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吞噬


    鬼首毕方的火焰,从东城区一路烧到了北城区，所到之处全部烧得干干净净，所有试图拦路的感染者,都在如同九霄金芒的耀眼火光里，化作了一片焦炭。


    肖予青以一己之力直接烧毁了第六扇瘟疫之门,又在途中顺便救下了毁掉第七扇门之后，不慎与队伍失散的方之淮和伊湄。


    她一向是队伍里心智最坚定的成员,傲慢病毒这种不可抗力对她有影响,但终究是影响较轻。


    即使瞳孔已经逐渐变成了像其他感染者那样的金色,明显进度超过了19％,她也依旧没有完全脱离本心，最多是排斥群聚，离队孤身行动，却还记着营救队友。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始终沉默不语注视前方，而方之淮和伊湄坐在毕方背上,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了两支Y2药剂。


    能找到这种稀有药剂,全靠方之淮搜索道具的运气，之前慕容昭昭的暴食病毒差点爆发，也是他给及时遏止了。


    两人各持一支药剂,以最快速度对准肖予青的手臂,一左一右迅速注射。


    肖予青猛地转头，眼神凌厉，同时掐住了他俩的脖子，作势要把他们从空中抛下去。


    “……青青！等一下等一下！我是大哥！”


    “我是伊湄啊！”


    就这两句话的纠缠工夫，药剂已经全部注射完毕。


    好在肖予青理智尚存，她稍作犹豫,最终也没有对他俩动真格的，而是缓缓松开了手。


    她冷着脸色注视两人半晌，表情稍有缓和，开口询问。


    “其他人呢？”


    她愿意和他们说话了，就意味着暂时恢复了正常，方之淮总算松了口气，激动握住了她的手。


    “我们毁掉了第七扇门之后，第八扇门的位置立刻就显示了，在北城区的金华大厦，昭昭和阿烬他们已经过去了。”


    “好，那现在去会合。”


    伊湄注视着地图上另外五个高速移动的光点，忧心忡忡。


    “我感觉阿烬和昭昭的感染速度也加快了，目前药剂缺乏，老唐他们仨能顶得住吗？”


    “毕方飞过去差不多十五分钟。”肖予青说，“十五分钟内，只要他们能顶住就没问题。”


    方之淮低头朝地面望去，目前街道上感染者的数量已经极度饱和，它们彻底脱离人类外貌，变异成了末日里的怪物。


    傲慢感染者和愤怒感染者体型暴涨，进化出了极具杀伤力的尖齿与利爪；暴食感染者进化出了深渊巨口，完全扩张时几乎可以直接吞掉一个正常人类；嫉妒感染者行走时则会溅射腐蚀性的黏液。


    不仅如此，就连原本没什么威胁的欲望、懒惰和贪婪感染者，也开始以十几倍的速度发动攻击，并且数量增多，像是密密麻麻的蝗虫，堵死了所有能够通行的出口。


    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背包，从里面摸出最后两块巧克力，塞进了肖予青和伊湄的嘴里。


    “看这阵势，可能咱们想接近第八扇门都有点困难。”


    伊湄含着巧克力，无奈叹息：“只能硬闯了。”


    “你负责保着大哥，其他不用管。”肖予青说，“当心自己别死了就行。”


    “……唉，青青，我感觉你还是太傲慢了。”


    ******


    当三人根据地图位置显示，赶到金华大厦以东的街道时，发现另外五名队友已经疯了。


    只不过慕容昭昭和叶兰烬是真正意义上的疯，其余三人则是被迫发疯。


    叶兰烬操纵着骨狰，从街道一边杀到另一边，扭曲的血雾里，五根银白色的兽骨如同一台高速席卷的绞肉机，将成群结队的感染者全部绞杀——那场景，简直是碎肉与残骸齐飞，污血共长天一色。


    而第二梯队，饕餮在啃咬感染者，慕容昭昭在啃咬乔羡安，唐傲云在阻止慕容昭昭。


    傅轩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召唤出了白泽。


    四蹄踏雪，似羊非鹿的上古神兽从他身后现形，散发的暖白色光芒，很快就将整座街道都笼罩在内。


    白泽赐福可以压制病毒蔓延的进程，这也是他到现在都没有被感染的原因，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实在极度损耗他的身体，问题是没有药剂，这是唯一能控制住慕容昭昭和叶兰烬的办法了。


    不断溢出的鼻血浸湿衣襟，傅轩头脑晕眩，冷不丁一个趔趄失去平衡，险些被迎面扑来的感染者咬中喉咙。


    关键时刻，鬼首毕方从天而降，抓着衣服把他拎到了半空。


    肖予青一跃而下，冲上前去，强行分开了慕容昭昭和乔羡安。


    “伊湄，你照顾好轩轩。”


    伊湄搂着傅轩，迅速躲进了旁边一家门窗完好的店铺：“我知道。”


    “青青！”乔羡安胳膊上被撕掉了大片皮肉，齿痕深可见骨，血淅淅沥沥地往下淌，他连忙退到她身后，“你再晚来半步，昭昭真能把我活啃了！”


    “那你为什么不躲？”


    “我躲开她就该啃老唐和轩轩了，我这不想着自己能愈合，先让她啃着拖延一下时间吗！”


    肖予青平静点了下头：“行。”


    “……行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夸你很有集体责任感。”


    眼看着慕容昭昭猛一转头，眼神里透出野兽般饥渴的厉光，饕餮迎合着她的意念咆哮扑来。


    肖予青把乔羡安往旁边一推，她在原地动也未动，鬼首毕方就振翅落地，挡在了她的前面。


    火焰颜色愈深，四面蔓延开去，在逼退饕餮的同时，也从逐渐围拢的感染者包围圈中，燃烧出了一条血路。


    这是真正的，宿主与寄生灵的默契合一。


    “青青！”方之淮一瘸一拐赶来，把一支药剂塞到了肖予青手里，“刚找到一箱新的，你先给昭昭注射！”


    肖予青反手接过针管，二话不说薅住领子，直接越过饕餮，把慕容昭昭扯到了自己面前。


    饕餮气势汹汹准备上前，结果被毕方的尖喙重重啄在头顶，气焰顿时下降了不少，双方陷入对峙。


    慕容昭昭越饿力气越大，尤其是此刻身体和精神都极度空虚的时候，她力拔山兮，连带着肖予青和没来得及撤退的方之淮，一起掼倒在地。


    方之淮顾不得手上那条腿痛得要死，他赶紧爬起身，牢牢锁住了她的脖子。


    “昭昭，回家大哥给你做饭吃，你可别在这里开餐了啊！”


    “……”


    慕容昭昭愣了一下，就是这停顿的一秒钟，肖予青已经把药剂注射进了她的颈侧。


    眼看着她安静下来，方之淮这才有机会把另外两支药剂递给肖予青。


    “愤怒药剂我也找到了，箱子里有两支，但我们恐x怕接近不了阿烬，你……”


    “我去。”肖予青淡声嘱咐，“我和阿烬会去毁掉第八扇门，没有特殊情况，你们不要进入金华大厦。”


    乔羡安刚刚清理掉周边感染者，他胳膊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流着血的样子看上去很是狼狈。


    他刚好听到这句话，表情微变：“就你俩能行吗？”


    “如果连我俩都不行，那大家都去，也只是增加不必要的牺牲，更何况……”肖予青指了指远处，“你们应该也并不轻松。”


    唐傲云刚扶起摔倒的慕容昭昭，两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见弥漫街道的雾气里，正有薄薄一层冰霜，悄无声息随风覆盖了视线范围内的所有建筑屋檐。


    是邵文月来了，她和她的雪怪就在附近。


    清醒过来的慕容昭昭，立刻明白了肖予青的意思，她擦了擦嘴边的血，果断答应。


    “正好我也想会会这个女人，我们几个拦住她，你和阿烬去毁掉瘟疫之门。”


    肖予青点头：“我们会尽快。”


    “没关系。”唐傲云平静接了一句，“多久我们都能拖着。”


    “没错，多久我们都能拖着。”乔羡安也同意了这一分工，他顺手把方之淮往旁边的店铺里推，“但大哥不行，大哥你谁也拖不住，你的任务就是保住自己那条好腿。”


    方之淮：“……感谢你莫名其妙的关心，我暂时还死不了。”


    肖予青笑了笑，她转身，头也不回朝金华大厦的方向狂奔而去。


    鬼首毕方于空中展翼，紧紧跟随着她，而远方的街道尽头，浓雾之中，正隐现出骨狰的轮廓。


    “阿烬。”


    ******


    慕容昭昭、唐傲云和乔羡安三人这边怀着血战到底的决心，将邵氏兄妹和一众信徒拦在了街道中央，没有让他们再往金华大厦的位置前进一步。


    伊湄依靠着欲望病毒的特殊体质，保护方之淮和傅轩四处游走，她甚至想出了故意吸引感染者聚集的办法，利用感染者攻击那些试图袭击自己的信徒。


    而傅轩始终透支着白泽的力量，坚持给队友们套盾，使他们受邵文阳腐蚀力量的影响降到最低。


    方之淮站在窗前，望着外面这场似乎永无止境的大雾，眼中一片灰暗，充满了说不出的疲惫和悲伤。


    他望见了那座十八层的金华大厦，或许是某种冥冥中的暗示，仿佛地狱一般燃起了无边蔓延的烈火。


    ……


    肖予青和叶兰烬，屠杀了整座大厦里数以千计的感染者，一路找到了位于顶楼的最后一扇瘟疫之门。


    地狱十八层，这扇门也同样在十八层。


    在地狱里等待重生。


    顶楼天台之上，肖予青浑身浴血，怀里抱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叶兰烬，注视着悬于天际的鬼首毕方。


    鬼首毕方似乎很焦躁，而这种反常的状态，来源于叶兰烬体内的骨狰。


    叶兰烬的身体快到极限了，持续不断的战斗在反复透支他，他几乎已经压制不住本就烈性的黑化骨狰。


    一旦宿主死亡，阴契自动解除，寄生灵就会重获自由。


    就像他之前所说的那样，鬼首毕方与肖予青的融合度极高，她可以直接跳过阴契这一步，吞噬其他寄生灵，增强自己的力量。


    宿主虚弱，鬼首毕方产生了吞噬骨狰的心思，她能感觉得到，但现在吞噬骨狰，相当于强行撕毁阴契，叶兰烬必死无疑。


    “你不能这么做。”她厉声警告鬼首毕方，“除非阴契自行解除，否则你不准吞噬骨狰。”


