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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

    第41章 灵魂交缠 接吻就是接着吻


    “你终于醒了, 你知道你晕了多久吗?”


    “两天。我奶奶都没晕过两天,我要吓死了。”


    “一瓶矿泉水掉下楼都能把车顶砸个洞,你不要命?知不知道轻重, 怎么敢空手接人的?”


    去年有过新闻实例,一人见义勇为, 空手接三楼坠下的婴儿,双手当场残废。


    仅仅是三楼,仅仅是婴儿。


    更不用说这几年已经不算罕见的坠楼砸死人事件。


    “我又不轻。你看看身上的伤,后脑勺,腰,胳膊, 成什么样了。”


    ……


    谢望忱醒来后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 她数落的声音一直没消停。


    他按了按鼻梁, 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话。


    等她说的差不多了, 揉了把她头发,“你不也一样,带着人往楼下飞。”


    “我看过地形的,外面是核桃树, 树下是腐叶废土地,滚下去有土缓冲。地怕砸吗?”


    腐叶薄薄的一层, 谁都不能保证缓冲作用到底怎样。要是摔在地上,说不定这会儿躺着的就是她了。


    宋汀沅情愿是她。


    开始她尚庆幸是皮外伤,后来他被推进重症病房, 又留在监测室重点监测。


    她怕他出事, 噤若寒蝉。


    生命有时顽强,有时又脆弱得让人反应不过来,没人能确切保证下一秒的事。但凡发生了, 就无可挽回。


    说着说着,她不敢再说了,因为他又慢慢闭上了眼,“谢望忱,谢望忱?”


    她声音压得小小的,怕惊到他。


    他睁眼,看看外面,又看了看她。


    夜晚刚过,天边尚未全亮。


    他似乎很累,像独自走过极长极难走的路,精神力竭,声音也不如从前有中气,“一晚没睡?”


    这种情况,她怎么敢睡。


    他脖子上架着固定器,手指夹着血氧饱和度传感器,支着身体往里躺了躺,拍拍床上空余的地方,温和道:“过来,陪我再睡一会。”


    她顺着他,没有换洗的衣服,和衣躺进去。侧躺,只占很小一块地方,把大部分地方留给他。


    他挪过来,从身后妥妥地将她拢住,下巴抵在她头顶,“好了,睡吧。”


    她不敢有多余动作,甚至不敢问“你怎么还要睡”,生怕又激得心电监测仪报警。


    起先半小时还保持清醒,后来被他的体温温暖,也实在太久没休息,沉沉睡去。


    醒来时,四周昏暗,唯身后一点光亮。谢望忱在用手机和人联系,光调得很暗。


    他醒来,受伤的消息才放出去。期间赵晋代为处理公司事务,跟了他这么久,这点配合和应急能力还是有的。


    她下床拉开窗帘,光线乍明,一看手机,快中午了。


    消息一放出去,接下来半天,探病的人纷至沓来。


    爷爷不在遥城,派来了助理。


    小叔一家来了梁樱。


    郑霖,庄曜凯,姚夕。


    岑琳也来了,戴着口罩,在门外没进去,看样子是和庄曜凯一起来的。她出来接电话刚好看到,拉开门,表示可以进去,“这里欢迎他的朋友。”


    岑琳摇摇头,目光若有若无留连在她手腕。


    她腕上戴着表,是他送的那支表,自从发觉戴上谢望忱会高兴就总戴着了。


    再往后是一些走动密切的合作方,送来些礼物慰问品。


    然后是孙姨,孙姨一进门看到谢望忱的形状,心痛得直道“哎哟哎哟怎么弄的怎么弄的”说必须要去寺庙给他求一道符了。“受这么重伤,得好好补,我每天中午炖老火鸡汤送来。”


    宋汀沅记着孙姨不会开车,过来一趟太麻烦,连说不用,医院餐好吃也营养均衡,况且周铁也经常送饭,“再说附近餐厅多,订餐方便的。”


    孙姨说还是得过来,“望忱动不了,擦洗身体得有个人。”


    谢望忱缓缓转过来,盯着宋汀沅。


    宋汀沅缓缓转过去:“……”


    没办法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怎么说也是因为她才这样的,“孙姨,我来就好。”


    “好,”孙姨想,毕竟望忱大了,有些事还是汀沅来更合适,顺手把带来的一包东西给她,“拿了些换洗的衣服,洗漱用品过来。汀沅,你看看有什么再需要的,我再带过来。”


    “好的,孙姨。”


    送走一批批人后,又快黄昏,她拉开孙姨带的包拉链。包里内容十分丰富,他们常用的毛巾,洗漱用品,还有成套的衣物。


    私立医院独立病房有衣柜衣架,她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挂起。


    整理完她的,整理他的。挂满一排后,摸到个很薄,量感很轻的东西,是什么,这么小,她拿出细看,很快塞回去不忍细看。


    ……男士内裤。


    很多,满满两盒。


    她正理着,一回头床上的男人坐起来了。


    她立刻去扶,“怎么了?要干什么?”


    他一条腿挪下床,“厕所。”


    “哦。”


    “腰疼。”


    肌肉撕裂,短期内难以恢复,每动一下都会有强烈痛感。


    她呵呵:“你再空手多接点人就不疼了。”


    她撑住他,为了减轻他的痛感,几乎把他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她力气不小,受得住。


    卫生间就在室内,几步就到。


    “下回不接了。”他撑着腰,话语有丝笑意,“还没用过就要废了。”


    她假装听不懂,打开卫生间门,打开马桶,再扶他到马桶。


    他全程像个木桩,靠着她,任她摆弄,俨然已瘫痪无法自理。


    她调整他的角度,对准马桶。


    他依然没动作。


    是要怎样,要她给他脱裤子,拿出摆好姿势?


    他因她才这样的,如果能减轻他疼痛,以她的道德感来说,做什么都可以商量。但没到那程度啊。


    她耳朵又生理性泛红发烫,硬着头皮问:“你手OK吗?”


    “OK。”他手上的血氧夹已经取走。


    “那你自己能上吗?我出去了?”


    他语气又有笑意,“嗯。”


    不知道他肋骨都断了还怎么笑得出来的。她一点点松开,把他手靠在抽水桶受力,关门,站在外面等,“你好了叫我。”


    冲水声和洗手声相继传出。


    他却没让她进去。


    里面也没了声音。


    等了会儿,她担心有事,抬手敲门。还未敲上,门从里面开了。


    “没事啊。”她放心了。


    “怎么?”


    “我怕你晕倒了。”


    “晕倒,”他靠在门框,重复她的话,把擦手的纸巾投进垃圾桶,“那你大可以再试试把我吻醒?”


    他居然知道!


    她顿时窘得要命,假淡定,“哦,没啊。我就随便试试。”


    “试的结果怎么样。”


    “不怎么样。”


    把人亲进ICU,她也是千古第一人。


    “那重新试试。”


    他牵她手,将人拉到身前,胳膊柔弱无力堪比病中黛玉,她怕他施力会痛,只得顺着。


    顺着双手交在他后背,顺着仰头,顺着打开牙齿,顺着他的力道碾.揉.辗转,顺着他的呼吸频率换气。


    在充满消毒水的空间,反复舔.舐彼此最软最湿的东西。


    然后在对方口腔留下对方的液体。


    一吻结束,差点又把他亲坏。


    他站太久,完全不能再动。


    她埋着头欲哭无泪,将人扶到床上。


    抵达床边,他没松手。


    没办法只能接着吻。


    他暂时不能坐太久,为了照顾他,只得再躺下接着吻。


    难怪叫接吻,因为是接着吻。


    人有时候希望得到很多东西,越大越好,贵名豪宅,生杀大权。


    有时候又渴望虚掷一切,寄存空间缩小再缩小,只剩一个狭窄房间。房间里所有东西都可以拿走,包括空气,最好抽成真空,甚至肉.体都可以拿走,只剩两条灵魂紧紧缠绕。


    她下唇被轻轻咬着,触到他后背触感不对劲,偏头一瞟,后背纱布隐隐有血渗出。


    还没看清。


    他随手一捞,披上件外套,不给看,除非她主动脱他衣服。


    这不是小事,“我看一下。”


    她翻身去脱他,他节节败退,并艰难后撤。


    赵晋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敲了门没回应,情急进来了。


    老板娘一副霸王硬上弓的姿态实在出人意料,病中老板被霸凌,一身病号服苦守外套惹人心怜。


    “什么事?”谢望忱凉声。


    “谢总,先识的人来了。”


    老板娘的东家来了,就在外面,马上进来。想到此前老板娘不想被同事知晓和谢总的关系,他提前进来提醒一句。


    宋汀沅下床极快,四处一看,躲进厕所。


    像一只灵活的小兔子。


    “谢总!”先识交际花刘主任人未到声先到。谢望忱刚应了赞助,还没正式签约,这节点人进医院了,当然得来探望表关心。


    他带了唐冉,和另外一个男记者。本来是带唐冉和宋汀沅的,不过后者家人生病,请假了。她奶奶身体不好,都知道的事,体谅。


    他们把带的花和果篮交给赵晋放好,在沙发坐下,开始慰问病情,怎么弄的,医嘱如何。


    厕所里,宋汀沅发现一件致命的事,她的外套还搭在沙发上,工牌在外套口袋里。


    谢望忱对外没细说过原因,只说摔了,毕竟追根溯源涉及周初,这是个敏感别扭的小孩。


    他答的不多,不过十分有礼貌,还让人给三位倒茶,削水果。


    刘主任颇有些受宠若惊,闲谈起外伤恢复的偏方,“我专程查了,雪莲,红糖,山楂这些都是活血化瘀的……”


    谢望忱手机来了消息。


    汀沅:【我的外套在沙发上,里面有工牌,帮我收起来。】


    他抬头,唐冉看到扶手一件衣服里露出印着先识标识的工牌带子,缓缓抽出,翻开正面。


    【晚了】他回复。


    汀沅:【?】


    【什么意思?】


    刘主任仍在哔哔医疗偏方。


    唐冉朝卫生间的门看去,卫生间的门是磨砂玻璃面,里面有光源亮起。


    光源每亮一下,谢总的手机便响一下——


    作者有话说:上章新增了1100字,记得看哇,不然怕接不上[让我康康]


    第42章 修罗场中 结婚证不过是临时证件……


    “宋汀沅工牌怎么在你这?”刘主任问唐冉。


    宋汀沅在卫生间听到这句话, 心脏都被提起。


    唐冉看了看谢望忱,又看了眼卫生间。


    能源峰会上,她无意间听到他新婚太太姓宋, 有过从私人方面下手的想法,但秉持职业道德没去探寻隐私。


    她忽然回忆起一个细节, 上次在包厢短暂交流,谢望忱走过身边时,和宋汀沅身上的气息十分相似,当时只觉得巧合。现在想起来,如果是同住,用同一款沐浴液, 就解释得通了。


    唐冉给宋汀沅发了个【。】


    卫生间的光源又是一亮。


    她脸色不改, 回答刘主任:“她放我这的。”


    刘主任点点头, 心疑她俩啥时候成能互放工牌的关系了。


    谢望忱的状态, 明眼人都能看出多休息为好,刘主任场面做足后说了几句早日康复的好话,便说“那我们不叨扰,先走了。”


    谢望忱:“赵助理, 送一下。”


    赵晋送走人后,很懂事地特意回来关上了门, 对谢总和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宋小姐微微一笑,只差明说“你们继续。”


    宋汀沅捏着手机,又收到一条唐冉的消息:【人情还了】


    唐冉走前, 把工牌塞回她外套口袋了。


    哭笑不得。


    谢望忱则不是很想笑, “你到底准备瞒到什么时候。”


    他不想藏着掖着。


    “嗯——”最初她瞒着因为担心公司利用这层关系让她去采访他,既难为他也难为她。瞒着瞒着就瞒大了。不过迟早必须说清的。


    她小步挪过来,承诺, “看看,就近期,找个合适的机会。”


    他勉强同意。


    挪得够近时,她趁他不设防扯开他外套。


    纱布下果然有隐约可见的血迹,不多,但足够她心疼了,眼眶都快湿润。


    不知是因为上厕所还是和她接吻胡闹导致的。


    当即转身出门找医生来重新上药。


    医生可不管这个“总”那个“总”,眼里只有病人的健康,严肃对监护人宋汀沅道:“这个病房从早到晚,人来人往没断过,病人能好好养病?他这个样子不能自理,你作为家属不认真照顾,以后留疤是小事,保不齐留病根,阴晴下雨一辈子疼。”


    医生这样说,她心更沉重了。


    告诉赵晋再有人来探望就婉拒。


    坚决不再跟他接吻。


    晚上给他擦身体,擦到某些部位,虽然尬到要蒸发,可还是一寸一寸擦干净了,接着仔细抹药。


    也不睡一起,她睡旁边的临时陪护床,小小的,又窄又硬。


    虽然半夜还是被哄到他的床上了,因为他执着于牵手睡。分开睡两张床,会导致他手臂吊着,只好睡一起。


    但她仍然有原则,只能牵手,必须平躺。


    半夜她醒来,手仍被握着。


    房间寂静,她偏头看身旁睡着的男人,意外他竟然是一个情感需求如此高的人。


    也可能只是因为生病,病中的人,容易产生依恋。


    早餐是私房餐厅的海鲜粥。


    她拆开餐盒,放好勺子递给他。


    他喝着喝着,悠悠数起食材,挑起一块干贝,“干贝。”


    挑起香菇,“香菇。”


    “虾仁。”


    她动作顿住。好啊,全听到了,在这等着她呢。


    宋汀沅尽管耳尖红了,仍顽强淡而处之,不接招。


    中午给他额头擦药,谢望忱稍稍一抬眼帘就能看到饱满湿润,柔软微张的唇。


    她涂口红了,豆沙色,有口红本身的水蜜桃清甜气息。


    他但凡靠上去,她就抵住他肩,“不要动,我在涂药。”


    假正经。


    她小小的复仇宣告成功。


    擦完药,奶奶打来了视频,她不想让奶奶知道他住院,跑去阳台接。


    奶奶眼尖地认出背景是医院,她没办法只好说是来看一个朋友。


    奶奶信了,声音高亢,精神劲头听着似乎比没生病的时候还好,说了几句,让她继续去照看朋友。


    挂了电话,她高兴也疑惑,没听医院说奶奶病情有好转,又翻用药记录,吃的药也没变。


    15点多,周铁来了。


    宋汀沅的文章发出后,网上对小初的舆论好了许多。


    有网友扒出首发平台,纷纷在遥城电视台新闻处的官方社交平台账号下质问,新闻处已删除原视频,发布道歉声明并保证置顶15天。


    周铁很正式的对谢望忱和宋汀沅道谢,给二人各鞠了一躬。


    周初没来,她害怕出门,她写了信让哥哥带来。


    宋汀沅看完信,心中难受。


    遭受不公的人,委屈只是心里创伤很小的一部分,更大的,更会将自己逼近绝路的是自厌。


    自己讨厌自己,不断问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别人都好好的,偏偏自己这么差劲,给身边的人添麻烦。


    心理不强大的人,很难扛过去。


    可是遭受暴力的人没错,心理不强大更不是错。


    周铁说打算给小初停学半年,对欺负过她的人提起诉讼。


    他必须让那些校园暴力的人得到惩罚,让法律和公俗给出一个交代,让小初知道她没错。这个公道,他替妹妹要。


    宋汀沅支持,并且回了小初一封信,装信时,压了一颗糖果进去。


    得益于健身和年轻人野蛮的恢复能力,三天后,谢望忱能自由行走了。


    她不放心,毕竟几天前才进了ICU,去问医生意见。


    医生说进ICU是个意外,综合观察下来,他心力上的损耗多过身体损耗。病人能走动可以偶尔走动,控制好时间和强度就行。


    心力损耗?她不明白入院期间有什么让他耗心的。


    总之多修养是不会错的,她仍不放心,跟在旁边扶着。他要下楼也让坐轮椅,她推着。


    他不拒绝她任何表达在乎的动作,她让坐轮椅他就坐。


    于是赵晋时常看到神奇一幕:


    宋小姐不在的时候,老板步履稳健行动自如。


    宋小姐在的时候,老板弱不禁风,依靠轮椅过活。


    医院的木芙蓉开了,宋汀沅推他去看。


    轮椅上装着温水杯,小毛毯,防雾口罩等等他可能会用的东西。


    木芙蓉一花三色,树上有三种不同颜色的花,同一朵花,在不同时刻颜色也会变化。引来许多小孩和病人赏花,也有不少人悄悄摘,临路的一侧有几枝残枝。


    他下颌仰起,盯着一朵紫粉色的花。


    她问:“你想要?”


    她表情真诚,好像他说想,她就会忘记素质,冒着臊红脸的风险偷偷地给他摘来。


    “你摘?”


