有发觉,工作后纯粹没渠道认识异性,不相亲只能等着孤独终老了。”


    “也分人,我一个朋友,长得贼帅,出门坐趟地铁都有好几个女孩问微信,周末发个想出门玩的朋友圈,一堆人约。通讯录里的女孩数都数不完。”


    “‘贼帅’那就别提了,颜值是稀有资源啊。”


    大家齐齐望向宋汀沅。


    女孩们上班之后,有时间有本钱倒腾收拾自己了,尤其她们还是在传媒行业工作,都不差的。可要说得上稀缺资源的颜值,就属宋汀沅了。


    她当年面试,一张随手拍相片就在公司群里传疯了。人力部那群全员颜狗,在入职之前,就很多人认识她了。


    潞潞托着腮,“汀沅,羡慕你,你肯定不用相亲。”


    她正听他们聊天呢,突然被叫到,嚼嚼食物咽下,“我相的,狂相。”


    她和谢望忱就算是相亲相到的。


    “啊,不可能吧,你啊,你啊!”大家一副‘世界疯了吧’的表情。


    “找到合适的这么难,毁灭吧。”


    一说起这些话题,大家都滔滔不绝。


    斯然又说,“其实接受相亲也难相到合适的。”


    另一个同事唐婷说:“我是不相信相亲啦,两个压根不熟的人凑一块,能有什么感情,看的是彼此的条件,房、车、钞票、社会地位…明码标价,任人挑选,你们不觉得细思极恐吗。”


    “可是你换个角度想,过日子不就得条件匹配旗鼓相当吗,这样才能长久,一时的心动倒是有感情,但时间一长问题就出来了,还不如一开始就摊开来。”


    此话一出,大家觉得颇有道理,只有唐婷坚持捍卫纯粹的爱情。


    宋汀沅动作停了停,后面她们说的没怎么听了。


    回到办公室,她摸到早上谢望忱塞的巧克力,胡思乱想一阵。


    轻轻呼气,还是工作吧,好好工作。


    无论如何,这一条是不会变的。


    下午研讨会,负责采编的石娜搜集了近期热门新闻,播到一半,宋汀沅叫停,“上条麻烦再播一遍。”


    石娜返回重播。


    视频是一段监控,背景是某个公园,一个女孩坐在花坛,随意地把书包扔在地上,侧后两步远的一个老太太突然摔倒在地抽搐似急病状,惨声求助。


    女孩神色冷漠,没有丝毫回应。整个过程两分钟,老人生命极速流逝,看得人心惊胆战。两分钟后,女孩捡起书包走了。


    字幕显示后续,老人未获救助,已于当天去世。


    女孩约摸十二三岁,老人60岁往上。


    看穿着,约摸是五六月份。


    评论区意料之内的被骂声屠了,沸反盈天。


    有人分析女孩的微表情,判定女孩是天生反社会人格,天生坏种,潜在的杀.人犯。这种孩子是讨债鬼。告诫有孩子的家庭小心千万别让孩子靠近这类人。作孽,迟早孽力回馈到自家人头上,早晚有天收。


    也有人劝诫看紧老人,别去这种人少的地方,否则遇到突发情况无人求助,无力回天。


    石娜介绍这条新闻首发是在上半年,最近偶然被营销号搬运,又火起来了。


    “汀沅姐,有什么问题吗?”


    宋汀沅觉得女孩有点眼熟,又想不出在哪见过。首发平台是电视台,事件应该是核实过,不存在虚假炒作。


    “继续吧。”她做了个记号。


    “好的,让我们看下一条。”


    ……


    今天实在忙,事赶事,挤一块。


    16点左右,接到热线反映,二院发生了多人医闹,宋汀沅迅速点了几个人一起去现场。


    现场有特警,情况很快被控制,没有造成人员受伤。


    她出示证件后,进行了常规报道后离场。


    摄影和采编先走,她殿后,顺便观察有没有可以补采的素材。


    下到二楼时,一道声音喊住了她。


    “宋汀沅?”


    她回头,是一个很高的男人,羽绒服,运动裤。身边一个小鸟依人的女人挽着他。


    “褚阳?”


    是褚阳,高中校友,说起来,他和谢望忱同班,大她两个年级。


    念书时,他老给她和几个朋友送东西,早餐,笔记本,便利贴,咋咋呼呼出现在她们面前。起初她完全搞不懂此为何种行为艺术,很久后才知道他是喜欢她。


    陈年往事,早翻篇了。


    三年前,校友聚会,他朋友们说起这茬,起哄笑他们,她和他也觉得好笑。


    褚阳看她的胸牌,说:“过来采访?”


    “对啊。”


    她弯唇,也给女人打了个招呼。女人温温柔柔的,小腹微凸。


    她问:“你们……是来产检?”


    他不好意思,满脸幸福:“对,我老婆,我们刚结婚,等孩子生了再办婚礼。”


    “恭喜啊,到时候叫我,我给小朋友封一个大红包。”


    “哈哈,那必须的宋总。”


    *


    谢望忱听到她在医院的时候紧张了下,“怎么了?”


    “没事,我过来做采访呢。”她对电话那边说。


    孙姨的孙子学校有亲子晚间游园会,晚上耽搁,去不了长华湾了。


    宋汀沅提议去外面吃,谢望忱说回家吃,他做。


    她奇怪:“你会做饭?”


    “会一点。”他似乎在签文件,有翻页和笔尖划下的沙沙声传来,还有隐约视频讲解的机械声。


    他语气笃定,她便答:“好。”


    约了一个家附近的大商超见面。他们前后脚到。


    送他过来的不是赵晋,是另一个助理,面生。他自我介绍姓沈,赵晋休假时,由他代劳。


    她微笑回应,还说着话呢,胳膊就被谢望忱牵走。


    他们在一起时,她手的所有权不属于自己。


    沈助理目送他们二人的背影,微微咋舌。


    一方面第一次见谢总如此黏人的一面,和在优盛形象截然不同,尽管这点晋哥早提醒过;


    另一方面,他心知谢总和宋小姐的结合险些葬送在他手中。


    谢望忱单手推购物车,她跟在右边。想跟他说下午见了褚阳,又止住了。


    附中校庆,校友聚会,她听人提到过他,都说和他没有联系了,原话并不好听,她怕触及他不好的回忆。


    逛到生鲜区,他拿了两盒牛排,和一些生鱼片,芦笋,白萝卜。


    因为是他主厨,她不考虑食材问题,一心想着烘焙区的甜品。终于等他拿完食材,拉他去烘焙区。


    路过收银台,她发现五处收银台都大排长龙,捏捏他手指,“要不你先去排队吧,我选好了去找你。”


    他依言。


    她选好一袋蝴蝶酥和脆泡芙,再过去。


    他在的地方,似乎永远不会难以找到,人群中鹤立鸡群,一眼能看到。


    长身玉立,冷淡,有张力又很禁欲的一张脸。


    走近,她却顿住了。


    因为他好像在盯着某个地方,她顺着目光看去,脸上一顿火辣。


    是收银柜桌面货架的位置。


    方方正正的盒子写着超薄润滑12只装字样。


    太快了,他应该不会拿。


    下一秒,就见他胳膊一伸,她别开眼,余光还是看到购物车里多了个闪闪的盒子。


    恨不得回烘焙区躲起来,但还是硬着头皮过去了。


    “选好了?”他牵她手。


    她低低含糊应声,把甜品袋扔进购物车,为了避免尴尬故意说“我先去车里等你。”,留给他私人空间结账。


    他挑挑眉,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愿意陪他,还是应,“嗯。”


    回到家,购物袋放在岛台上。


    她不好吃白食,主动给他打下手,洗菜分装,但就是拐弯抹角不肯碰购物袋,让他取出菜给她。


    他挽起衬衫袖口,露出的手臂结实有力,操作台面于他偏矮,背躬着,青筋微凸的指骨沾着水珠,手持喷火枪料理牛排。


    神情专注。


    整个形象和厨房没那么符合,却又有几分专业的范儿。


    好像真的很会做饭。


    客厅里,圣诞树仍旧葱郁,生机勃勃。路过还会闻到松香。


    他早晚给树喷两次水,看到蝴蝶结和金箔片掉了也会用热熔胶粘上。


    她胡乱地想今天的内衣和底裤是乱搭的,不算好看,也不是成套的。


    烫了烫芦笋,牛排开始装盘。


    他说:“给我罗勒叶。”


    她慌乱地挪开东西找了找,没看到罗勒,“没有。”是不是忘买了。


    “在袋子里,还没拿出来。”他提醒。


    “啊,要不就这些吧,不用罗勒了,”她搪塞,“反正也没洗…”


    他看了眼她,一颗埋了快一晚的脑袋,拎来购物袋,对她敞开,“来拿。”


    她实在不想让他尴尬,“不了吧。”


    眉毛蹙成一团,“我怕碰到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什么?”


    袋子敞着,拉扯还在僵持。


    她脑筋都快烧坏,盼他懂她的点到为止,“就那个啊。”


    他微顿,拿出铝盒装的无糖薄荷糖,“你指这个?”


