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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全宗门都以为我弱不禁风 12、淮的过往

12、淮的过往

    该死的淮……


    究竟为什么要把她推下来啊?!


    迟穗一句话都来不及骂,陷入地缚灵中,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越来越沉,意识也逐渐沦陷。


    她努力保持神智清明,不知在黑暗中坚持了多久,才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淮始终挡在那只地缚灵前面,直到确认迟穗被它带走,此间已经感受不到少女的气息,才回头看向尸山上含笑而对的男人。


    “让地缚灵把人带走,是觉得比起面对我,那里更安全吗?”来者一袭青衣,明明满面春风,却意外地给人阴冷的感觉。


    像是埋伏在花丛里的蛇。


    “你重伤未愈,还敢冒着风险在我面前现身,”淮不答反问,“看来这里藏着的东西不一般啊。”


    两人持剑而立,谁也没有先动手。


    “……说起来,那倒是个生面孔,由你亲自带着,看来身份不一般啊。”


    淮闻言,顿时眯了眯眼睛,不再废话,率先攻了上去。


    “这只地缚灵究竟吞过多少人!”


    此时的迟穗已经提剑破了三重记忆,每次满怀期待地破开记忆后,又到了新的人的记忆里。


    “静心。”沈善渊显然比她更沉得住气,“这只地缚灵修为不低,定是常年盘踞在此,让不少人中了招。”


    迟穗当然知道此时急不得,但她被困在此处,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心中难免焦急。


    又一次踏入新的记忆,她烦不胜烦,注入灵力就要强行破开,神魂却先一步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好像是认识的人的记忆?


    这个奇怪的念头让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环顾四周。


    迟穗正身处一个一片狼藉的房间里。从布局陈设能看出曾经的讲究,此刻却家具碎裂、瓷器碎片遍地,墙壁上也有着深深的划痕。


    “废物!和你那狠心的娘一样,都是废物!”


    酒瓶被用力掷出,狠狠砸在墙角。迟穗回头,正对上一个面容扭曲的男人。


    他双眼赤红,浑身酒气,手中挥舞着一条缠绕着火焰的长鞭,灵力波动极不稳定。


    男人看不见作为旁观者的迟穗,只喘着粗气抽向角落——


    一个瘦弱的少年蜷缩在那里。


    看清少年的眉眼时,迟穗呼吸骤然停滞一瞬,却不敢承认。


    少年约莫十二三岁,身形单薄得可怜,脸色苍白、嘴唇紧抿。他身上穿着破旧的衣物,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有些还在渗血。


    “你……”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算是安慰的话男孩也听不见。


    迟穗在他面前蹲下身,那双低垂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情绪,哪怕是愤怒、仇恨也看不见。


    不管是眼睛,还是人,都只是一潭死水。


    小少年一声不吭,只是握紧了拳头默默忍痛,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为什么不叫出来?!小杂种!”他越是这般,男人便越是愤怒,鞭子带着破空声,再次狠狠抽下!


    迟穗下意识拔剑去挡,却什么也没有碰到。


    地缚灵只是将他人的记忆呈现在被吞噬的人眼前,什么都无法改变,但记忆持有者痛苦的情绪却会实实在在地反馈到迟穗身上。


    这种魔物就是通过负面情绪的共享影响人的神智,从而吞噬神魂,精进自身修为。


    皮开肉绽的声音清晰可闻,少年身体剧烈地颤抖,却依旧没有发出半点痛呼。


    迟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身上的伤口一点点增加,却没有感受到任何负面情绪。


    这是被折磨了多久,才连恨这种强烈的感情也没有了?


    直到男人打累了也没有如愿听到他的求饶声,不满地一甩鞭子,就从旁边的箱子里抱着几瓶酒出门了。


    徒留满身伤痕的孩子往角落里缩了缩,痛得难以动弹。


    迟穗与沈善渊俱是沉默,良久也说不出话,这些都是他已经经历过的苦楚,无人可以改变,无人能够帮助。


    她心里赌得慌。这时记忆刚好碎裂重组,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好几年。


    少年长大了,眉眼与现在的模样逐渐重合,熟悉的容貌让迟穗心头一跳,清晰复杂。


    “淮,你小时候怎么这么惨啊……”


    这竟然是淮的记忆。


    淮的身形依旧瘦削,手中握着一把平平无奇的长剑站在门前。


    他的父亲打开门,瞧见手中空空如也的淮皱起眉头,聚起灵力就要打他,“叫你买酒、酒呢?!没用的……”


    男人的话戛然而止了。


    迟穗的表情和倒下的男人一样震惊,眼睁睁看着淮拔出满是鲜血的剑,在原地站了半晌,爽快地笑出声。


    愉悦,是她第一次在淮的记忆里感知到的情绪。


    他脚下的尸体双目圆睁,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没想到从来任由自己拿捏的幼兽隐忍着长出了爪牙。


    喷洒而出的鲜血贱在淮的脸上,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他看着手上鲜艳的红,又一次提剑。


    剑尖落在男人的心脏旁,绕着已经停止跳动的脏器画了个圈,然后狠狠一跳,将心脏挖了出来。


    迟穗就站在他身后,眼见心脏落在他手上,突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还来不及别开视线,“等等!”