    “嗯嗯。”她点头,“你因为我才这样的。一朵花,必须给你摘来。”


    这话听着顺耳,又不顺耳。


    这么多天的无微不至,只是回报而已?


    他黑眸变了变,顿觉木芙蓉质感普通,纹理粗糙,真花反而像塑料制品。


    谢望忱没在医院耽搁过久,医生建议半个月,他只待一半时间。


    出院在即,元旦也在即。医院张灯结彩,组织了病友联谊和表演晚会。


    元旦当天,正是出院前一天。到处都喜气洋洋的,小广场立了新年心愿墙,和大型倒计时立钟。


    感兴趣的可以在在便利贴写下心愿贴到墙上。


    宋汀沅的心思不完全在医院——今晚毛颖奖会公布最终奖项。


    上午刘主任打了电话来,既是通知她奖项公布时间,也是打预防针,让她没拿奖也别失望:


    “你能力没问题的,我们有目共睹。但是吧,年龄上有点小。就算咱今年拿不到,那只可能是亏年龄上了,咱年轻,有的是机会。且走且瞧。”


    她笑,谢过刘主任。


    晚上,小广场立钟周围的人越聚越多。


    谢望忱在床上办公。


    她没告诉他有关评奖的事。


    事以密成。


    再者比她优秀的人太多,就算刘主任不打那通电话她自己也是要做心理准备的。


    尽管这么想着,距离公布还有半个多小时,她就拿着手机去阳台了。


    她笃定阳台网络更好。


    阳台一角看出去,小广场已经开始倒计时。


    她玩了两局贪吃蛇后,打开网.站首页。


    还剩五分钟。


    三分钟。


    还是卡了。


    404no found.


    浏览人数激增,网站崩了。


    她退出,刷新,却进不了网站了,首页也崩溃无法查看。


    反复拉了几下,还是没能成功刷新,但不用试了。


    比页面加载成功,先来的是一个主编的信息。


    两个字:【恭喜】


    她定了定神,指尖轻点进去。


    小广场人群的倒计时声嚣震天而整齐,是庆祝的预奏。


    “十”、


    “九”、


    “八”、


    “七”、


    【恭喜】附获奖页面截图


    “六”、


    她捂住嘴,消息页面接连不断刷刷刷冒出小红点。


    “五”、


    “四”、


    身后的滑行门被推开,谢望忱走来,从背后两手环住她。


    床上,电脑尚未息屏,页面停在毛颖奖官网:


    年度最佳记者:宋汀沅。


    报送单位:先识。


    推荐人:张清竹。


    “三”、


    他下巴放在她颈窝,热忱隽永:“恭喜,宋记者。”


    “二”、


    “一!”


    “新年快乐!”


    倒计时一排数字归零,人群欢呼雀跃。


    医院里的跨年倒计时独有一番感觉,无论你健康还是疾病,得意还是失意,家财万贯还是一贫如洗,宴宾客还是楼坍塌,爱人在侧还是孤身一人。


    如此不同,又何如?看吧,我们一同跨入了新的一年。


    时间浩大,磅礴,她接纳了你,并许以平等,许以崭新,许以盛大的希望。


    恭喜!


    恭喜!


    恭喜!


    “谢望忱!”她回身和他拥抱。


    这是我们的第一年。


    烟花在他们亲吻对方时,徐徐绽放。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


    今晚,宋汀沅手机响个不停,不止是微信,电话,还有工作软件上的同事,还有些不认识的人。太多道喜的。


    她开始一条条回,后来实在太多,夜深了,就静音攒起来,打算先睡觉,明天回。


    手机放在谢望忱那边充电。


    半夜,震了一下。


    她设置过应急模式,只有私人号的短信或电话会震。


    他伸手拿过来。


    是一条信息。


    陈钦洲的。


    陈钦洲:【宋汀沅,祝你的心情永远像今天】


    他左划,将短信删除。


    随手一放,睡了。


    *


    元旦结束,他出院,她上班。


    到公司,又不少人跟她贺喜,也有问她奶奶病情的,毕竟她在公司消失了几天,大家都以为她照顾奶奶去了。


    她一一回答,微笑到苹果肌要僵。


    然后看谢望忱的消息,他提前出院,她拗不过,让他时时报备身体状况。


    他倒发了消息,可是不相关:【想起件事】


    【什么事?】她整理着今日待办,突然发现隔壁工位陈钦洲恹恹的,眼里对她似乎有股淡淡的幽怨。不知道这位大少爷又怎么了。


    谢望忱:【元旦那晚,你短信太多,我删了几条不重要的】


    她顿了顿,他不会随意删她短信的。


    为什么删?


    而且还定义为“不重要的”。


    她脑子里一过,想到虽然收了很多人的道喜,但似乎没收到陈钦洲的。


    没发还是被删了?


    她看着陈钦洲眼神,答案明晰了。


    “……”


    宋汀沅:【是不是陈钦洲发了什么?】


    谢望忱根本不想在她的口里听到这三个字,【不知道,忘了】


    ……算了。他还受着伤,她不想和他闹矛盾,回他:【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陈钦洲的眼神难以忽视,况且他大概率发的是贺喜的内容,没道理这样晾着人。


    她给他一块巧克力,试探,“你是不是给我发短信了?”


    他接过巧克力,当场拆开咬了一口,一副‘原来你知道’的表情。


    知道但不回?


    “发了什么?我手机…坏了,没看到,不好意思。”


    没看到?他那股幽怨消失了,问:“现在心情好吗?”


    “嗯,”她这段时间都挺开心的。


    “那好了。”他的祝愿已经达到了,“想知道我发了什么,心情不好的时候找我。”


    “?”


    他的话时常让她不知所言。


    有人喊了他一声,似乎是让他帮个什么忙,他带着那半块巧克力过去了。


    *


    毛颖奖是新闻界的盛事,在市体育馆有颁奖典礼,筹办需要时间,安排在元旦节后第五个工作日。


    宋汀沅的名字和几个有热度的新闻联系在一起,主办方不怠慢,提前打电话询问是否需要准备出席礼服。


    宋汀沅说不用,她穿正装就好。


    女士在出席公务类正式场合,一般和男士一样着正装。


    颁奖仪式这天,新闻界许多有影响力的人士都出席了,各大省市媒体中心管理委员会,各传媒公司,先识的领导班子,包括刘主任也来了,还有一些业内资深投资人,以及各个类目获奖者,颁奖嘉宾。


    体育馆坐满一大半。


    谢望忱去医院复诊,医院机器出故障,耽搁了半小时,赶去现场,颁奖典礼已过半,好在只是时.政,娱乐类的过了。


    宋汀沅的奖项刚开始报幕。


    没错过。


    他在后排挑了个位置落座,不想,旁边正是陈钦洲。标志性的一头张扬金发。


    两人打了个照面。


    陈钦洲挑了挑眉。


    谢望忱略一点头,坐下,“上次我们见过的,我是宋汀沅老公。”


    台上,主持人公布社会新闻类最佳记者获得者:宋汀沅女士。


    宋汀沅起身致意,她身着黑色正装,里面搭了件白衬衫。


    身影高挑纤细,柔而不弱,矜而不傲。


    陈钦洲专注望着颁奖台,语气和平日无邪的模样截然不同:


    “实不相瞒,恕我见识短浅,触目所及的人都是离婚再婚的。时代进步了,结婚证不过是暂时又临时的证件。谢先生不必过于在意。”——


    作者有话说:男主男二斗法中[眼镜]


    第43章 唇瓣很红 心惊肉跳地承住这个吻


    大银幕播放宋汀沅的报道合集, 和颁奖词。


    她走上台,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奖杯。


    主持人递来话筒,宋汀沅发表获奖感言:“首先我想感谢评委嘉宾给予我这个奖项, 谢谢国家和社会,先识为我提供的平台。”


    “其次我想谢谢自己, 感谢自己忠于热爱的事业,从未放弃。”


    “最后,此情此景,我想用一段话来表达我的全部阐释和终身追求,”


    是记者宣言,大学入学时, 由前辈带领的宣誓, 此刻从她齿间倾泻于整个场馆:


    “作为一名记者, 我将恪守新闻职业道德和新闻守则, 秉持客观、公正、真实的原则,不偏不倚地报道新闻。”


    “我将以事实为依据,维护社会公平正义和文明风气。”


    “我将严格遵守职业操守,不随意篡改、捏造新闻, 不传播虚假信息,不泄露机密, 保护新闻消息来源的隐私和安全。”


    “我将敬畏职业,爱惜名誉,承担职责, 坚守真理。”[1]


    ……


    *


    观众席后排。


    陈钦洲话落下没多久。


    谢望忱同样望着台上, 声息内敛,说出的话压迫感极强:“陈琼华女士教导有方,教出了个好儿子。庄叔若是知道你这么伶牙善辩, 大概会庆幸有个好继子。”


    陈钦洲轻哂,看来把他摸得很透了,他也不遑多让,“谢谢夸奖,不过谢先生大可不必如此抬爱,也顺带烦请不要对我的道德水准有过高期待。”


    谢望忱:“你姑且试试,挑明。看她会不会分你一个眼神。”


    两人自始至终体面得体,没看对方,甚至在宋汀沅远远投来目光时,嘴角还稍带柔和弧度。


    陈钦洲骤然笑了,“你确定她分你的是你以为的眼神?”


    她从没提过他,上次见,他们靠在一起的动作都生疏。正常婚姻是这样?


    他们的婚姻是宋天邦插手,宋天邦是她继父,其中有多少情愿的空间。


    颁奖礼不对外售票,谢的票来自宋汀沅的亲友票,陈的票来自主办方公关发给业内投资人的票。  陈琼华女士深耕媒体类投资,省内多家媒体都有她的手笔。


    “不劳你挂心。”谢望忱不恼不怒,仿佛丝毫没受影响,当他是个小孩,连驳斥都不愿浪费长句。


    她结束最后一句发言,将话筒递回主持人。


    谢望忱起身鼓掌,身形伟岸,台上的人一眼能看到。


    一呼百应,现场的掌声纷纷扬扬,犹如雷动。


    陈钦洲同样起身,拍手,呢喃“你最好是真的在乎”。


    他的处世之道是藏拙,今晚超过太多。


    这话没打算说给任何人听,混进掌声汇成的海里。


    颁奖结束,散会,后台便是送花收花,合影,庆功的环节。


    完成主办方安排的一连串合影,宋汀沅委婉回绝了刘主任在附近酒店开庆功席的提议——她最想分享喜悦的人,不在这些人里。她恨不得长翅膀,把奖杯送到奶奶面前。


    走过两道回廊,出口处,她停下脚步。


    谢望忱和陈钦洲都抱着花在外面。


    看样子,是在等她。


    出席这样的场合,都是着正装。


    这是她第一次见陈钦洲穿正装,西装革履,鳄鱼皮皮鞋,一头金发似乎跳出秩序之外,却又出奇的和谐。


    她只晃了眼,没多看,毕竟谢望忱还在。


    在台上时,她就疑惑他俩怎么坐一起,隐隐有不妙的预感,果然又碰上了。


    谢望忱亦是正装,深蓝色丝绒质地西服,剪裁得当的面料包裹着的大腿,有种克制而放纵的矛盾张力。


    两人站的不远,却在不同方向,去向哪边都会让另一方尴尬。


    她低头,有一秒的时间想装都没看见,偷偷走掉。


    然而那两个人都走过来了,分不清谁先谁后。


    “那么长的宣言,你怎么背下来的?”陈钦洲隔得老远就开口。


    谢望忱则是直接把花给她,虽是问,语气确有了然的意思,“等会儿去奶奶那?”


    “嗯嗯。”她抱住花,怕他介意,没接陈钦洲的,借口拿不下,礼貌笑了下,麻烦工作人员帮忙收下陈钦洲的。


    陈钦洲让工作人员小心点,别把花弄折了,毕竟是姜悦悦和整个组的同事一起托他送来的心意。


    她无声拉了拉谢望忱手臂,看吧。


    谢望忱却半点没对陈钦洲缓和的意思。


    诶,她发现了他的缺点,容易吃醋。


    她又对陈钦洲小小的抱歉笑了下。


    陈钦洲瞟过他俩又牵上的手,打了个哈欠,“那我先走了。”


    “好,拜拜,谢谢花。”


    *


    谢望忱开车到郊外疗养院。


    邹女士还没睡,听到敲门,一打开,是一座金色奖杯,奖杯挪开,是牵着手的汀汀和望忱。


    一抹不舍闪过苍老的眼眸,继而又是轻微的湿润,最终化成笑。


    她知足了。


    也放心了。


    奶奶打开门,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一个大笑。


    汀沅得奖后就告诉她了,也说了今晚颁奖典礼,只是没说会过来看她。


    “我早看到了,有直播嘛不是。”


    这年头,直播忒发达了,搜一搜官号,关注就能看,她可不是那落伍的人。


    她俩聊天,谢望忱削苹果,他今晚话有点少,削完苹果后划开,给两人手里各塞了一块,剩下的放果盘里。


    察觉有丝若有若无凉风吹进来,循着风向去看,是窗子关不紧。


    他出去不知上哪找了幅钉锤,穿着十多万的西服,敲拧修理一个锈迹斑斑的扇叶。


    钉好开合几次确定没风渗进了,洗了个手,没作声,坐回宋汀沅身边。


    这一晚,她和奶奶聊了很久,说了很多很多话,又说起了小时候。


    宋汀沅还没出生,奶奶就梦到是个女孩。


    生出来是八斤,很多男孩都没这么重,是医院里同一天出生最重的,奶奶做好了孙女是个大胖丫头的准备。


    可十多岁抽条后越长越瘦,奶奶怕她生病,天天安排肉蛋奶。


    宋汀沅小时候脸肉肉的,眼睛大,很可爱。奶奶的餐厅里有很多员工都喜欢逗她,捏她脸蛋和鼻子,她怕被捏坏,每次来店里找奶奶,小小的手,一手捂鼻子一手捂脸蛋。


    有一年,奶奶的一个员工监守自盗,做假账。她身高还不过吧台,跑来跑去,扬言长大做一名精算师,长大后帮奶奶算账。


    说到这,奶奶问:“你什么时候改的志向?”


    谢望忱也问:“什么时候改的志向?”


    多少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她早忘了。


    邹女士并非要一个答案,继续说下去了。


    再说下去,她开叉裤都快被扒出来,但又有点想听。


    许多她已经淡忘的事,有人帮她一点点珍藏。


    他也默默听。


    那些不曾参与的,只有亲密至极的人才知晓的她的过往。


    邹女士想到哪说哪,从小说到大,好像要说尽所有的话。


    这晚,他们走的时候,夜很深了。


    地上唯余月光和霜。


    *


    忙过阳历新年就是农历新年。


    越是热闹时节越容易出事,事故多发,宋汀沅忙着出外采。


    谢望忱有过之无不及,年底各种考察抽查,各大协会座谈,加上住院的耽搁,积压了很多事。


    颁奖夜后,他俩快一周没凑到一起吃晚饭。


    周五早餐时,谢望忱又要先走,她没睡醒,半眯着眼吃鸡蛋,稀里糊涂听见他说了句话,几分钟后才辨清是:下午见。


    他下午早下班?


    可她不一定哎。


    中午和,宋汀沅和几位熟悉的同事在公司食堂吃饭,潞潞说:“你们知道吗,今年的年会又要和电视台的一起办了。”


    潞潞是行政部的,消息灵通。


    “好呀这也太好了”大家立刻兴奋起来,“电视台全是美女帅哥,我眼睛有福了。”


    “场地大,舞美也一流。”


    “妈呀”一个同事惊呼,“岂不是可以见到姜霆!”


    姜霆是遥城电视台新生代一哥,拥有众多女友粉。


    “还有程晔!!!”程晔虽没签约在电视台,但时常参加电视台的活动。程晔身高190+,顶级Alpha气场,贵气又冷淡,一张在国际国外都享有盛名的脸和身材。粉丝无数。


    大家都沉浸在即将被帅哥美女包围的氛围中。


    都是一个行业的,往上数都是国.企,相当于兄弟单位,年会放在一起顺带行业交流了,挺好的事。


    宋汀沅想到前不久硬刚电视台新闻处的事,有丝微妙。


    虽然重来一百遍她也会做一样的选择,但任希望到时候大家都忘了这事。


    她是勇的,更是怂的。


    下午她正写着东西,听到刘主任叫她。


    一抬头,刘主任身边站着谢望忱。


    谢望忱?


    她差点以为眼睛坏了,呆住。


    刘主任过来说:“小宋,谢总今天过来签约,我们刚谈完。谢总想参观一下公司,你采访过,比较熟悉,带着在公司简单参观下?”