    袋子里只有一小袋罗勒叶和薄荷糖,想到和薄荷糖包装很像,在同一货架的东西。他轻哂,懂她一直在别扭什么劲儿了。


    她懵了懵,唇瓣微张,“是糖啊。”


    还以为,还以为…说不上松了口气还是怎么的。


    “你以为是什么?”他观察她的表情,许久,随后嘴角虚勾出个弧度,“我看宋小姐好像还挺遗憾。”


    她欲哭无泪了,躲避视线,还击的话都变得无力且老实,“哪有遗憾,不要乱说。”


    他洗净罗勒叶装饰。


    她拿餐具去餐桌摆好。


    转过身,男人的眸光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黯然几分。


    他当然不会强迫她,可她无意识流露出的不情愿太直接,刺眼。


    这份浅浅黯然在五分钟后加深。


    饭菜摆上桌,夹起第一筷放进口中,宋汀沅发现他说会一点,就真的是一点。


    她觉得自己真傻,真的。


    不该这么晚才发现的,在他让她用热水洗菜就该初见端倪了。


    而且他说话很少有谦虚的成分。


    饭桌上,两个人各自吞着一口嚼不动的炙牛肉无声地抬头对视。


    她说:“……”


    “吃配菜吧,吃配菜。”


    好在配菜是能咬断的,芦笋和白萝片甚至有点脆到甘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也没熟的原因。


    谢望忱闭了闭眼。


    不应该的。


    从孙姨告知晚上不能来的那一刻,他就开始研究,拟了这道炙牛肉,看了整整一下午的料理教程。实践的过程也并没觉得难。


    她很给面子的还在吃。


    他收走两人的餐碟,把生和有半生嫌疑的肉和菜倒进垃圾桶。


    她怔然,见他真的因为这种事受挫,跟过去宽慰,“没事,我也不会做菜。”


    其实她比他好一点,她会做炖菜,为了照顾奶奶学的。炒菜,以及西式料理难度高的不太会。


    于他这正是关键所在,做饭是家庭生活重要的一环,两个人一辈子在一起生活,不可能永远吃别人做的饭。


    家里总要有人做饭,有烟火气才像家。


    而且他喜欢她胃里有他做的东西,这就跟身体里有他一样让他兴奋。


    实际上,没人知道,哪怕谢望忱自己也不甚清楚,他是一个很爱多想的人。


    比如会想第一次和她做饭没成功,会不会预示着什么。


    只是矫情的话他从不会说出口。


    不知道是从哪一秒开始的,反正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哄他了。


    她庆幸买了甜品,很甜的泡芙,和不太甜的蝴蝶酥。她把蝴蝶酥留给他,故意说自己只喜欢泡芙。然后一连吃掉三个,差点腻死。


    两位一人一袋甜品,当做干粮,抱着坐在窗边吧台吃吃吃。


    他吃了半袋蝴蝶酥,又吃了半颗她觉得腻剩下的泡芙。


    两人收拾好厨房,牵手上楼去书房,都不忙,边看书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他说:“明晚孙姨会来。”


    “哦。”


    “我不回来吃饭。”


    她:“有应酬?”


    “不算,去接个孩子。”


    “谁的?”她今天遇到好几个孩子。


    “不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呵呵呵呵,谢总真的没买那啥吗………………………我看未必


    第37章 他的意愿 “老婆,这位是?”


    早上宋汀沅的私人号码进来了新信息, 先识官网她的个人主页访问量和关注人数激增。


    她心中隐有预感,10点多正式收到刘主任发来的恭喜提名的消息时,她并没有想象中激动。


    刘主任来电说像这种大奖, 入行五年内能摸到边就算大牛,她才两年多。


    她心知民生类新闻拿奖本就有优势, 况且还没拿到最终结果。


    刘主任说快了,一旦提名名单确认,出结果就是一两周的事,组委会手很快的。


    先识还有文娱类的一个摄影师入选了最佳摄像的提名,在楼下几欲拉横幅庆祝。


    挂完电话,她保持平常心, 整理To do list。


    昨天研讨会记下的记号还在, 她调出那个女孩的新闻。调高音量和亮度, 反复查看。


    认出背景是遥大附中周边的一个小公园, 叫南湖。


    摄像头应该很远,画面是远程放大的,女孩的五官很模糊,约摸熟人才能认出。


    两分钟的视频, 画面连续,没被剪辑过。老人颤声求助, 女孩背对着,全程冷漠,没有施以援手。


    评论区的声讨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强烈的群体性义愤填膺是值得珍惜的, 也是值得谨慎对待的。


    女孩为什么冷漠?


    真的是反社会人格?发出平台是否有了解过整件事前因后果、时间地点, 是否对老人、女孩,包括公园管理在内的涉及各方有过走访确认。


    程序正确,结果才会正确。正义的伸张才会落到该落的地方。


    否则, 否则。


    即便只是评论里轻飘飘的几句话,可能压垮一个人一生的精神。


    外行可以看图说话,内行得负责画好真实的完整的图,不然要她们这群记者干什么呢。


    宋汀沅从沉思中抬起头,办公室里充斥着有节奏的键盘声,有人在喝水,有人在擦眼镜。


    如果有人知道她此刻的想法,可能会笑骂一句“太轴”。


    她走去阳台,致电遥城电视台新闻处,表明身份,询问事件细节,对方语焉不详,只一味说发的都是真的,是监控,绝对没更改过,这个你可以去查。


    当她问视频以外的前因后果,当事人的联系方式,对方三缄其口,最后不耐烦地警告:都是同行,想发新闻自己去找,不要在他们地盘撒野找茬。


    “嘟嘟——”手机响起忙音,被挂了。


    她坐下放空了会儿,听到有人在打电话,电话里一阵争执吵声。


    反刍过来听到的是什么,快速离开了。


    下班,她没回家,在公交站等到102路公交,投了两个硬币,戴上耳机,坐了8站下车。


    这是离南湖最近的一个站。


    她给自己的理由是:记者宣言第四条。


    即便一切都没问题,视频发出后,女孩的现状仍值得追踪。


    许久不来,忘了路了,她连了蓝牙,把耳机塞在耳朵听导航音。


    湿冷的风卷着人的裤腿,呼出一团白气。


    她想起当初和唐冉在财经组共事的时候,每天处理好看的数据,采访各大财经红人,对新上市的公司,冒头的新贵如数家珍。


    无疑是光鲜的。


    然而她时常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忘记身处何处,忙忙碌碌,不过被推着也干下去了。


    之后是为什么冒着得罪所有人,让带她入门的师父失望,放弃快到手的升职,转去社会新闻组的?


    因为有一天出门,她习惯性看日期,倏然意识到,那天是那个人的祭日。


    她见她的次数不多,但每一次都觉得幸福。


    如果当初谣言可以再快些澄清,或者根本不产生,那个人就不会去世。


    她急急地跑去主编办公室,喘着气,说要转组。


    后来也确实惹了不少麻烦。


    都说她轴。


    不会说漂亮话,事也做不圆滑。


    她轴,并不是一个讨喜的人,不止是工作,小时候周青不和她亲,上学交到的朋友也不多……


    也不知道谢望忱是为什么对她产生感情的,一起待久了所以觉得不同?


    她没法否认对他的感情,但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人,她跟他的差距也不会因为一点感情就消失,以前坦然是因为不在乎,而现在……和他在一起不是一条平坦的路,或许连坦然前行都难以做到。


    越想越偏,骤然被大力一拉,宋汀沅向旁边倒去,一辆极速行驶的机车几乎和她擦身而过。


    陈钦洲拽着她胳膊,对那辆远行的机车骂了句脏话。


    “陈钦洲?”他怎么在这。


    对了,他是遥大的。遥城大学和附中很近。


    “宋汀沅,你是不是耳聋?”


    他在后面叫她好一阵了,生怕她被撞飞。


    她愣愣的,如同第一次听耳聋两个字。


    如果是耳聋呢。


    如果是耳聋,听不到,就不会有任何回应。


    但是……


    “傻了?”他扬扬眉梢,“又来我学校干什么?”


