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两。”


    郭柏文听着，忍不住抠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你说多少？”


    掌柜的以为他嫌少，于是又多解释了两句，“小子你拿来的这东西确实是好东西，这样一把绿檀木梳子，在外间卖的价格寻常都在一两到三两。”


    “但那也是新梳子才有的价格了，即便你带着这东西，再拿到其他当铺去也卖不出比这更高的价格了。”


    “这梳子的手艺确实不错，但外头这个桃木盒子不值钱，也就上面螺钿有点意思，一起卖，我最多只能给你五两。”


    掌柜的说的头头是道，郭柏文心里暗暗点头，面上还是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


    这家说的檀木价格，和他之前赶集在卖柜子那家木匠听到的，倒也相差不多。


    当铺掌柜，倒是没有见他穿着破旧就故意压低价。


    五两的价格已经超出了他最开始的心里预期，只是太容易答应了，反倒显得他不懂这其中的门道。


    毕竟掌柜的也说了，这外头木盒的螺钿有点意思，而且他报价后还愿意解释的举动，说明他还是比较看中东西的。


    于是郭柏文故意做出了一副为难的模样，欲言又止了一会，才说；“家里确实着急用钱，您看，真的不能再多给一点吗？”


    见他这么说，掌柜的摸着山羊胡子又看了他一眼。


    两人面对面无言了一会儿，眼见着打扫的小伙计都把鸡毛掸子给放回去准备开始扫地了，郭柏文伸手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终于挤了一点真的泪花出来。


    见状，掌柜的终于松口，“……那也只能再给你多加三百文。”


    三百文就三百文，他知道掌柜最后能松口，那多半这个价钱当铺就还是有的赚。但多问一句的事情，多当出来的这个钱，凑一凑都能买下他上次看中的那个便宜榉木柜子了。


    他心里高兴，面上却还是一副悲痛的模样，接过掌柜拟好了的当票。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时代的文字，还好，不是什么小篆。繁体字单个拿出来，他肯定是不认识的，但靠着长短句中几个繁简相同的文字，加上看字猜半边和联系上下文的这样考试本领，大致能看懂这上面写的意思。


    不过就是要证明这礼盒梳子是他自愿拿到当铺来死当的，再没有赎回的意思，之后的货物留存都和他没关系了，五两三百文钱货两讫，最底下就是当铺的名字和经手掌柜的名字。


    他在自己名字的位置上按下了手印，当票是一式两份的。按完两个手印后，他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当票，这钱也就算是彻底落在了他的口袋里。


    接过钱，他一边装作收钱的样子，一边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哎呀——忘了还有这个了。”


    这家当铺掌柜还算厚道，他准备把那玻璃瓶子也放这当了。


    酱油瓶子毕竟比较大，他根本就没从仓库里拿出来，装作在背篓里面仔细摸了好一会，只把那小的胡椒瓶子给拿了出来。


    “掌柜的，您请再掌掌眼，看看这东西值多少钱？”


    当铺掌柜的原先还想帮着念念当票上的字，但见他能识字，就知道这小子虽然穿的破旧，但应当真如他自己说的，早先年家里光景不错过，不然寻常人家哪里能有余钱送人去开蒙识字的。


    他本来都想叫小伙计送客出门了，却不成想，这小子竟然还带了东西来。


    想着方才的檀木梳子，他只当以为是差不多的东西。但是一抬眼，瞧见郭柏文从背篓里面拿出来的东西后，原还能安心坐着的屁股一下就从底下坐着的板凳上弹了起来。


    “这！这！快，快拿过来我仔细瞧瞧！”


    原本隔在柜面上的木头栅栏都让他给推了上去，露出了一大片空位置，两人终于不是再对着木头格子说话了。但即便这样，他还犹有些不放心，从自己坐着的椅子上把那厚实的坐垫给拿到了桌上，然后又小心的把那个小琉璃瓶子给仔细放在了坐垫上。


    这么金贵的东西，磕了碰了可都没地方哭诉去。


    他没敢直接用手摸那晶莹剔透的瓶子，怕自己指头上纹路印在上面，影响了这东西的品相。特意从怀里取了一块软帕来，小心扶住了琉璃瓶子的边缘，这才对着日光啧啧称奇了起来。


    “一点气泡都没有。”


    “瓶口上的螺旋花纹，每道印子的间隔竟然都是一模一样的。”


    “就连这瓶底，这么厚都是透亮的，一点杂质都没有。”


    “好东西，真真是个好东西啊。”


