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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0

    ☆、第24章 保护


    其实叶蓁蓁在院子里赶鸡的时候,许攸宁听到动静, 也曾抬头往窗外望。


    就看到叶蓁蓁一脸疼惜的捡起那几朵落在地上的野菊花, 随后又捡了碎砖头过来搭在那丛野菊花外面,防止有鸡再过去啄食。


    当时他还曾微笑来着。


    这丛野菊花, 还是他小的时候从村子前面的堤坝上挖回来亲手栽种下的。原本只有两三棵, 不想这几年下来,竟然渐渐的长成了一大丛。每到秋日的时候就会开花,看着金灿灿一片,香气也浓郁。


    他有时候也会摘几朵下来, 清水养在瓶子里,放在书案上, 看书累了的时候抬头看几眼。但这还是头一次有人送花给他。


    许攸宁看着叶蓁蓁,目光有些发怔。


    好一会儿他才面上带着浅笑, 点头对叶蓁蓁道谢:“谢谢。”


    叶蓁蓁笑了一笑, 对他摆了摆手, 意思是不用谢,然后转过身往回走。


    许攸宁望着她的背影。


    叶蓁蓁才八岁,身子有着小姑娘独有的纤细。而且看得出来她骨架生的小,这般从背后望着她, 就会越发的觉得她整个人是小小的一只。


    让人心中顿生一股子想要保护她的**来。


    许攸宁想到这里,眼中忽然浮上几分笑意。


    虽然他们两个人并无血缘联系, 但这个小姑娘已经是他的继妹了, 他做兄长的, 往后是肯定要还好好的保护她的


    经过叶细妹这一天的忙碌, 她带来的鸡和猪都算是有了妥善的安置。嫁妆里面的箱柜之类的东西也搬出来,看哪里有缺的,就添补到哪里去。


    甚至连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昨儿她也都带了过来,现在全都放到了厨房里去。


    环顾着屋里屋外,叶细妹心里觉得很有成就感。晚饭就特意杀了只鸡,加了一把剥干净的毛栗,做板栗焖鸡吃。


    又有昨儿办喜宴剩下来的几块豆腐和香干。为了防止坏掉,都浸泡在淡盐水里面。现在捞了一块豆腐出来煎着吃。香干切丝,加几片腊肉和切段的大蒜一起炒着吃。


    叶蓁蓁上辈子很少到饭店去吃饭,但是她觉得叶细妹的厨艺足以媲美任何大厨。


    而且很显然,不仅仅是她这样认为,许兴昌和许攸宁肯定也都是这样认为的。


    看他们两个人每人吃了三碗饭就知道了。而且吃完饭之后两个人脸上都是一副餍足的表情。


    自己做的饭菜收到这样的欢迎,叶细妹心里肯定高兴。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开始在想明儿早上要做什么吃的了。


    又想着现在秋风凉,田里要开始种油菜,地里要开始种青菜,芥菜和空心菜之类。前些时候种下的萝卜已经出苗了,等再过一两个月就该长成了,到时可以割点五花肉回来跟萝卜一块儿炖着吃。


    刚长成的萝卜水分最足,生吃都行。一口咬下去,水灵灵的,带着点微微的辣意。还可以切丝晒干收起来,往后想吃了,就抓一把出来,用水泡开,加肉一块炖。


    也可以加盐,做成腌萝卜干放在坛子里。要吃的时候抓些出来,淋几点麻油拌一拌,便是早上吃粥时的一碗好菜。


    于是等到第二天吃完早饭过后,叶细妹就拿了青菜,芥菜这些菜种子,肩上扛了一把锄头要去自家菜地。


    叶蓁蓁在家闲着没事做,自告奋勇的拎了一只柳条编的篮子屁颠颠的跟在她身后。


    路上要经过虎子家。就是叶细妹和许兴昌成亲的那日,为了没吃上几颗肉圆子,一家子大闹喜宴,最后又被叶细妹赶走的那一家。


    自然,经过那天的事,虎子一家人就算是和叶细妹结了仇了。两家不说往来,就是路上对面碰见,也是一个偏头往左,一个偏头往右,鼻子里还要轻哼几声以示不屑,然后彼此擦肩而过,目光都不带接触一下的。


    这会儿虎子奶奶正站在院子里埋怨虎子爹:“当初我说什么来?生个女娃有什么用?以前还能算是家里添了一口人,村里能给分块地。现在好了,族长说没有多余的地了。你还养着她做什么?趁早送走,免得我天天看着心烦!”