    陈钦洲身后一群朋友笑嘻嘻看着,起哄,“钦洲,这位是谁呀。”


    “赶紧的,英语系的系花还在ktv等你呢。”


    他让他们滚。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听不到他们说什么,那个女孩极有可能是附近学校的学生,周边商家可能见过,知道信息,附近商家监控或许也拍到过。


    “谢了,我在想事没听到。”她捉住他,“你方便和我去附近做个调查吗?加班,算你三倍工资。我明天去给财务说。”


    “我一下午没来公司,你还给我加上班了。”


    他上午在公司晃了圈,下午说心情不好回学校了。


    他笑了下,晃晃电脑:“领导,我要写作业。”


    约了几个朋友ktv做毕业设计,还请了几个外语系的翻译文献。


    “好吧,不方便算了。”她不强求,抓紧时间过去。


    “没说不去。”他叹了声,跟上去,没台阶硬下,“找人办事就这个态度,看在你给我撑过伞的份上我帮了。”


    两人边走,她简明扼要说了整件事,以及她的猜测和接下来要做的事——了解女孩情况/联系女孩本人或监护人。


    陈钦洲正色,分析:事发至今半年多,商家监控基本被覆盖,一家家找监控实在不必,非要找的话,他记得有家黄金珠宝中心,这种店的监控原始数据存储时间长,可以试试。


    她同意:“OK,聪明。”


    然而,没用得着去,他们在校门口便利店排问,问到第三家,就得到了答案。


    宋汀沅截了一张女孩的图,擦除电视台的水印和字幕,询问店员。


    中年女店员很快点了头,“认识,她就是附中的,这女孩可有钱了,经常来买东西,大包大包的分给同学。”


    “她耳朵是有问题,不过一直有戴耳朵上那玩意的,助听器还是人工耳蜗来着?听说四五十万一个,她弄丢好几个了,丢了又买,丢了又买,不差钱,家里宠的。”


    “请问你知道她的名字吗?有没有联系方式?”视频里,女孩露出的那侧耳朵是没戴任何东西的。


    “那没有。我留联系方式干啥。”


    她拿出记者证,麻烦店员调监控,拍了张女孩较为清晰的照片,道谢,“谢谢,耽搁你时间了,麻烦了。”


    陈钦洲殿后,对店员扬了个帅气的笑脸,买了三瓶热牛奶,一瓶没拿走。店员反应过来,回了个大笑脸。


    他们走到不远处,在一张长椅坐下,复盘。


    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坏了。


    他把电脑打开,调高亮度当光源。拧开牛奶喝了口,扔给她一瓶。


    不忍打击,却还是提醒:“事情发展到现在,当事人不知道的概率为0,要是真耳聋听不到,没理由不出来澄清。”


    她拧开,没喝,抬头不言。


    “我不是不想干,”他摊手,“我怕你白忙活一场。”


    她说:“我没想得到什么。”


    其实什么误会都没有,是最好的结局。说明没有人被冤枉,没有人在受苦,她的担心是多余。


    又不是小说家,非要凑出个惊天大反转。


    怕的就是万一。


    她的直觉里,有那个万一。


    “抱歉,”他蹲下,想到了什么,搓了搓头,很轻但正式地说:“我错了。”


    得失心,计较欲,是他刻在骨头里会算的东西。


    *


    楼上是一家书咖,书籍,饮料,快餐,水果,轻音乐,当下中学生最爱去的地方之一。


    位置是谢望忱选的,他和周铁两个大男人带着个小女孩进来时,引了许多人观风。


    店员带他们去预定的包厢,桌椅都是梦幻的奶油风,小台灯上有一层浅紫花纹纱罩着,投出的光朦朦胧胧。


    周铁第一次见这种装修风格,略感新奇。


    谢望忱把周初的迪士尼书包,放在蘑菇造型的置物台,对小姑娘说:“让你哥偶尔也上上网,见见世面。”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一口矫正中的银牙。


    笑容很浅,很快闭上嘴。下巴搁在桌上,闷闷的。


    这是她的常态。


    周铁办公室的抗抑郁药是医生开给妹妹周初的。


    他的生活寡淡沉闷,妹妹是他的精神支柱。


    小时候,他们很穷,父母被追债,为了不连累两个小孩,跳了楼。


    周初先天耳疾,先天耳疾的人听不到,往往也不会说话。


    他怕错过她的学语期,计划给她安装人工耳蜗。


    一副耳蜗,天价。


    他白天上学,晚上去修车厂拧螺丝洗车,终于凑够钱。


    后来他接触了赛车,赚钱容易许多。妹妹的耳疾也有好转,做完手术后只需要佩戴助听器。


    再后来为了稳定,有份正当职业,给妹妹做个表率,给优盛投了简历。


    周初很乖,成绩不说顶尖,也在中上,不让人操心。


    从去年开始,小初有了厌学情绪,不想去学校,今年则更严重,甚至已经不愿意佩戴助听器。


    他不舍得送她去聋校,尽力让她在正常环境长大。


    她现在却主动要放弃声音,彻底进聋的世界,连话也不愿多说。


    他问,小初说她本来就是聋子,哭着跟他道歉,“哥哥对不起,你不要难过。对不起,不要管我了,对不起对不起……”


    周铁自觉说话生硬,不善言辞,不擅沟通,因孤僻的性格也无人可求助,只能一遍遍给她请医生,心理和生理的都请,可毫无作用。


    他提心吊胆,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下午的项目拉通会,他发言出了个小失误。


    会议结束,谢望忱和他一同出会议室,拍了他肩一下。


    他说:“抱歉,我会担责。”,谢望忱却说谁问你这个了,许久没见小初了,下午接小初放学别忘了他这个干哥哥。


    此刻,坐在此处,他对谢望忱由衷感激。


    服务员送来菜单,谢望忱把卡通折纸递给周初,亲切寻常地问:“我们小初想吃点什么,看看。我记得你喜欢柠檬汁?”


    菜又点了几样,两个大人陪小孩喝酸酸的柠檬汁。


    周初很喜欢哥哥的这位老板,但也只此而已,她闷着头。汉堡掉了几粒碎肉渣,她捻起放进口中。


    周铁看到过她在家里捡地上的东西吃,心理医生说她的自我价值感很低,配得感低。


    她知道哥哥又看到了,她讨厌自己软弱怯懦毫无尊严,她就知道会把所有事搞砸,眼眶蓄满了泪水,肩膀小幅度颤抖。


    谢望忱没有过度反应,拥住小孩的肩,轻轻拍着,冷感的声线此刻极气温暖,轻声哄:“怎么了,我们小初?”


    “谢哥哥……”


    没有事,没有任何人会理解她,她不想待在外面,只想待在家里。她会把所有事搞砸,给所有人添麻烦。


    “对不起,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是不是有人欺负小初了,嗯?”


    ……


    冬天黑的早,天光一寸寸被夜色浸透。


    周初还是不肯说,哭累趴在桌上睡着了,睫毛还湿漉漉的。


    他问周铁之后怎么打算,周铁摇摇头,掌心盖在面门,自责是否他的孤僻给小初做了不好的表率,“不知道,要是再这样,按她说的,转去聋校。”


    谢望忱否定了,最好不要,小初现在和正常人无异,没有把正常人放去特殊学校的道理,小初自我放弃,当哥哥的要是也放弃她,船就真的沉下去了。


    “那该怎样?”周铁在赛车和造车技术领域无疑是天才,在与人相处方面,连普通的变通都不懂得。


    “先休学吧,忙过这阵,我放你长假,陪小初好好休息,或者四处走走散心。”他说着,虚虚的视线在某一点光亮处聚焦,继而皱了皱眉。


    “好。”周铁应下,也随他看出去。


    楼下的长椅,似乎是宋小姐……和一个年轻男人。


    *


    “有什么好道歉,我又没怪你。”宋汀沅对陈钦洲突如其来的严肃道歉有点莫名。


    她确实没失去什么啊,无非是一个下班的夜晚跑跑腿,说是当做过把大三课后实践模拟调查记者的瘾也不为过。


    有了女孩的清晰照片,确定她在这所学校就读,宋汀沅已经有了解决办法,一切只等明天上班时间就能知道最终答案。


    紧张感消失,她倏然有了闲心和他聊聊天,“你坐呀,别蹲着。”


    他一头金发,蹲在她面前,太像一只狗狗了。


    陈钦洲笑笑,起身。


    “你喜欢做新闻吗?打算做多久?不考虑做你专业相关的?”她指指他电脑,大体浏览了下,他的毕业设计题目是《岛国的利率政策的实效研究实证》,页面数据详尽扎实,用了英,俄,中,日四种语言,和配套的金融政策研究。


    数据是枯燥的,如果不喜欢,很难做到如此尽善尽美。


    陈钦洲却戳穿道:“你听到我和我妈吵架了?”


    “呃…”是的,上午在阳台听到的争执就是他和他母亲的电话,吵得很厉害。


    她一直以为是陈女士非要逼他进入传媒行业,事实似乎相反,电话里陈女士让他拿到毕业证后直接飞欧洲某个学院继续攻读金融。


    如此看来,自己喜欢,母亲也支持,为什么不呢。


    “不好意思,”她道歉,“我无意冒犯。”恰巧路过,也很快离开了。


    他懒懒道,“我有原因。”


    “那你喜欢什么?”她没有问原因,因为无意窥探隐私,郑重说,“不管存在什么原因,你的意愿是最重要的。”


    直白的话,如同一根有向而无限延伸的无形向量,穿过他。


    他从小被逼着做各种各样的假模样,讨好父亲,讨好继母,这两个人都不在了后,他被推到陈女士身边,即便表面不和,也还是在帮她讨好姓庄的一家子。


    他的意愿是最不重要的,没人问过。


    她说:“我没有指导你的意思。”


    “只是想起了我毕业,有段时间也在做自己并不喜欢的事。我后悔没有早点调头。”


    这个破破烂烂,路灯坏掉的夜晚,电脑的蓝光把她本就漂亮的轮廓衬得更加温柔。


    用温柔这个词形容她,远远不及,太俗。


    换什么词,他要好好想一想。


    “知道了。”他说。


    嗓音格外的哑。


    和他回答一起响起的还有她的手机。


    她低头,是谢望忱的短信,【在做什么?】


    她如实回:【加了会儿班】


    【哦。】


    对面静了一秒,回:【我怎么看到有个跟黄毛聊天的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她看了眼陈钦洲的金发,又往四周望了望,没看见人。