    琉璃价格一直居高不下，哪怕现在工匠的手艺上来了，寻常的琉璃富庶人家也能用的起。但这小子拿出来的这个琉璃品质一点杂质气泡都没有，一看就是工匠的得意之作。


    就是瓶子略微小了些，而且瞧着不像是花瓶或者酒壶的模样，不然这价格还能再往高走。


    这东西当铺势必要收下，不说最后能不能高价转卖出去，就是拿来做自己家里的传家之宝那也是好的呀。


    他一边感叹着，一边爱不释手观赏了琉璃瓶子许久，这才想起郭柏文还在柜台前等着他出价呢。


    于是小心翼翼的把那琉璃瓶子放在了那坐垫上，这一回开口，就没有了檀木梳子时的说一不二。


    他看着郭柏文沉默了一会，报出了一个自己现在能给出的价格——“三百两。”


    这一回都不用郭柏文开口，掌柜自己就解释了起来，“小郎君拿来的这东西确实是好。不论是透明度还是纯净度都堪称上佳，这种模样的琉璃瓶莫说是我今天给你开的二百两，只要是拿到那京城之类的富庶地方，卖上上千两也是有的。”


    “但那也是富庶地方的价钱了，我们黔州偏远，这县城里需要这等精贵物件的人也不多，便是再精致，当铺能不能再转卖出去也不知道呢。更何况小郎君这琉璃瓶子确实小了点，而且瞧着，像是工匠没有做完的。”


    “这琉璃瓶是透明的，若是有颜色的，价格应该还能再高上不少。”他一边说，一边比划了一下胡椒瓶口的螺旋花纹，“我瞧着，这琉璃瓶子瞧着上面应该还有个什么东西的。”


    郭柏文吓了一跳，这当铺掌柜的不愧是做了多年，眼睛毒辣。


    只是胡椒粒瓶子的盖子是专门用来研磨成胡椒粉的，还是塑料做的，他自然不能把这个东西拿出来，昨日洗澡的时候就丢进灶口里和柴火一起烧掉了。


    后来出去倒水的时候，小花还问是不是他太久没洗澡了，怎么厨房里被他洗的都有一股怪味。


    那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自己竟然洗澡会有怪味这件事情，然后默默去推了窗通风。


    但这三百两银子的价格，却不是他能接受的。


    “掌柜的你也说了，这瓶子的透明度和纯净度都不是寻常工匠能够做出来的，即便没有完工在那京城都能卖上千两。”


    “黔州不比京城富庶，我知道，但偌大个县城需要这东西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是没有，总不至于我这琉璃瓶子连京城价格的三分之一都卖不上吧？”


    一千两和三百两，这中间差了足足七百两呢。


    掌柜自然知道自己这价格是开低了，但是当铺不就是靠的低进高出，好赚点转手钱。


    县城寻常来典当东西的，不过是些书籍首饰，就像是他方才卖的那两把檀木梳子一样，日常走价最高也不过也就十几两。


    他开的这个价格，已经算是很诚心了。


    “那小郎君准备把这瓶子当个多少钱呢？”


    “最少五百两。”


    “五百两？！不成不成，我这是当铺又不是慈善铺子，这个价钱拍下来，即便转卖出去，我手上都要亏上一大笔，不成不成。”掌柜摸摸自己的胡子，又拍了拍柜子，“我再给你多加五十两，三百五十两总成了吧？”


    这个价钱，总算是够到京城价格的三分之一了吧。


    “四百五十两。”郭柏文叹了口气，一脸诚恳的看着他，“我是诚心想要和掌柜的做这单生意，你也知道我着急用钱。”


    四百五十两，其实也大差不差了。


    但掌柜的还想再磨一磨，“不如这样，我出四百两，你先别着急，听我说。小郎君你要是同意这个价格，不用劳烦再跑一趟钱庄拿银票取钱，我等会就能把现钱银子一并给你。”


    虽然现下银票用的人也不少，出门在外比拿一兜子沉甸甸的银两要轻松多了。但凭着银票取钱却格外麻烦，不仅要和钱庄比对各种信息和防伪标识，还要被收取一定的叫做‘纸墨费’的手续费。


    甚至取钱，也要按照银票上的固定金额来取，若是想拆开取其他的金额，手续会更加繁琐。


    郭柏文倒是不知道这个规矩，想了想，四百两银子重是重了些，但到时候都能装在系统仓库里一起带回去。


    也不用怕银子路上会被偷了或者掉了。


    于是点了点头，“好吧，那就四百两现银。”


    掌柜的堆起笑脸，“小郎君爽快，那就这么定了，”他唤了声方才正在打扫的小伙计，“阿瑞——”


    圆脸小伙计跑过来，脆生生的喊了声，“爷爷，怎么了？”


    郭柏文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一直在铺子里忙上忙下打扫的小伙计，竟然是掌柜的孙子。


    “你去把爷爷架子上放着那盒好茶叶取来，给这位客人泡一壶热茶，爷爷去后院房间里取一下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