    鬼首毕方与她心念相通，自然明白她的决定，它盘旋一圈落地，与伏在叶兰烬身侧的骨狰对峙许久，终是收起双翼，凶狠的气势也收敛了几分。


    它同意了，因为在它看来叶兰烬这个宿主活不久了，吞噬骨狰也是迟早的事。


    它明白，肖予青也一样明白。


    眼底有一滴泪悬而未落，她俯身抱紧叶兰烬，用力攥住他冰冷的手，久久没有抬头。


    天际云层散开，有一道光束穿云破雾，落在这座被罪恶充斥的城市里。


    空间门任务完成。


    第102章 休养期


    从任务回到现实,影门八人有六人都需要调养，只剩下方之淮和伊湄还算精神状态良好。


    为此，伊湄索性把大家都接到了自己家,她刚在天城租了一栋400平的大别墅，为的就是有这么一天,方便队友们合住。


    方之淮拿着傅轩平时整理的菜谱，换着花样给他们做菜煲汤,什么大补做什么,恨不得把人参鹿茸都榨碎了往他们嘴里灌。


    他们就这样在别墅里,整整休息了三天,期间伊湄负责联系影门那边，得知被带回总部的燕家兄弟，已经被告知了全部真相。


    她向队友们转达这一消息时，大家正集体窝在沙发里看电影，慕容昭昭闻言转头，表情有点复杂。


    “他俩什么反应？”


    “燕西野拒不配合,认为会长在妖言惑众,会长暂时把他软禁起来了。”


    “……那燕钦呢？”


    “燕钦倒是没什么过激反应，好像是认命了。”伊湄说完，顿了一顿,似在犹豫,“但据说他精神状态很糟糕，应该是受了挺大刺激，导致有点自我封闭了——会长问他，他就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他想见青青一面。”


    慕容昭昭本能皱眉：“我觉得除非重大任务，否则青青最近应该谁都不想见，她只想陪一陪阿烬。”


    伊湄叹了口气：“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所以会长也没勉强，说一切都听青青的意愿。”


    “那……待会儿我去问问青青，她和阿烬暂时还在午睡。”


    伊湄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沉默地坐在了一旁。


    方之淮看出了她心情低落，他递过去一杯苹果汁，试探着询问。


    “你不打算去见一见燕西野吗？”


    “他都觉得会长是在妖言惑众了，显然接受不了现实，大概也不怎么想见我。”


    “可你是从进入炼狱游戏开始陪他最久的人，如果你去劝，或许他能理解。”方之淮放柔语气，耐心开导，“伊湄，别带着赌气情绪去看待这件事，毕竟站在双方角度都没有错，错的是幕后主使，对吗？”


    “……”


    “不去的话，我怕你将来后悔。”


    傅轩补充一句：“湄姐，你去合适，就算燕西野讨厌影门，至少也不能把他往炼狱组织那边推啊。”


    “去吧，你又不是不喜欢燕西野。”乔羡安难得正经建议一次，“都这时候了，你逃避有什么意义？去见他，把话都说开了，正好也看看他到底值不值得你付出真心。”


    方之淮想了想，他总习惯把事情考虑得周全一点：“不过伊湄自己回总部安全吗？要是出现上次和我一样的情况……”


    他指的当然是上次信徒刺杀的事。


    “也有道理，那我就大发慈悲送她去吧。”乔羡安说，“上次我能救你，这次也能保护她，毕竟我在咱们队伍里扮演的就是这么个侠肝义胆的角色。”


    慕容昭昭顺手往他嘴里塞了一支棒棒糖：“虽然这话自恋，但不得不承认你确实很讲义气，来，吃糖。”


    “我不喜欢荔枝味，我要可乐味的。”


    “可乐味都被我吃了，因为我也不喜欢荔枝味，sorry哈。”


    “？”


    ……


    肖予青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多云的天色突然放晴，阳光正透过纱质窗帘的缝隙，朦胧映入房间。


    她转过头去，见叶兰烬正坐在旁边，抱着两人养的那只缅因猫蓝莓，安静注视着自己。


    见她睁开眼睛，缅因猫“呜嗷”叫了一声，轻轻巧巧跳到了她身上。


    肖予青揉了两下猫头，任由它在被子上踩来踩去，低声询问叶兰烬。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她一伸手，叶兰烬很自觉地靠过去，收拢双臂把她搂在怀里。


    “这两天一直睡，实在是睡不着了，出去喝了一杯大哥的奶茶。”他像哄小孩子那样，温柔轻拍着她的背，“你呢？要不要再睡会儿，还是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拿。”


    “没什么想吃的。”肖予青沉默片刻，她认真观察着他的神色，若有所思，“阿烬，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在她面前，叶兰烬从来就没有秘密，所以他笑了笑，爽快承认。


    “是，刚才伊湄告诉我，会长那边来了消息。”


    “关于燕家兄弟的？”


    “嗯，伊湄准备去见燕西野，她托我问你，要不要一起去见燕钦。”


    肖予青闻言表情平静，没有什么波动：“我非去不可吗？”


    “是燕钦主动提的，他想见你。”


    她叹息一声：“你希望我去？”


    “听说燕钦状态不太好，在这种情况下还想见你x，应该也是非常痛苦了。”叶兰烬说，“就去一趟吧，别让他愿望落空，如果他不能尽快振作，要怎么应对接下来那些麻烦事？”


    肖予青思考了很久，极度的疲惫感席卷而来，她烦恼地揉了揉眉心。


    “你陪我一起去。”


    “好，我陪你一起去。”


    她披衣起床，拉开窗帘，让阳光完全照在房间的地板上。


    夏天似乎快要过去了。


    蓝莓乖巧地蜷在她脚边，叶兰烬走来，无声从身后环抱住她。


    “阿烬。”肖予青轻声道，“五阳山的枫叶快要红了，找机会去看看吧。”


    叶兰烬欣然答应：“好啊。”


    话音未落，门口突然传来了慕容昭昭笑嘻嘻的声音。


    “去五阳山看枫叶吗？好主意，我和老唐也想去！”


    见两人回头，唐傲云严肃举起手里的小瓷碗，证明自己并不是故意要偷听。


    “轩轩刚做的酸奶水果捞，叫你俩去吃。”


    “噢。”肖予青答应着，牵起叶兰烬的手出门，“轩轩做的，那是得尝尝。”


    慕容昭昭站在客厅大声宣布：“谁想去五阳山看枫叶？要不要选个良辰吉日一起？”


    “好主意啊。”正在给大家盛酸奶的傅轩，听了这话立即响应，“我想去，大哥之前也想去。”


    伊湄点头：“行，没问题。”


    乔羡安“啧”了一声：“本来对爬山没兴趣的，但你们都去，我肯定也不能缺席。”


    “那可真是委屈你了，大少爷。”


    “……吃你的水果捞吧。”


    肖予青接过傅轩递来的水果捞，分了一只勺子给旁边的叶兰烬，她没说话，只是微笑着勾起唇角。


    傅轩凑过来，期待地询问叶兰烬：“烬哥，好吃吗？”


    叶兰烬尝了一口，不吝夸奖：“好吃，你是天赋异禀的大厨师，做什么不好吃？”


    “嘿嘿。”


    虽然前路并不清晰，但至少此时此刻，挚友和爱人都在身边，他们仍旧热烈鲜活地存在着。


    或许，再不该奢求太多了。


    第103章 生日快乐


    燕钦在二十八岁生日那天,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以及关于燕家，关于父亲和哥哥所有的秘密。


    那是他即使在最恐怖的噩梦里,也不敢看清的肮脏真相。


    “我叫余樱，影门会长,和你的父亲燕远都是空间能力者，三十多年前,我们曾是一对恋人,只是后来因为理念不同而决裂。”


    “西野是我的儿子,一出生就被燕远带走了；你是燕远后来收养的孤儿,他收养你，是为了利用你配合西野，签订生死契。”


    原来父亲不是亲生父亲，哥哥也不是亲生哥哥，收养更不是真心收养。


    燕钦的本能当然是抗拒，但面前女人那张年逾五十也依旧端庄美丽的脸,实在太过熟悉,熟悉得让他以为是燕西野的性转版。


    说不是血缘深厚的亲母子，又有谁会信呢？


    他没办法自我欺骗，直觉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会进入炼狱游戏,青青也是你安排到我身边的，对吗？”


    “对，青青是影门综合实力最强的成员，有她在就能保证你一直活着，伊湄则是去保护西野不出意外——理论上你俩通关二十局，生死契就能暂时失效,到时我就有办法暂停炼狱系统的运行。”


    “那……如果生死契没有失效呢？”


    “燕远的目的是将我们所处的这座空间，与炼狱系统完全融合，西野签的是生契，是连接系统与现实的媒介；你签的是死契，是吸收黑气的容器——最终你们一死一生，仪式完成，燕远就可以获得彻底掌控空间的力量。”


    这个结局，是从他们出生那一刻起，就被燕远决定好的，无论是燕钦还是燕西野，都没有选择的权力。


    无忧无虑的前半生是假的，温情和幸福是假的，自由和理想也是假的。


    一切都是镜花水月，被编织好的谎言，只有既定的死亡是真的。


    他并不是受尽宠爱的燕家次子，而是迟早要被献祭的牺牲品。


    这才是他存在的意义。


    燕钦双腿发软，几乎已经坐不稳椅子，他缓缓跪倒在地，不住干呕，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吐出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逐渐在地面氤氲出模糊水渍，他浑身颤抖，低声恳求。


    “谢谢……谢谢你给我解释这些，但别再说了，给我点时间，我……我稍微静一静……”


    余樱注视着他，面露不忍，她没有再多说什么，沉默转身退出了房间。


    再后来，她就收到了燕钦的请求，他说想见肖予青一面。


    其实她也明白，如果说有谁能让他尽快振作起来，那就只能是肖予青。


    而肖予青也真的来了。


    说起来，余樱也有相当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肖予青了，两人见面时，她拉着对方的手仔细端详了很久，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酸。


    “青青，阿烬呢？”


    “伊湄还没做好见燕西野的准备，我让阿烬和老乔陪她去吃个饭再过来。”


    余樱叹息：“难为她了，你们来时有遇到什么麻烦吗？”


    “没有，就因为担心出现意外状况，我们这次才选择集体行动，昭昭他们留在天城，应该暂时问题也不大。”


    “昭昭办事我放心。”余樱点点头，又试探着问她，“那……你要现在就去见燕钦吗？”


    “嗯，现在就去。”


    ******


    肖予青进门时，燕钦正躺在床上，他用被子蒙住头，整个人蜷缩着紧贴墙壁。


    桌上的饭菜早就凉了，看起来他是一口也没动。


    她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缓步走向床边，掀开了被子一角。


    “是我。”


    燕钦原本是有些抗拒的，结果却在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刻彻底破防，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转过身，眼眶通红：“……青青？”


    肖予青垂眸注视着他，心底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算一算两人确实有很久没见了，先前方之淮说燕钦瘦了不少，今天一看真的没有夸张，他甚至憔悴得有点脱相了。