    其实他也有些懵,赞助是常规合同,细节早已和优盛对接好,本以为顶多来个部门负责人签,可谢望忱竟然亲自来了。


    签好后,他随口邀请在公司转转看看风貌,谢望忱居然应了,并隐晦说不希望太多人跟着造成打扰,熟人带着就好。


    这个“熟人”肯定不是他。


    他原计划让唐冉和宋汀沅一起,唐冉在消息里冷酷地拒了,并说“去找宋汀沅。”


    宋汀沅是个愣子,要是再直愣愣把他拒了,那他死鱼甩尾——挺在这了。


    刘主任怕她死心眼不知道参观哪,说:“我让杜续昌也过来。”


    杜续昌是后勤处主任,对公司各个区域楼层都熟悉。


    “哦,好。”


    刘主任见她应了,松口气。带她向谢望忱走去。


    谢望忱绅士同她握手:“你好,宋小姐,又见面了。”


    她抿唇,也伸手,“你好,谢先生。欢迎光临先识。”


    办公室的同事们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专注手中的事,实则目光瞟一处去了。


    姜悦悦跟着汀沅姐见过他一次,没想到还能见第二次。余光偷瞄,太帅了。谢总长身玉立,一种难以接近的冷淡气质。


    要是在先识留不下来,去优盛营销部投简历也是美事一桩。


    杜续昌很快来了,三人开始参观。


    优盛上下共有五层楼,不同的职能部门和活动区域,这层都是工区,一楼和负一楼是员工食堂和健身区。


    三楼有小型司史馆,存放历年来公司所获荣誉,和报纸刊物,领导班子解构,员工相册集锦,和重要大事等等。


    谢望忱后宋汀沅落后几步走在后面。


    她走着,手指被人勾了下,她怕被人看到,扫了眼周围。


    他的五指穿过她五指,扣合,严丝合缝。


    她由他扣着,心怀鬼胎,耳尖都发烫。


    比起假正经,她技逊一筹,扭着头,不小心绊了下。


    他捏了捏,淡然提醒:“宋小姐,注意脚下。”


    杜续昌闻声回头,他俩极快地松开手。


    杜续昌:“怎么了?”


    宋汀沅:“没事,杜主任。我没看清路,绊了下。”


    这层没什么好看的,有个器材室,摄像日常存放器材的地方,但没整理,乱糟糟的。


    杜续昌带他们下楼看下一层,有个饮料房,也就是大点的茶水室,有牛奶,茶,水果什么的,可以自己DIY奶茶,果汁啥的。


    电梯在占用,杜续昌干脆走楼梯,边走边说饮料房,“谢总您要是渴,乐意弄点小玩意,可以试试。”


    走楼梯的人少,边走都能边听到回声。


    拐角处,她壮着胆反击,挠了下他手心。


    一掠而过,像羽毛。


    他没再往下走,环在她腰后,一把搂过来。


    两人距离陡然收拢,她不得不仰起头。


    唇很红。


    又涂了口红?


    他拇指擦过,没有颜色,润唇膏而已。


    上次亲吻,还是在医院跨年。


    她怕杜主任看上来,太阳穴快跳,眼神认错,我错了我错了,不弄你了。


    他附在她耳边,轻声,“我借一点唇膏。”


    轻轻一碰。


    她惦记着他伤没好全,不敢推。


    他打算止住时,发现她闭上了眼。


    嘴角勾起,又覆上去。


    她没有支撑,抵在了墙壁,心惊肉跳地承住这个吻。


    他单手护在她脑后,另一只自腰间向上。


    都克制紧绷着不发出任何声音。


    杜续昌下楼一回头发现俩人怎么没跟上,回头去找——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


    第44章 轮番越界 爱是探索欲


    杜续昌出楼道, 奇怪那俩人怎么没跟上来,回头去找。


    只见两人从台阶逐级而下,彬彬有礼。


    “谢总, 你看,”他介绍饮料房, 问要不要试试DIY一杯。


    谢望忱不感兴趣:“不用。”


    此处灯光很亮,杜续昌目光掠过,暗自疑惑……谢总嘴巴一开始就这么亮吗?


    宋汀沅默默跟在一边。


    杜续昌是个老实人,四十多岁,头顶已有秃势,不敢再挠, 扶了扶眼镜, 介绍:“下一层是我们的史馆, 谢总有兴趣看看吗?”


    “当然, 辛苦带路。”


    杜主任笑笑,这回电梯没被占用,但谢先生似乎没看到,直接朝楼梯去了。


    他赶紧跟上。


    几个大步过去, 谢望忱给他让路,“您先请。”


    “哦, 好好好。”


    杜续昌在前面走,介绍总体布局和路线,宋汀沅在后面对具体的物品, 科室做详细补充介绍。


    两人尽职尽责带逛, 一个小时下来,该逛的地方差不多都逛到了。


    谢望忱没带助理来,车停在楼下, 虽说了不用送,杜续昌还是和宋记者在电梯口送人。


    等电梯的功夫,他往外看,乌云盘旋,寻思要不要给谢总捎把伞,回头,谢总和宋记者的手似乎连在一起。


    立刻闭了闭眼定睛细看,人二位分开站的好好的。


    他取下眼镜看了看,镜片花了,有些许划痕,是时候该换了。


    谢望忱说不用伞,直接去地下停车库取车。


    坐上车,手机连响几声。


    庄曜凯拉了个小群,他,他,郑霖。


    庄曜凯发了张图,【@谢望忱,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图是个男人的生活照。


    庄曜凯:【杨庭,杨禀诚的儿子。】


    杨禀诚是一家医药公司的创始人,妻子是脑科医院的教授,书香世家。


    【新加坡读完博才回来没几个月,姚夕的第一个相亲对象】


    【@谢望忱,你怎么看?】


    “……”


    是不是庄曜凯发的不一定,但一定不是让他看的,是让郑霖看的。


    他熄屏。


    *


    几天后,宋汀沅去一个商场外采,结束后在休息椅剪视频,正巧碰到姚夕。


    姚夕看到她,简直觉得老天帮忙,抱住她,“汀沅沅,救我!”


    然后被拽去了一个饭局。


    姚父、庄叔、还有一对父子,杨禀诚和杨庭。


    姚父说是随便聊聊,但明眼人都知道是相亲。


    姚夕不想相亲,拐来宋汀沅作陪,摆明要将相亲氛围粉碎。


    她介绍宋汀沅:“这位是宋汀沅,望忱哥的太太。”


    她就一个望忱哥。


    汀沅沅身份摆在这,她爸想发作也发不了。


    姚父主动和宋汀沅打招呼,亲切道:“早听说望忱结婚,金屋藏娇也不让我们见见,没想到通过夕夕见了。夕夕闹腾,你别管她,就当吃个便饭。”


    庄父笑眯眯:“谁跟你一样,我可是早就见过了。汀沅侄媳,有时间再去山上玩啊,正是泡温泉的时候,我让人给你留最好的酒店。”


    宋汀沅微笑应好,一一打过招呼,谢过长辈。


    重头戏是姚夕的相亲。


    姚夕有礼貌,但不配合,问天答地,阳奉阴违。


    杨庭态度暧昧,似是有意。


    但她看到杨庭的时候,就心知恐怕成不了了,杨庭长相一般,身高约摸175左右。


    姚夕是颜控。


    饭吃到后半场,姚父和杨父交换了个眼神,假意谈事换位置,把两家年轻人凑到了一起。


    姚夕紧紧抓住宋汀沅胳膊不让走。


    和杨庭说了几句话,借口要去卫生间,拉着她出去了。


    上完卫生间,姚夕不想回去,可惜包和手机还在包厢里。


    合手恳求宋汀沅,“汀沅沅,帮我拿下包和手机出来嘛。我现在回去,肯定走不了了,吃完饭我爸肯定要让我跟他逛街。”


    “那你为什么来相亲?”宋汀沅疑惑,纯粹无意的话,可以不来呀。就像当初谢望忱对她那样。


    “我爸催,还有就是……”她眨眨眼,再眨眨眼。


    想看郑霖什么反应。


    宋汀沅懂了。


    姚夕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独生女,漂亮,人缘好。


    家族里这辈唯一的女孩。姥姥姥爷,爷爷奶奶身体康健,她又会卖乖讨老人喜欢,家里都宠得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所以尽管还有两年半就三十了,仍旧像个小女孩。


    “不准说我幼稚。”她哼哼。


    “很成熟喔。”宋汀沅说完都笑了。


    “在这等着。”


    回到包厢前,她伸手推门,倏然听到里面提到个名字。


    “宋黎明是你同学?”是庄叔的声音。


    杨庭答:“不算同学,同校。”


    “人怎么样?”


    “我没太接触,风评挺差。”


    “他爹宋天邦是条老狐狸,白得了个继女,把继女推销出去,搭上了谢家。再差也有人兜底了。”


    “宋汀沅不就是拿来给他宝贝儿子做嫁衣的。”


    宋汀沅推门的手放下。


    里面的谈话还在继续。


    庄父道:“听曜凯说人俩相处得挺好的。”


    姚父嘲道:“老谢董中意的人,不做点表面功夫行吗。婚礼不说,正式场合带她出来见过人?”


    庄父这倒同意:“望忱太年轻了,不知道藏巧,事做得太过。”


    “谢二眼见成不了事,望忱半点水不放。老谢董再不帮衬下二儿子,让望忱娶个能事业更上一层楼的。谢二一家还活不活了。”


    “宋汀沅么,门不当户不对的,能走多远。要是聪明懂事,估计能过到老谢董走的那天。”


    *


    姚夕等了很久才等到汀沅沅拿回包,见她表情有异样,问:“怎么了,那群老登发现你帮我逃跑为难你了?”


    ‘老登’两个字逗到她,“没。”


    那些话她不是第一次听到。


    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听。


    以后站在他身边,会有更多审视的视线。


    没有婚礼是因为结婚的时候还没有感情。


    她也不觉得谢望忱锋芒太过,看他处理周铁,周初的事就知道他不太说,但思虑细致周全。


    不带她去见人,也能理解,她本就不擅长人情世故,也不懂他生意上的事。


    他可以豁出命保护她,这些小事她又怎会计较。


    她没有天真到以为有爱就能螳臂当车,无视一切差距。


    两个人结婚,爱是一方面,三观涵养,身份地位是另一方面。


    她不会因为这些话否定自己的价值,她做的事、她的工作是有意义的,不比任何人低一等。


    可是,她会想:


    他无疑是耀眼的,耀眼背后有太多代价,他住院都只能压到一半时间,经常加班到后半夜,坐车也在办公。


    如果他结婚的不是她,约摸会轻松很多吧。


    如果是更有能力,有背景的人,可以相互扶持,他做什么都能容易些,想得到的东西也能早日得到。


    爷爷为什么选了她。


    当初和爷爷的第一顿饭,她抱着随便聊两句的态度,没有耍心机,没有故意。


    一顿饭结束,本来以为不会再有后续,可第二天却被告知谢家希望订婚。


    她一脚油门踩到底,找谢望忱说直接结婚。


    本来各取所需,他一次,她一次,轮番越界,稀里糊涂的,到了现在的地步。


    不知究竟是好是坏,对他而言。


    但事到如今,她不能也不会轻易放手了。


    如果她要明亮到足以和他并肩,要走到哪步?


    工资就不说了,她应该一辈子到不了。


    影响力呢,成为主编?副总?


    自己创办一家新闻公司?算了,她没这个才能。


    *


    日历上又撕一页,行程表又废一张。


    今天的应酬有好几场,技术部又急要一个数据,谢望忱审批后让赵晋发去。


    在车里,没带电脑,赵晋手机调最新的数据,通知栏刷刷刷滚下来一堆新消息,他右划右划又右划。


    “不好意思,谢总。”


    谢望忱扫了眼,全是他未婚妻发的消息,“不急,你处理。”


    这半年老板态度随和了很多,他聊闲话的频次也增加了很多,“她发消息我只要一会儿没回,就消息轰炸来了。天天这出。”


    要不是说着说着尾调都扬了,还真会以为他在抱怨。


    “你们每天都聊?”谢望忱问。


    放在以前,他哪能听到这话,谢总从不会对别人的私生活感兴趣。


    “每天都聊。”


    “有那么多聊的?”他和宋汀沅基本是见面说话,平时没事一般不会互发消息。


    很久前,她出差,他尝试找她发过几条消息,看出她不太习惯,便没怎么发了。


    “老板,这可就太多了。”赵晋深受其害的表情:“我家这位天天干了点事就要来说一声,美其名曰:爱就是分享欲。不分享就是不爱她。”


    “吃了什么饭,喝水,喝了什么,几口,听到什么八卦,笑话,她同事的名字我都一清二楚了。”


    “当然了,也要求我每天必须发,路边看到条狗都要报备。消息比她少一条就等着赔礼道歉。”


    谢望忱不作声。


    赵晋终于从劈头盖脸海量的新消息里,艰难找到数据,发过去,重新开车。


    行道树一株株后退。


    谢望忱沉默地想,分享欲不是爱,探索欲才是。


    展露自我说不上爱。想探索对方,了解对方,看见对方才是。


    他想知道她发生的所有事,做了什么,说过什么,高光低谷都放在心里,都想参与,包括童年,即便在她本人的记忆里都已经泛黄,他听着也觉得有趣可爱。


    她似乎从没问过他。


    *


    宋汀沅下午外采结束得早。


    外采冬天冷夏天热,就是采完能早下班这一点好,不用再回公司。


    想到早上出门时他说今天有几场应酬,她发消息问:【喝酒没?】


    谢望忱:【喝了】


    宋汀沅:【我下班了】


    谢望忱:【来接我?】


    宋汀沅也是这么想的:【嗯嗯,发下你的位置】


    她来接谢望忱,赵晋是最开心的,因为不用再送一趟老板。


    算着时间,早早出去接人。


    谢望忱还在包厢里谈事。宋汀沅到了后,对赵晋说:“我就在大厅等吧。”大厅有暖气和沙发,挺好的。


    赵晋说,“没事,您可以进去。里面是几家供货商,靠优盛订单吃饭的。”她进去也不会有人觉得唐突。


    可她不懂生意上的事,“算了,就这吧。”


    “好的,那我去倒杯热水。”


    他回包厢给谢望忱耳语了几句,本来后面还有场饭局,谢望忱托词不再参与,剩下的人神色各异,他拿过外套。


    一个身材略胖的老总,很有眼色地先一步撑开了门,“谢总,您先请。”


    宋汀沅没等多一会儿,就见一行人下来了,谢望忱走在最前。


    她弯弯唇,起身去接他。


    站起后,除了看到他之外,还看到个眼熟的人。


    紧跟着他的那位,不久前才和她在酒局遇到,身材胖,嘴唇外翻,长相很有记忆点——钱总。


    对她没好脸色,逼唐冉喝酒的那位钱总。


    优盛对产品核心的东西把控很严,明年几家供货商合约到期退出,一拨更优质积极的厂商递了意向书。赵晋筛选了几家各方面都比较好的,将人拉通到一起,各显神通,各说各的优势。


    钱申材公司报的价,配套服务,产品质量都不错,谢望忱也表露了意向,但该吃的饭没吃,心里没底,就又上前劝,“谢总,要是一般的菜我就不留您了,十年八府就在附近,听说您爱吃鱼,我让人早留好了一条苏丹。”


    谢望忱朝宋汀沅伸手。


    “结束了?”她过去。


    钱申材看到宋汀沅,又看到他们挽手,脸色一变。


    她也看他,确认就是那位。


    钱申材眼看躲不过去,“宋小姐和谢总是?”


    “她是我太太。”他转头问她:“认识?”


    第45章 昏庸做派 “确定的东西,我只要第一个……


    “她是我太太。”他转头:“认识?”


    她没打算说。


    钱申材不清她脾气秉性, 怕她添油加醋,抢先道:“上次有缘和宋小姐吃饭,喝了点酒, 我这人一喝酒就爱做糊涂事,我都忘了, 宋小姐也别上心。”


    她心说这人到底高情商还是低情商,自己透底了。


    谢望忱问:“什么糊涂事?”