    心脏被他捏爆了。


    她的手穿过面无表情的淮,只觉得头皮发麻,自己的心好像也幻痛了一下。


    这一瞬间,淮从她心中最想除掉的人变成了绝对不能惹的人。


    做完一切,淮连收尾的想法也没有,就这样顶着满脸血出门,找到抛弃圆满家庭与情夫私奔,并且这么多年明明知道父亲变成了什么样子也不闻不问的母亲。


    刚刚暗沉下去的红色又染上了新的。


    无所谓了,淮想。


    无论之后会如何,是情有可原被放过还是因为弑父弑母被斩杀,都没关系。


    他要离开这里。


    迟穗只在他身上感受到那么一瞬间的解脱,就又恢复了平静。


    淮的脸上没有复仇的快意,没有解脱的轻松,也没有杀人的恐惧或悔恨,只有血。


    他有名无姓,从此要靠手中的剑去闯出新的人生。


    可是真的会有新的人生吗?


    他杀了人,要想逃出魔境,只有葬雪州一条路可以走。彼时的少年身形瘦弱,也不像如今一般精于武学。


    迟穗与他共感,看到淮一刻也不停地往那片吃人的雪域赶去,只从他身上感到万念俱灰般的死寂。


    比葬雪州最深沉的冰雪还要寒冷。


    一身孑然的少年握紧手中的剑,带着这仅有的东西迈开脚步,坚定又孤独地走向无尽风雪中,再也没有看身后这承载了他所有痛苦与绝望的地狱。


    淮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雪幕中,决绝得仿佛要将过去的一切,连同这片废墟和他自己的心,一同彻底埋葬。


    深陷地缚灵的人,哪怕最后破境而出,也会在这里留下记忆。


    可想而知,淮选的这条路有多么难走,多么艰难。


    再看不下去,迟穗向剑中注入灵力,破开了记忆。这是最后一重,看过淮的过往,她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淮是四大星主中年纪最小的,好像只有三百岁吧,还是小孩子呢。”


    离开之前,她想起温迎的话。


    毕宿星主喝了口茶,与她谈起几百年前的旧事。


    “他是在洛副官外出执行任务时被救起来的,可怜的孩子,天地之大竟然无处可去,只能跟着副官回了辛夷楼。”


    “他也是被邪神教害的?”迟穗问。


    “不,他是我们之中少有的与邪神教没有仇怨的人。”温迎否认,“淮那时候就阴沉沉的,却没有这般偏激。”


    “或许是因为那时候有朋友吧。”


    “朋友?是他入楼时的同门吗?”


    “对啊,都是乐观可爱的孩子,某种意义上也给了淮希望吧。”


    希望。


    不过是生活在永夜中的魔族第一次在辛夷境看见了太阳。


    不过是活在仇恨与痛苦中的淮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机与温度。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他也是能够被爱的。朋友、伙伴、家人,他在辛夷楼里一个个拥有。


    “可惜都在任务中牺牲了。”


    也一个个失去。


    之前迟穗的话说的不对,魔境不是他的家,辛夷楼才是。


    从地缚灵的境界中醒来,迟穗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个地方,四周静悄悄没有人。


    “淮!”


    拜托,千万不要有事啊……


    她头一次这样希望看见淮的身影。


    “他对邪神教的执念,是入楼之后才产生的。”这是温迎的最后一句话,“好了,现在继续背书吧。”


    被至亲反复伤害,却连偏激情绪都没有的人,在爱里尝到了仇恨的滋味。


    淮的仇怨、狠戾,从来不为他自己。


    “淮!你在哪里啊——”


    只为了家人。


    辛夷楼的所有人都是他的家人,楼主是,星主是,迟穗自然也是。


    哪怕声音用灵力扩散出去,也没有得到半点回音,无奈之下,她只好摸索着返回,期望自己能在据点碰上完好无损的淮。


    不知在风雪中跋涉了多久,迟穗终于回到了据点,却屏住呼吸站在原地,不再前进半步。


    不对劲。


    里面好像有邪神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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