    遥想两人最初见面时，他意气风发，自带几分天真与正义，明显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那时的他怎么可能想得到，有朝一日自己会经历这些呢？


    “我买了蛋糕，要不要一起吃？”她低声道，“我知道你的生日刚过，晚了几天，想给你补上。”


    燕钦愣愣地盯着桌上的蛋糕，是某个连锁品牌的青提冷萃酸奶蛋糕，他以前无意中提过一句，她居然记得，连同他准确的生日日期一起记得。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桌前的，还没开口，眼泪就已经流了满脸。


    “青青。”他哽咽着叫她的名字，“你说，我到底算什么呢？”


    “算刚满二十八岁的大好青年，年轻有为的设计师，正在努力提升的炼狱游戏资深玩家。”肖予青一面给蛋糕插上蜡烛，一面耐心回答他，“不管你是谁，终归是一个很好的人，以后也会有更好的前程，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可那不是别人，是我的父亲。”


    “在你眼里他是父亲，在燕远眼里，你只是他的一步棋。”


    道理燕钦都明白，然而以这样直接的方式讲出来，他依然难以接受。


    他什么话都没说，撑着额头无声流泪，到最后几乎呼吸困难。


    肖予青轻拍着他的背，她并没有长篇大论地劝他，只是轻声询问。


    “要许个愿吗？”


    “……我还能许什么愿呢？”


    “心诚的话，什么愿望都能实现的。”


    燕钦勉强弯了一下唇角，他含泪抬头看向她，眼神无奈而温柔。


    “青青，突然说这么浪漫主义的话，可不像你风格。”


    “你也知道，我不太擅长安慰人。”


    他终于还是不愿辜负她的好意，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许愿吗？


    如果真的心诚则灵，他可以拿出全部的诚意，换她愿望实现。


    只要她能称心如意就好了。


    然后他睁开眼睛，吹灭了蜡烛。


    肖予青切蛋糕，给他切了水果最多的一块，刀口整齐，切得非常漂亮。


    “多吃点。”她说，“你得瘦了二十斤。”


    “你也瘦了。”燕钦接过蛋糕，目光却仍旧停在她脸上，“这段日子很辛苦，对吧？”


    “还好。”


    “也是，因为你一直很辛苦，保护我更是其中最辛苦的一件事。”


    出乎意料的，这次肖予青很认真地反驳了他。


    “保护你是很辛苦，但也不算最辛苦，那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哪有人生来就应该承担这种责任？可以选的话，谁不想轻松快乐地活着？”


    她看着他笑了笑，轻描淡写岔开了话题：“蛋糕甜吗？”


    “…x…甜。”


    “那，祝你生日快乐。”


    第104章 真相


    影门总部是余樱用自身力量隔绝出来的独立空间,除非经由她的许可，否则任何人都无法私自进入。


    这里四季如春，庭院里种满了不知名的鲜花,是她从各个平行空间收集来的。


    余樱和燕远一样，生来就拥有窥探平行空间的力量,超凡天赋往往助长野心，经历得越多,贪欲就越难以遏制。


    所以她和燕远,终究走上了完全相反的道路。


    理论上两人势均力敌,然而试图修复和挽救,远比肆意毁坏要困难得多，顾虑也更多。


    燕远带走了她十月怀胎的亲生孩子，双方三十年不见面，她也无法与燕西野相认。


    等终于到了不得不坦诚一切的时候，燕西野却又和她离心离德，充满怀疑。


    这能怪燕西野吗？


    她没办法责怪他,换作是谁,时至今日，恐怕都难以承受这残忍的真相。


    燕远是个疯子，他谁也不爱,一心只要完成他所谓的宏图伟业。


    为此,他连唯一的儿子也可以利用和牺牲。


    但站在燕西野的角度，父亲，母亲，还有那没有血缘关系却互相陪伴多年的弟弟，要怎么选择呢？


    “伊湄，可以的话,帮我劝劝他吧。”


    伊湄理解余樱的心情，但事实上她也没有多大把握，她甚至不能确定，燕西野是不是也在痛恨着自己。


    推开房间的那扇门时，她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然后就看到了燕西野独坐窗前的背影。


    他听到了脚步声，没有回头，却依然清晰叫出了她的名字。


    “伊湄，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以为你不想见到我。”


    燕西野沉默很久，终是转过身来面对着她，两人对视的瞬间，他沉寂如一潭死水的眼神，隐约出现了几分无奈的挣扎。


    他问她:“那你呢，你想见我吗？你来是因为影门的任务，还是自己的决定？”


    “来见你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会长没必要给我下这种任务。”


    这个答案多少是能让燕西野感到安慰的，他神色稍缓，让出了自己身边的位置。


    “为什么不过来坐？”


    伊湄走到他身边坐下，她数度欲言又止，不晓得该如何开口。


    “……西野，有些事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但你我的身份都太特殊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敢贸然说出真相。”


    就像现在，他已经得知了真相，有多痛苦，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燕西野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我理解，我本以为进入炼狱游戏已经很荒唐了，谁知我的前半生根本也都是个笑话。”


    “我知道，要你完全接受需要时间。”伊湄柔声劝慰，“可眼看着情势越来越危急，你一味地沉浸在个人情绪里，对大家都没好处，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谁是我的亲人，谁又是我的仇家？”他沉声反问，“伊湄你告诉我，我活了三十二年，现在得知母亲不是母亲，父亲不是父亲，弟弟不是弟弟，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你要做的不是让谁满意，而是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伊湄一字一句坚定重复着，“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你明知道会长没有骗你，也知道这场阴谋是燕远主导的，他想要通过炼狱系统掌控现实世界，而你是他获取力量的媒介。”


    “等到系统与现实彻底融合，生死契就会发挥效力，到时候燕钦会被献祭，你也会成为失去自主意识的傀儡，那是你想要的结局吗？以前在最危险的时候，你说过自己很爱弟弟，难道爱是虚假的吗？你是真的在乎他吗？”


    燕西野垂眸不语，他的双手放在膝前，抑制不住地轻微颤抖。


    不，爱当然不是虚假的。


    早年间燕远很少回家，通常都是雇人照顾兄弟俩的饮食起居；等燕西野成年可以独当一面之后，他更是以身体不好出国疗养为名，直接把公司交由燕西野打理，父子之间一年也见不到一面。


    无论是年少时光，还是成年后的岁月，兄弟俩都是相互陪伴着度过的，在燕西野心里，弟弟的份量甚至早就超越了父亲。


    又或者说，长兄如父，他有时几乎是在代为履行父亲的责任。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弟弟在自己五岁时才被接回燕家，明明在燕远的说辞里，母亲早就难产去世了。


    但那时他只以为这是燕远的一桩风流韵事，年复一年也就淡忘了，毕竟他和燕钦感情太好，好到可以不在乎任何细节。


    明明前段时间他在百忙之中，还计划着要给燕钦过二十八岁生日，结果生日没过成，却等来了噩耗。


    弟弟是抱养的，燕远养着燕钦，只是为了等到合适的时机，送他去死。


    不仅如此，即使是身为亲生儿子的他，在燕远的安排里，也不过是勉强苟活而已。


    母亲没有死，而是站在父亲的对立面，逼他做出个选择。


    他该怎么选择？


    “小钦，他还好吗？”


    这是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燕钦还好，比你接受度高一点，我朋友正在陪着他。”


    燕西野听出了一丝弦外之音：“你朋友，也是影门派去保护他的成员吗？”


    “是，可以这么说。”


    “是名字里带‘青’字的女孩子？”


    伊湄顿时惊讶：“你怎么知道，是会长提的？”


    “不是，是我无意中看过小钦的社交软件，被置顶的好友除了我，还有一个叫青青的女孩子。”


    “……”


    “小钦有了喜欢的人，我早就感觉到了，但没想到对方也是影门成员。”


    多讽刺，他和他的弟弟，都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伊湄将他的落寞和哀伤尽收眼底，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给他一个安慰的拥抱，但又觉得自己没有合适的身份和立场。


    她迟疑着收回了手，谁知下一秒，手腕忽然被燕西野紧紧攥住，想挣也挣脱不开。


    燕西野注视着她的手腕，纤细的红宝石手链藏在衣袖底下，是他送给她的那一条。


    温暖的体温渗进指尖，就像每一次在游戏局内与死神赛跑那样，让他冷到透骨的灵魂，也回升了一点点暖意。


    “其实你对我是有感情的，否则也不会戴着这条手链。”他轻声向她确认，“所以那晚你拒绝我，是出于影门的立场，不是出于自己的心意，对吗？”


    伊湄沉默不语。


    “伊湄，我只是要一个答案，你一直回避，对我会不会太残忍了？”


    只有在她面前，他甘愿放下矜贵高傲的伪装，交付全部脆弱，祈求她的偏爱和垂怜。


    他清楚两人绝无可能，却还是想要个答案，就像在绝望中浮沉的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伊湄终于抱住了他，她双手环在他腰间，轻抵着他的额头，以无比温柔的语气安抚。


    “我没有办法给你太多承诺，毕竟我连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都不确定。”她缓声道，“我唯一能保证的是，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不论生死，都会陪你到最后。”


    ******


    傍晚时分，忽然又下起雨来，但影门总部设有结界，风和雨都波及不到这里。


    燕钦望向外面的天空，感觉雾蒙蒙的不甚清晰，像是隔开了另一个世界。


    “青青。”他开口问道，“余会长说只要我和我哥通关二十局，她就有希望让炼狱系统停止运行，但现在情况有变，这个计划行不通了，是吗？”


    “是。”肖予青没有否认，“炼狱组织一直在纳入信徒，他们大肆破坏游戏环境，吸收黑气的速度越来越快，导致空间失控，现在系统正在与现实世界融合，可能等不到你俩通关二十局了。”


    “那……如果等不到，后果是什么？”


    “一旦完全融合，所有鬼怪都会入侵现实，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己所能去抗争，为会长拖延修复空间门的时间。”


    但这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没有谁敢预测结局，因为胜算实在太低了。


    从肖予青的话语中，燕钦听出了深刻的无力感，他迟疑良久，觉得说什么似乎都很苍白。


    “影门的人手远远不够，是吗？”


    “是啊，因为炼狱信徒被允许放纵野心和贪欲去掠夺毁坏，加入组织的人，原本就是容易被蛊惑的人，他们会像蝗虫一样疯狂增殖——但影门不是，影门成员要有时刻准备牺牲的觉悟，心性不坚定是不可能被会长选中的。”


    信仰和意志终归是稀缺品，甘愿直面生死的勇士更是凤毛麟角，余樱能x一手创立起影门，从各空间培养有天赋的成员直到如今，已经无异于奇迹。


    燕钦一时眼眶发热，他强行忍住泪水，低声询问。


    “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呢？”