    【你在哪?】


    周铁已经抱着小初走了。


    他看着她脑袋左转右转,终于向上。抄着手在落地窗边和她对视一眼。


    联系信息内容,她顿觉不妙,误会大了,不过她确实在加班,在外走访也是上班,她坐下和陈钦洲聊天,不到十分钟。


    手中又是一震,谢望忱:【我来接你下班】


    再往上看,窗边已经没人了。


    陈钦洲收好电脑,对她说:“宋汀沅,谢谢。”


    接着,一道低沉的男性嗓音传来,“沅沅。”


    他转头,谢望忱信步走来,牵她手拢到掌心。


    他盯着他的动作,抬眸。


    谢望忱和他对视一瞬,把她的手装进他略有变形,已有她印记的口袋,绅士一笑,问宋汀沅:“老婆,这位是?”——


    作者有话说:连续日更3天!!!!求评论~~~~~~~~~~


    第38章 爱人之间 哪里都能亲,除了嘴唇


    回家路上, 车内安静得过分了。


    宋汀沅小心翼翼去看开车的男人,只看到他侧脸凌厉的线条。


    虽然他没问,可还是解释下吧。


    她语气柔和, 说:“我知道可能有点难以理解,不过真的是加班, 看到个新闻觉得有问题,实地核实一下。碰巧遇到他的。”


    就在刚刚,她介绍完陈钦洲后,介绍他“这是我老公,谢望忱。”陈钦洲没有出格的反应,礼数周到同他握手。陈钦洲离开后, 他语气不容置喙“他喜欢你。”


    “而且, ”他完全是在虚空索敌,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她真没他以为的那么抢手好吗。


    “而且,”她也配合他了,当着陈钦洲,顺着他搂的力道靠在他肩头。人陈钦洲指不定以为他俩多无聊呢。


    她“而且”了半天, 谢望忱倒想听听到底想说什么,只听她最后落了句:


    “你没必要生气。”


    她说完发现他脸更冷了, 静了两秒,她呢喃:“因为我现在只对你有感觉。”


    开车的人一顿,随后, 黑色宾利缓缓停在路边。


    冬夜的梧桐路车流很少, 白日的喧嚣寂静,唯余车轮碾过落叶的自然沙沙声。


    感受到他的不愉快减少,她继续, “我没那么受欢迎,要是有,也不会一直单身,需要相亲了对吧?”


    他几欲气笑。


    邹女士说她曾放话一辈子不谈恋爱,看来是来真的。


    她摁开安全带起身,单膝支在扶手箱,跨过中间障碍,触上他脸,捏他嘴角到弯起,“不要生气了,笑一笑。”


    “对啦,这样笑一笑好看多了。”


    他总对她和颜悦色,她就受不了冷脸了。


    彼时她还不知道,更深一层的是,她不想他不开心。


    爱意在察觉之前,尚已倾泻。


    她动作太大胆,他下意识往后一抵,又虚虚托住她腰以防摔倒。


    宋汀沅就这样,看着柔软温和,然后柔软温和的干些让人大吃一惊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多招惹人,殷红唇瓣开合吐字,温湿甜蜜的气息洒在他耳侧,唤起一丝痒意。


    太近了,近到可以看清她乱动的粉色舌尖。


    车窗起了一层雾气,潮湿,黏重,范围扩大。


    令人心颤。


    他不去管胸腔猛烈的心跳,就看着她,视线从脖颈到嘴唇,到眼睛,等她几时发现他眸中的欲.色。


    “你笑着是最帅的……”她说着说着,声音和笑容都减弱,松开他,正欲后退,脑后一双大手抚上,轻微用力将她拥向他,手的主人也侧了侧头,朝她而来。


    她太阳穴狂跳,几乎僵硬。


    他臂膀一发力,将她搂到了他腿上,意外形成一个不太健康的姿势,她膝盖跪在他大腿,男性长期锻炼的紧绷着蓄势待发的肌肉支撑着她。


    于她,接吻是一件比上.床还亲密的事。被他沉重浓烈的气息裹挟,脑中一团乱麻,这个情况除了感受不知是谁的猛烈的心跳和迷乱的气息更是不能仔细思考,他为什么爱她,能爱多久,或者,是爱吗,他们能在一起多久。


    他的唇快触到她。


    如此炙热,体温总是高过她的人,唇居然有一丝凉意,却又软,激起颤栗。


    有风吹过树叶,隐忍不及的齿间漏出一声轻喘。


    他吻过她耳根,到下颌,游离到唇角。


    最后一刹,她别开头。


    两片唇几乎是擦着彼此的错开。


    雾凝成珠,汇成水滴沿玻璃坠下。


    两个人的眼里都重新恢复清明。


    她定了定神,偏头,说,“抱歉。”


    可以亲所有地方,除了嘴巴。


    爱人之间,这是一件伤自尊的事。


    抑或者只有他觉得是爱人。


    他掩住眸中的异样。


    “有些事,我还没想好,”她问:“谢望忱,你是不是更生气了?”


    他没有生气,一开始就没有。毕竟与其说生气,不如说低落。


    外界对他的评价是年轻的野心家,无论伪装还是与生俱来,自信是不能丢掉的盔甲,但在她面前,他太早丢盔弃甲,以至于此刻,衣衫褴褛。


    甚至,难堪。


    *


    早上吃饭,她小口抿着粥。楼上另一个人一直没下来,她一会儿看一眼楼梯口,一会儿又看。


    孙姨笑呵呵地说:“望忱走了,他起得早,说有会要开。”


    “没跟你说?闹矛盾了?”


    诶…“谢谢孙姨,粥好甜。”


    昨晚,对他来说很过分吧。那样一个天之骄子,自矜的人。应该从没被拒绝过。


    可她就是很慢。


    很慢很慢确定心意,很慢很慢才能判断能不能共度一生。


    不确定的事,没办法糊弄自己。


    又轴了。她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


    她匆匆去公司一趟,按程序报备,然后驱车去附中,同时打电话给张莘——张教授的女儿,在附中授课。她们之间有联系方式。


    说明情况后,发给张莘那位小女孩的照片,“莘姐,听说她在附中读书,麻烦你帮我查查是哪个班的,如果有监护人联系方式就更好了。”


    张莘接收到照片后,沉默了下,女孩是她班的,念初二,情况复杂,家里只有个哥哥,有耳疾,不久前和一个男同学起冲突,推了男同学,导致男孩摔伤了腿。


    “就是我班的,你要问什么?我去把她找来。”


    那太省事了,她说:“好的,麻烦莘姐了。我在过来的路上,占用她十分钟左右就行。”


    她没有贸然提新闻,尽管那些视频在网上热度大,但并非意味着所有人都看过。


    事态最小化为佳。


    至于聊天了解细节,还是当面为好。


    张莘不拘小节:“哪麻烦,咱俩还说这些。”


    这个点正是校园午休时间,她停车在宿舍楼下的车库,上楼到一半,收到张莘的消息:


    这个名叫周初的女孩不见了,消失了。


    宿管在她午休小床的枕头下发现了早上戴的助听器。


    一群小同学七嘴八舌说好像看到她去了哪个方向,最后出现的地方在哪。


    她最后参与的集体活动是第四节 课的体育课。一群人去调监控。


    一个半小时前。操场。


    周初讨厌体育课,她没有朋友了,没有同伴。


    她被几个同学使唤去买水,同学没有给她钱,他们说你不是很有钱吗?


    她是有钱,哥哥给了她很多钱。


    以前她想和他们交朋友,经常请他们吃东西,买大袋大袋的零食给他们。


    一开始,她的大方的确让她很受欢迎,她甚至受宠若惊。渐渐地,他们的“谢谢”变少了,认为她傻,她的钱就应该给他们花。


    她太弱小了,没有人愿意和一个弱小的人交朋友,她除能给人买水买零食,就没什么了。


    刚上初中时,她每天都早早起床,用心梳理头发,把助听器外置受话器藏在头发里,可还是被发现了。


    他们说:“她是聋子,可别碰她,小心你也变聋。”


    “小心她讹上你。”


    “聋子,好恶心。”


    “咦,畸形胎,你爸妈不做产检吗?干嘛还生你。”


    ……


    后来依靠买零食短暂得到朋友的方法也失效。她不想再浪费哥哥辛苦赚的钱,也不想再和任何人做朋友,孤单就孤单,她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一个人低着头上体育课,一个人去厕所,一个人独立站成一排跑课间操。


    可是麻烦又来了。


    一个男同学课间假装路过她座位,狠狠踩了她的脚背,“我看到新闻了,那个视频里面是你吧,啧啧啧,我就知道你是怪胎,坏的很。”


    “网上都说了你是反社会人格,害死了人。”


    “大家都来看!”