    虎子爹面上很为难:“可是杏花不让”


    “她不让你就不送走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虎子奶奶给打断了,“到底你是当家的男子汉还是她是?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怕老婆,没出息的儿子?”


    埋怨完虎子爹,虎子奶奶又苦口婆心的劝说他:“女娃有什么用?就是你千辛万苦的将她拉扯大,往后不也是别人家的人?哦,放着我们现在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虎子一年到头连肉都吃不上两回,你还要养个女娃?若是个安静点的我也就认了,只当养了一头猪。可现在好了,她生下来这三四个月的功夫,每天晚上从天黑哭到天亮,哭的我心烦,觉也睡不好。你看看我,”


    说着,将头伸到虎子爹跟前去,抬手扒拉自己头上的头发给他看:“你看看,就这三四个月的功夫,我头上的头发都白了多少?”


    伴随着她说这话的声音,屋子里猛的传出来一阵很响亮的婴儿哭声。


    叶细妹没有忍住,哈哈的笑出声来。


    虎子奶奶和虎子爹这才注意到她。


    虎子奶奶的一张老脸立马沉了下来,语气很冲的嚷嚷着:“你笑什么?”


    叶细妹原本不想跟虎子奶奶说话,但是听她现在说话就跟夹带了炮仗一样。心里也确实有些可怜那个刚出生的女婴儿,想了想,就还是说道:“虎子奶奶,我劝你还是积些阴鸷。女娃怎么了,就不是人?你就要把她丢掉?若有人将她捡回家养还好,若没人捡,这孩子就是个死。怎么说这也是你亲孙女,你还是好好的将她养大。等她大了,肯定会孝顺你哩。”


    叶细妹说的这番话原本是好意,但这世上偏偏有一种人,旁人说的任何话落在她耳中都会觉得是坏话,还会觉得对方图谋不轨。


    虎子奶奶就是这种人。而且因为那天闹事被叶细妹从喜宴上撵走的事,她觉得在村里人面前很没有面子,心里早就记恨上叶细妹了,现在还能听她的话?


    就很不客气的回道:“我家的事跟你有什么相干,要你在这里多嘴?”


    看到她身边站着的叶蓁蓁,又阴阳怪气的说道:“说不定这世上就有那一种专门捡了女娃娃回来养的人呢。只可惜命不好,养成了个傻子!也就外面瞧着是个人样罢了,实际上比猪还要蠢笨。养,养,反正往后也没有人家会娶,一直养到她死才算完。”


    这番话说的就很恶毒了。只气的叶细妹猛的将肩上驮的锄头放下来,拿着就要去打虎子奶奶。


    叶蓁蓁在一旁瞧见,连忙上前拉。


    她们两个人口头吵架也就算了,她还能站在旁边围观,但一旦动起手来可就不好了。


    而且很显然,虎子爹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汉站在这里,就算她和叶细妹两个人加起来想必都不够他打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叶蓁蓁勉强劝说住叶细妹,拉着她继续向前往菜地走。


    走出几步,一来心里不大甘心。上辈子她父母就一直重男轻女,对她百般不好,二来,也为那个女娃娃的将来担忧,于是叶蓁蓁就停下脚步,回头冲着虎子奶奶大声的喊:“我不是傻子,说我傻的人才是个大傻子。而且,虎子奶奶,你自己也是个女人,怎么还看不上女人?当年你生下来的时候要是你奶奶也嫌弃你是个女娃,将你给扔了,你还能有现在的日子过?我劝你一句,这女人呐,何苦为难女人。好好的将你的孙女养大,对她好,等她大了,她肯定会回报你的。”


    说完,回过头,继续跟着叶细妹往前走。


    经过这几日特意的训练,叶蓁蓁现在说话口齿已经很清楚了,表达的也很流畅。刚刚她说的这番话虽然中间也有停顿的地方,但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清晰,虎子奶奶当然能听个明明白白。


    只将她气的一张脸通红,直愣愣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待反应过来,她心中越发的大怒起来,回过头一叠声的骂虎子爹:“你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你还信了那傻娘儿两个说的话?还不赶紧的,将那娃抱出来送走!我今晚再不想听到她的哭声了。”


    虎子爹被她催逼不过,只得回屋去抱娃。


    虎子娘在屋里早将他们母子两个人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晓得虎子爹这是要来将她女儿抱走扔掉,如何舍得?当下打死不松手,将孩子紧紧的抱在自己怀里。一边还大声的哭骂虎子爹不是人,竟然要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扔掉。