    “你只需要信任我们，好好活着。”肖予青说，“需要你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我当然信任你们。”


    他和他们每一次共同通关的经历都是真实的，没有谁比他更清晰地体会过他们的人格魅力，他们的内核，也代表着影门的内核。


    “大哥只和伊湄接触比较多，对你们不够了解，我会找机会说服他，告诉他你们都是什么样的人。”


    肖予青笑了笑：“好，如果他肯听的话。”


    两人并肩而立，手里端着没吃完的蛋糕，在窗前安静站了很久。


    燕钦很清楚，这样看似平淡的时光，将来恐怕也要求而不得了。


    “青青。”他侧头看向她，喃喃自语，“命运总是这么残忍吗？”


    “大概吧，毕竟命运不可能对每个人都公平。”


    “那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尤其是……对你们。”


    他至少在燕家锦衣玉食了二十多年，就算结果注定要献祭，哪怕是泡影，也算拥有过哥哥的爱和幸福的日子。


    但影门的八位首席呢？他们将最青春的年纪献给组织，迎着刀风血雨，就为了阻止这场现实浩劫，燃命去填补深渊。


    谁来替他们讲一句委屈？


    “我们都在年少时受过会长恩惠，加入影门接受试炼，是我们自己的选择。”肖予青拍了拍他的肩膀，唇角微弯，“我们既然这么选了，就代表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所以，我们永不后悔。”


    第105章 真心话


    深秋,燕钦迎来了他的又一局游戏，依旧是肖予青亲自带他。


    但不同的是，这次燕西野和伊湄也会一起进局。


    这是余樱下的指令。


    玩家一旦被绑定炼狱游戏,中途是无法通过任何方式叫停的，现在空间动荡,为保证兄弟俩的安全，最好是合体通关,这样成员间可以相互照应,也能让燕远那边投鼠忌器,不致对燕钦做出更残忍的事情。


    毕竟大家都不能确定,燕远打算什么时候献祭燕钦，但在那之前燕西野必须活着，所以兄弟俩在一起必然更保险。


    天城，方寸之地奶茶店。


    方之淮的奶茶店和傅轩的餐厅都重新营业了，按照两人的说法，反正灾难随时可能降临,与其找个地方躲着,还不如正常过好生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除了他们俩，叶兰烬、慕容昭昭、唐傲云和乔羡安集体出任务去了,最近信徒活动猖獗,他们必须全力以赴，才能为余樱争取时间。


    ……这是燕西野第一次来方之淮的奶茶店。


    他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注视着面前放的那杯海盐椰冻咸奶茶，神色戒备，沉默不语。


    相比之下，老顾客燕钦正在忘情畅饮,显然是想念这味道好久了。


    “大哥，新品好喝，我感觉又能卖爆单了！”


    “借你吉言，但也不用特别爆单。”方之淮说，“我最近关节疼，怕爆单忙不过来。”


    伊湄瞥了燕西野一眼：“喝吧，毒不死人的，你难得来一趟，待会儿轩轩还要给你做拿手好菜呢。”


    燕西野没说话，拿起杯子尝了一口，他的视线转向对面静坐的肖予青，眼神充满警惕与审视。


    他当然看得出，这位就是让燕钦念念不忘的姑娘。


    对方不言不语，平静凌厉，于无形中施以压迫感，像极了经历过大风大浪的……


    亡命徒。


    对，是顶着一张斯文温柔的脸，内里暗潮涌动的亡命徒。


    他从未设想过，燕钦有朝一日也会进入炼狱游戏，并且喜欢上了一位亡命徒。


    或许，这些年他都没真正了解过弟弟的审美。


    他低声询问：“怎么称呼？”


    “肖予青。”


    “肖小姐能保护小钦到今天不受伤害，实力想必不容小觑，这段日子他给你添麻烦了。”


    肖予青神色淡淡的：“不麻烦，职责所在。”


    “只是因为职责所在吗？”


    “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燕钦不是傻瓜，立刻就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他意识到燕西野应该误会了什么，连忙制止。


    “哥，你礼貌一点，我跟青青只是工作关系，我俩跟你和伊湄小姐不一样！”


    伊湄本能否认：“我俩目前也是工作关系，咱能不能别聊这个了？”


    “……”


    燕西野眼神微黯，他一言不发地转过头去。


    眼看着场面气氛陷入尴尬，方之淮赶紧出门去隔壁找傅轩催菜，没过五分钟，两人就拎着保温袋进了店。


    “久等啦。”傅轩将大碗小碟都端上桌，笑眯眯地介绍，“这是青柠豆瓣鲈鱼，黑椒汁明虾球，松露豉油鸡，芝士三文鱼焗饭……都是根据伊湄的提议，按照燕先生口味做的。”


    肖予青点头：“真不错。”


    “确实都是我哥爱吃的啊。”燕钦真心发出感慨，他的目光在伊湄和燕西野之间来回打量，一副嗑到了的表情，“看来伊湄小姐很了解我哥了。”


    伊湄无语：“这种事，多吃两顿饭就知道了。”


    ……


    饭后，四人拿出邀请函，重新签订了绑定通关的阳契。


    燕西野在柜台前驻足，看见了墙上悬挂的一幅合照，合照上共有八人，除去他见到过的四个人，还有没在现场的另外四个人。


    燕钦从后面走来，顺手搭住他的肩膀：“看什么呢哥？”


    “这合照上的人你都熟悉吗？”


    “除了伊湄不太熟，其他都算比较熟了。”燕钦指着合照，很耐心地依次给他介绍，“这位是慕容昭昭，力气奇大又聪明的女孩子，咱俩绑在一起都未必能扛住她一拳；这位是唐傲云，昭昭青梅竹马的男朋友，瞬间移动能力，话少但可靠，在游戏里救过我好几次；还有这位是乔羡安，无限愈合能力，讲话有时候过于直爽了，但其实人很仗义。”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燕西野发现合照上除了自己刚才见过的那三位，还有一位没有介绍。


    “你好像漏了一位。”


    燕钦顿了一顿，而后笑道：“对，这位是叶兰烬，又帅又能打，是青青的战友兼恋人。”


    照片上，叶兰烬搂着肖予青的肩膀，而肖予青的肢体动作也明显偏向对方。


    这样自然的亲密关系，但凡不是傻瓜都能看得出。


    燕西野叹了口气，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肖小姐对你毫无感情，甚至都有爱人，你怎么就非得喜欢人家？”


    “喜欢青青是我自己的事，我没有打扰过她，也是真心希望她幸福，毕竟叶兰烬各方面都比我强太多了。”燕钦似乎并不在意，他认真回答，“哥，你不了解青青，所以才不知道她有多好，能一起跟她通关这么久是我的幸运，喜欢上她更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哪怕我根本也配不上她。”


    这番话多少对燕西野有点震撼，须知他这些年也没见过自己无欲无求的弟弟，产生过这么坚定的态度。


    他沉默许久，像是遗憾又像是鼓励，拍了拍燕钦的肩膀，转身走开了。


    同一时刻，在操作间里站了半天，没好意思出来的方之淮和傅轩，藏在帘子后面无奈对视了一眼。


    唉。


    人生多残酷，总是各有各的求而不得。


    ……


    在进入游戏之前，一群人又聚在傅轩的私房餐厅，一起吃了顿晚饭。


    燕西野一直在找能与肖予青单独说话的机会，终于等到方之淮和傅轩去后厨刷碗，燕钦和伊湄收拾餐桌。


    他起身，发觉不远处的肖予青也在看着自己。


    她略一侧头，示意他跟自己出门。


    两人一路来到餐厅门外，站在台阶上对视。


    肖予青平静开口：“燕先生暗中观察我很久了，是有事要聊？”


    “是关于小钦的事。”


    “燕钦的事，应该由他自己来和我聊。”


    “看得出他很喜欢你，简直喜欢到了无可救药的程度，我不认为这对他是一件好事。”燕西野说，“肖小姐带他通关已经很久了，我想，你应该不至于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吧？”


    “都什么时候了，燕先生还在纠结这个？”肖予青皱眉反问，“你现在更应该考虑的是怎么高效通关，怎么平衡自己的立场，以及怎么让你和燕钦都好好活着。”


    “……”


    “还有，我对燕钦没你想的那种感情，非要定义的话，你可以认为我们是师生。”


    她看上去并没有太多兴趣和他多说，转身就要进屋，却被燕西野再度叫住。


    “抱歉，是我失礼了，在小钦的事情上，我总是缺少x一点理智。”


    “没关系，能理解。”


    “肖小姐。”燕西野放缓语气，态度变得诚恳许多，“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肖予青停住脚步：“问吧。”


    “生死契中的死契，究竟有没有真正解除的可能性？”


    “以前是有的，我的会长，也就是你的母亲，一直在为此而努力。”她缓声道，“可惜你的父亲手段太狠，如今系统和现实融合的速度加快，破坏了会长最初的计划，生死契究竟能不能解除，谁也不能确定。”


    “那小钦他……最后……”


    “我不知道。”肖予青摇摇头，“我只能向你保证一点。”


    “……什么？”


    “就算注定要死，我们八个人，也会死在你们兄弟俩前面。”


    话音未落，四面寒风骤起，在逐渐弥漫的浓雾里，又一次出现了涌动的黑色漩涡——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副本内容开始。


    第106章 游乐场


    肖予青和燕西野还在餐厅外面聊着天,转眼间就被吸进了新一局的副本。


    等两人睁开眼睛时，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了一座游乐场的检票口。


    这显然是一座废弃的游乐场，视野所及的一切都布满斑驳锈渍,破败不堪，印有“迷藏游乐场”的招牌塌了一半,晃晃悠悠悬在空中。


    这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两人回头,见燕钦和伊湄也来到了检票口。


    “桌子还没收拾完呢,就突然进来了。”伊湄纳闷,“你俩刚才去哪了？我都没找着你们。”


    “在门口随便聊了两句。”


    燕西野轻描淡写带过了这一话题,转而看向燕钦，他朝弟弟伸出手去。


    燕钦快步站到燕西野身边，紧紧攥住了哥哥的手。


    这是他第一次和哥哥同时进游戏，之前兄弟俩甚至都不知道对方也已经绑定了炼狱系统。


    自从得知真相之后，他的精神状态更差，最近噩梦频发,几乎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相比之下,兄弟之间并没有因此产生隔阂，还能和哥哥一起通关，大约是最让他感到安慰的事了。


    伊湄则在跟肖予青耳语：“怎么样,这次是个全新的通关组合,你感觉如何？”


    “还行吧，和谁通关不一样。”肖予青观察着四周环境，语气平静，“反正也是通关一局少一局了。”