    “没事,小事。”她说。


    她在外吃饭的时候少,他往前翻了翻,不难想到在会所碰上的那晚。既然是应酬,她和唐记者怎么先单独走了。没记错的话, 当时唐记者衣服上还有一滩水渍。


    女士, 这样的情况不难猜测大约发生了什么。


    他突然改主意了, 同意钱申材原定的晚饭。


    其余几家供货商见此情形, 一涉及订单生意,不管老的少的,心思比谁都灵,也跟着去了。


    十年八府是一家淮扬菜餐厅, 古色古香,座次分明。


    优盛独立于谢家其它产业, 新能源是众所周知的蓝海,顺政策优惠的势,承市场潜力的机, 发展势头极猛, 妥妥的香饽饽。


    上谁的船乘谁的风并不一定在一本本风投企划书上,合作本身就是一种投资。和正统的大企业的一项合作可以为其它几十项的合作背书。


    谢望忱在合作商口中的名声,是心思深, 难搞,严谨,要求高。


    大家都默契地把主位留出来,谢望忱并未落座,对宋汀沅招手。


    等她来。一副昏庸的做派,把人放在主位。再让人在旁边添张椅子,自己坐在旁边。


    其实他平时一般不在意位次,坐哪个位置都一样谈事。


    赵晋知道这是要给老板娘找回场子。


    钱申材更明白什么意思,第一杯便是过来赔不是,“谢太太,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你,这三杯我先喝了。”


    话是对着宋汀沅说,绿豆大的王八眼有一下没一下的观察谢望忱的神色。


    谢望忱抬了抬眼皮,“她姓宋。”


    “宋小姐,宋小姐。”他立刻改口,“你看我第一杯喝了。第二杯,没了。”


    眯眯眼,一脸横肉笑得凹凸不平,谄媚瘆人,倒置酒杯,“第三杯,喝完了。”


    “我酒量海量,换您大人大人有大量,哈哈哈哈。”说完大笑两声。


    钱总能屈能伸的程度,令人咋舌。


    伏低做小和之前作威作福仿佛割裂的两个人。


    她凑近谢望忱耳边“真的是小事而已,不严重。”


    这么说也是怕耽搁他正事。姓钱的虽人不怎么样,他公司却不一定,万一和他合作对优盛来说是最好的选项。


    谢望忱和钱申材碰了个杯,这事算揭过。


    此人此公司也不会再合作,这不叫能屈能伸,遇弱权逞威风,遇强卑躬屈膝,对应的是做事无原则无底线。


    其余几家供货商也上来攀谈,他意向有变,听的仔细。


    苏丹是在餐中上的,五斤重的一尾,比珍珠斑更鲜甜,是少有的鱼鳞也能食用的淡水鱼。


    他只夹了腹部最精髓的一块,边听来自荐的人说话,边指腹轻捻热毛巾净手,提起白瓷筷取刺,回应那人时,用拆好的鱼肉换走她的空碟。


    她中午吃的少,这会儿正好饿了。


    过了会儿,餐盘又被放了剥好的黑虎虾。


    她默默再吃。


    他不沾酒,只喝茶。


    又过了会儿,发现他茶杯的茶凉了,她给换了杯热茶。


    他回头看到,就在桌下牵她的手。


    她于是单手吃饭。


    整屋的人各自打着算盘,就她是真心享用美食的。


    吃得快撑。


    这种饭局,至少一小时出头。


    他余光看到她手摁在腰上,摁亮屏幕,看了眼日期。


    她今天身体情况特殊,坐久了加重腰痛,但没表现出来,忍了会儿,腰后覆上一双温热的手掌,指腹轻轻按着。


    赵晋表面闲散放松,实则速记着局上各家给出的条件,优劣势,脑子里拉出张swot表格,以防谢望忱询问意见他答不上。


    尽管眼睛嘴巴都忙,还是被老板和宋小姐的互动攫住目光。


    他坐的近,他俩桌下的互动一览无余。


    要不是他亲眼见到,真想不到老板人后能做出这些动作。


    推杯换盏间,谢望忱心底有了新的意向方。


    结束时,比她预期的早,前后大概只吃了五十多分钟。


    在地下停车场,谢望忱没问意见,把重新意定的合作方说给赵晋,“尽快拟合同,春节前敲定。”


    宋汀沅发现不是钱申材的公司,回程路上想了想,喃喃:“好像不是钱总的那家,你不会是因为我……”


    他开了点窗,微弱一线,能通风也不至于吹着,松了松领带仰躺着,语气有社交后的倦怠,却又是勾着唇的,“你希望是还是不是?”


    熟悉的选择题又来了。


    “你希望我希望是还是不是?”她已然轻松应对。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不是。”他简单说了原因。


    “不失望啊。”她见的人也不少,越能做低的越容易极端,不沾这种定式炸弹是对的,何况有那么多备选。


    今天是周五,路上车格外多,略堵。


    她打了把方向盘,见他眉宇有隐隐的疲惫,想到他不是参加了这一个饭局,而是一整天都在应酬桌上,减慢车速,问:“你要不要睡会儿?”


    “不用。”


    驶过一个森林公园外围,路灯朦朦胧胧,三三两两的人在散步。


    快驶出时,他说:“小时候,我养过一条金毛。”


    “它叫天天。”


    “陪了我挺久,高中的时候死了。”


    宋汀沅盯着前路。


    高中……


    怎么突然提这个。


    她没有问下去,他便等着。


    她怕引起他不好的回忆,安慰:“小狗的生命周期短,要是你想养了,可以再去狗舍买一只。”


    他许久没说话。


    ……她就知道她不会安慰人。


    找补:“你可以查一下生命周期比较长的小狗品种。”


    某些瞬间,他怀疑她本质是冷漠的。她并非迟钝,只是注意力仅分给想分的地方,她在工作领域,保持着高度敏锐。邹女士的声音微弱变化也会引起她的深思和猜测。


    除了这两样,她没真的想感知其他。


    她继续说:“我们一起养。平时下班,你跑步,我就牵着它跟着你在后面遛。周末,我们可以带它去宠物公园,遥城有挺多宠物主题公园的——”


    “汀沅,我确定下来的东西,只会要第一个。”


    天天无可替代。


    他这么多年没再养别的狗。


    “好吧。”他好像又有点不开心了。


    *


    第二天是周末,难得的没有打扰的休息日。


    她因为例假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一觉醒来,昨晚那点别扭烟消云散了。


    懒懒洗漱完,下楼。


    在走廊听到孙姨和谢望忱的说话声。


    谢望忱穿着休闲,在跟孙姨学做饭。


    孙姨一手拿勺一手执铲,表情严肃。


    孙姨身高不到他肩,胳膊肘往上一点。两人站在一起,显得他格外高。也显得孙姨的严肃格外好玩。


    他弯腰听孙姨说要领。


    她凑过去,是在学中餐。又退出,找来相机拍他和孙姨的背影照。


    再凑过去。被他握住胳膊抓到保温壶前,拧开,是红糖玫瑰水,“你熬的?”


    除了他还有谁,“你喝不出?”


    她喝一小口,咕咚咚咽下,确实喝不出,都是这个味呀,和度假山庄喝的味道一样,谁分得出。


    他跟孙姨学菜去了。她跟过去,“谢谢,好喝。”


    在做一道家常豆腐。


    对于不会做饭的人来说,豆腐并不好处理,好好切开都难,一不小心就碎在手里了。


    孙姨让他不要按的太实,手心要空,像打乒乓一样,掌心能装下一个鸡蛋。


    她鼓掌:“孙姨太专业了。”


    孙姨说:“我当年也是这么教阿森的。”


    阿森,谢森。谢望忱父亲。


    孙姨又说:“阿月喜欢吃煎豆腐和白灼菜心,阿森最先学的就是这两道菜。”


    阿月,倪月。谢望忱母亲。


    一连两位都说了,宋汀沅心一跳又一跳。


    悄悄观察他,他脸上没变化。


    他好像并不忌讳提起。


    之前爷爷也提过。


    看来是她多虑。


    切好豆腐,小葱,蒜末。他准备起锅烧油。


    “等等!”孙姨叫停,“你们只吃一个菜?”


    谢望忱难得露出不解的表情。


    这个她知道,她说:“要准备好所有的菜,再开始炒。”


    如果备一个菜炒一个菜,会导致还在后面的菜还在备,前面做好的已经凉了。


    她虽没炒过,但自小在奶奶的餐厅长大,她见过。


    “汀沅对。”孙姨高度肯定,上手去弄别的菜。


    等他做出来,天都快黑,肚皮饿坏。


    她站到孙姨离开的空缺位,问他是不是因为上次做饭失败,决心要学厨艺。


    毕竟他这样的人,事事做的好,可能不允许有自己不擅长的事。


    他看她两秒,还是算了,讲冷笑话:“大约是为某天破产后,不至于饿死。”


    “那你不用学了,你破产我养你。”她手一挥。


    如果他破产,她会愿意养他的。


    她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有些钱的。


    她像是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规划起来,“就算破产加欠债也没事,我有三套房和一辆车,卖了给你还上。”


    “要是还还不上?”


    “那我们去找邹女士,”奶奶的房产很多,还有店铺,“如果是个天文数字,还不完所有,就先把最紧急的还了。然后我们一起打工慢慢还。”


    他抬了抬手,示意别说了,手还湿着。


    “真的。”她自我安慰地想,她也可以为他托底。


    他湿着手也把人搂过来,吻了下发顶。


    然后她灰色外套留下了个大水印。


    中午吃的还是孙姨做的饭。


    下午他仍在厨房摸索,周末两天,他匀出一整天研究做饭。


    即便这方面没天赋,到晚上也能做出三四道像样的菜了。


    味道么,中规中矩。


    能看出他不是一时兴起,之后他下班早也会进厨房,做的都是家常菜。


    孙姨偶尔不来。他和她摆两道干巴巴的家常菜,不丰富,但温馨。


    时间一天天推进,先识和遥城电视台的联办年会也在推进。


    这天中午,气象局预报明天可能会迎来初雪。


    遥城是一座偏南方的城市,上次下雪还是七年前。消息一出,讨论度飙升,在几家社媒同城排行榜登顶。


    这条话题下紧跟着的还有一个浪漫的话题#一起看过初雪的人会永远在一起#


    尽管一看就是纯罗曼蒂克毫无根据的说法,但挺多人点进去跟帖。


    初雪和冬天代表的意义是不一样的,或许会有人因为寒冷讨厌冬天,但不会有人讨厌初雪。


    办公室里,大家也在津津乐道。


    第46章 爱这件事 舌尖碰到他手心


    众所周知临江边是最好的赏雪景点。


    有人说要约男神去临江看雪, “到时候小雪一下,不愁拿不下。”


    “哈哈哈哈。”隔壁工位的人嘲笑。


    姜悦悦支持:“拿不拿得下的,雪落到头上, 约等于半个白头了。”


    “临江肯定围一圈乌央乌央的人,”遥城人最爱凑热闹。


    唐婷往后躺, 祈求:“我只求大家都好好的,别扎堆别搞事,别发生意外。能按时下班,不用回来跑新闻。”


    “哎,说起来,上次遥城下雪的时候我才中学呢,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会儿就流行说看初雪的人会一直在一起。我一哥们, 翻墙带女朋友去临江看雪, 回来喜提校旗下检讨。”


    “只有年轻的时候才信这些了。”


    “也不是信吧, 图个意头,就跟对流星许愿一样。我那哥们写检讨心里还美着呢。”


    “那你那哥们和女朋友还在一起没?”


    “诶,你别说,他俩还在一块。哥们小鲜肉熬成老腊肉了, 人女朋友还和高中没两样,也没嫌弃他。”


    “哟喂, 那看来还是有点用哈。”


    ……


    周遭热闹热聊。


    宋汀沅却有些恍惚,想到明天是什么日子,心不在焉。


    果然, 下午收到了周青的短信。


    周青的生日比奶奶早半个月, 就是明天。短信里说让宋汀沅去宋家吃饭,说也给谢望忱那边打了招呼。


    她小时候很想给周青庆祝生日,会提前亲手做手工, 折纸,风铃,字还歪歪扭扭的时候,趴在桌子上写信,遇到不会的字就用拼音代替。


    周青收到后总淡淡放到一边。


    宋黎明一句口头祝福,她却喜笑颜开。


    长大些,她明白什么意思了,不再参加,不再送礼物,只是发一条短信。周青却好像松了口气,这方面从没指责过她。


    其实,宋汀沅不想让谢望忱去。


    以前没什么,但现在不想了。


    不想他看到她和宋家人的相处。


    无论想不想,第二天下午他们还是去了。


    他衣着正式,后座放了不少礼物。


    除了周青的生日礼,还有给其他人的见面礼,礼节可谓周到。


    她窝在副驾,低头说:“谢望忱,我跟你说过我和宋家的关系,你还记得吗?”


    他们相亲见第一面,她自我介绍说了不是宋天邦亲生,不在宋家长大,感情也不深。


    “嗯。”


    ——她想说,所以不用这么重视。


    到底没说出来。


    不想泼他冷水。


    今年周青没有大肆宴请,只宋家一家三口和两房亲戚,和他们。


    小孩大人一起算上十来个人。


    宋黎明和新交的女友在车库等他们,她和他一下车,就热络喊了声望忱哥。


    谢望忱看他一眼。


    按理,不该叫哥。宋汀沅比他小几个月。


    她不久前甩了他一脸尾气,这会见到,他倒没端着,拍了拍女友。


    新女友衣着时髦,长靴包臀裙,露了一截白嫩的腿在外面,很上道地挽宋汀沅,“你的包包和项链真好看。”


    宋天邦在家排行老二,两房亲戚分别是大哥和三妹,以及各自的年轻一辈的子女们。


    宋汀沅没在宋家久住过,只对宋黎明一家熟悉,对其他人,尤其是大伯,三姨的子女们,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堂兄堂姐们,停留在打过照面的程度。


    尽管不熟,因为谢望忱的身份和礼物,都十分热情主动。


    周青过来亲切道:“汀沅,望忱,来了”。


    她是古典温和的长相,眉目如画,年岁不减芳华,笑一笑弧度柔和。


    宋汀沅温声:“妈,生日快乐。”


    她和谢望忱因为工作,来得最晚,一一打过招呼后,入座。


    餐中,家里的阿姨推来蛋糕。


    周青切好,前两块分给宋汀沅和谢望忱。


    宋黎明假意说妈妈偏心妹妹,周青哄道:“等你结婚后回家,我把整个蛋糕都给你。”


    大家都笑。


    “兄妹俩感情真好。”


    “黎明年龄不小,也该成家咯。”


    宋汀沅吃了一勺奶油,厨师特调现烘的,甜而不腻。


    周青继续分,宋天邦不假人手,帮她递给小辈,两人脸上神情幸福。


    宋汀沅睫毛垂下,继续吃蛋糕。


    漫长的时光里,她因为周青给宋黎明开家长会,不给她开而耿耿于怀;


    因为明明是宋黎明的错,却训斥她而流泪;


    她努力证明自己不是很差的人,刻苦学习,把奖状和证书都收集起来,幻想周青某天发现她其实很好,很优秀。


    少女时代,她有很多烦恼和疑惑,不方便和奶奶说的,发信息给周青碎碎念,周青从不回复,可明明周青一直在用。


    亲情困住她好多年。


    期待周青的爱,又总是期待落空。落痂成疤,被伤害的地方渐渐成茧。即便成茧,仍是有感知的。


    被伤害时,她想像电影主角一样,爱憎分明,摁下按钮,瞬间清空所有对周青的感情。


    可是爱父母是写进人类基因的天性。


    许多次她觉得不会再期待的时候,事实又不尽然。


    这些年她并不总是在失望,努力尝试理解周青,周青生下她没多久,她爸去世。


    遇到宋天邦,重新组建家庭,又有了幸福的可能,所以周青努力对宋黎明好,小心维护来之不易的新家。


    新家没有她。


    她代表周青无法抹去的不太幸福的过往。


    周青不希望她总是出现在身边。


    她的热情和爱都是负担。


    “在想什么?”谢望忱见她放空一直吃蛋糕。


    “没什么。唔——”她冷不防咬到点缀的车厘子,车厘子没取核,磕到牙,疼得按着腮。


    他伸手接,“吐出来。”


    她赶紧吐了,舌尖碰到他手心。


    他半天没动,似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宋天邦看到这幕,眉梢往上吊了吊。


    别有意味望了望宋黎明。


    宋黎明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往后仰了仰,让人,“去给我妹拿碗银耳汤来。”


    银耳汤来了,谢望忱晾凉,才推给她。


    这顿饭谢望忱对宋汀沅格外好,她几乎都不需要长手了,餐盘的他夹来的菜没断过,且都是她爱吃的。他偶尔吃到味道不错的,直接喂给她。


    对她好,而且是让所有人都能看出的好。


    吃完饭,各自散开。


    宋天邦找上谢望忱,笑说和女婿聊聊。


    她挽着他,跟着一起去。


    宋天邦递了个眼神,周青过来,拉着她说:“汀沅,好久没见了,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


    母女俩去露台,露台四面防风,红泥陶制火炉烧着,阿姨往隔火板上面放桂圆花生,小糕点,明火烤出的甜香四溢。


    “什么时候办婚礼?”周青问。


    “不知道,可能不办吧。”她说。


    婚礼太麻烦,他俩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她不在乎这个。


    “这是你的事,你主意大,我就不说了。”周青说,“我看他挺喜欢你。”


    “他对我挺好的。”


    “那就好。”周青说,“黎明回国不久,事业上还不上手,他既然喜欢你,你让他多帮帮黎明。”


    她顿了下,猛然转头去看,到处都没了宋黎明的影子。


    宋黎明此刻已经去了谢望忱在的书房。


    周青还在继续:“我看一直是他在照顾你,我跟你说过的,不要娇纵。男人的感情不长久,对谁好都是暂时的,你要想长久,就要放低姿态,不要他对你好,就顺杆往上。”


    “黎明的事,你要放在心上。不管以前怎么样,你们都姓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好了,你也才有底气。”


    “我说的这些,你可能不爱听。可是你想一想,我也说过的,如果一开始你不是姓宋,你也嫁不到谢家,是不是?”