    越来越多的人过来,男同学把视频给他们看。


    她才知道她造成了那样可怕的后果,她那天没戴助听器,但即便不戴助听器,她也能听到一点声音的,当时为什么没听到?为什么?会不会她其实听到了……


    短短的手指一遍遍刷新评论,一个字一个字看留言。


    课间看,走路看,回家藏在被子里看。


    每一句骂声都化形烙印在她脑海里。


    以前班里偶尔有维护她的女生,那以后再也没有了。


    有人假装不小心洒水在她座椅上,有人故意推她。


    她一遍遍看网上说她有多坏多恶心。


    她不敢让老师和哥哥知道,她太坏了。


    又一次,一个男孩在楼梯间推她,她反击了,那个男生摔折了腿,流了血。看吧,她就是那么坏,给老师和哥哥都惹了麻烦。


    哥哥说她没错,不让她道歉,却一个人在办公室给校领导道歉。


    网上说她迟早会把亲近的人都害死。


    她父母已经死了。


    “喂,去买水,听到了吗?”体育课快下课了,让她买水的几个人不耐烦,踹了她一脚。


    她被踹的一晃,却麻木无感。


    昨天哥哥的老板,谢哥哥来接她放学,宽慰她,就像心理医生一样。


    她已经明白这是人情,哥哥最不愿意麻烦别人,她又给哥哥添麻烦了。


    如果哥哥的妹妹是一个健康,招人喜欢的妹妹就好了。


    哪怕是这些欺负她的人中间的一个也比她好。


    为什么别人都能好好生活,只有她问题不断,麻烦不断?


    那个新闻的热度又上涨了,会有越来越多人看到,如果她被找到,会不会影响哥哥的工作?


    一定会的吧,到时候太阳底下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多坏了。


    她是恶魔。


    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不能哭了,不能哭。


    她狠狠瞪了那几个人一眼,没有理会,下定决心,头也不回地走开。


    ……


    校园监控最后拍到周初的画面是她翻墙出学校了,小小的个子搬来一张旧课桌放在墙角,踩上围墙跳出去了。


    张莘打电话给家长:“喂,请问是周铁周先生吗?对,我是张老师。不好意思,您可能得来学校一趟,您妹妹午休翻墙离开学校了。”


    “您别急,是这样的……”


    周铁?直到此刻,宋汀沅才知道为什么觉得女孩眼熟,当初在庄曜凯的度假山庄远远看过一眼的。


    彼时明明夜很深了,他说妹妹独自在家,他得回去,结果妹妹让人把车开上山了,在路口等他。


    优盛。


    周铁接到这通电话时,正在和休假归来的赵晋,另外两个高管,在谢总的办公室谈话。


    有些话不能公开在会议上说,该心中有数的人心中有数就好。


    多是赵晋和另外两个高管说得多,他和谢总话少。


    周铁本就话少,一个字能表达的,不会说两个字。


    谢望忱,则看起来似乎心情不佳,话比平时少。


    内部谈话说不正式也不正式,说正式也正式。一般周铁不会轻易离场,浪费彼此时间,但看到来电显示是张老师时,他还是抬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去了门外一趟,不多时,他匆匆回来,走到谢望忱身边弯腰说小初在学校出事了,要过去一趟。


    末了他提了句“宋汀沅小姐也在那边,作为记者。”


    谢望忱抬了抬眼。


    “情绪还好?能一个人开车?”他与周铁并非简单的上下级,多年相处,他对他关心也并非仅是驭人之术,有惜才,有真心,“我送你过去。”


    反正周铁走了,后续讨论也无法进行,干脆延期。


    周铁哪能真让他送。岂料他拿了外套,车钥匙,“走吧。”


    *


    学校这边兵分三路:一路通过去问学生们,了解有无谁知道周初经常去哪,有没有透露会去哪;


    一路直接去附近网吧,游戏厅,歌厅这些学生逃课爱去的地方搜寻;


    最后一路依次调沿路监控寻去向。


    张莘在第三路里,宋汀沅答应校方不会私自拍摄,胡乱写稿,也被允许跟着第三路。


    她们多人同时调查多个地方的监控,很快排查到周初上了75路公交车。


    优盛离附中很远,开车要一个多小时,周铁数次打电话来询问进度。张莘在查到公交车次后,立刻告知,“周先生,小初上了75路公交,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监控显示,周初不是胡乱坐的车,在站台等了十多分钟,许多路公交开走后,才目的明确地上了75路。


    那边无声数秒,而后道:“去洛瑛路。”


    宋汀沅载上张莘,一路疾驰,洛瑛路十分偏远,城乡过渡区了,越靠近路越颠簸。


    张莘系紧安全带,并且抓住扶手,几欲呕吐,“汀沅,我爸说你会赛车,我还不信。”毕竟她看起来清冷一美女子,“呕——我这回信了,呕——”


    “要不要停下休息会儿?”


    “不,不用。”早点找到学生为好。小小的一个女孩,到这么远的地方,每分每秒都危险。


    没看监控前,她都不知道居然有群男孩欺负她,看样子欺负得顺手,不是一两次了。周初从没给她告过状。


    上回的推人,她只以为是同学间简单的打闹,现在看来可不一定。


    周初总是一个人,有些同学顾忌她的耳疾,都不太敢靠近她。也有家长叮嘱自家孩子不能碰她,毕竟万一碰坏助听器,几十万,赔不起的。


    她虽是老师,也不能强制别人和周初交好。


    这孩子竟然一直在被欺负着。


    这事完了,把人找回去了。她要好好盘问班里学生,还有没有对周初做其它什么事。


    周铁那边半路折返开到洛瑛路要两个多小时,宋汀沅她们先到,这里的房屋破败交通老旧,车不能开,导航失灵。


    周铁凭借着强大的记忆力回忆,指引她们走某条路,在某个节点转头,入巷,前行。


    这里是周铁兄妹最初俩的家,父母拼死留下的一间小房子,六年前已经被划为危房,居民安置到别处。整栋楼都荒废,门窗破碎空洞,唯余空架。


    甫一进入,随处可见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


    进入某一栋,张莘听到了哭声,宋汀沅也听到了。两人对视一眼,小声确认:“是周初的声音。”


    随即后知后觉,不用小声,周初没戴助听器。


    手机声筒传来汽车疾驰声,和周铁的恳求,“我还有几分钟到,请一定一定帮我保证小初的安全。拜托了。”


    “当然,周先生。”


    她们先在楼下找位置,转了几圈,终于看到5楼空洞的窗台,坐着一个蓝白色的身影——周初穿着校服。


    她坐在窗台,双腿吊在外面,书包扔下来了,底部的布料破开,歪在一边。


    太危险了,宋张二人心脏一紧。尽管周初听不到,她们仍不敢大声,生怕惊到窗台上的人。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张莘在下面守着,宋汀沅上楼制止她的危险动作。


    逃课的事少但也不罕见,起初没发现周初有过激行为,所以并未报警。


    此刻,张莘将现状报给领导,无论如何,有必要报警了,同时报急救预备着——上面的人明显有跳楼的趋势。


    周初望着天空,大滴大滴地掉,她本来打算一来就跳下去,她死了就彻底解决掉了哥哥的麻烦,也结束自己的痛苦。网上的人再也骂不到她,不会再影响哥哥和谢哥哥,她也不会痛苦了。


    可是坐在这里,想到和哥哥的往日时光,她有点不舍得了。


    她记得,就是在这间房子,哥哥读大学,还曾追过一个很漂亮的姐姐。哥哥每天出门都把自己打扮得很帅。


    姐姐头发是卷的,姓孟,给她买过糖吃,说她可爱。


    可她根本不可爱。


    那个姐姐最后没有和哥哥在一起。


    有没有她是个聋子,累赘的原因?


    哭累了,也不是累,脑袋缺氧了。她理了理衣服,把拉链拉上,执行最初的想法,马上就可以结束一切了。


    她直立站在窗台,突然看到楼下,哥哥跑进来了。哥哥怎么能来呢?谢哥哥也来了。


    不行了,她必须快点,必须勇敢一次,不能再贪生怕死了。


    倏然,后面一双手紧紧抱住她,她大叫一声,死死将腿卡在外面不肯进去,激烈反抗。


    宋汀沅抓住了她,但十多岁孩子的力气非比寻常,尤其是打定主意的倔孩子。


    窗台是粗糙的水泥面,她的手和周初的腿几乎磨出血。


    周铁目眦尽裂,满眼通红,悲声大喊求宋汀沅一定要抓住她,手语和口语并用,让周初进窗户里面去。


    周初呜咽说不,求这双手放过她。


    宋汀沅发现她是可以听到一点声音的。


    快要拉不住了,全力安抚:“小初,我们知道有人欺负你了,你什么错都没有。我也知道那条新闻了,你当时没有听到对不对?我相信你。”


    “我知道你是个爱哥哥的好孩子,你哥哥还在楼下等你,你要是走了,就只剩他一个人了,他那么爱你。”


    “没有用了,我完了,我是坏孩子,我是麻烦,我害死了人,没有人会喜欢我了。”


    “没有用了,我再不死就会害死别人。”


    “不要管我了,求求你”


    她再不死就会又造成麻烦,反抗得更用力,掰开宋汀沅手,大半个身子都出去了。


    宋汀沅的胳膊手腕都磨破,一点没松,周初抵住墙,猛然一蹦。实在抓不住了,下面有棵核桃树,宋汀沅扫了眼,只能放手一搏。


    向后一踩借力,加上小初同是往外挣扎的,两人往外摔到核桃树上,被摔开,周初轻,挂在枝桠。


    宋汀沅摔到空处,根本来不及抓住任何东西,继续往下滚,极速下坠。


    一个黑色的人影奋力奔来,不要命地张开手臂,试图用肉体凡胎接着她。


    高空坠物尚且能将人砸穿,何况掉下的是人。


    她落进他的怀抱。他双臂收紧,将她箍住,被砸下的力道在地上滚了两圈。


    接着头顶传来一声闷哼。


    巨大一声坠响。


    世界都安静了,她好像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一片黑暗,只能感受到一只大手摸过四肢,查她,透支最后一丝气息:“伤到没有?”