    等系统和现实完全融合，就不再存在游戏通关这件事了，因为到那时候,现实世界将变成一个大型试炼场，所有人都会成为玩家。


    说实话，伊湄不太敢想象那样的场景，太绝望了。


    她本身是个还算豁达的人，却也没办法过于乐观地去考虑这件事，毕竟无论从任何方面来分析，他们最终的胜算都微乎其微。


    她不由自主搂住了肖予青，将脸贴着对方肩膀，像是在试图汲取力量。


    “……唉，有人来了。”


    四人同时转身，见远处笼罩的朦胧雾气里，正有人影三五成群朝这边靠近。


    毫无疑问，都是本局玩家。


    直到玩家陆续到齐，清点场上数量，六男六女，本局一共十二人。


    伊湄原本只是习惯性观察玩家，从外表对他们的年龄和职业有个基本判断，结果视线掠过其中一人时，她突然愣住，紧接着用力拽了一把肖予青。


    “……看那个男人。”


    肖予青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那是个留着美式前刺，满臂刺青，穿花衬衫的年轻男人，单是气场就能看出十二分桀骜不驯。


    “你以前在游戏里遇到过？”


    “嗯，没记错的话，他叫王明磊。”


    她立刻明白了伊湄的意思：“是信徒，和你交过手，但你没能杀他？”


    一提起这个，伊湄显而易见的有些懊恼：“那一局经我设计，本来是万无一失的，谁知最后一刻被他捡了一条命。”


    “很难杀吗？”


    “很难杀，他会隐身。”


    是非常玄学的隐身，玩家看不见，鬼怪也同样看不见。


    总结起来，比上次空间门内遇见的马跃更难缠。


    肖予青点点头：“这能力倒是和你异曲同工了。”


    因为伊湄的能力是，天生会被鬼魂视为同类，换句话讲，她在厉鬼面前，跟隐身也没什么区别。


    这也正是为什么她战力不高，却仍旧能一直保护燕西野顺利通关的原因。


    一切针对活人的任务，都不会让她死亡，毕竟在那些鬼魂眼里，她根本就不算活人。


    说话间，走近的王明磊也看到了伊湄，他当然也认得她，否则绝不会瞬间就露出那种阴毒的表情。


    他始终盯着伊湄，半晌，又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燕西野。


    “哦，二位还活着呢？”


    “那肯定得比你活得久一点。”


    察觉到燕西野神情不太对，燕钦低声询问：“哥，你认识他？”


    “认识。”燕西野冷哼一声，“他曾经在一局游戏里暗中导致好几名玩家惨死，我也差点中招，是伊湄救了我，而且伊湄只差一点就能杀掉他了。”


    伊湄原先没和他多作解释，现在他也知道了，这家伙就是所谓的炼狱组织信徒。


    燕钦顿时恍然，于是看向王明磊的眼神，便也多了几分警惕和敌意。


    玩家到齐，有一染了金发的漂亮姑娘率先走到检票口，她仔细研究着那台检票机器，片刻惊讶地转过头来。


    “各位，这机器好像能人脸识别？”


    话音未落，见屏幕亮起，机器已经识别出了她的面容，并自动打印出了一张门票。


    门票上赫然印着她的名字：李佳瑶。


    看来这局大家也没必要费心给自己编造假名了，反正系统给了真名。


    既然李佳瑶女士先行测试过了，没什么问题，其余玩家也纷纷上前，开始领取游乐场门票。


    在此过程中，他们也顺便互相认识了一下。


    除了肖予青四人，以及王明磊和李佳瑶不提，有一对明显是组队通关的情侣。


    女人叫于倩，穿黑色冲锋衣戴护目镜，短发干练，看起来很有种严肃的距离感；男人叫程锋，和女人的装扮差不多，只是有一道刀疤横贯了半张脸，估计在现实里受过挺严重的伤。


    剩下的四个人明显是一起的，而且看他们的反应和精神状态，大概率还是新手。


    最近炼狱系统动荡不安，被无辜卷入的新人玩家，似乎变得更多了。


    “麻烦谁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某位卷发女生叫张楠楠，她化着非常夸张浓艳的妆容，正拿着门票左顾右盼，“导演，是你给咱剧组安排的团综吗？经纪人也没通知我今天有这种行程啊。”


    叫赵加卫的中年男人体型较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衣服都是名牌，穿在他身上却也充满油腻土气，应该就是对方说的导演了。


    “艹，什么团综不团综的，戏还没拍完呢，拍完收视率好才有团综！”他暴躁转头，“田宇航，刚才你看见了什么没有？”


    田宇航是个挺帅气的小伙子，五官端正清秀，皮肤白脸型流畅，一看就是那种能在娱乐圈混口饭吃的男演员。


    他闻言一皱眉：“感觉是刮风了，我隐约看见导演你背后出现了一个黑色漩涡。”


    “那你当时不提醒我！”


    “我刚要提醒你，自己就也被吸进来了。”


    赵加卫余怒未消，他随手一指旁边：“就咱仨吗？这小丫头片子是谁？我怎么看着也有点眼熟？”


    被点到名的姑娘叫苏雨，看起来只有十九二十岁的样子，可能还是个大学生，她穿着很朴素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神色怯生生的。


    “赵导，我……我是咱们剧组的群演，刚在吃盒饭呢，就……眼前一黑，就到这了。”


    第107章 奖励任务


    本局游戏共计十二名玩家,其中以肖予青为首的四人是一队；女主张楠楠、男主田宇航、导演赵加卫、群演苏雨是同一剧组突然穿越的新人；于倩和程锋应该是一对有些经历和实力的情侣；剩下是独自闯关的年轻女孩李佳瑶，以及之前和伊湄打过照面的信徒王明磊。


    老玩家们通常话不多，只有新玩家才会因紧张和恐惧而喋喋不休,所以拍戏四人组一直在叽叽喳喳问个不停，指望有谁能帮他们解释一下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最后还是李佳瑶比较善良热心,简单给他们讲述了炼狱游戏的背景，并着重强调。


    “总之你们要遵守游戏规则,想办法收集线索和道具完成任务,顺利通关就能回到现实了——噢,记得不要随便杀害别的玩家,杀人是x会受到系统惩罚的。”


    “好端端的谁会杀人啊！”张楠楠听得一激灵，她难以置信地反问，“只有完成游戏任务才能回去吗？万一没完成呢？”


    这时旁边的于倩冷笑一声:“完不成就会被淘汰。”


    “那淘汰……”


    “就意味着你会死。”


    张楠楠吓得花容失色，带着哭腔抱怨:“我就知道最近水逆没好事，那封信还以为是哪个黑粉寄来吓唬我的，结果是催命符！”


    “行了闭嘴吧！”中年导演赵加卫粗着嗓子吼了一声,极度的不安让他看上去非常不耐烦,“你俩平时玩那什么密室剧本杀不是挺厉害的吗？还能连个游戏也搞不定？”


    田宇航哭丧着一张帅脸:“剧本杀是剧本杀，这可是真人游戏，性质不一样啊。”


    “废物！”


    他们仨明显跟苏雨不熟,又看不起群演小姑娘,自动抱团把对方孤立在队伍后面。


    苏雨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跟着，眼眶通红，大概是在强忍眼泪。


    ……


    一行人穿过检票口，离开安检门，正式进入了游乐场内部。


    整座游乐场占地面积极广,因废弃已久而显得非常空旷，薄雾里，各项大型设施的轮廓隐约可见。


    前方必经之路最显眼的位置，立着一块将近两米高的警示牌，他们集体停住了脚步，仔细阅读上面的文字:


    【游客须知】:


    1.门票有效期24小时，请在时效内寻找出口钥匙；


    2.园区常有危险生物出没，当音乐响起，请及时寻找地方躲避，不要被它们抓到；


    3.园区内到处藏有为游客准备的惊喜盲盒，可前往各项游乐设施处领取奖励任务，每项任务仅可领取一次。


    亲爱的游客，祝您游玩愉快。


    似乎是很容易理解的规则，也没什么操作难度。


    反正因为看起来太简单了，才更有可能暗藏陷阱。


    于倩和程锋这对情侣，很明显个性独立，不喜欢和大部队一起行动，尤其还是带了四位新人的大部队。


    两人也没打招呼，转身自顾自朝游乐场深处走去。


    “惊喜盲盒，既然是奖励任务，应该是先到先得的吧？”


    李佳瑶这姑娘一心只有任务，她自言自语着快步离开，很快就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张楠楠有点着急:“所以我们是要先做任务？怎么做来着？”


    “你纯没文化是吧？”赵加卫气得一指那块警示牌，“写着呢去找大型设施，平时不记台词，在这连用眼睛看也不会吗？”


    “……”


    “操，为了你舅舅那笔投资，我也真是受大罪了！”


    田宇航好声好气地劝:“别骂了导演，时间有限，要不咱们先去找找？”


    “走走走！”


    赵加卫不耐烦走在了前面，田宇航拉着委屈的张楠楠赶紧跟上，三人谁也没管还有个苏雨。


    王明磊似笑非笑着凑过来，低声询问苏雨:“要临时组队吗小丫头？我比你经验多一些，游戏里结伴总比落单要好多了。”


    他实在长得不像什么好人，虽说原本也不是好人，苏雨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客气婉拒。


    “谢谢王先生，但我还是习惯跟着熟人。”


    “嗬，他们可不怎么重视你。”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


    苏雨说完，就加快速度去追张楠楠他们了。


    王明磊留在原地，沉默片刻，转头瞥了伊湄一眼。


    他嗤笑道:“这么拖家带口的进游戏，只会死得更快。”


    “这话还是留给你自己吧。”伊湄始终警惕着他的一举一动，听了这话冷声回答，“好运不会总是眷顾蠢货。”


    “噢，那我们拭目以待。”


    他伸出一根手指，慢条斯理从自己喉咙处抹过，挑衅之情显而易见。


    “准备给你的队友们收尸吧。”


    ******


    本局游戏只有24小时，主线任务非常明确，即找到迷藏游乐场出口的钥匙。


    肖予青四人刻意避开了所有玩家，尤其是王明磊，伊湄始终盯着对方，等确信他彻底离开之后，才选择了相反方向。


    “那混蛋很阴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摸过来偷袭，咱们得谨慎一点。”


    燕钦征询大家的意见：“我们现在是先找钥匙，还是先做奖励任务？”


    “钥匙肯定不是那么容易就找到的，也许还需要满足某些条件。”燕西野说，“我觉得先做奖励任务，既然是惊喜盲盒，总不能别人有了我们没有。”


    “规则让我们前往各项游乐设施……前面好像是海盗船，要去吗？”


    “去。”肖予青一锤定音，“了解一下什么情况。”