    ……


    周青还在说,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


    也根本不用回答。


    她说什么,周青也不会听到的。


    她是为什么再也不参加周青生日?


    13岁那年,周青生日请了很多人,嫁到宋家,有许多要维护的关系网。


    有人问她是谁,周青说是朋友的孩子。


    她背对着在泳池边玩,那些字眼一字不落的挤进耳朵。


    她反复对周青的期待戒断,又戒断失败。看到别人的妈妈会羡慕,就在前一秒仍有幻想,还因为一块蛋糕又摔进陷阱。


    看吧,这就是懦弱的下场。


    伤害不会就此打住,只要她站不起来,以后永远会继续。


    从她扩散到她在意的人。


    她站不起来,所以无论被怎么伤害都是罪有应得,是她默认允许的,是为自己买单。


    现在谢望忱也要被吸血。


    “汀沅?汀沅?”周青游说着,她没回应,匆匆找出手机。


    宋汀沅在给谢望忱发消息:【不要听他们的,不要答应任何,我只在乎你的利益】


    周青仍接着说。


    宋汀沅没有激烈的反驳,甚至没有不想听的动作,平静处之,维持表面形象。


    爱这件事情,遑论公平,遑论原由。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爱你的人恨不得为你献上所有,不爱的人,恨不得榨干你的所有。


    *


    谢望忱收到短信时,正在和宋天邦周旋。


    宋天邦做建材生意,建筑行业辉煌不在,全产业链滞退。


    也清楚儿子宋黎明不是能妙手回春寻得出好路的人。


    宋黎明拿到手的就不会是个好摊子。前途和名字寄予的期望整反了。


    宋天邦先是说了一番“望忱,看你和汀沅相处的好,我们就放心了。”“汀沅小时候最喜欢和黎明在一块玩,兄妹俩可亲了。”


    而后点到正题,端出为这盘醋包的饺子,说想请谢望忱给他作保引荐钟家,钟家旗下的智能信息产业居同类公司龙头。如果能搭上,往智能家居方向靠,宋家不仅续命,还可能翻盘。


    钟家大本营在遥城,智能信息产业在港城,和谢望忱联系颇为密切,优盛的车载系统相关,也有钟家的参与。


    钟家独女钟秋更是和谢望忱熟识。


    宋黎明给谢望忱递烟。


    他接了,夹在指间,没抽。


    胃口未免太大,引荐不算,还要作保。


    即便联系密切,有深度合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时手机响了声,汀沅的消息。


    他垂眼扫过,心里早有答案,此刻更清晰。


    宋家父子紧张等着他的答案,他突发闲心改她的备注,将【汀沅】改成【沅沅】。


    他偏爱叠词,汀汀有人叫了,他只好叫沅沅。


    私心也认为沅沅更衬她。


    *


    回家是谢望忱开车,宋汀沅问宋天邦找他谈了什么,要他做什么。


    他一五一十说了。


    她叹:“胃口真是好大。”


    作保,不是空口说一句保证,是要把真金白银写进合同,一力包揽项目所有的风险。


    简单来说,风险归谢望忱,收益归宋家父子。


    未免脸皮太厚,连吃带拿。


    宋家父子俩摆明等着他上供。


    “你没答应吧?”


    他爱看她鲜活的样子,更爱看她在乎他胜过别人,尤其‘别人’还和她有着匪浅关系。


    拖着没答。


    “你答应了?看到我短信没?”——


    作者有话说:[垂耳兔头][三花猫头][猫头][竖耳兔头][熊猫头]谢谢大家


    第47章 漫漫绵绵 手还酸不酸?


    谢望忱父母恩爱和蔼, 家和家人对他无比重要。


    但她不是,亲生父亲在她还没记事就离开了,她脑中没有他的具体形象。


    她最亲的是邹女士和乔琳琅, 是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她的世界没有血缘论,只认爱她的人。


    不要她的人, 她也会一步步清除出自己的世界。


    刚领证,她有耳闻他给了宋家一些资源。她不挂心没过问,认为他有他的处理方式,利益让渡也是为了他自己。


    现在,不想他吃亏,不想他因为她吃亏。


    这约摸是她到宋家最受欢迎的一次, 预设里的轻视和为难没发生, 也没其它矛盾和坏事, 临走前还被塞了伴手礼和糕点。


    她想到上车时是宋黎明帮她开的车门, 越想越觉得几乎确认了。


    难过地问:“你真的答应了?”


    驶过一处大湾,沿路杨柳。


    谢望忱把车停在路边,见她语气不对劲了,才说:“没。”


    在宋家书房。


    他改完她的备注, 放下手机,“恐怕不行。”


    宋父想过他会拒绝, 准备了再劝的话,“望忱,我知道这事有难度。不瞒你说, 我们这行业泥流入海, 转型是迟早的事。汀沅既然嫁给你,你们又感情好,我就倚老卖个老, 打心底当你也是一家人了。家人之间,也只能指望你照顾一二。”


    宋父一晚上都卖的慈父人设。


    汀沅对没说宋家对她好不好,以她一点情都会回的性格,没说便能窥见答案。


    他四平八稳,应道:“那是自然。”


    “不过我不建议智能信息方向。”


    宋家从未涉足智能领域,天生跛脚加瞎子过河;智能信息是大热门,谁都想蹭上分一杯羹,往这方面转的同类产业太多,竞争太大。再者转化慢,沾上信息都是烧钱的游戏,宋天邦急于转型,未必等得起。


    建材行业的产能过剩已引起上面的严格管控,年初工信六部发过联合方案,玻璃水泥类传统产能被严禁新增,转向扶持新材料和超硬型材料,产业链前后的生产工艺和市场拓展方式都大幅变化。


    朝环保和绿色方向,向‘六零’指标靠拢是宋天邦最能接得住,成功概率最大的路。


    优盛也在做这方面的研究,用于车身材料,他承诺可以让宋天邦的人参与进来,共享部分已有成果,并帮助立项到运营。


    宋天邦不是没琢磨过这方向,苦于没有技术和人脉,没想到优盛在做。


    瞌睡来了递枕头,大喜过望,亲手给他倒茶。


    *


    宋汀沅听了,“那还是……”


    研究成果不容易,拱手送人。


    这类研究一般都是好几年的合作,几年都要和宋天邦的产业牵扯。


    “部分而已。”谢望忱冷静道:“宋家在传统材料方面的优势,也是优盛的垫脚石。”


    宋汀沅不知怎么说才好了,简直软掉,趴向另一边,喃喃:“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给宋家人的礼物,饭桌对她特别照顾,有意让人重视她。


    这么抠门的人,为她花这么多钱。


    尽管当初答应宋天邦和他相亲是因为有校友渊源,奶奶会信。可周青的话没错,如果她不信宋,也不会和他结婚的。


    在外人眼里,宋家和他不够登对。可其实,她连宋家的人都不是。


    他勾了勾唇,让她转过来。


    她不转。


    孤孤单单地走了许多年的路,突然来了一个超出她对爱人所有期望的人,被彩头砸昏头,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走了。


    如果以后他走了,她还能好好走路吗。


    如果分开,会有多痛苦。


    不合时宜地眼眶热热的,鼻尖酸酸的。


    太宰治在人间失格里有句话: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有时还被幸福所伤。


    她不是胆小鬼,做事直来直去也算有几分勇气,怎会这样?


    他说:“你是我太太。”


    幸福太难,是一个人以上的事。


    他早领教过世界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除他个人以外,不敢保证任何。


    真心是换不来的,就像他让宋天邦的团队加入,只能给她换来几年里,表面的尊重爱护,但换不来周青和宋家人的真心。


    他的想法一直没变,在她对他还毫无兴趣,尚且称得上夏末的一个午后,邹女士问他的时候,就回答过:


    幸福我不敢说,但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天,不会让她没有依靠。


    此前如此,此后如此。


    宋汀沅闷闷地想:


    当时和他相亲的是别人,他也会对别人这么好吗。


    纠结这些没用。


    在一起的是她,纠结这些就没意义了。


    “我也会对你好的。”她说。


    “又在心里算账,还我?”


    “不是啊。”一个擅长撰稿厘清千丝万缕条理的人,措辞水平全消失掉,只剩下口水话,“反正就是也想对你好。”


    她的‘好’很小,但漫漫、绵绵。


    他淡笑,看着她后脑勺,一肩垂下的长发,她早对他好过了,她自己忘了。


    他“嗯”声,静默良久,把她肩头滑落的衣服拉上去。


    暖风温度高,她上车就脱了外套,开衫领口大,什么时候滑下她都没发现,被他拉上去,虚虚遮住细细的内.衣.肩.带。


    她回头,撞上一双如点漆幽深的黑眸。


    灼热,危险,汹涌的侵略感。


    和他随意搭着方向盘,闲适慵懒的姿势相反,有种强烈的性.张力。


    爱会让人变犹豫,也会让人变直接。


    变得不像自己,变得更像自己。


    分不清是谁先吻上谁,又或者是共同奔向了对方。


    她坐在他腿上,捧着他下颌,一天将近,胡茬长出来了,微微有点刺感。


    直到这一次,仿佛才是他真正的吻,长驱直入,攻城掠地。


    腰间的触感逐渐往上,掌心快覆上时,他吻她的耳垂,声音让人腿软,“方便吗?”


    “…嗯。”


    “沅沅。”


    这两个字不能放在这里喊。


    她咬他肩膀不让再说话。


    膝盖挪动,触到某处,雾蒙蒙的眼睁开。


    他敞开腿坐着,坦坦荡荡,仿佛有反应的不是他。


    她指尖抚上衬衫,沿着凌乱的褶皱往下,触到泛着冷感的金属。


    谢望忱握住她手腕,“不用。”


    “为什么?”她眼底还一片混沌。


    “没有为什么。”


    她受不了,躺在他胸口,呢喃:“我说过会对你好的啊。”


    她这样说,他便松开了。


    太久,很累,手腕都酸了。


    远眺出去,临江边聚集的人三三两两都散开,路灯也快熄灭。


    他给她擦手,语气里有一丝笑:“受累。”


    她腿软全身都软,快被他蛊到断气,以后要禁止他在这时候说话。


    重新整理好着装,开了点窗,散一散热,也散一散里面的味。


    她这才注意到他们停在临江外围。


    因为今天后座有载礼品的需要,开的迈巴赫。


    临江外围大弯处的杨柳堤,不甚显眼的位置,停靠一辆黑银拼色迈巴赫。


    月色之下,冰冷沉稳。


    约摸一小时后,车窗从里打开。


    谢望忱盯了江心片刻,“没雪。”


    一个冰棱子,雨滴子都没。


    她想了想,意外,“我以为你不会关注这种小事。”


    他升起窗,开车回长华湾,以前确实不关注。


    *


    第二天谢望忱没开回常开的宾利,还是开的那辆迈巴赫,送她上班。


    她早上容易犯困,在路上小小的打盹。


    驶进地下通道,他扫了眼侧方,换了个停车位。


    她打起精神,拎起包下车。


    走到另一侧时,他叫住了她,下车。


    “怎么了?”


    现在还早,人不多。


    她还没兑现承诺公开他,因为实在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突然把他拉到别人面前说:“看,这是我老公。”怪尴尬的。


    但打算不刻意回避了,被熟人认出就认出。


    这一刀迟早要挨。


    他拉过她,给揉了揉手腕,“好了没?”


    还酸不酸。


    “……”完全没法回答。


    要不是冷风吹着,她脸要熟透。


    她要走,他轻微张开手。


    “拜拜,走了,晚上见”她轻轻抱了他一下,快速说完,进电梯上楼。


    谢望忱踱步回来,一时没进去,靠着车门。


    就这么闲闲地等着。


    一分钟。


    两分钟。


    第三分钟,侧方一辆保时捷车门打开。


    陈钦洲下车,他穿的很简单,很薄,不怕冷似的,一件黑卫衣,咖色风衣,金发发顶稍乱,可能是被风吹的。


    他比他们先到半分钟。


    “……”


    “……”


    “又见了。”


    “谢先生占用别家公司车位还挺好意思。”


    谢望忱好意提醒:“大概陈小少爷还轮不到被通知,我投了先识,用车位方面,可能比你有资格?”


    陈钦洲充耳不闻走进电梯里,按下按键,两手插.进兜里,“我要上去了,你等着不走是也要进来?”


    *


    办公室里,正在讨论气象局的初雪诈骗。


    “昨天我等到12点,哪来的雪,一颗雨都没下。”


    “純純诈骗。”


    “气象局的人还得回学校再进修两年。”


    “昨晚临江一堆人被鸽了。”


    “哈哈哈骗的就是你们这些爱看热闹的。”


    “像我们这种理智派的,任你台风下雪,坦.克飞机,鲸鱼蝴蝶,只要跟自己无关,一律不听不问dont care.”


    斯然推出己方理智派代表人物,寻求认可,“是吧,汀沅姐。”


    宋汀沅正在开电脑,犹疑两秒。


    “汀沅姐,你不会也去了吧?”


    宋汀沅:“算是?”


    反正是到那里了。


    唐婷和斯然眼里顿时烧起八卦之火,“和谁去的?”


    宋汀沅在众人印象里跟凑热闹沾不上边,再者么,看雪的话肯定不是自己一个人。


    记者部第一大美女终于要有情况了吗?


    电脑桌面亮了,由蓝转白。


    话说到这份上了,要不就这时候挨一刀算了,她转向他们,弯唇,“和我…”


    怎么说这个词?


    大家笑嘻嘻猜:“男朋友?”


    “暧昧对象?”


    “crush?”


    “肯定是追求者!”


    “等一下,”她叫停,选了个较为正式的称呼:“和我先生。”


    “啊?”


    是他们想的那个先生吗?


    姜悦悦震惊脸,率先替大家问:“是结婚的那个先生的意思吗?”


    “嗯嗯。”她点头。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社会组办公室发出一阵爆鸣。


    “什么时候的事?没听说你结婚啊?”王斯然算是老员工了,比宋汀沅入职早,知道她大学毕业就来先识了,没听说她有情况啊。


    “大家小声点点。”她不想引起别的部门,太多人注意,“确实结婚了,相亲认识的。”


    是谁都见过,上次他来签约,来过办公室。不过说出来太刺激。


    循序渐进比较好。


    她先挨半刀,剩下一道后面挨,“以后我介绍他给大家认识。”


    “我天我天,”姜悦悦只会这词了,“我天。”


    “好,”大家迫不及待要看是谁这么好运气。


    “年会把人带来呀。”


    “对呀,马上年会了,反正也让带家属。”


    她不确定他时间,“我回头问他空不空,有时间就带他过来。”


    办公门打开,陈钦洲进来了。


    他在外面呆了会,大概听完了他们的话。


    几个人还在:“哇哦”


    “哇哦”


    “哇哇哦哦”


    宋汀沅无奈,任他们闹。


    办公室偶尔需要这样的事,你一句我一句,同事们的关系热络起来,团队协作和谐起来。


    陈钦洲置身事外,拆了盒太妃糖,盯着电脑屏幕。


    电脑压根没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照镜子。


    她写好今日待办条,看了下他。


    他在社会组的时间快结束,即将转别的组。


    她滑着椅子去他那边,“在干嘛?”这么入神。


    像走神被惊到,他怔了下,从盒子里分她一颗糖。


    她收下放到一边,跟他商量转组的事,问有没有想去的组,她提前打招呼,或者给刘主任说。


    “你觉得哪个好?”他问。


    她眼仁上翻,说:“我觉得遥城大学或者北江大学金融研究院比较好。”


    陈钦洲扶额笑,别过头。


    她还是上次的立场,事业是伴随一生的,尽量选喜欢的事比较好,“无论什么原因——”


    “要是和亲人有关?”他截断她的话。


    她看过他的人事档案,父母那栏出现了很多名字,父亲,继母,母亲,继父。


    看到时,除了继父是庄叔让她有点惊讶,还有一丝同命相连感。


    他在重组家庭生活,是否曾有过她经历过的难过。


    一副乖戾嘴毒的纨绔样,实则经常帮人忙,没真欺负过谁,说话做事都耐心细心,时常会顾及些大家都没在意的点。


    有时看到他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她会想笑容背后是否是一颗开心的心。


    她容易共情,自己早知道。


    相似的家庭,她忍不住有恻隐之心,坚定道:


    “人是为自己活的,就算是亲人,亲人本身对她他自己负责。你的事,你的意愿,你的喜好,你的人生最重要。”


    他不去看她,不想听她的话,又想多听点,发现电脑还没开,到处找插线板,找到了又拿在手里没用。


    漫不经心:“哦。”


    “哦?”


    他问:“你选的都是喜欢的?”


    “嗯。”


    “都没有不自愿?”