    仅仅几秒,她从天昏地暗中恢复了视力听力,耳边响起男人稳健的嗓音。


    是谢望忱,的他,他怎么在这?


    下一刻却惊恐地看到他脑后一片沾染血迹的尖锐碎石,掌心触到一片温热液体,伸手到眼前,是血,猩红尚有体温。


    这个早上还和她闹着别扭,行事矜高倨傲的人,躺在她怀里,阖眼失去了意识。


    那些她未曾付诸言语的犹疑,他用生命诉说了答案。


    *


    “砰!”


    周铁三步并两步跑在楼道间,突然听到猛烈的坠地声,心脏骤停,脸色瞬间惨白,腿顷刻软了,不知道是跪着还是怎么去窗边向下看的。


    却发现宋小姐和小初完好无损,谢望忱倒在一片血泊中。


    第39章 并非搭讪 在真正见到你之前,已经听过……


    医院, 天边的太阳已经下山。


    谢望忱还在做检查。


    事发后周铁开车将人送到医院,他失血过多,所幸医院血库库存充足。


    医生初步判断有脑部损伤, 胳膊和腹部肌肉撕裂,肋骨断了一根。


    不幸中的万幸, 都是外伤。


    周初晕倒还没醒,刚做完全身检查不久。


    周铁和宋汀沅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着。


    她胳膊和身上的擦伤已经做了处理,手指包扎了创口贴。


    学校传来越来越多的消息,同班学生们得知出事,几个女生结队去张莘办公室说出所见所听的发生在周初身上的事,许多同学, 不止同班的人, 踩她的鞋子, 往她书上倒水, 抢她的钱,随意使唤她等等。


    周铁无言地听着,像长在了椅子上,失去了感知时间的能力, 也忘了自己。许久后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时, 一脸湿,不知是洗脸水还是别的。


    他在医院守着,守妹妹, 也等谢望忱的消息。


    宋汀沅手中有一份报告单, 显示在临床医学上,周初的耳聋程度为:重度耳聋(71-90 dB):仅能感知极大声响,如耳边大声呼喊, 言语交流极为困难。[1]


    有了这张检验报告,再有小初当天并未佩戴助听器的佐证证明。宋汀沅可以代为澄清,撰稿一篇令人信服的说明。


    第二天,周铁带来了可以佐证的东西交给她。


    他嗓音喑哑,颓败:“谢谢,宋小姐。”


    谢望忱还晕着没醒,虽然医生说没事,但宋汀沅还是担心,向公司提交了请假,专门照顾他。


    一边照顾他,一边在工作。


    很巧的是,她中午去大厅接水,碰到了几个月前曾采访过的被家暴被污蔑的“宝马女车主”当事人,简单交谈了几句,才知道当事人姓苏。


    苏女士打赢了抚养权官司,孩子现在和她在一起。


    不过由于孩子以前被那个不当人的爹虐待,营养不良,要定期到医院打营养剂,查维生素补充情况。


    宋汀沅知晓,当初因为前夫的污蔑和引导,针对苏女士的网暴十分严重,工作和形象都丢了。


    她恻隐之心又起,给了苏女士联系方式,说有需要帮助的可以联系。


    苏女士说因为她当初的梳理说明报道,负面影响小了很多,现在重新找到工作了,孩子也还在身边,日子要继续过。末了存好联系方式,感激:“宋小姐,谢谢,真的谢谢。”


    “好人一生平安。”


    回到病房,宋汀沅用棉签蘸温水,涂到谢望忱干燥起皮的嘴唇,帮他湿润,以免醒来开口说话时会拉扯得痛。


    涂好,打开电脑放腿上。上次撰稿苏女士事件时,她写的标题是《情绪越沸腾,真相越下沉》,此刻,她看了眼那张耳聋检测单,敲下第一行字:我们永远也不知道,压在那个人身上的,是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小初在窗台上,一直说是自己的错,自己是麻烦,不会再有人喜欢她了。


    明明有很多人欺负她,她却咬定是自己的错,深信不疑。


    人的自我意识是由自己对自己的认知,和他人对自己的评价两方面构成的,善良的人往往只知内耗,找自己的原因。


    暴力不分种类。


    肢体暴力,野蛮的力道加诸于□□,细心养护,假以时日会慢慢落痂,看不出痕迹。


    语言上的暴力,不见形体,可对人格的贬低羞辱,会一直溃烂在心里,终生疼痛,只要生命中的风轻微一刮,便阴郁成雨。


    如果要烘干,需要很多很多的爱。


    脱口而出的话,落下的文字,如果可以,请温柔一点,再温柔一点。


    从正午到晚饭时间,终于写完审核完,她发出。


    谢望忱还不醒,像是睡着,睡得很舒服的样子。


    她拧开药膏涂在他淤青的地方,细细揉开。


    指尖轻轻碰他的脸,额头,鼻梁,再往下,就是嘴唇。


    她没碰,在床边的陪护椅坐下。


    “我最近总在想,什么时候对你动心的。”


    “想来想去。”她牵起他手压在脸颊,“还记得吗,我发烧,你送我到医院,护士说你守了我一夜。早上你买了营养粥来,特别好喝,有虾仁,干贝,香菇,碎牛肉。”


    “谢望忱,你说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那天晚上对不起,我拒绝得太生硬伤人,你心里不好受,是不是?”


    “不是不接受你,只是有些事没弄明白,不确定。现在我有答案了。”


    花瓶里的香水百合散发着馨香,沾水的棉签已经干了,用剩的半包还放在一边。


    她俯身,长发散在他颈侧,胸口。


    慢慢亲上他。


    轻轻一碰,蜻蜓点水。


    “好了,我赔罪给你了,你能不能快醒?”


    一秒,两秒,她后知后觉自己的莫名其妙,但就是等着他的回应。


    然而,数到第五秒,床头心跳检测器骤然大鸣。护士急切的脚步声接踵而至,病房兵荒马乱。


    她完全吓到了,护士们推走谢望忱进监测室。她一路紧跟,到门口,护士例行公事冷漠音:“家属止步。”


    她被挡在门口,只看见他缠着纱布的侧脸,眉宇紧紧皱着。


    *


    谢望忱意识到自己约摸睡了太久,醒来时头脑昏沉,按了按眉心。


    身旁传来一阵笑声,“哈哈哈哈褚阳,你实在没事干,就去把校门口的石狮子搬过来,花园里的土翻一翻也好。”


    他们高中重视体能劳动发展,违反校规的会被罚小锄头锄地松花园的土。


    说话这人发现他醒了,拉他一起取笑褚阳。


    “忱哥,哈哈哈这人特么的,喜欢人家小学妹一年,人家压根不知道他在干啥。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褚阳是在校外书咖遇见了个女孩,一见钟情,小鹿乱撞,给女生和女生的朋友邻桌们一起送牛奶,送早餐,送笔记本,送来送去,自个儿穷得叮当响,饭都吃不起了,蹭他们的百家饭。


    “你喜欢谁就送谁啊,管其它人干什么。”


    褚阳不好意思,脸都要羞红,扭扭捏捏,“我只送她,那不明摆着说我喜欢她?”


    “……”


    谢望忱继续揉太阳穴,又听说女生叫宋汀沅,小他们两级,才高一,也就是说褚阳盯上人家的时候人家才初中。


    “……”有毛病。


    “你好意思喜欢?”


    “治治脑子?”