    大约再向前二三百米，就是海盗船的位置，一艘两角翘起的双层木制海盗船就停在人工湖上。


    看得出海盗船年久失修，漆面早已斑驳破旧，人工湖的湖水也同样肮脏腐臭，泛着粘稠的深绿色。


    四人沿着外面的梯子，横跨湖面进入船身内部，没走多远，见门口那一排储物柜上，只有其中一个储物柜上了锁，且柜门设置了类似九宫格的凹槽。


    燕钦仔细阅读旁边的提示：“请找齐九块拼图，还原小杰的水彩画，即可得到小杰的礼物——小杰？”


    燕西野耐心回答他：“大概率是npc。”


    “……我当然知道啊哥，我又不是智障，我就是说这名字可能是个重要线索。”


    在两兄弟探讨的工夫，肖予青和伊湄已经迅速潜入船身，开始大翻特翻，寻找拼图碎片了。


    船身内到处弥漫着潮湿腐烂的味道，伊湄略一皱眉，轻声嘀咕：“这味道，跟死了一窝老鼠似的。”


    她本来就很善于搜索道具，虽然跟方之淮那种欧皇比不了，但直觉也还是很准，不一会儿就收集了四片拼图。


    没多久，燕家兄弟那边也收集到了两片。


    肖予青站在靠近二楼甲板的位置，正弯腰拂开墙角的蜘蛛网，捡起一片拼图。


    咔嗒。


    似乎有某种金属机关的声响，紧接着下方就传来了生锈机器不堪重负的轻微轰鸣。


    “……”


    她心中警兆顿生，猛地起身。


    下一秒，设施突然启动，整座海盗船向上荡起，转而又疾速下落，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剧烈摇荡起来。


    巨大的惯性险些将肖予青甩飞出去，幸好她早做准备，及时抓住了旁边的栏杆稳住身体。


    同一时刻，一楼传来伊湄焦急的呼唤声：“青青，你那里没事吧？”


    “没事，你们呢？”


    “还好，就是燕钦摔了一跤！”


    刚刚摔了一跤，目前仍旧趴在地上的燕钦：“……实在不好意思了。”


    海盗船依旧持续启动，别说正常行走，要在上面保持平衡都很困难，这无疑给他们搜索拼图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燕钦隐约看到不远处的抽屉倾斜，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应该是拼图。


    他匍匐前进，试图摸到那片拼图。


    ……不知从哪闪现的光点，忽然晃了一下他的眼睛，模模糊糊投映到了对面的墙壁上。


    他下意识抬头望去。


    那里的木头有些已经开裂了，裂痕交错，仿佛仍在缓慢扩散，直到……


    形成了一张狞笑着的、孩子的脸。


    那孩子圆睁双眼，双手前伸，作势向他扑来。


    燕钦大惊失色，一时松了力气，整个人被惯性抛起，险些撞上通往二楼的栏杆。


    关键时刻，肖予青从楼梯口现身，她单手将他拎起来，顺便把那片拼图踢向伊湄。


    两人并肩靠着船舷，勉强站稳。


    她问他：“怎么了？”


    “我看到了一张小孩子的脸，很吓人。”燕钦指了指她的身后，表情懊恼，“但……现在消失了。”


    肖予青盯着他所指的方向，若有所思。


    “咱们不能在这久留了。”伊湄和燕西野正在清点手里的拼图，“还差最后一片。”


    肖予青摸向口袋，把从二楼找到的那片扔过去：“在这。”


    “齐了，走。”


    谁知话音未落，海盗船再度荡至最高点，四人收势不住，集体滑向一楼甲板。


    “……门锁住了。”燕西野低声道，“我们可能得想办法去操作室关掉总闸。”


    “跳进湖里游上岸可行吗？”


    燕钦刚说完就意识到这个计划毫不可行，因为当他扒着栏杆望向湖面时，发现正有数排尖刺悄无声息探出湖面。


    只要他们敢跳下去，当场就会被扎成筛子。


    肖予青也看到了湖底的机关，她抬起头，沉默估测着海盗船与连接岸边梯子的距离。


    “不一定非要跳进湖里，能跳上那架梯子就可以。”她平静道，“我试试。”


    燕西野显然对她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你是要爬到船舷外面，再跳上那架梯子x？你疯了？”


    “你才疯了。”伊湄瞪他一眼，“你了解青青多少？青青说能做到，那当然就能做到。”


    “……”燕西野一时无言，他本能看向旁边的燕钦，而燕钦正出神地看着肖予青。


    “确实，哥，没有青青做不到的事。”燕钦想了想，还是迟疑地补充了一句，“但是青青，你当心点。”


    肖予青原本都已经要翻越栏杆了，听了这话又转过头来，轻描淡写回了一句。


    “好。”


    第108章 捉迷藏


    海盗船仍在持续大幅度摇荡,三人紧紧抓住甲板上的栏杆，同时紧张抬头，望向已经爬上桅杆的肖予青。


    肖予青攀着桅杆,随着整艘船荡起又下落，始终稳稳保持着平衡。


    直到她算准距离和角度,果断放手纵身一跃，像只身形敏捷的猎豹,轻飘飘落在那架梯子上。


    她瞥了一眼湖底的尖刺机关,面无表情整理着袖口朝岸上走去。


    燕钦确认她已经彻底安全,这才暗自松了口气,侧头对旁边的燕西野笑道。


    “怎么样哥，我就说青青很厉害吧？”


    燕西野没说话，恰逢船体疾速下坠，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晃神的他一时失去重心，险些被甩出栏杆,幸好被燕钦和伊湄一左一右拉住了。


    伊湄皱眉看他:“你怎么回事,这半天总是心不在焉？专心点，以前局内你从不这样的。”


    “……抱歉。”他低声道，“就是觉得刚才太危险了。”


    “再危险的事情我们也做过,这算得了什么？”伊湄说,“很多时候我们是需要拿命去拼的，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燕西野沉默。


    他很清楚，这一切都是父亲造成的，否则有很多人不必无辜身死，更不必刀山血海拿命去拼。


    为了自己的野心，毁掉了成千上万的人生。


    这就是燕远毕生所追求的价值。


    说话间,肖予青已经顺利上岸，她去操作室关掉电闸，并用找来的拼图碎片打开了储物柜。


    海盗船终于停止运行，出口的门也自动解锁，伊湄扶着额头晕乎乎下船，凑到跟前察看。


    “是什么盲盒？”


    “一个木偶。”


    “……木偶？”


    确实是一个木偶，一个跟拼图水彩画上相同的，穿着绿色衣服的小男孩木偶。奇怪的是衣服花纹雕得很精美，五官却雕得很模糊，只有那张咧开的嘴颜色鲜红，像在夸张大笑。


    木偶底座有个圆形孔洞，不晓得是做什么用的。


    燕钦走过来看了一眼，禁不住打了个激灵：“这就是小杰对吧？邪门，我刚才在船上看见他的脸了。”


    肖予青点点头，顺手把木偶揣进了怀里：“带着吧，既然是盲盒拆出来的，肯定有用处。”


    四人正要离开，毫无征兆的，忽听游乐场内广播开启，响起了一阵诡异的纯音乐。


    音乐节奏缓慢低沉，音符像被揉碎的哭腔，每一拍都如同恐怖电影里间歇的背景音，呜呜咽咽，听得人后背发凉。


    与此同时，音乐声里隐约出现了人声，是那种孩童嬉笑的语气：


    【准备好了吗？都快点藏好，等我数到1，就要来找你们了哦~】


    【100、99、98、80、95……】


    ——园区常有危险生物出没，当音乐响起，请及时寻找地方躲避，不要被它们抓到。


    这是规则之一。


    现在音乐响了，意味着他们要在100秒的倒计时之内，迅速找好合适的藏身地点。


    伊湄立刻警醒，她赶紧四处环顾，试图寻找稳妥位置。


    “西野，你进那辆车里！”


    不远处有一辆供游客拍照的仿真轿车，车门是焊死的，她把燕西野从车窗硬塞了进去，并脱掉外套盖住了他的身体。


    “躺下，音乐不停别出来！”


    另一边，肖予青也为燕钦找到了合适的藏身地点。


    人工湖后面就是废弃的售货亭，她让他藏在半塌的货架后面，再用那些过期的零食箱和杂物，将他严严实实遮挡起来。


    燕钦紧张道：“你不和我一起躲吗？”


    “地方太小，两个人很容易被发现，你安静待着，不要出声。”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售货亭。


    【49、48、47、45……】


    倒计时仍在继续。


    肖予青剑走偏锋，最终又回到了那艘海盗船上，并上了二楼。


    那里视野较好，方便望见更远的地方。


    同一时刻，伊湄也就近躺在了海盗船附近的花坛里，那里杂草丛生，刚好能遮住她的轮廓。


    其实遮不住也没关系，游戏中的厉鬼不会识别她，她躺在这是为了及时关注队友们的情况。


    【……5、4、3、2、1。】


    【嘻嘻，我来抓人咯~】


    倒计时结束。


    广播中音乐仍在继续，游乐场深处，隐约传来了清脆的铃铛声。


    肖予青蹲在甲板上，借助船舵遮掩身形，谨慎观察着视野内的风吹草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始终保持着足够的耐心。


    ……来了。


    铃铛声由远及近，对方速度很快，转瞬间已经来到附近区域。


    她看见了，那是一件正在贴地漂浮的红色斗篷，身高超过三米，旁边悬浮着一柄镰刀，像是西方传说里的死神造型。


    宽大斗篷随风猎猎作响，但里面一片模糊漆黑，无论如何也看不清究竟裹着谁。


    一件巡逻的红色斗篷，乍一听似乎还有些滑稽，但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如果被找到意味着什么。


    那柄镰刀会把他们剁成肉酱。


    斗篷鬼影在这一片区域游荡了很久，它甚至围着那辆破旧的装饰轿车绕了好几圈，但鉴于个子太高视野受限，没能透过车窗发现里面的燕西野。


    伊湄躺在花坛里支起半边身子，表情严肃，随时准备过去救援。


    不过有惊无险，对方最终放弃，漂浮离开了海盗船附近。


    她稍微松了口气，正要换个姿势躺着，突然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她抬起头，不偏不倚，正与海盗船二楼的肖予青对视了。


    肖予青伸手，无声指了指远处。


    ……不知何时，游乐场东面也传来了铃铛声。


    很显然，抓捕玩家的鬼影，不止一个。


    ******


    张楠楠、赵加卫和田宇航三人，刚在旋转木马处做了奖励任务，任务是坐在高速旋转的木马上，看清穹顶交替闪现的十二位数字，再利用数字密码打开操作室的箱子——只有两次机会。


    第一次张楠楠上去了，被转得晕头转向差点吐了，数字只记了前四位，不出意外被赵加卫骂了一顿。


    “平时台词记不住，十二个数字你也记不住！真不知脑子都长到哪去了！”


    张楠楠委屈看向田宇航，田宇航心疼她，于是自告奋勇。


    “导演，我去试试，我记忆力还不错。”