    “嗯嗯嗯。”


    “哦。”那挺好,“挺好。”


    “那你是开心的?”


    她激励他去做热爱的事,“那当然。”


    回头查了查,说:“你要是出国,也来得及,准备准备能赶上2月份的雅思。”


    他埋着头把插.头.插.进去。


    插个插头,像费多大劲,插了一个世纪。


    不过她总算听到他不滑头了,老实说:“行,我考虑考虑。”


    中午,年会细则邮件发到了全体员工手中。


    和电视台合办,除电视台签约艺人外,还请了时下热门的流行歌手和女团,节目单冗长,歌舞,相声小品应有尽有。


    人均可带2名内亲友到场。


    宋汀沅问谢望忱,可他那天行程满了,实在抽不出时间。


    问乔琳琅,乔乔一看节目单上罗列的明星,“哎哟我去,这等于什么,免费看N位明星现场,我请假也要来啊!”


    1月15,晚上7点,各部门简单致辞后,晚会开始。


    有四位主持人,其中一位是岑琳。


    两个唱歌表演后,观众席爆发了小范围轰动。


    有人发现了程晔在。


    程晔近年在欧洲发展,不轻易在国内露面,偶尔露面便是在遥城。


    乔琳琅说:“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他就很出名了,站在白人里,也帅得突出。”


    宋汀沅看了下,只有个背影,确实挺高的。


    周围因他而起的噪音,激不起他分毫情绪,交叠着腿,腿上放着手机,亮度调的很低,好像在等某个人的消息。


    台上的节目在继续,舞美灯光堪比演唱会。


    左一眼帅哥,右一眼美女,转头是更帅更美的,乔琳琅简直不知道该怎么享受才好了,一直跟着现场尖叫,挥舞荧光棒。


    宋汀沅负责鼓掌和给她递水。


    乔琳琅水喝多想去洗手间,又不舍得,愣是憋到后半场相声时间才匆匆去。


    乔乔一走,她身边的位置空了,热闹劲儿少一半。


    等了又等,乔乔还没回来,都快半小时了。她正要打电话去问,人回来了。


    乔琳琅弯着腰回座位坐下,表情奇怪。


    宋汀沅:“怎么去这么久?”


    “汀沅…”乔琳琅看着地上,思绪飞转,欲言又止,纠结又茫然。


    “怎么了?”


    “我刚刚,看到谢望忱了。”


    他在这?


    她注意到乔乔没叫‘谢总’也没叫‘老板’,自从乔入职优盛后,就没直接叫过谢望忱大名。


    “他,那个……”乔琳琅清楚他们的感情情况,明白好友动了真心,要说的话不免有些残忍,“可能是我多想了,你做下心理准备。”


    会场的洗手间标志是临时做的,并不好找,乔琳琅误打误撞去了后台通道,居然看到了谢望忱。


    他在和一个女人聊天,语气轻松熟稔。


    女人气质不凡,漂亮大方。


    谢望忱不是个话多的人,工作以外,和人热聊都少,更不说女人。


    她隔着一道屏风蹲在地上降低存在感,听到他们聊一起在美国的往事。


    宋汀沅听她说,沉默着。


    “而且,”乔琳琅斟酌:“那个女人结婚了。”


    女人无名指戴着婚戒。


    结婚了,不知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她们之前推翻谢望忱有一个爱人,理由一是姚夕说他身边没有别的女人,二是他没去追。以他的条件,感情深的话,被拒绝也可以继续追。


    但是,她们都忘了——


    如果这个女人是在美国认识的。


    如果这个女人结婚了,他还怎么追。


    宋汀沅手中一震。


    谢望忱发的消息:【我来了,在2号通道等你】——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家捏[竖耳兔头][熊猫头][猫头]


    改第五次了,审核大人放过我吧,真的什么都没写,球球了[化了][化了][化了]


    第48章 谈过几次 “没事,你老公抗冻。”……


    一小时前, 谢望忱从持续了三小时的会议脱身,腕表时间指向八点。


    “谢总。”赵晋来找他说后面的饭局安排。


    他食指和中指并拢压了压太阳穴,疲倦不已, 让赵晋代去,奖金添在年终奖一起发。


    “还有年会的事, ”优盛年会在即,基本框架确定,有些细节仍需核对。赵晋摆开一封文件。


    谢望忱不欲看:“和往年一样。”


    他在这方面向来大方,每年拨给的款项都递增。


    拨的款够办事,便只想省去其余麻烦。


    “好的,谢总。”


    于是赵晋看到不挂心自家公司年会的老板, 驱车赶去别家公司的年会。


    谢望忱停好车, 扫了眼对面, 对面是庄曜凯的库里南, 流萤紫定制色,独具辨识度。


    岑琳在电视台,庄来合理。


    他没联系宋汀沅,在入口处等了会儿, 后面又来了个人。


    此人要风度不要温度,中古原生色皮草, 白色短裙,踩一双细细的高跟。


    他没看,直到那人探头来, 叫了声:“谢望忱?”


    “真的是你!”钟秋惊讶。


    “钟秋?”


    谢望忱和钟秋是在加州一家滑翔俱乐部认识的, 一场小组滑翔后,即将退休的教练请会员们吃饭。


    大家凑堆拼桌。


    他独坐一隅,洁净的窗映照一个留着胡子的年轻男人面孔。


    钟秋坐到对面, “Just now I heard the coach say that you are from Yaocheng, China”听教练说你是中国遥城人?


    见是一位中国女生,他:“嗯。”


    “我也是,我叫钟秋。”钟秋得到确定答案后切换中文:“好几年没回国了,跟你打听个人,程晔,你认不认识?”


    “抱歉,不认识,我也很久没回国。”


    钟秋抽出一张铂金卡拍在桌面,“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回去了帮我打听一下他,这是你的酬劳,我给你写他的名字。”


    “给我你的电话,方便联系。”


    钟秋礼貌不多,钱多。


    很久后他才知道钟秋的钟是钟家的钟。


    哪知她比他先回国,他回来时,她已经和程晔结婚。


    忙并没能帮成。


    后来他和钟家的合作,钟秋倒是帮了他。


    他问:“程晔先生在里面?”


    “嗯啊,不然我来这避暑吗。”钟秋两手揣进皮草袖筒里,冷得牙床打颤。


    他问:“你不进去?”


    “就在这等,他一出来看到我,不惊喜死他。”她说,“再、再说我也没票啊。”


    大概捱了十分钟,她抖着,鼻涕快出来:“我不行了,你想想办法我们进去,再吹下去就要死了。”


    只见他走去,轻飘飘出示票根,工作人员验票,旋转门打开,“请进。”


    钟秋看呆,跟着进去,“你有票啊,在外面耗什么?”


    “难不成跟我打的一样的主意?”


    “等等,你为什么有票?”内部票,又不对外售票。


    两人进入通道。


    通道狭缝效应,穿堂风猛烈。


    他稍稍落后一步,挡住些许风,语气看似不经意,“家属票。”


    “你结婚了?”她忽然发现他有点不对劲,整个人吧,看着不对味,回头看来看去,“你胡子呢?”


    他触了触下巴,这里残留昨晚某人舌尖的触感。


    “剃了。”多少年的事了。


    乔琳琅找洗手间,转到这里,这条道窄又黑,不像正路,打算调头,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再看去,一个女人进来,男人落后一段替她挡风。


    乔琳琅后退,等两人走过,犹疑一瞬跟了上去。


    钟秋笑得不行:“怎么不留胡子了?在美国年轻的时候扮老,现在真老了,不敢留了吧?”


    他评价:“嘴还是这么毒,程先生跟你结婚想必下了很久的决心。”


    她想了下,骗人家数年,想甩就甩,几次把人弄进医院,她做的事,还真不确定程晔有没有后悔遇见她。


    戳到她痛点了,她展示大钻戒并回击:“你的话和你厨艺一样烂。”


    滑翔俱乐部组织过很多次活动,他俩遇上过几次,有回是露营烤肉。


    很多女孩来搭讪,小心地玩笑要吃他亲手烤的肉,一翻,全糊的。


    彼时他冷淡拒人千里之外,少与人交。她以为是拒绝搭讪的路数,等女孩们都走了,看到他默不作声的吃黑漆漆的片状物,才知道是真手艺烂。


    他扬眉,“你信息更新缓慢。”他厨艺今非昔比。


    再往前就是观众席,他大概能猜到主持人有谁,不打算过去,伸手示意她先请。


    乔琳琅身后响起脚步声,像是有不少人过来。


    她再看了下,忐忑不安地先回。


    思绪万千,连擦肩而过的人是程晔都没发觉。


    程晔中途离场,身后跟着助理和领路的工作人员。


    谢望忱说:“我的厨艺我太太知情。”


    钟秋看他三句话不离太太,坏心思泼冷水,“咦,你真结婚了?手怎么光秃秃的?”


    她抚摸钻戒,“我们女人呢,爱谁就会给谁套个缰绳。”


    语气怕伤他太浅:“你老婆不会是…不想和你绑定吧?谢总。”


    “……”他何必跟她多说。


    程晔走近,看到她,意外的停住脚步。她没说要来。


    还来不及说话,她就扑上去抱住程晔,拉开他外套捂进去,“要死要死,我要冷吐血了。”


    程晔由她把自己整齐的衣服弄乱,和谢望忱打招呼,“谢先生。”


    他们打过几次照面。


    谢望忱点头,朝出口伸了伸手,示意那边是出去的方向。


    “好的,谢谢。”


    她脚冻麻了,程晔背着她出去。


    谢望忱在外面等的计划被钟秋打破,取出手机发消息给宋汀沅。


    发完,无意间瞟了眼无名指。


    买回婚戒,她试戴立马取下的画面仍在他脑海。


    她回了消息:【我遇到个人,走不开。通道冷不冷?你去暖和的地方。】


    宋汀沅收到他信息,立马要去找他的。


    被先识一位主编绊住了,主编带了个传媒大学的教授来,两人嘴巴张张合合。


    说实话,她几乎是机械性社交,她们具体说的什么,她没过脑子。


    一心消化乔乔的话。


    理智上,尽管他可能真的有一个爱了很久爱而不得的人,就在刚刚或许还有了一翻交谈,但是又如何,过往而已,她相信他现在只对她有感情。


    可情感上,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她的独占欲很强,一想到他曾那样爱过另一个人,心脏仿佛被人握住。刚刚可能有一番畅谈,心脏就酸得无法集中注意力。


    主编和教授说了十多分钟,台上主持人已在说谢幕词。


    最后两位前辈说:“汀沅,这只是我们的初步设想,你好好考虑,我们之后再细聊。”


    她应下,在去2号通道的路上慢慢反刍她们的话。


    已经有不少人陆续离场,谢望忱在最显眼位置等她。


    “快结束了?还回不回去。”


    “不回了,我们走吧。”她把车留给乔乔,说过了。


    他接过她的包,走在前面。


    她对着他背影怔了下,他没牵她手了。


    今天人多,绕了会儿才找到车。


    庄曜凯和岑琳也正好在对面。


    庄曜凯和宋汀沅最先看到彼此,前者打招呼,“巧了,嫂子。”


    她回应,“你们也刚出来?”


    “可不呢。”


    岑琳穿着主持礼服,肩上披庄曜凯的外套,缄默低头看脚面。


    她主持的部分结束了,提前走。


    场面说不上尴尬,可的确不是说话的好时机。谢望忱扫了眼,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各自离开。


    宋汀沅被冷风吹的鼻尖红,他把她松松垮垮的围巾拉好,指腹避开她脸,继而伸直,“我手比你的凉,就不碰你了。”


    在通道生生吹了四十多分钟,能屈伸自如已经算好。


    她后悔:“我该早点出来。”


    他揉了下她发顶,拉开车门,“没事,你老公抗冻。”


    她脸又要烫,进车里,等他进来,伸手,“换我给你捂。”她这次手挺温暖。


    两辆车相隔不远,岑琳能听到他们互动。


    其实带路程晔出来的工作人员是她,看见他,又将近出口,她就回去了。


    报幕节目后,她再次走近那里,他仍然在。


    不用猜也知道是等谁。


    那样冷的通道里。


    没有坐位。


    就只是等待。


    她记得他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为什么不进去,因为她在吗。


    他刚才那句是说给她听的?


    庄曜凯没了外套,就一件马甲,拉开车门,故作轻松道:“来,你老公也抗冻。”


    岑琳上车,因着是单向玻璃,往对面车望了下。


    他捕捉到了这一眼,一时没发车,翻开扶手箱找烟盒。


    对面的车驶出,开走。


    安静了会,他说:“岑琳,你要允许自己幸福。”


    最初认识她,并不知道她和谢望忱认识。


    后来爱上他,是因为她对感情的执着,现在让他无力的,也是这份执着。


    他可以不管别人怎么看他,议论他,持续不计代价地对她好,也允许她短暂地利用他。然而这不会让她幸福,幸福需要她也爱他,爱他对她的好。最重要的,是她放下执念,允许新的可能,允许自己幸福。


    岑琳垂头,默不作声,手却慢慢移动,牵住他的手。


    *


    宾利车内。


    宋汀沅顾及他冷太久,坚持她开车。


    累了一天,和她在一起才放松,慵懒地仰躺。


    她从中视镜看了下他。


    他目光没有聚焦,像放空,又像在想什么。


    “谢望忱。”


    “嗯?”


    “暖和点没?”


    “嗯。”


    “你没进来,是因为岑琳?”


    “嗯。”


    “谢谢你替我考虑,不过我既然邀请你,就不介意。”


    他抄起手在胸前,阖眼,“你倒是大方。”


    不,她不大方的,“我更介意你受冷。”


    “……”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他仍闭着眼,心却软又踏实。


    前面有辆高吨危险级货车,她变道,问“你婚前谈过几次恋爱?”


    话题陡转,他顿了半秒,似乎挺高兴,“你第一次问我以前的事。”


    “我想知道。”


    他略微思考,“半次。”


    年少的爱恋在心里汹涌鲜活,他最为珍视,不想抹去,姑且算半次。他单边的。


    她清冷的唇角弯了弯,笑意寥寥,“为什么是半,没追到吗,还是谈的时间短。”


    “没来得及追。”


    那时候,留给他的时间太少。一切都猝不及防。


    那段爱恋的湮没甚至只是最轻的伤。


    她抿了抿唇,“她结婚了吗?”


    “今天是要盘问我?”他饶有兴致。


    “你方便的话就说,不方便就算了。”她反复告诉自己都过去了,现在和将来最重要,不要太在意。


    他胸前发出闷闷带颤的笑声,睁眼,转头望她,“结了。”


    她心脏上的筋脉一并被人抓起。


    他补充,“现在应该还算过的不错。”


    “你谈过几次?”他问——


    作者有话说:汀沅:10000次!!!!


    今天有点短,因为上章锁了,一直在花时间重修解锁,(虽然还没解掉)明天更长章


    [垂耳兔头]谢谢大家


    第49章 到此为止 遇到了喜欢的


    从张清竹教授那, 他确定她毕业后只接触过一个,此前的不了解。


    她说:“也是半个。”


    “就卫崇铭”虽然不太能拿得出手了,但确实是。


    “大学没谈?”


    “没遇到喜欢的。”她反问:“你大学谈没?”


    她其实想问那半个是什么时候谈的。


    “没。不过和你的理由相反。”他是因为, “遇到了喜欢的。”


    遇到了,再看别的就没了意思。


    他只要第一个。


    “这样。”


    所以是大学前。


    也就是出国半年的时间。


    这样早, 难怪会说爱了很久。


    红灯,终于能稍作休息,她停下,别开头,却没有看向任何地方,眼眶好热。


    她不会去打听他今晚聊天的女人是谁, 不会跟他争执任何。


    他的过去是他的一部分, 她不可能接受他的爱, 而不接受他的过去。


    她体会到的他的爱是真实的。


    他不是全然没错, 有心避嫌岑小姐,却和更该避嫌的人欢聊。


    她单身这么久,不是为了陷入一段似是而非的婚姻,如果某天她确切地发现他不再纯粹, 那么无论她的腿已经软成什么样,心有多伤, 也会把他清出她的世界,继续一个人仗剑天涯。


    好了,够了。


    一切到此结束。


    她给年会上拦住她的主编发了个消息, 大体意思她们说的事, 她有意向,希望有时间详聊。


    绿灯亮,她随车流重新启动, “开了一天会,是不是很累?”


    “和你待在一起就不累了。”明明像调情的话,他没什么感情地讲出,仿佛是陈述事实。


    回到家,简单吃了顿小夜宵。


    谢望忱做的,番茄小馄饨。


    尽管馄饨是孙姨包好放冰箱的,他只是下锅煮一下,然后撒上番茄料汁端上桌,他仍宣称:“来尝尝我的手艺。”


    她很给面子,咬一口,细细品味,“好吃,煮的软硬适中。”


    “火候极佳。”


    “厨艺无两。”


    他勾起唇,谦虚:“也就凑合。”


    晚上照例各回各房,俩人从书房出来,走到他房间,他没进,仍跟着她。


    走到她房间,他也没进。


    她没说让他进,他就不会进。


    也没松开手让她进。


    她晃了下没甩开。


    他审视着两间卧室中间墙的位置,说:“找个时间让人把墙打通。”


    “?”岂不是破坏整个房子,“为什么要打通,可以搬到一个房间呀。”


    有人掉坑了,他持赞同意见:“也是,你搬还是我搬?”