    褚阳才不听这群臭男人的话,他有自己追人的节奏,而且他喜欢而已,又没干什么。散财童子照当,不时出现在她面前刷一下存在感。


    通常月中就没钱了,蹭他们的饭吃,张口闭口宋汀沅。


    有人好奇到底是怎么个人物,把褚阳这傻大个迷得神魂颠倒,特意去看。


    渐渐的,玩的近的朋友几乎都见过她了。


    除了谢望忱。


    因为不感兴趣。


    有那闲工夫不如补会儿觉,或是去打篮球。


    高中生,睡眠时间和兴趣爱好时间何其珍贵。


    国庆后学校新换了秋季校服,棒球领,灰色运动长裤。


    这年他17,少年身形挺拔,高出同龄人些许,校服穿在身上也别样帅气,举手投足皆是蓬勃的少年感,又因脸部线条利落,有种很吸引女生们的冷感。


    校园赛,他站在三分线外,轻轻一投,看篮球空心滚进篮筐。


    赛时到,裁判吹哨。


    就这样带领班级轻轻松松碾压性拿下又一局。


    女孩们来送水,他照旧拒绝。无功不受禄,仅此而已。


    他捞过外套挂在肩上,走去草坪,躺下休息。


    天空蔚蓝如洗。


    一个人跟了过来。


    是个女生。


    还大胆地碰了碰他秋衣,“你好,同学——”


    很执着,但是抱歉,“我不喝。”


    “那个”


    “我不喝。”


    对方犹豫了下,展示她的志愿工作卡,“你好,我是志愿部的。这是创可贴,给每个人都发了。”


    他转过头,一对清透的大眼睛映入眼帘,眼睛的主人似乎有些无语,纤长睫毛微微垂着,继续说:


    “不是来给你搭讪的意思。”


    “还有,你的胳膊在流血。”


    视线扫过她胸牌:高一,宋汀沅。


    是她。


    在真正见到她之前,他已经听了无数遍她的名字。


    “……哦。”——


    作者有话说:[1]重度耳聋(71-90 dB):仅能感知极大声响,如耳边大声呼喊,言语交流极为困难。来源于《实用诊断学》


    明天要写一章高中谢爱上女主的过程,还有回国后结婚前做的事。


    应该是大大大肥章。[让我康康]


    第40章 前尘往事 坠入爱人的眼睛【新增110……


    秋后气温又升高, 晚自习前,谢望忱和几个朋友在校内便利店餐区吃东西。


    男高中生,最不缺的就是精力, 他们一群都是情愿痛快打一场球而不吃晚饭,临了上课随便对付两口面包的人。


    嚼着三明治, 看见对面某个知名学妹。


    晚间广播正在播放,她跟好友吐槽音乐太老土,百年不变像幼教中心。


    朋友打趣他,他才想起自己是广播站社社长,所谓社长就是个名头,上高三后很久没管了。


    一周后, 他不时想起这幕, 索性让副社长发了个征集歌曲的公告, 他倒想看看她品味有多高雅独特。


    他从意见箱拿出她投的推荐条:《dancing with your ghost》


    一群人打趣褚阳, “你完了,人家宋学妹心有所属了。”搜索引擎上显示这首歌是纪念前任的,表达深切的思念和放不下的情感挣扎。


    他虚靠广播操作台,垂手按下音乐播放键。


    看着乖, 实际上是位早恋选手。


    食堂,一个朋友叫表弟过来同坐, 表弟报了自己班级,和宋汀沅同班。


    他闻言侧目,提醒埋头扒饭的褚阳“表弟和她同班”。


    褚阳愣了下, “哦, 对对对。表弟,你们班宋汀沅谈恋爱了?”


    “不知道啊,不可能吧, 她学习好,话都不咋跟男生讲。”表弟顺带提了她另一件事,前不久发生的。她同桌被女生拉去厕所训话,她单枪匹马把人拉出来了。


    表弟说:“她侠女来的,不过那伙是艺术班的社会姐,很混,估计还会找她麻烦。”


    不论哪个学校,都有群勾肩搭背仗势欺人的混子游荡。


    楼梯间,他刻意逗留几分钟,碰上传说中的社会姐,挑染头,劣质口红,首饰齐全,嚼着口香糖说着某某名字,预备找人麻烦。


    他看着她们。


    社会姐们是认识他的,不知他什么意思,“谢、谢望忱?”


    “和宋汀沅有矛盾?”为了不显得欺负女生,他语气温和。


    “对,她先挑衅我们的,砸我们场子,我们不找回来这事没完——”


    他绅士请求:“要找她,先找我。”


    秋游去金沙遗址博物馆,他无意间看到她和朋友进了玉器馆,想到玉器还算有看头,也去了。


    隔着一扇立式展柜,她朋友提到他名字,“我刚刚看到谢望忱了,他穿的便装,好帅啊。”外出活动,可以任意穿着,他们都穿的便装。


    他考虑给她个重新认识的机会,正要走过去,她说:“还好吧,乔乔,我对帅不帅没感觉,反正都那样。”


    他脚步收回,她品味方面提升空间还大。


    大课间,他和朋友逃操去打球。回来恰逢跑操结束。人群如潮水灌入楼道,人挤人,她和朋友被冲散。


    他一手抱着球,一手虚虚罩着,为她隔出小寸空间。


    冬季,年关,有阵子传校外有变态,老师们也严肃在各班说了这回事,让大家尽量早点回家,不要逗留闲逛,尤其是女生。


    司机在校门口等他,他上车后,看到她一个人在公交站,等公交,上公交。她家住哪?刚好直达的概率很小,大概率要再走一段夜路。


    他让司机跟上。


    连续一月,直到寒假。


    这月他回去得比平时晚,母亲笑话他:“听说小谢总新增了送车业务,真是辛苦。收益如何?和人家说上话没有?”


    开学,他因冬令营替人顶包失去竞赛资格,被罚站。


    她上楼送东西,顿在门口偷听他和母亲谈话。


    她是不是觉得自己藏挺好?他一眼就发现了,不想让她误会,前因后果赘述一堆。


    百日誓师大会,他理所应当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为提前鼓舞人心,高一高二也参加。


    他细改了两遍稿子。


    在后台候场,一个关系不错的同学疑惑地问他头发上是不是倒了两斤发胶。


    他家境优渥,父母恩爱且慈爱,成绩排名常年年级第一。爱于这年的他是最寻常,最触手可及的东西。


    他意气风发,神采奕奕。潜意识里没有得不到的东西追不到的人,一时一刻的拒绝和忽视并不会真的挫伤他。


    自从某天醒来,回想起昨夜的梦,再往下看某个并不干燥柔软的地方,他已经是变态了。


    人他是必须要追到手的了。


    这个节骨眼上,他不会对她说什么做什么,要有动作也是高考后。


    有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他即将毕业离开附中,她要再待两年,岂不是要异地?异地恋他倒也能接受。


    遥大金融系是全球前1%的专业,遥大和附中很近,他没课就能回来看她。


    等到她上大学,如果也在遥大,他三年完成本科,继续读研,拿到硕士学位刚好可以陪她念完本科。


    如果不在遥大,他换个学校读研也蛮好。


    合适。


    年少的爱恋,朦朦胧胧,却又如疾风过境,热烈、直接、扑面而来,反应过来已身在暴风眼,挡无可挡。


    真正没说上几句话,却想好了以后。


    纯粹程度是后来许多年想也不敢再想的。


    变故是什么时候来的?其实细想并不突然。


    父亲越来越晚回家,有时甚至在公司住一夜,许多不利的消息冒出来,有人说是该打点的关系没打点好。


    新车上市的节点,造势之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想,像是有人在拱火助力,出这样大的风头,业内盯着的人太多。


    负面舆论接连曝出来,几乎是踩着公司的营销节拍来曝的。


    父亲让他不要放心上,接手华坤几十年过来了,哪回不是风风雨雨。


    最后一击是有人曝出造假丑闻,这涉及红线问题。


    父亲向监管局申请重新请第三方检测,并且亲自驱车去事故现场查看。


    母亲不放心父亲一个人,一起去了。


    他在晚课收到母亲的消息:【有点小事出去一趟。夜宵放冰箱了,全部解决完喔】


    冰箱故障断电,雪水流了一地,依稀能辨别保鲜层里是莲子羹,煎蛋,胡萝卜汁。


    从没出现这种情况。


    从没有。


    他握着手机,在客厅沙发待了一夜。


    天亮父母仍旧没回来。


    电话和消息都没回。


    去学校的路上他看到了消息,不是父亲母亲发的,是在热搜看到的。


    视频和现场照片的雨水和淤泥里,是昨天曾对他说过早安的至亲。


    和痛彻心扉的苦一起砸下来的,是责任。


    他不能再乱,竭力保持镇定,维护母亲的情绪,同时向小叔和爷爷求助。处理父亲丧事,对外公关。


    他让父亲的特助直接向他汇报工作,特助隐晦提醒,建议不要所有事都让小叔谢昌参与。


    网上的言论甚嚣尘上,说这家罪有应得,车商死在自己的车上,活该。


    父亲生前做的所有慈善,捐助的学校,教育基金,捐赠的善款,良好社会形象都成了虚伪,投机,逃税的辅证。


    越是乱的时候越要稳,他必须继续上学,以向外界和内部证明大楼尚未坍塌。


    学校里有人说他这情况怎么好意思上学的。


    校门口日日围堵一堆媒体,长枪短炮争抢拍他出去写新闻。


    学生出入麻烦,颇有微词。


    明里暗里骂他的人不在少数。


    一眼望去,那些人里不乏熟悉面孔。打过球的,帮过忙的,讲过题的,去过彼此生日会的……都有。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墙倒众人推。从来如此,不过如此。


    他去接热水。


    是的,他还好意思喝热水。


    拐角处,又听到相似的议论,“我说学校够丧心病狂的,这样了还不劝退谢望忱。”


    “哪舍得,官老爷们还指着这个状元苗子冲奖金呢。学校被他搞得乌烟瘴气,我们普通人实惨。”


    “你还好,没开华坤的车,命还在。就谢家赚的那些黑心钱,啧啧啧,谢望忱晚上睡得着觉吗。”


    按在水杯上的指骨收紧,他还没过去,一道强硬的女生声音先传来:


    “我看你们才丧心病狂,学校哪乌烟瘴气了?就是因为你们这群云亦云唯恐天下不乱嚼舌根的人才乌烟瘴气!”


