祓除一只低级咒灵和被无关紧要的路人辱骂，这两件事五条悟都没放在心上。


    然而很快，五条悟又感受到了那阵熟悉的疼痛。


    鲜活的疼痛在体内游走，彷佛在放肆嘲笑着他：承认吧，你就是个懦夫，一次失败就能将你打倒。还在妄想重新成为最强？任何一个弱小的咒灵都能让你生不如死。


    黑泽原和空在聊下一站要去的甜品店，他们一点都没发现有咒灵存在。五条悟不打算让自己这样虚弱的状态一次次暴露于人。


    他是咒术师，如果祓除咒灵后会疼，唯一的解法就是尽快习惯这疼痛。


    也没什么，之前焚心碎骨都挺过来，又何惧这点开胃小菜。


    皱了下眉，五条悟将右手插进裤子口袋里，狠狠拧一把大腿。


    以毒攻毒的效果显著，他索性用指甲掐起一块肉，让尖锐的痛感填满大脑。


    “悟哥哥，悟哥哥。”


    “嗯？怎么了？”


    “哼，叫你好几次都没理我。”


    “抱歉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我和哥哥打赌，你更喜欢马卡龙还是可露丽，这两个都是那家店的招牌哦，我赌你更喜欢马卡龙，他非说是可露丽。”


    “诶？赌注是什么？”


    “一千万美金。”


    “那我得好好思考一下——”


    五条悟笑着，毫无破绽地和空聊天。


    腿上那块肉因为太用力被掐了下来，为了保持清醒，五条悟没有用反转术式治疗，而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用力。


    “马卡龙——不是我更喜欢的，正确答案是可露丽！原加一分！”


    “啊？不行，是因为悟哥哥没尝过这家的马卡龙，等吃完做出的决定才算数。”


    空不服气，转身想跟黑泽原重新打赌，却发现黑泽原看着五条悟不知在想什么，也没有在听她说话。


    “算了，这世界注定只有我孤身一人。”空难过叹息。


    五条悟摸了摸她的头，半玩笑半认真说道：“不许跟原学哦，老气横秋，少年人要朝气蓬勃，像你哥我一样。”


    不对劲。


    黑泽原感觉五条悟的表现很怪，却一时也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对劲。


    五条悟看出黑泽原若有所思，不想被他发现，于是从背后亲昵搂住黑泽原，把他推进店里。


    “走啦原，怎么呆呆的，我们到啦。”


    一进店里，五条悟就看到盘踞在吧台上的咒灵。


    咒灵像蛇一样一圈一圈盘起蛰伏，等待下一位坐在这个位置上吐露伤心事的人到来。


    国外的咒灵等级普遍不高，这种低级咒灵放着不管也行，它们最多只能激发负面情绪，没什么太大危害。


    “欢迎，想吃点什么？”


    店主人听到声音出来招呼他们，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哎呀，空来了，快去坐，我给你们煮红茶。”他一眼认出了空，阴沉的神色一变，连胡子都开心的高高翘起，边说边着急转身去后厨。


    “上次你说想吃马卡龙，但不巧卖完了，那之后我每天都特意给你留一份，怕你突然过来又没有。”


    空嘴很甜地道谢，“阿道夫，你做的甜品太好吃啦，这次我把我哥哥们也带过来尝尝你的手艺，麻烦再多给我们一份草莓可露丽吧。”


    阿道夫听她这么说更加喜笑颜开，“不麻烦，看到你们我心情好多了，都是托你们的福，我再送你们一份巧克力橘子片吧。”


    老店主眼眶下发青，明显已经被咒灵影响到睡眠，看来这咒灵不除不行。


    但眼下没有像男经理一样的情境，能让他合情合理的去给桌子来一拳。


    思来想去没有好方法，五条悟有点烦躁，手指在桌上敲打着节奏。


    黑泽原抬起头，深沉看了他一眼。


    “快，把钱拿出来，不然杀了你！”店门被粗鲁地一脚踢开，闯进来三个蒙面黑衣人，一个人持刀把阿道夫死死按在吧台上，其余两个人拉开抽屉，四处翻找着财物。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怎么又来了？诶悟哥哥，你等等！”空话音还没落下，五条悟风一样冲过去制服了持刀劫匪，把其余两个人的头磕在一起，用力按到桌面上，趁这个机会祓除掉了桌上的蛇形咒灵，然后将晕头转向的三人踩在脚下，一把掀起他们的面罩。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个动作是多余的。


    面罩下是三个青涩的面孔，一脸学生气。


    五条悟检查了一下那把刀，发现并不是真刀，而是塑料玩具刀。


    阿道夫站起身来，生气地踢了他们几脚，“第几次了，怎么又来偷钱？别让我再逮住你们，下一次我会叫警察来。”


    “别啊阿道夫，我们是在开玩笑，放过我们吧。”其中一个人哀求着，脸被狠踩到地面，声音有些失真。


    阿道夫又补上几脚，踢的三个人连连求饶。


    他对五条悟和黑泽原说道：“感谢你们，这些小子不是第一次来骚扰我，每次都带把塑料刀，也拿不走几块钱，他们若是下次还敢再来，我必会报警严惩他们。”