    这一番动静吓着孩子,那孩子越发大声的哭起来。


    只哭的虎子奶奶心烦,颠着一双小脚走进屋里来骂虎子娘:“你要怨也只能怨你自己肚子不争气!生个男娃多好,等大了,就是家里的一个壮劳力,将来还能娶老婆,给你生个孙子孝顺你。我们脸上也都好看。生养个女娃有什么用?难道还指望将来她嫁人了来孝顺你?她不得孝顺她公婆,顾得上你?你也就是白生养她一场。养大她还得费多少粮食。”


    说着,就催促虎子爹:“赶紧抱了孩子走。她不让,你就将她打一顿。这女人如牲口,打一顿就老实了。”


    虎子爹只得又来抢夺虎子娘怀里的孩子。虎子娘力气到底没有他大,还是被他抢走了孩子。


    眼见虎子爹抱着孩子转身就要出屋,虎子娘盘腿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哭着,心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连忙扑过去抱住虎子奶奶的腿,大叫道:“娘,娘,你别把囡囡扔掉。她有用哩。她能给咱家挣块地哩。”


    “你这是没睡醒,说的梦话?”


    虎子奶奶一脚将她踢开,不屑的望着她,“刚刚我在院子里和虎子他爹说的话你没听到?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我就去族长家要地了。可族长说了,村子里统共就这么些地,已经都平摊到每个人头上分了个精光,再没一分多的了,上哪去找块空地来分给咱们家?除非咱们村子里什么时候有姑娘外嫁了,或是有谁死了,多出来的那地才能拿出来分。可谁晓得什么时候才能等到有姑娘外嫁,或是谁死了?说不定在那之前我就先被这丫头给哭的烦死了呢。还留着她做什么?”


    “不,不,娘,您忘了,已经有人外嫁了。叶细妹,对,叶细妹不是前几天才嫁给了许秀才?她的地就能拿出来分。”


    “我看你真的是还没有睡醒。”


    虎子奶奶看着虎子娘的目光都开始带着不耐烦了:“叶细妹什么时候外嫁了?她不就嫁在咱们村?她”


    说到这里,她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事,一双眼睛瞪的跟牛眼一样大,低下头震惊的看着虎子娘。


    虎子娘晓得她这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连忙点头:“对,娘,您没有想错。叶细妹虽然还嫁在咱们村,但她嫁的是许秀才啊。许秀才可不算是咱们村的人。就算他现在还住在咱们村,可他到底不姓叶,只是个外姓人。这样说起来,她叶细妹该叫他让出来,分给咱们家才是。就算是外嫁了。她名下的那块田和菜地,原本是因为她嫁的那个死鬼丈夫是咱们村里的人,她是咱们村的媳妇,但是现在,她既然改嫁了许秀才,那就算不得是咱们村的媳妇了,她名下的那块田和菜地村里怎么就不该收回来,分给咱们村自己的人种?”


    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急忙说道:“我记得那许秀才名下也有一块田和一块菜地呢,是以前老族长特比拨给他老子的。但现在老族长和他老子都死了,他还怎么好意思占着?也该叫他让出来,分给咱们家才是。”


    ☆、第25章 夜话


    叶蓁蓁跟着叶细妹到菜地,叶细妹拿锄头开始挖地, 叶蓁蓁也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比如说撒菜种子。


    但撒菜种子这种事也就是想象中很容易, 以为抓一把菜种子在手里,随随便便的一扬手往已经锄好的松软土里撒下去就行, 但实际上要求却很高。


    要撒的均匀细密。这样长出来的菜秧子才不至于这一块拥挤的跟沙丁鱼罐头,那一块却稀疏的如同中年男人的头发。


    叶细妹才看叶蓁蓁撒了一把青菜种子,就笑着说这里不用她帮忙, 指使她摘冬瓜南瓜葫芦和豆角那些蔬菜去。


    其实也就是给她找点事做,让她玩儿,也没真指望她能做什么事。


    叶蓁蓁甚是乖巧的哦了一声, 拎了柳条篮子就往旁边的几畦菜地走。


    葫芦豆角这些藤蔓都攀附在用细竹子搭成的架子上面, 绿色叶片葳蕤。有风吹过来的时候起伏如浪, 上面挂着的葫芦和豆角也左右摇晃的如同一串串风铃。


    豆角还罢了,叶蓁蓁摘的时候除了感叹下原来豆角一开始是这样长出来的也就没什么,可摘葫芦的时候就


    站在一只只长好的小葫芦面前,恍惚间她总会觉得这些葫芦下一秒就会开口说话。而且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很可能就是叫爷爷。