    “谢家赚黑心钱,你看到了?”


    “网上都传遍了好吧,大姐。”


    宋汀沅大声道:“网上乱七八糟的爆料你就信?官方不是说了还在调查中?知不知道你们口中随便的几句话落在别人身上是什么重量?!”


    她指住一人,“没记错的话,你拿过谢家的资助金吧?”


    “还有你,冬令营要不是谢望忱顶替你点到,你能去竞赛?!”


    那几个人啧声晦气,三三两两走了。


    她极少大声说话,太激动,吼得快缺氧,按着台面大口喘气。


    隔着一面墙,谢望忱背靠墙壁,缓缓闭上眼。


    百密一疏,舆论对父亲的诋毁,攻破了母亲最后一道防线。


    那晚他像往常一样回家,没有看到母亲,书房,画室,卧室,厨房,露台……全都没有。


    最后找到,是在浴室,母亲穿着正式,化了淡妆,一只手垂在浴缸边缘,指间父亲的相片,血顺着相片滴下,满地鲜红。


    窗外急风苦雨,他动不了分毫,直直跪下。


    至此,他的少年时代彻底结束。


    画面一转,一年后。


    他嘴角胡茬变长,被爷爷送到美国费城读书。


    经过最初的心理干涉,封闭治疗后,失眠,创伤应激有好转。只是畏光,并且有了留胡子的习惯。


    他不是脆弱的人,那些湮灭的东西铸成今日更加坚毅和冷酷的面庞和性格。


    国内舆论也已好转,官方通告展示第三方检测报告,洗清数据造假嫌疑,并且数据证明,华坤汽车事故率远低于行业平均线。


    遥大新闻传播学院有一位教授一直在关注这件事,系统性于《今日时刊》撰文,厘清事件真相。


    一时许多传媒人士,社会学家,经济学家,甚至商协纷纷出来发言,各方站在各自角度发出反思,呼吁理性竞争,营造更为和谐宽松的人文环境和营商环境。


    他与那位名为张清竹的教授建立了联系。


    为表感谢,捐助大笔经费用以课题研究和国内外学术交流,社科发展。


    他以几乎是摧残自己的刻苦程度,仅用正常时间的一半迅速完成学业,回国发展,企图重铸父母留下的事业。


    华坤没了,他可以创一个更大的。


    爷爷看出他的急功近利,放他去港城历练。


    一个亏损已久的运输公司。许多年前,爷爷曾依靠此处发家。


    他和一线工人同吃同住,早上海港还未亮起,就拿记录仪查看航线,拜访船务。


    长久的海风侵蚀,他皮肤粗糙,关节皲裂,手指偶尔一弯,血液流出。他不在乎,唯有痛苦更证明存在。


    账面日渐好转。


    港城市场环境宽松,资本强劲,家族企业发达,人情往来盘根错节,他积攒了许多人脉和资源,即便后来创立优盛,也时常往返两地。


    某日,张教授知会他,门下有个女学生打算把华坤事件作为研究案例写进毕业论文。


    教授发来学生的论文大纲。


    接着,是个人信息。


    遥城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新闻学专业,宋汀沅。


    他别开眼,海风强劲,一轮灼目红日从身后升起。


    一别经年,再次看到她的名字,不是想象,回忆,而是真实落在眼前,仿佛在外漂泊多年,重回人间。


    以为多年前泯灭的东西,在心口隐隐作痛。


    缄默许久后,他望着远处,问:“她过得好吗。”


    张清竹不知他二人认识,只当寻常关心,却也实话:“不太好。”


    “她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前不久奶奶得了重病,她实习公司,学校,医院三边跑。”


    “这姑娘孝顺,不肯放弃,一心想给奶奶找更好的医生。她初入社会,还什么都不懂就遇到了这样的事。”


    有些事,并非有钱就能办到,需要人脉。


    彼时他已创立优盛,频繁往返于遥、港两城。他次日返回遥城。


    于是不久,邹女士换了更好的医院,更好的主治医生。


    张清竹不方便提他名字,只对宋汀沅说是劳烦了朋友。


    他独自去医院看过她,就一个背影,匆匆一瞥,不敢再看更多。


    后来张教授又告诉他,这是他的得意门生,在很不错的公司。遗憾的是她不打算读研了,否则一定继续带她。


    发觉他喜欢听,张清竹就说得更多。


    她表面温和,实则狂野,会开赛车。能力很强,目光长远,除了按部就班抓眼睛外,还抓耳朵,运营一个完全能表达自我观点的电台。


    她是实干的理想主义者,虽然都说新闻已死,可她这样的人存在,总会让人看到希望。


    他时常想起她,在无眠的夜,在起身看向落地窗以外的世界时,在精神紧绷摇摇欲坠时。想着她,度过一个个难熬的时刻。


    她连通他的过去和现在,像他的一种信念,一个符号。


    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直陪着他。


    往返遥城,港城,一来一回,一场场交际,他的生活里又有了许多熟人,然而他无法再真心信任任何一个人。


    他心里有个人这件事,唯一知道的是岑琳。


    岑琳是他在北江帮助过的一个女主持人,那时还是实习生,被人在酒局为难。他保下,送了外套给她。


    她太过感恩,他举手之劳,她记了很久。


    从北江到了遥城。


    他说,他有一个爱了很久的人。


    他把绝大多数时间留给工作,即便她来遥城,认识五年见面次数其实也寥寥无几,问她何必执着。


    岑琳说:“你不也是。”


    他于是不再多说。


    这么多年,他没再爱上其他人。


    他还是要去找她的。


    真的她。


    她看过最窘迫的他,他总想着体面一些再去见她。


    等港城的历练彻底结束,等优盛上市,等有了知名度和影响力,等他再稳定些能分出更多时间,等新车上市。


    又怕她早忘了他是谁。


    等来等去,人都等老了。下一岁,就是28。


    等来等去,听说她有交往对象了。张教授说,是个医学博士,她当结婚对象交往的。


    爷爷给他张罗相亲,塞人,他不为所动,一概拒绝。


    八月,赵晋休长假,沈桉补位。爷爷的助理发来相亲对象的资料,沈桉知他忙碌,直接拦截。他不知情也并未到场。


    爷爷陪对方吃了顿饭,实在喜欢这位姑娘,拍照发给他。


    收到照片是在一个饭局上,他看清照片,时间几乎停止。


    因为沾过酒,不得不放大,凝神仔细分辨。


    而后驱车前往爷爷住处。


    订婚的事确定下来,他打电话给她。


    她说要和他谈谈。


    这是自然,他选定一家装修品味和风评俱佳的餐厅。


    餐厅里,他打了个招呼,她开门见山,“我目前的规划是专注事业,结婚只是为了奶奶。所以你不用担心到时候会出什么岔子,比如说我爱上你,或者以后你有了爱人,我拖着不跟你离婚。”


    “至于股份和财产,这些我都不是很感兴趣,你可以拟一份协议。”


    “简单来说,各取所需。大体就是这样,决定权在你手上。”


    各取所需么,他没有需要的。


    硬要有,是她。


    他不去管心脏因这些话产生的轻微痛觉,语气极致理智,“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以平常心相处,如果到你预设的该结束的日期,我们对彼此仍然没有反感,就继续下去。”


    “当然,‘反感’没有界定,只要一方提出,不论原因,婚姻终止。”


    领证当天是一个下午,工作人员引导他们结婚宣誓,她觉得尴尬,吐字并不十分清楚。


    他负手于身后,指腹感受结婚证内页凸起的钢印。


    同回婚房,交给她钥匙。


    她不习惯和他同住。


    恰逢港城方面有急事,他有意留时间给她适应,留下信息后飞去港城。


    在港城发她的消息她并未回复。


    快速结束事宜,返回遥城。


    婚房一片冷寂,毫无人气。


    他站在客厅中央,窗台掩蔽,桌面积灰。


    仿佛黄粱一梦,结婚不过是错觉。


    在清算韩尧时,看到有她的采访安排。


    “谢总,您确定自己来?”行政主管知他不喜被采访,“我这里有几个可以替代采访的推荐人选。”


    他做事不需要交代缘由,合上日程页,说:“到时候我会议要是还没结束,先带她到我办公室。”


    会议结束,他推开门,同她四目相对。


    一支录音笔滚到脚边。


    他沉吟片刻,俯身捡起,擦净灰尘,抬眸。


    *


    病房里,宋汀沅穿着蓝色防护服,守了一夜,握着他的手寸步不离。


    床上的男人睫毛动了动,睁开。


    “谢望忱,你终于醒了…”


    他抬眸,坠入爱人的眼睛。


    那双眼,一如初见,清透,漂亮。此刻更添了几分担忧——


    作者有话说:手速太渣没写完,等会儿再添1000字左右,可以明天看看[垂耳兔头]


    ——已添好[彩虹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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