    “你最好是不错，要不然这奖励咱就拿不着了，白耽误工夫！”


    幸运的是田宇航成功了，他输入十二位密码，从箱子里拿到了一只黄色衣服的小女孩木偶。


    三人正围着木偶研究，张楠楠无意中一抬头，看到旋转木马五颜六色的穹顶上，冷不丁出现了一张女孩的脸，长得和手里的木偶一模一样。


    女孩双目流血，狞笑着与她对视了。


    “啊——！！！什么啊！！！！”


    赵加卫被吓了一跳，当场愤怒给了她一耳光：“操！鬼哭狼嚎什么？也不怕把不干净的东西招来！”


    张楠楠捂着通红的脸，哆哆嗦嗦指向穹顶：“我看到……看到一张脸，就是这只木偶的脸……”


    田宇航闻言立刻抬头，但穹顶的花纹还是那些花纹，并没有看到什么木偶的脸。


    “……楠楠，你是不是眼花了？”


    “我不可能眼花！”


    赵加卫心里也有点犯嘀咕，他越看木偶越不吉利，赶紧丢到田宇航怀里。


    “你先收着，万一是有用道具呢？”他说完，转头又对张楠楠呵斥道，“别TM哭了，走，去找别的任务！”


    结果三人还没走出多远，音乐就响了，捉迷藏倒计时开始。


    “……找地方躲起来！”


    赵加卫牢记规则，忙紧急寻找藏身地点，最后躲进了旋转木马操作室的操作台底下。


    田宇航拉着张楠楠稍微跑远了一点，途中看见一个摆放在墙角的大垃圾桶，他灵机一动，顿时掀开了盖子。


    “楠楠，你进去，我帮你盖上！”


    张楠楠本能摆手拒绝：“我不进去！脏死了！这里面肯定有蛆！”


    “但这里最保险，肯定不会被发现的！”


    “不行！我受不了！”


    眼看着倒计时已经快过了三分之二，田宇航没办法，只好自己跳了进去。


    “那你快去自己找干净的地方！”


    “……你不管我啦？”


    “还有30秒，要来不及了！”


    张楠楠气恼一跺脚，她慌张四顾，x完全没有躲藏的思路，最后实在没办法，咬咬牙，干脆钻进了对面敞着门的鬼屋。


    鬼屋又黑又狭窄，在那里找个角落猫着，总不会被发现吧？


    “田宇航，待会儿再跟你算账！”


    第109章 裂开


    田宇航躲在垃圾桶里,忍受着里面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道，始终不敢动弹半寸。


    他中途听到了铃铛声路过附近，猜测可能是抓人的鬼怪来了,更加恐惧，忍不住捂住耳朵,将身体蜷得更紧。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是过了很久,久到他四肢麻木,痛得和针扎一样。


    他突然反应过来,广播里的音乐声,似乎已经停止了。


    为保险起见，他又多等了几分钟，直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应该是人类的脚步声。


    他连忙掀开了垃圾桶的盖子。


    对方是赵加卫，赵加卫没想到旁边的垃圾桶会突然钻出个人来，吓了一跳，看清他的脸后才松了口气,转而骂道。


    “操,跟个鬼似的要吓死谁！”


    “不好意思啊导演。”田宇航赶紧道歉，“我是觉得躲在这比较安全。”


    “你身上也太臭了。”赵加卫嫌弃皱眉，“不过确实是个好主意,待会儿音乐再响,我也找个垃圾桶躲一躲。”


    “您可以找个稍微干净的垃圾桶。”


    赵加卫环顾四周:“对了，张楠楠呢？”


    “我最后看她往鬼屋那边去了。”田宇航伸手一指，“她胆子小，估计不敢出来。”


    “瞧她那点出息！”赵加卫一边朝鬼屋走，一边嘀咕，“诶,我刚才从门缝里看见和咱们捉迷藏的是什么东西了。”


    “是什么东西？”


    “穿了件红色斗篷，特别高，看不见脸，还拿了把镰刀。”


    田宇航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被抓住的话，真会被它的镰刀砍死吗？”


    “怎么听怎么扯淡，这跟真人VR游戏也差不多，也没听说有人玩游戏现实里就真死了！”


    话虽如此，但其实赵加卫心里也没底，游戏进行的时间越久，他就越忐忑不安。


    从同局玩家的反应来看，这明显不是个恶作剧。


    但这种情况他从未经历过，根本无法用常理解释。


    ……两人走进了鬼屋。


    鬼屋里光线昏暗，只在天花板和墙壁上有零星几盏绿幽幽的灯，勉强能指示他们前进。


    田宇航扶墙前行，他压低嗓音，试探着呼唤。


    “楠楠，楠楠你在吗？在就答应一声，外面没事了，我和导演来找你了。”


    赵加卫很不耐烦:“张楠楠你是死了还是怎么？再不出来我俩就自己走了，你一个人在这……嗯？”


    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疑惑抬头——


    滴答。


    滴答。


    有黏腻的水迹，不偏不倚落在他的额头上。


    强烈的铁锈腥气，是血。


    鲜血淅淅沥沥，越滴越急。


    借助昏暗的光线，他看清了房梁上方晃晃悠悠的一具……


    尸体。


    不是什么假人道具，而是尸体。


    是张楠楠的尸体。


    张楠楠死了，被镰刀从头顶直接劈到胸口，上半身以颈椎为轴线朝两侧裂开，脸颊被劈开的骨碴顶得外翻，眼球混合着脑浆，黏在破碎的颧骨上。


    她倒立悬挂在房顶，像一把猩红的人肉剪刀，那双眼球似乎还在与赵加卫对视。


    从赵加卫的角度，甚至还能看见她腹腔里暗红色的内脏，因为地心引力，正在缓慢脱离分裂的躯体，即将掉落在地。


    他像被钉在了原地，直愣愣盯着她的尸体，大脑一时空白。


    直到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看见的一切，强烈的恐惧与绝望攫住心脏，紧绷的那根神经应声而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同一时刻，听到动静的田宇航回过头，同样被吓得肝胆俱裂，脸色惨白地跪倒在地。


    他双手抱头，牙关不住打颤，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游戏是真实的，就和那些玩家所说的一样，违反了规则就要死，无法通关也要死。


    而现在，第一个牺牲者出现了。


    他弯下腰去，疯狂地呕吐起来。


    赵加卫求生欲极强，他清醒过来后，第一反应就是离开鬼屋，离张楠楠的尸体越远越好。


    “蠢……蠢货，别TM吐了，跑啊！”


    他揪着田宇航的领子就要往外跑，结果没跑几步，又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慌张低下头去。


    地上居然躺着一只木偶摆件。


    和他们在旋转木马那里找到的是同款，只不过是个穿白色衣服的小男孩。


    ＊＊＊＊＊＊


    于倩和程锋这对雷厉风行的情侣，在短时间内迅速完成了旋转茶杯和碰碰车的奖励任务。


    他们运气不错，任务不算很难，最后顺利得到了两只木偶，一男一女。


    程锋皱眉研究着:“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底下有孔，感觉是需要插在哪里。”于倩合理推测，“不是说惊喜盲盒吗？也许是要集齐一整套，然后开启什么东西。”


    “集齐一整套才能拿到出口钥匙？”


    于倩点头:“很有可能，如果是这样，单凭咱俩不行，得跟其他玩家凑一凑才行。”


    回忆起开局那些玩家的情况，程锋陷入沉思。


    “那四个从剧组来的新人不用考虑，他们都未必能活着，到时候看见尸体，记得翻一翻有没有道具掉落。”


    “行。”于倩和他的想法一致，她说，“那个姓肖的女人，我观察她半天了，一看就是老玩家，他们应该也是四人组队，估计任务进程快，优先跟他们合作。”


    两人主意打定，正准备改变计划，去找一找其他玩家，结果还没走出多远，捉迷藏的音乐就响了。


    【……5、4、3、2、1。】


    【嘻嘻，我来抓人咯~】


    两人在以前的游戏局内也遇到过相似的藏身规则，所以经验比较丰富，于倩立刻就近选择，跳进了碰碰车后方的备用轮胎堆里，利用轮胎将身体完全遮盖住，还能露出一双眼睛向外观察。


    程锋则去了旁边的厕所，找到一个隔间藏起来，顺便用清洁阿姨的拖把将门顶住。


    ……


    铃铛声响起时，程锋正坐在隔间的马桶上，安静等待音乐结束。


    从铃声判断，对方一直在外面转来转去，像在来回巡视，不过并没有什么异常动静，应该没发现于倩。


    看这意思，似乎也没打算进厕所，他暂时也是安全的。


    ……不对。


    极轻微的脚步声突然响起，如果不是因为他耳力敏锐，根本察觉不到。


    有人进了厕所，但并不是外面的追击者。


    是谁？


    笃笃笃。


    有人在敲厕所隔间的门。


    程锋没有回应，他依然坐在原地，屏住呼吸，保持沉默。


    鬼敲门在游戏里是很常见的，玩家一旦回应，很可能就会中了它们的陷阱。


    笃笃笃。


    笃笃笃。


    敲门声仍在持续，对方很耐心地按照顺序依次敲门，最终在他的隔间前面停住了脚步。


    对方试图拉门，因为门被顶住而宣告失败。


    “呵呵。”


    那人忽然低声笑了。


    下一秒，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对方开始疯狂打砸厕所内的一切，试图制造足以吸引追击者的声响。


    程锋大惊失色，当他意识到危险的瞬间，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铃铛声迅速由远及近，穿着红色斗篷的鬼影，手持镰刀飘进了厕所。


    砰！


    是利器嵌入隔间门板的巨响。


    只需要十几秒，追击者就会找到他。


    冷汗瞬间浸透程锋后背，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继续躲下去了，只能拼一把。


    说时迟那时快，他挪开用来挡门的拖把，猛地一脚踹开了门板。


    门板弹飞出去时，似乎撞到了什么阻碍物，但面前却什么也没有。


    程锋来不及多想，顿时拔腿就要往门外冲。


    他想，如果自己速度够快，应该可以……


    噗。


    是利刃刺进血肉的闷响。


    ……程锋呆立在原地，半晌，略显迟钝地低下头。


    不知从哪袭来的镰刀利刃，正迎面剖开他的胸腔，剜出了他的心脏。


    高达三米的红衣鬼影就站在不远处，斗篷遮盖住全脸，阴气逼人，看不清样貌。


    “嘻嘻，抓住你了。”