    听他这么说，五条悟抬脚放开他们，三人起身连滚带爬跑走，连头都不敢回，生怕被抓住再殴打一顿。


    “真是不好意思，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我会为你们送上小店最美味的甜品作为感谢。”


    “不嫌弃不嫌弃，最美味的甜品～我太期待啦！”


    五条悟拉着站在他背后保镖一样的黑泽原回到座位，阿道夫很快端来热热的红茶和一整盘精致的马卡龙。


    空全程好整以暇的坐在座位上，看阿道夫走远，才小声对他们说：“那三个人里，有一个是阿道夫战友的孩子。阿道夫以前当过兵，和他关系最好的战友几年前因病去世，他便帮衬照顾家庭，但战友的孩子不学无术，跟狐朋狗友每天惹是生非，阿道夫是恨铁不成钢才生这么大气。”


    “光是我在店里就已经见过两次，我打人比悟哥哥下手更狠，差点把他们送走，阿道夫没办法才把真相告诉我。”


    五条悟放空思绪听着八卦，假装在祓除第二个咒灵后越来越猛烈的痛感是幻觉。


    “嗯～马卡龙确实要更好吃，我宣布是空赢啦！”


    空兴高采烈地欢呼：“耶！老哥，打钱！”


    五条悟也跟着笑，一点没发觉到自己脸色煞白。


    疼痛实在不好忍，五条悟发短信催秋野，“让你帮忙找的药怎么样了？”


    秋野很快回复：“我按你教的去要，但硝子说她要带我去医院做测试后再给我。”


    五条悟皱眉，好在秋野第二条信息映入眼帘。


    “五条老师你放心，我知道怎么糊弄这些测试，大学的时候每个学期都有，我这周内肯定能拿到药！”


    琳琅满目的甜品摆了一大桌，阿道夫如他所说的那样，将店里的招牌全上了一遍。


    太阳穴闷闷跳动，五条悟埋头快速摄入糖分，期盼糖分能一如既往管用。


    聊着吃着，盘中的甜品很快见了底。


    在五条悟第三次皱眉的时候，黑泽原坐不住了，他站起来，不由分说拉起他就走，只给空留下一句明天见。


    来到酒店，让五条悟躺在床上，黑泽原掀起了他的裤腿，雪白的大腿根部一片血肉模糊，指甲抠掉皮肉后留下的血洞密密麻麻。


    该死，黑泽原终于想明白不对劲的感觉来源于何处，悟不会对普通人施加暴力，那个巴掌和对劫匪反常的殴打肯定是因为有咒灵。一股暴虐情绪涌上心头，黑泽原狠狠锤了下床。


    凭什么强者必须背负全部人的命运、承担一切痛苦，还没有任何抱怨的资格呢？


    他恨，恨不公平的世道，更恨无能为力的自己。同时他也无比害怕，怕悟又一次无声无息的躺在血泊中，没有第二颗黑珠了，他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五条悟先是感到天旋地转，身体一接触到床，仿佛一块揉皱快要风干的面团，终于被人妥帖的抻开，每一寸筋骨都舒服的安放到最合适的位置。


    咚！


    身边传来砸床铺的闷响声。


    不好，五条悟赶紧把腿上的伤治好，眨巴着无辜的眼睛看向居高临下把他笼罩在两个手臂间的黑泽原，试图用天真的眼神让他消气。


    这招在以前战无不胜，这次却不再管用。


    黑泽原眼中翻涌着巨浪，神色晦暗不明，声音嘶哑，好像在压抑某种巨大的痛苦。


    “悟......至少，请不要再瞒着我......好不好？”


    为什么？原到底在为什么而难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去感情，五条悟想不明白黑泽原情绪的来由，但他可以为原做任何事。


    “当然可以。”


    五条悟伸手摩挲黑泽原的下巴安慰他，黑泽原嘴唇翕动，没有说话，俯身将他牢牢禁锢在怀中。


    坚强的男人抱着他，身体止不住颤抖。


    “我害怕，悟，我好怕再次失去你。我知道这样很懦弱......但你受伤，我的心脏很痛，一想到这样的痛苦不及你正在遭受的十分之一，我就......”


    想让自己断骨抽筋、车裂腰斩，将这世间痛苦都经历一遍，好亲自体会一下，你到底是什么感受。


    五条悟打断他的话，将身体抽出一点，手穿过黑泽原脑后黑色发丝，强迫他抬头直视自己的眼睛，蜻蜓点水在他嘴角落下一吻。


    “对不起。”五条悟说道，“你是我最亲近、最最重要的人，我不该瞒着你。”


    “悟，你可以......”


    “嗯？”


    黑泽原眼睛闪着破碎的光，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五条悟的表情，边试探性问道：“你可以发誓吗？”


    不，别这样。五条悟受不了黑泽原总是因为他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他分明从未拒绝过黑泽原，并一次又一次给予热烈的回应，但原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总是患得患失、像对待易碎的花一样对待他们之间的感情。


    他们之间的感情明明坚不可摧。


    “我发誓！”


    既然已经立下誓言，那不如......


    “原，我还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


    “回来后，我好像......感受不到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