    两个卧室差不多大,配置类似。她的房间多个浴缸,他的房间书架更大。


    “现在搬?”


    “……”她推他回他房间。


    他被推着走,“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什么时候给我个答案?”


    把这位189的庞然大物推到了自家门口,她累得呼吸都加快,送佛送到西,帮忙开门,“进去,晚安。”


    “安”还没说出,就被压在亲手推开的门上。


    他低头吻她,带着薄茧的掌心伸进来。她躲无可躲,背后是冷而硬的门板和墙,前面是烫而硬的他。


    “沅沅。”男人吻得动情又毫不遮掩欲.望,直到她又打算帮他。他极端克制地退开,把她的发丝捋好,“开玩笑的,我不急。你准备好,我们有的是时间。”


    “晚安。”他进房间找睡衣,“给我带上门。”


    她怔了下,慢吞吞给他关上了门。


    回到房间,隔壁浴室响起了水声。


    很久。


    她裹进被子里。


    仿佛也被隔壁的水蒸气蒸到。


    *


    三天后,先识。


    赵晋将手机留在自己办公桌,带着一份保密系数很高的文件,敲了敲总裁办的门。


    “进。”谢望忱没抬头。


    “谢总,你吩咐的事办好了,这是明细。”赵晋把没拆封的文件放桌上。


    “好。”


    谢望忱手上的事做完,才拆开。


    谢家家族企业仍是爷爷一力掌控,他父母去世后,股份转给他,他在集团的股份占比仅次于爷爷。


    经他手似有似无的‘巧合’,小叔一家加起来的股份堪堪吊在前二十。


    每年他都会送小叔礼物,今年过得幸福了些,险些忘记。


    今年的礼物是他对集团定向增资。


    谢昌很快收到了礼物,下午,赵晋的手机就被打爆。


    赵晋焦头烂额。


    谢望忱拍了拍他肩,体恤:“辛苦。”


    他心情好,晚上回家早,进车库,看到宋汀沅的车已经在,心情更好。


    孙姨打招呼,“回来了?汀沅也回来了,在楼上呢,你正好上去叫她下来吃饭了。”


    “好。”他上楼,敲了敲她房门,没人。书房也没人。


    进他房间,倒是看到了她。


    她在他衣帽间小心翼翼转来转去,西服,衬衫,领带……不小心弄乱立刻还原。


    偶尔拿手机拍照。


    他倚着墙看了几秒钟,不明所以,倒也没打断她,下楼了。


    吃饭时也没问。


    他说过他的房间她随便逛。


    *


    隔天早上,宋汀沅在办公室写好待办,夹在桌面栅栏格。


    陈钦洲迟到一小时才到办公室,懒意洋洋大摇大摆,习惯性扫了眼。


    看到她的待办第四条是准备礼物。


    10点多,大家早上的困劲儿都过了,不知谁先提起情人节快到了,这个话题迅速如酒精挥发开来。


    有对象的说要给对象准备什么礼物,顺带吐槽对象去年送的奇葩礼物。


    没对象的鬼哭狼嚎,跃跃欲试又要去约crush。


    一个单身多年的三十出头男摄像师正义凛然,“资本家太恶毒,刚发了年终奖,还没捂热乎,就搞出个情人节概念把人好不容易到手的钱傻乎乎送出去。”


    另一个同事细想也是:“以前只有个七夕,哇塞,现在一年十几个情人节,白色.情人节,黑色.情人节,玫瑰情人节一堆!”


    “哈哈哈哈”王斯然用可怜的眼神看着他们,“所以你们至今单身是有原因的。”


    姜悦悦:“对啊,生活需要仪式感懂不懂?”


    “痛心,痛痛痛!就是因为你们资本家才能把概念炒起来懂不懂?”


    “诶哟我去,就你人间清醒。不清醒的都老婆孩子热炕头了,清醒的还在痛痛痛”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怼起来。


    宋汀沅默默隐身,她打算把年终奖全花掉不算,还要再添一些钱,用来给谢望忱买礼物。


    在网上搜送男士什么礼物好,基本推荐皮带,衬衫,男士香水这些。


    她年终奖是半年的工资,挺多。计划一次性全买齐。


    衬衫,皮带,袖扣,领带,西服,裤子,香水。


    昨天去他衣帽间看了下他常穿的品牌,样式,尺寸,初步定下几个款,和品牌。


    有些品牌需要定制,但愿来得及。


    她选款的时候,一边挑一边想象他穿在身上的样子。


    小时候没怎么玩洋娃娃,现在倒让她过了一把装扮人偶的瘾。


    *


    赵晋只是个幌子,小叔谢昌能找赵晋,自然知道幕后推手是谁。


    收到‘礼物’的第二天下午,就到了长华湾。


    谢望忱收到孙姨的消息,早早回去了。


    在门口玄关处,他看到谢昌的鞋子,皱眉步入。


    孙姨在做晚饭。谢昌坐在客厅,还算老实,没以前故作姿态盛气凌人。


    “小叔要找我,大可以约我外面餐厅,不用亲自来一趟。”他解开袖扣放桌上,在对面沙发坐下。


    谢昌:“……”他是想找,打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集团分红是他最主要的收入来源,手里几家分公司都是亏损状态。


    定向增资的操盘手是赵晋,他肯找幌子,就是不想彻底撕破脸。


    “好了,我不跟你扯别的。”谢昌压着烦意说:“把你的增资撤回。”


    谢望忱翘起长腿。


    小叔过于谨慎,抬价压价都不轻易抛出股票。他只好定向增资,小叔如果无法同比追加注资,名下股份天然稀释。


    谢昌一家不会赚钱倒都是挥霍的行家,不可能拿出钱。


    拿不出钱,持股减少,分红更少。


    他冷冰冰说:“股东们知道你这样伤害公司利益,大概要伤心了。”


    定向增资真金白银注给集团,用于定向发展。


    撤回?可笑。


    谢昌被气得一震,抓起茶杯高高扬起。


    他盯着那个茶杯,表情淡,嗓音轻:“你敢在这砸一个杯子,我让你明年的分红只剩今年的零头。”


    砸东西是个坏习惯。


    要改。


    这个白眼狼真的做的出,谢昌把杯子拍在桌上,“多少年了,至于吗?!你小时候你爸妈忙工作没时间管你,是不是你婶带你?我们照顾错你了?照顾出个白眼狼。”


    “年年来一出,时不时搞一出,要怎么?把我们往绝路上逼,我们越惨你越爽?”


    “哥嫂从小怎么教你的?啊?!”


    谢望忱胳膊支在扶手,面无表情。


    孙姨听到动静,赶紧来看。发现汀沅回来了。


    宋汀沅纳闷怎么多了双陌生风格的鞋,推门进来就听到了吵闹。


    “我说白了,你这种人就是个薄亲命,十几年的‘好’你不念,错一件小事,你记一辈子。”


    “养不熟的白眼狼,那是我哥我嫂子,我不心疼难受?你迟早把你爷爷也气出个好歹!”


    “煞星的命,怎么不想是不是你孽作的太多,天生克亲——”


    “住口!”宋汀沅冲过来。


    谢望忱没什么情绪,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直到面前挡了个人。


    谢昌嘴角抽动,看到她,怒道:“有你说话的份?”


    她长相清冷,五官并不柔和,太气了,根本不惧,“这是我家,应该是没你说话的份?”


    “你对他说的是该说的话?敬你是长辈,我不想骂你,会说话就坐下好好说,要是不会,请你自己出去。”


    谢昌:“你——”


    她背后,谢望忱交叠着腿,掀起眼皮,威慑力十足。


    谢昌低低咒骂,撂下狠话:“再他妈的乱来,想想你爷爷!一大把年纪了还夹在我们中间。该放下的不放,不让活着的人好过!”


    玄关大门随着他出去,响了一声。


    她回头看谢望忱,“没事吧?”


    他扬眉,把她抱在怀里。


    她让他抱着,感受颈窝搁下个下巴。


    “怎么回事啊?”


    *


    当年谢望忱父母去世后,他私下一直查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巧合碰在一起,新车发布后,谁在背后拱火,把热度太高,又踩着内部营销节奏,一个节点扣一个节点的曝出事故。


    最后,他查到是谢昌泄的密。


    谢昌想和大哥争权,透露给了竞争对手营销计划。


    他没把证据拿给爷爷过。但羽翼尚不丰满的他能查到的事,爷爷又怎会查不到。


    谢森是谢鹤群最爱的孩子,可谢鹤群只剩一个孩子了。


    谢望忱也只有一个爷爷了,所以没有致小叔于死地,只是打打.擦.边.球,降低他生活质量,仅此而已。


    这么多年,谢昌从始至终只觉得是一件小事,泄密而已,车祸又不是他造成的。


    所以没有罪恶感,不用偿还,照样挥霍享受生活。


    谢森疼爱弟弟,教育谢望忱的是兄友弟恭,亲友和睦那一套,没想过要和弟弟抢什么。更没想过防着他。


    至死也不知道幕后的推手,有弟弟一份。


    事实证明,即便谢森不在,谢昌依然不是掌握方向盘的料。


    书房中,宋汀沅听完他的话,心里沉沉的难受。


    难怪上回在老宅,他去茶室和小叔聊完情绪差极。


    谢望忱只捡了重要的说了几句,语气轻松,“老黄历了。”


    “混蛋。”她骂谢昌。


    混蛋,废物,傻叉!


    他看着比他还愤怒的人,“以后那家人谁要是对你不好,比如上次的婶母,不要受着,想怎么还怎么还。”


    她想他当时查到的时候得多伤心,背后黑手是亲人。


    还有父母去世那段难过的日子。


    怕扩大他的悲伤,她不再说下去。


    只说一件事:“谢望忱,你不是煞星,是福星。”


    “嗯?”什么福——


    第50章 修罗场三 他就在楼下【新增4000字……


    “你妈妈给你取名望忱, 热忱的希望。有你,她肯定觉得很幸福。你来到世界,首先是对家庭的赐福。”宋汀沅宣告:“以后叫你谢福星。”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心在坠落触地前被抓起, 寂寞很久的人听到回响,漂泊的船遇到收留他的港口。


    良久后, 是叮嘱,“以后不要挡我前面,他那个人容易动手,喜欢砸东西。”


    “我又不怕。”


    月光清明,万籁俱寂,只有书页翻动和外面偶尔风吹的普通声响, 太稀松平常, 容易给人会永远持续的错觉, 细水涓涓, 几十年后蓦然回首,仍能望进对方眼里的踏实。


    他垂眸审过文件,无疑后签字,没看她, “汀沅,以后一直在我身边吧。”


    只在他身边。


    永远。


    完完全全站他这边。


    “我不正在吗。”


    “嗯。”


    ……


    两人干各自的事。


    她决定再给他添一件东西——书签。


    方便他看书压书, 也可以压文件。


    脑子里很快出现个图像雏形,深蓝色穗尾,签面右下角印一个小福字。


    材料得用纯金, 才衬得起他。


    她稍稍侧过电脑, 背着他。


    默默选还没买完的东西。


    买了东西,还得订个餐厅,到时候在餐厅送出去。


    她点进某个餐饮品评软件, 于是手机也背着他。


    他无意中抬眸,疑了下。


    起身倒水。


    她不动声色迅速倒扣手机,切电脑页面。


    第二天,她还是手机背着他。


    “……”


    *


    几天来乔琳琅陆陆续续收到男人的快件,衬衫,西服,袖扣……疲了。


    品牌门店分散,宋汀沅线上和门店SA沟通细节后配送到家,为保神秘,她填的以前的家,乔乔代收。


    又到了一个,是领带。乔琳琅打电话问:“这么多,你什么时候来拿?”


    “到时候。”


    乔琳琅多嘴问一句:“那事,你怎么想的”


    倒不是真多嘴,她早就转正,在团队发展的也挺好。


    她怕谢望忱万一真做了对不住的事,汀沅顾及她在优盛,忍气吞声。


    “你要真有什么事,别顾及我啊,大不了不在优盛干,我堂堂南加州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还愁没工作?”


    好像半年前好不容易找到工作,激动得心头晕目眩的不是她。


    宋汀沅停住脚步,仰头缓缓发酸的鼻尖,调整情绪,若无其事道:“没事的,放心,那肯定。”


    “那行,你在外面?”


    “嗯呢,去一个大学。”


    她在应邀去一个传媒学校的路上。


    上回在电视台,先识的韩主编带佟教授找她,佟教授是遥城理工大学长宁传媒学院行政处主任。


    长宁传媒学院是一所依附于遥理工的高校,校内以传媒相关专业为主。


    校方计划五年内去掉遥理工的头衔,升成独立大学。


    去依附和升大学,需要硬性的师资规模、影响力、办学规模、社会声誉等指标。


    佟主任意欲招揽几位文、体、娱、商各界已有成就的人士作为客座讲师和名誉讲师。


    这类讲师挂名居多,一周只授一两节课,不会影响日常工作。


    于校方和受邀人,都能提高影响力,双赢。


    宋汀沅因毛颖奖也在招揽之列,校方看好她的潜力。


    “不过,”见面后,佟主任详细介绍方案,建议她拿出两年时间拿一个非全MA学位,她年龄略小,MA傍身更有说服力。


    非全采用线上线下结合授课的方式,周末抽一天来学校就好,其余在线上完成。


    “聘用年限五年一个周期,宋女士如果有意,我发一份合同到你邮箱。”


    “好的,我考虑一下,一周内给贵校答复。”


    晚上,她把合同拿给谢望忱看,鼠标翻页,一拖到尾,“你觉得怎么样?”


    他叹:“我们宋记者闷声干大事。”


    长宁传媒学院虽赶不上遥大,遥理工之类的一流大学,可无论怎么说也是高校,且是主动招聘。


    机遇可遇不可求。


    他建议她接受。


    她也有意愿,不然不会给他看了,起身道:“我去洗手间,帮我看下合同怎么样。”


    看合同不是他的强项,严谨起见,“我拷贝一份给公司法务看看?”


    “好,注意别外泄。”她回卧室上完洗手间,猛然想到电脑里有他不该看的东西,就在桌面!急忙跑回书房。


    好在电脑摆在一边,界面仍停留在合同页面。


    ——他没看。


    “回来了?合同发我。”他轻描淡写,“我发法务审。”


    她将信将疑,虚晃一枪,“我以为你发了,刚不是说拷贝一份?”


    他放下手里的事,拧眉,“来了个工作消息,打断了,你不好发?那还是我来拷。”


    她信了,“不用了,我发你。”


    *


    赵晋发现今天的谢总似乎心情格外好,连北区业绩吊在及格线,他也只对负责人嘱咐了句“要加油。”


    想到明天是什么日子,他询问:“谢总,明天是情人节,需不需要我订礼物给宋小姐?”


    “等你提醒,菜都凉了,赵晋。”


    话虽刻薄,却是柔和的语气。很诡异。


    赵晋:“……”所以是不用?


    “您买好了?”


    他早订好了一辆车,明天会送到长华湾车库。不过,他觉得明天最重要的礼物,应该是在她送出一连串礼物时,表达恰到好处的喜悦。


    或许需要先排练下。


    任谁突然看到一串冗长的精心为自己准备的礼物,能保持淡定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难怪她最近鬼鬼祟祟躲躲藏藏。


    衣服,配饰,香水,都是他常用,喜欢的样式。


    还有她亲手设计的金饰。


    订的顶层阳光花房餐厅。


    心血和倾注的情感可见一斑。


    他漫不经心问赵晋:“你打算送你未婚妻什么?”


    赵晋说起来头皮都痛,“我还没想好,给她提过几个,她都翻白眼,让我自己想。我又怕送错了她不高兴。”


    “是吗。”他忧心道:“我倒是更担心收到礼物太多,不能表现出足够的惊喜。”


    “哎耶,”赵晋高情商跑偏,没抓住重点,说起这个就来劲,“我也是,我送她东西,她不喜欢就对我没好脸色。她送我东西,我没表现出喜欢的不得了,还是对我没好脸色。”


    “……”也是在哪?


    谢望忱:“博耀系列的季度汇算我今天要全部看到。”


    赵晋闭嘴,微笑,转身,带上门。


    关门声比平时响0.1分贝。


    吃过晚饭后,宋汀沅在厨房对孙姨说:“孙姨,明晚不用做我们的饭。”


    他翻着报纸,表情没半点变化。


    像没听到。


    她从厨房走出,到他身边,“谢望忱,明晚我们出去吃。”


    他没抬眼,“去哪?”