    心脏被剜出时仍旧跳动，血淋淋的冒着热气。


    程锋注视着胸口的狰狞血洞，他圆睁双眼，带着万分的不甘与怨恨，就这么直挺挺倒了下去。


    第110章 死因


    于倩躲在碰碰车的轮胎后面,亲眼看见即将离去的红衣鬼影，因为某些原因突然改变方向，转身冲进了厕所。


    她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不敢贸然跟进去，只能紧张又煎熬地等待着。


    ……直到红衣鬼影再度出现在她的视线内,它离开厕x所，镰刀上还挑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是被剜去心脏的程锋的尸体。


    程锋至死没有闭上眼睛,他上半身弯折着,随着有节奏的铃铛声荡来荡去,似乎还在望着她的方向。


    于倩死死捂住嘴,强迫自己不要发出声音，她疯狂颤抖着，眼泪汹涌而出，硬生生吞下了所有呜咽。


    她蜷缩在轮胎后面，心脏像被万根钢针穿过，绝望如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那是不久前还在与她并肩作战的爱人,是陪伴她一场又一场炼狱游戏,与她默契最深的战友。


    她曾想过两人也许有一天会死，却没料到对方竟会死在这种地方，死在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任务里。


    为什么,明明红衣鬼影都要走了,它并没有发现厕所藏着人。


    它为什么会再折返回去！


    广播里的音乐还在继续，铃铛声终于渐行渐远。


    于倩脸色灰暗地抬起头，见游乐场雾气渐浓，本就不甚清晰的天空，正缓慢变得殷红。


    像血一样。


    ……


    肖予青一行人，在鬼屋里发现了张楠楠吊在那里的尸体。


    她和伊湄仔细检查了尸体和周围,确定对方是被镰刀劈开的，并且之前已经有人来过了，因为落满灰尘的地面，有两行非常杂乱的脚印，甚至还有一段拖行的痕迹。


    “应该是她那俩没用的队友。”


    “旋转木马就在附近，奖励任务他们应该已经做完了。”伊湄又翻了翻尸体的口袋，“道具没在她这里。”


    “那就走吧，去别处。”


    结果他们还没走出鬼屋，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肖予青示意大家退后，她站在鬼屋门口，见对方匆匆路过，两人对视。


    是于倩。


    “于小姐，只有你自己吗？”


    于倩猛地刹住身形，她直勾勾盯着肖予青，半天没说话。


    燕钦从肖予青背后探出头来，他明显看出于倩脸色不太好，有点纳闷。


    “于小姐，你队友呢？”


    “……”


    他瞬间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表情微变:“……对不起。”


    “没关系。”于倩自嘲一笑，声音沙哑，“参加这种游戏，迟早要死的，谁敢保证自己能活到最后？”


    “那也……请你节哀。”


    “谢谢。”她点点头，“刚好在这遇见各位，是我运气不错。”


    肖予青听懂了她的意思:“你在找我们？”


    “是，我和程锋本来是想找你们合作的，可惜捉迷藏开始了，他没能逃出来。”


    “找我们合作……”肖予青思忖着，“你们的奖励任务顺利吗？”


    “还算顺利。”


    “得到了什么？”


    于倩在极度悲痛之余，也依旧保持着该有的警惕，她摇一摇头，冷静反问。


    “你们得到了什么？”


    肖予青倒也没和她绕弯子，直截了当回答：“木偶。”


    “……我也是木偶。”


    说完，于倩从口袋里掏出两只木偶，展示给她看。


    肖予青也给对方看了自己的木偶，她若有所思：“如果大家都是木偶，就意味着这很可能是一整套，我们需要集齐它们才能开启更多线索，甚至是出口钥匙。”


    “对，凭一个人或者一支队伍的力量，恐怕是无法集齐的。”


    “于小姐想跟我们一起行动？”


    “我体力好，也有经验，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想起程锋的死，于倩不由得咬紧牙关，“能活着通关最好，就算不能……至少我要搞清楚他真正的死因。”


    这话就很微妙了，连半天没参与话题的燕西野，也不禁皱眉问了一句。


    “你同伴不是捉迷藏被鬼杀的吗？”


    “是，但不全是。”于倩说，“当时红衣鬼影原本都要离开我们所在的区域了，却突然折返回程锋藏身的地方，我听到了一些动静——可据我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在不安全的时候轻举妄动。”


    “所以……”


    “所以我怀疑，他的死另有原因。”


    肖予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迅速和旁边的伊湄对视了一眼，伊湄很了解她的想法，于是补充询问。


    “当时周围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没有，但很奇怪，音乐停止后我进了厕所，发现那里的隔间有被大力打砸的痕迹，我觉得不是鬼影留下的，更像是人为的。”


    这就对了。


    伊湄很确定，是王明磊干的。


    这是那混蛋惯用的歹毒路数，他以前在局内也是这么做的，利用隐身能力潜伏在玩家周围，在鬼怪巡视时故意制造动静或破坏规则，暴露玩家方位，引诱鬼怪攻击。


    “于小姐，不知道你以前有没有遇到过类似情况，局内并不是所有玩家都是普通人，而且，也不是所有玩家的最终目的都是通关。”


    这番话乍一听很奇怪，但于倩听懂了，她是资深玩家，参加游戏多了，总会遇到一些异常情况。


    比如曾经有一局，全体玩家几乎团灭，只有她和程锋以及另一人侥幸存活，如果不是她和程锋运气够好，可能根本也活不下来。


    现在想想，大概也是被对方设计了。


    “是超自然力量？”她眼眶通红，愤怒重复着，“拥有这种力量的人，为什么也会进入炼狱游戏？”


    “说来话长，我们暂时不好多作解释。”伊湄叹了口气，“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如果有机会，或许你能亲手给程先生报仇。”


    “……我当然愿意。”


    于是小队人数暂时从四人变成了五人，途中路过游乐场内的纪念品超市，肖予青脚步微顿，忽然拐了进去。


    她很快就返回原地，怀里多出了五瓶彩色喷雾，就是那种通常用于庆典狂欢的彩色喷雾。


    她将喷雾分发给队友，最后一瓶喷雾递给于倩，语气平静：“于小姐经验丰富，应该能保护好自己，我唯一的忠告是——小心那个姓王的男人，他可能出现在任何你看不见的地方。”


    ******


    张楠楠一死，赵加卫和田宇航彻底意识到了这个游戏的残酷，两人跟疯了一样去做奖励任务，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他们在5D儿童影院里找到了新的任务，要求站在互动机关前，根据大屏幕上的动画片音乐节奏，快速按下相对应亮起的灯，准确率达到19%才算任务成功，只有三次机会。


    音乐节奏很快，灯有六盏，两人各自三盏根本照顾不过来，稍不留意就会出错。


    两次机会转瞬即逝，最高一次的准确率也只达到50%。


    “咱俩这就不可能到19%啊！”赵加卫几乎崩溃，“操，这不是为难人吗！”


    田宇航无奈叹气：“这里有六盏灯，至少三人一起才有胜算，要是楠楠在……”


    “行了，别提那个废物了，人都死了还能帮上忙吗？你想点实际的！”


    谁知正在两人一筹莫展时，忽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苏雨的身影就进入了放映厅。


    苏雨一看见他俩，顿时喜形于色，忙小碎步靠过来。


    “赵导，田老师，原来你们在这啊？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们！”


    田宇航眼神一亮，仿佛看见了希望，他努力回忆了一下她的名字：“苏……苏雨是吧？这里正好有个任务，需要你来帮忙！”


    “诶？我能帮上忙吗？”


    赵加卫挺看不起这个小群演的，他烦躁地瞥了苏雨一眼：“你刚才做别的奖励任务了吗？”


    “还没有。”苏雨摇摇头，“我不敢自己做，想着先跟你们会合再……”


    “也是个废物。”他更加不耐烦，带着命令的口吻往自己旁边一指，“行了快点吧，别耽误时间，把规则读明白了！”


    他是导演，平时在剧组也是吆五喝六的脾气很差，苏雨显然有点害怕他，不敢反驳，连忙认真阅读规则。


    “我明白了，就是根据节奏按灯对吧？我负责这两盏。”


    “注意力集中点，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别拖后腿！”


    “嗯嗯！”


    没想到苏雨玩游戏的天赋很高，她游刃有余关注着自己的两盏灯，甚至还有空替拍了几次他俩的灯。


    最终准确率高达92%，游戏总算是成功了。


    “太好了！”


    田宇航打开了座椅第一排的机关箱子，果然又得到了一只新的木偶。


    苏雨好奇凑上前，想看看奖励道具长什么样子，结果还没看清，就被赵加卫一把抢走揣进了怀里。


    “看什么看？你看了有用吗？”赵加卫瞪她一眼，“乐意跟就跟着，掉队了我俩可不负责回头捡你。”


    “……好的导演。”


    谁知三人还没来得及走出放映厅，就听见熟悉的音乐再次响起，捉迷藏又开始了。


    倒计时x依旧是100秒，他们并没有太多时间。


    赵加卫几乎对音乐产生了应激反应，他顿时像被扯了虾线的虾，原地弹跳两下，慌张四顾，随后一溜烟跑到放映厅最后一排，撅着屁股钻到了座椅最底下。


    田宇航也很害怕，他想来想去，觉得座椅底下不是那么保险，于是钻进了侧边用来装演出道具的储物柜里。


    “对不起。”在关上柜门之前，他小声对苏雨说了一句，“这柜子装不下两个人。”


    苏雨差点要哭了，她愣了两秒，迅速转身朝门外跑去。


    ……


    放映厅的大屏幕不知何时已经熄灭，随着倒计时结束，视线内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影院座位的底盘很低，赵加卫身材臃肿，趴在那里后背和腹部都被挤压得非常难受，一直想吐。


    地板积了厚厚一层灰土，每一次呼吸都强烈刺激他的鼻腔，可他被卡住了，甚至没办法抬手揉一揉。


    “阿嚏！”


    他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后脑勺弹起磕在座位的底部支撑架上，疼得天旋地转，在心里骂了无数句脏话。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铃铛声由远及近，红衣鬼影已经来到了5D影院门口。


    叮铃铃，叮铃铃……


    铃铛持续摇动，伴随着镰刀摩擦地面的钝响，毫无疑问，红衣鬼影正在厅内巡逻，并且迟迟没有离开。


    赵加卫已经快被折磨疯了，他脸贴地面，暗中祈祷。


    千万不要过来，如果非得找到一个人再走，那就先杀田宇航吧。


    那家伙藏在储物柜里，快去啊！！！


    叮铃铃，叮铃铃……


    铃铛声越来越近了，对方转了很久，似乎正在慢吞吞穿越一排又一排的座椅。


    直到……


    声音戛然而止。


    呼吸骤停，恐惧与绝望疯狂撕扯着赵加卫的胸腔，他终于吐了出来。


    肮脏秽物顺着他的嘴边流了一地，他艰难侧过头去，在黑暗里却看不清任何东西。


    ……微妙的寒意悄然滋生。


    下一秒，锋利镰刀重重砍在了他上方的座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