    她神秘,“明天告诉你。”


    “嗯。”


    情人节在周五,工作日。


    早上,宋汀沅换衣服,心一横,拿出一套成套.黑.色.内.衣裤。


    下午谢望忱有一个长会,赵晋注意到时间后推,谢总看腕表的频率略有提高。


    他估摸是和宋小姐有约会。


    然而散会后,谢总并没有提前下班,专注地处理工作。一旁的手机响了都没发现。


    他看了下,“谢总,是宋小姐的消息,好像是个餐厅名,让您下班就过去。”


    谢望忱“嗯”了声,没看,他知道是哪个餐厅。


    “让冯逸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冯逸是销售部的副总。


    “好的。”


    冯逸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心思很活,升上来快半年,进来站门口,“谢总,您找我?”


    他此前来过总裁办一次,也是被找,被找后不久就升了副总。此时十分正式谨慎。


    “坐。”谢望忱下巴朝沙发抬了下。


    秘书来送茶,谢望忱说:“再来一杯咖啡。”


    冯逸没想到谢总能记住自己喝咖啡,不喝茶。受宠若惊:“谢总挂心。”


    没想到,下一秒,啪的一声,谢望忱手中茶杯滑脱,碎片四溅,似乎划破了哪,血从手指大滴大滴往下流。


    他皱眉,伤口并不深,简单收拾贴了创口贴,换了个位置继续和冯逸谈。


    聊了半小时。超下班时间几分钟。


    他有心晚些去,留够时间她在餐厅做准备工作。


    没法开车了,赵晋送他过去。


    Skyline Terrace天际线露台,很火很漂亮的一家云端景观餐厅。


    电梯直达顶层。


    餐厅保留良好的用餐环境,卡座稀疏,并不吵闹,花树置景繁多,座位几乎要在景观里找。


    谢望忱走了几步,迎面遇到岑琳,两人看到对方,俱有讶异。


    这种情况不打招呼说不过去。


    他随口问道:“和曜凯一起来的?”


    “嗯,对,他在前面。”她说:“你和?”


    “我太太。”


    站在开阔的餐厅,往外看便是落日余晖卷着云海。奇怪的是,她这样近的距离和他再次说话,亲耳听到他说出这三个字。她并没有想象中难受。


    是脱敏,还是执念在消失。


    “上次在山上,我对她……”


    他手在西裤口袋,触了触掌心那个异物感的创口贴,“据我所知,她没怪你。”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岑琳说。


    *


    赵晋送谢望忱上来,见他和岑小姐聊天就打算撤。


    心道还好未婚妻没加班,他去接还来得及。


    没走两步,就碰上了宋小姐。


    登时警铃大作。


    岑小姐和老板的事,他是听过风声的。


    这日子,来宋小姐邀约的餐厅,被发现和岑小姐聊天……


    “赵晋?”宋汀沅弯唇,她刚和餐厅工作人员交代好送礼物的时机。看了看周围,“谢望忱来了吗,去哪了。”


    “谢总他,他好像上洗手间去了,等会儿出来,您要不在这等等?”


    赵晋只用了一秒决定帮老板打掩护。


    “在这?”不用呀,洗手间又不在这,她给谢望忱发过桌位号的。回餐位等好了。


    “等一下。”他余光里,老板和岑小姐还没分开,捏了把汗,“宋小姐,餐厅是你选的吗?”


    “对呢,你也早点回去和女朋友过节吧。”她拜拜,径直往里去了。


    “您太会选了,能不能请帮我也……”来不及了,人走了,他又不能拉住她。


    谢总自求多福吧。


    眼睁睁看她走近,他头皮都麻掉,调头快速远离是非之地。


    有小孩嬉闹跑过,撞了下宋汀沅大腿,她弯腰把小孩扶正。小孩继续往观景台跑,她目光跟随,蓦然看到谢望忱侧影,对面是岑琳。


    她走去,打算打个招呼。


    她听到岑琳问: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他道:“你说。”


    “你说有一个在心底很久的人,现在,还爱吗?”


    她停下。


    然后听到了他的答案。


    “嗯。”他扬眉点头。


    她的笑容消失,周围一切物体都仿佛在后退,天旋地转。


    像幼年原地转圈后的眩晕感,路变得跌宕起伏,深一脚浅一脚。


    她茫然地走着,整条大街都是情人节的元素,玫瑰,红色,爱心。


    车流穿行不止,她像灵魂出体,差点被撞,车里人伸出头骂她,她才发现闯红灯了,连连道歉,退回去。


    才想起可以开车,她的车在地下停车场。


    她该去哪?转来转去,开回了公司。


    今晚就是从这出去去餐厅的。


    沿路黑着,推开办公室门,没开灯。不想抬手。她想在桌上趴一会儿。


    好累,太累了。她该怎么办。


    “宋汀沅?”


    有人在,但没力气惊讶。


    原来惊讶是需要力气的。


    她转向声源,是陈钦洲。


    陈钦洲不换组也不继续在先识,下午他给她说之后出国读研。因为她当时想着餐厅的事,并没仔细听,不应该的。


    他在收拾东西。


    他轻声问:“怎么了,要不要我开灯?”


    “不用。”她握着的手机一个接一个电话打进来,她没接,一个断了,又来一个。


    屏幕亮光是办公室最大的光源。他当然也看到了,情况猜个七八,“和他吵架了?”


    “没有。”


    他要走了,以后或许不会再见。她打起精神,坐起来点,“你东西收拾好了没?”


    “差不多了,还剩一样。”他想了想,抽出那张良好保存,没有一角卷边的卡片。展开。


    卡片中间写着‘万事OK’,乙方落款人是她的名字。


    本来是要带走的,谁能想到她会回来。


    万分之一的小概率事件,那就让他放纵一次。


    “我想把它用了。”他不羁一笑,那头金发也跟着晃了晃,“跟我去个地方吧,宋汀沅。”


    *


    谢望忱来到餐位,看了眼空旷的位置,穿着制服的服务生说:“这位小姐刚刚出去了。”


    他点头,等着。


    十分钟后,她没回来。


    二十分钟后仍没有,他给她发了个消息,没回。


    半小时后,天快黑透。


    服务生来问,“要不要先上菜?这位小姐点好了几道,或者您看要不要再添。”


    他摆手,打电话给她。


    没人接,再打,仍旧没人接,再打。


    在他以为她是不是出了意外时,她回了短信:【抱歉,我需要一点时间,重新思考我们的关系。今晚我不回来了。你先休息。请不要担心。无论如何,明天下班我回来。】


    *


    陈钦洲带宋汀沅来了一个江边双层楼的小酒馆。


    酒馆生意惨淡,节日里也没几个人。


    二楼就是楼顶,露天。


    她坐在一把长椅上,双眼失神。


    冬风呼啸,却不觉得冷。


    来的路上,手机响了一路,她回短信后,总算安静。


    “你说有一个在心底很久的人。现在,还爱吗?”


    “嗯。”


    这段记忆如同上了发条,在她脑中反复播放。


    陈钦洲扛了一大袋东西,倒在桌上。


    是烟花,各式各样的烟花。


    手持烟花,仙女棒,巫师南瓜,蝴蝶烟花,加特林……


    他下楼又搬了四五箱烟花放在远处,排成一排,点燃打火机,在风里冲她喊,“宋汀沅,把耳朵捂上!”


    她捂住耳朵。


    一束花火升上天空,灿烂炸开,火光满天。


    砰!


    砰!


    砰!


    烟花炸开的巨大声响强势挤走胸腔的混乱情绪,让人短时间无法集中精力想其他事。


    他从满天艳丽烟花的背景跑回来,找桌上的烟花,大声:“看看,你要玩哪个?”


    烟花炸开声音太大,说话要靠吼的。


    市面上常见的烟花,基本都在这了。


    她不想扫兴,也挤不出笑容,低头挑了一把仙女棒出来。


    “拿着,我来点。”他先点燃她的,噼里啪啦漂亮的小火星,在手上开出一朵充满化学反应和热量的花。


    太短了,不消两分钟就燃尽。


    “敢不敢放这个?”他挑起一支手持烟花筒。


    她接住,站起来。他也拿了一支,两支先后点燃。


    一响发出去,她胳膊肘被震的后退,两手合握紧紧握住。


    虽然有一点准备,还是被吓到。


    和箱装的威力一样大,烟花飞的一样高,劲一样足。


    毫不夸张,像一架小型迫.击.炮。


    不由得看向他,“陈钦洲!”


    “别别别!别对着我!你想把我轰上天?”


    她立刻攥紧烟.筒转回去,被震得发麻。


    陈钦洲笑得捧腹弯腰,“你要是学射击,必须找个人按住手,不然太费队友了。”


    她拧着脖子后缩,五官紧皱,一眼都不敢多看。


    他问:“害怕了?小时候没玩过?”


    “玩过,但没玩过这个。”她玩过手持的,但没劲儿这么大,“你小时候就玩这么刺激的?”


    “我小时候……没得玩。”


    “怎么会?”没有人给他买吗?


    他歪了歪头,“小时候家里人不给玩。”


    他的抚养权一开始在他爸手里,爸出差到处飞,后妈照顾他。


    后妈对他有种微妙的恶意,管他体面衣食,让人挑不出错,但不想他高兴,厌恶他笑,故意塞给他不喜欢吃的东西,丢很小的他一个人在家里,故意惹恼老师,故意破坏他的交友,破坏他和朋友的关系。在很长一段时间,他从伤心到懒得再交任何朋友。


    打着为他好的名义,过年也不允许他出门玩,锁在房间美其名曰让他专心做功课。


    后妈冠冕堂皇,像操控煤气灯,他除了无限内耗,没有真的能帮到他的人,他太小了,最后也只能看他们脸色,讨好他们。


    从小学到中学,过年在黑漆漆的小房间里听外面的声响,从窗缝看天空的烟花,他每年的新年愿望都是希望有人带他出去痛痛快快放一场烟花。


    后来长大,他的确刻舟求剑地放了很多场,但一次也没快乐过。


    一个人,点燃,然后等烟花冷却。


    说不清是实现了愿望,还是在复习悲伤。


    他说:“你是第一个陪我放烟花的。”


    漫天的烟花像一层梦幻罩,隔绝外界的纷扰。


    “你也是第一个给我放烟花的。”她说。


    楼下,谢望忱坐在宾利驾驶位,隔着前座车窗望楼上的两人。


    方向盘上是新鲜血迹。


    创可贴浸够了血,失去黏性脱落。


    伤没结好痂,开得快,流了不少。


    手持烟花还没燃尽,宋汀沅攥着烫手山芋,扔又扔不了,干等着放完。


    箱装的烟花108响,最后一响炸开,分裂的小火花又炸,停在天空,化成一个美满鲜艳的硕大圆网。


    燃尽,声停。


    桌上的手机响了,一条短信,两个字:【下来】


    陈钦洲往下睨了眼,捕捉到那辆宾利。


    黑夜里,那辆宾利停在路口,大灯打开,如一头隐忍到极点的猛兽。


    他转头看了眼她侧脸。


    她的比他先放完,终于能放开这个烟花筒,甩了甩发麻的手,也看到了短信。


    她回:【明天】


    楼下宾利响起喇叭。


    一声又一声。


    在悠扬闲适的江边厉声如催命符。


    方才还流连于观赏楼上烟花的几个稀稀拉拉的客人,齐齐探头望向车的方向。


    新消息进来,仍是两个字:【下来】


    压迫感和愤怒意味犹如一杆千斤顶。


    鸣笛声仍在响。


    她坐下。


    陈钦洲仿佛听不到喇叭声,边放剩下的烟花,边介绍起来。


    他放烟花是行家了,“你看这个,引线是红的,燃的最快,点的时候一定要快。”


    话一落脚,火苗舔上红引线,半秒不到就引燃,一束金属感紫花窜上天空。


    咻!砰!压过了喇叭声。


    谢望忱一巴掌狠狠拍在鸣笛开关上。


    车身震了震,引擎盖上摇摇晃晃落下几粒白点。


    越积越多。


    下雪了。


    遥城的初雪,在今晚来了。


    谢望忱掌心盖在脸上。


    他向来如此,抓不住任何东西,所有珍视的都会在中途猝不及防消失。


    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


    为什么,为什么。


    可就是这时候。


    问一百遍,也无法改变事实。


    酒客们也都看到了,跑出草坪,仰头望天,拍照,欢呼。


    开始看不出多少人,以为生意惨淡,齐齐跑出来,发现客人其实并不少。


    宋汀沅也望向天空。


    桌上的围巾沾了雪。


    漫天的烟花的火光把雪照得更明显,飘飘洒洒,轻轻落下。


    美得不可方物。


    “这个,橙色的引线,橙引线一般都做的折叠转角,速度也快,你以后要是想放,买灰色引线的,燃得慢。”


    又是一束烟花飞上天空。


    火彩常闪耀在切割技艺精湛的高纯度宝石上,而此刻,整片天空都是。


    雪花落在她衣袖,六边形星状结晶,完美对称而脆弱破碎,胜过最伟大设计师的精心创作。


    真漂亮。


    太美了。


    到底有什么,那么重要,重要到要她和爱的人在这么美丽的景色里错过。


    无论是什么,无论为什么,无论结果如何,她此刻不想把他一个人留在路口。


    至少看完今晚的雪景,把所有没说的话,该说的话明明白白说开。


    她抱歉道:“陈钦洲,不好意思,我不能陪你继续放了,我要下去一趟,他——”


    “独一无二。”陈钦洲骤然打断她。


    “什么?”


    他摇头,说:“好,你去吧。”


    那个路灯坏了的破破烂烂夜晚,他用电脑打光听她说话,不想用‘温柔’形容她,想换一个词。


    她拿起包、围巾,有点急地走了两步,回头不确定道:“陈钦洲,你、你对我……”


    是喜欢她吗,像谢望忱说的。


    此前她没觉得有问题,可……这么多烟花。


    他站起来,“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他还没有爱过谁,所以不知道。


    上次让她放弃查大概没结果的新闻,她说‘我没想得到什么’,那么他这次也是,没想真的得到什么。


    确定她是真实开心的就够了。


    如果她没有结婚,或者谢望忱对她不好,他会不会正式追求她,他问过自己。没发生的事,他给不出答案。


    可如果他真的爱上谁。


    管他庄家还是陈家,还是这家那家,抑或者,其他人能不能结婚,安稳,所有财富,关系,有什么重要呢。


    他可以靠自己赚钱,买烟花,他和喜欢的人双手能拥抱彼此的身体就够了。


    她说:“好,谢谢你今晚的烟花,你什么时候的飞机?我去送你。”


    他和她说过会飞德国,明年回来参加毕业礼,然后一直在那边读完,可能不再回来,也可能回来。


    他看着她,浅浅地笑。


    “下周一,是不是?”她好像看到过,不知是不是记错。


    他说:“是。”


    她又走远了几步。


    他手装在兜里:“我再确认一次,你是开心的吧?”


    她回头,“对,我是,我选的都是。”


    无论工作还是人,虽然现在和谢望忱……但他对她挺好的,他们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开心的。


    “拜拜。”她在楼梯口挥手。


    “拜拜。”他说。


    缘分是最强大不可抗的纽带,毫无关联的两个人可以在办公室朝夕相处,却也浅薄脆弱,一旦离开那个方寸之地,可能永不会再见一面。


    那个人的脸,声音,气息,关心的话语,永远不会再和他有关联。


    第一次和她有联系,还是在财经组,他要和她合写一篇访谈。看得出唐冉并不把她当回事。


    他故意不跟她联络,不配合,随便找了几张没用的图片搪塞。


    她却一次也没找过他,甚至定稿在作者栏落了他的名字。


    第一次见面,那个雨天,他好不容易打算上班不迟到,车在半路被追尾,拖走。


    霉得不行,心里烦。


    他慢吞吞走在雨里,她撑伞过他头顶,拉他小跑到公司,塞给他一包纸,让他记得吹干再工作。


    那时候,他没想到后来会因为给她发一条会融在人群里的短信琢磨到凌晨。


    元旦夜,她拿奖,他猜有太多人恭喜她,他懒得凑热闹。然而困到凌晨,翻来覆去睡不着,字扣来扣去,扣出个独树一帜又不过分出挑的:


    【宋汀沅,祝你的心情永远像今天】


    希望你开心,希望你得意,希望你风光,每天都像拿了奖。


    陈钦洲不再放烟花,在她刚刚坐的位置坐下。


    骗她的,机票是明天。


    不想让她送。


    不想任何人送。


    他本来就是一个人。


    *


    宋汀沅下楼,跑到大路,拉开车门。


    谢望忱额头抵在方向盘,脸色极差。


    “谢望忱,在我们谈话前,要告诉你一件事,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增加了4千字!![垂耳兔头][猫头][熊猫头][竖耳兔头][三花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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