    好,她承认她是小时候葫芦兄弟看多了。


    摘好了豆角和葫芦, 她又弯腰到匍匐蔓延在地上的藤蔓里面找冬瓜和南瓜。


    冬瓜和南瓜的叶片可比豆角和葫芦的叶片大多了,不过结出来的瓜相应的也比豆角和葫芦要大很多,所以也不是很难找。


    叶蓁蓁将前后左右的瓜挨个用目光比较了下,然后摘了最大的那只冬瓜和南瓜放到柳条篮子里。


    做完这些事,她就想要拎起篮子去叶细妹那里。


    没想到竟然会拎不动。无奈只得开口叫叶细妹。


    叶细妹这时已经将青菜种子都撒了下去, 手里驻着锄头在想芥菜种子要撒到哪里。听到叶蓁蓁在叫她, 抛下手里的锄头走过来, 看到篮子里面码放的整整齐齐的各样蔬菜,就笑着夸道:“蓁蓁真能干,现在都能帮娘干活了。”


    以前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只能让叶蓁蓁坐在一边,还要分心关注她有没有乱跑。但是现在,叶蓁蓁非但不会乱跑,还会主动帮她做事。


    虽然现在叶蓁蓁做的这些事确实不能帮到她什么大忙,但是她以前也没有教过叶蓁蓁这些,后面可以慢慢的教会她,让她跟其他乡下的孩子一样。


    心里高兴,叶细妹就抬手摸了摸叶蓁蓁的头,叫她:“你去旁边坐着歇一会儿,剩下的菜娘来摘。”


    叶蓁蓁点了点头。不过她没有到一边坐着,而是乖巧的跟在叶细妹身后,看她摘菜。


    她在城里长大,以前从来没有干过农活,刚刚摘菜的时候其实用的都是蛮力。也不晓得到底哪些菜算已经熟了,哪些算没熟的,反正只挑最大的摘。现在就想跟着叶细妹好好的学一学,以后好能真的帮她干活。


    就见刚刚明明她用了好大力气才能拽下来的豆角,叶细妹却是用两根手指轻轻松松的一掐就下来了。葫芦也是。


    一边摘,叶细妹还一边跟她说话。其实就是在教她一些常识:“这个豆角长好了就得赶紧都摘下来,若不然过两天就老了,不好吃了。摘下来再多也不怕坏。可以用盐腌到菜坛子里面做腌豆角吃,也可以放到锅里加一大锅水煮一煮,然后捞出来晒干做成干豆角收起来。能放好长时间都不会坏呢。等往后想吃了,抓一把出来泡在水里,可以加肉一起炖,可香了。就是不加肉,单炖也很香。这葫芦呢,和萝卜是一样的,可以切成条晒干做成干葫芦条,想吃的时候抓一把出来用水泡开。或炖菜,或炒菜,都特别的香。”


    只听得叶蓁蓁都想要流口水了,恨不得现在就吃一吃什么干豆角,葫芦条炖肉之类的。


    摘完豆角和葫芦之后叶细妹又去摘茄子。


    刚刚她之所以没有叫叶蓁蓁摘茄子,是因为新鲜的茄子顶端有好些小细刺,稍不注意就会扎到手。


    冬瓜和南瓜叶细妹没有再摘。倒不是因为没有已经长好了的,而是因为这些每一个体积都比较大,也比较重,就她和叶蓁蓁两个人肯定搬不回去。


    打算等到明儿挑个担子来,一气将长好的冬瓜和南瓜全都摘了带回家。


    现在天气凉,冬瓜只要不打开就能放好几日。南瓜放的时间就更加的长了,不怕坏。


    晚饭吃的就是干煸豆角,红烧茄子,南瓜切薄片加了几片腊肉一起炒。南瓜因为是那种老南瓜,不好做菜,就削了皮蒸着吃,很甜。


    里面的南瓜子也掏了出来,洗干净放在小竹筛子里面晾晒,等往后积攒的多了,就炒南瓜子吃。


    吃完晚饭后,一家四口人坐着说了会儿话,然后洗漱完,各回各屋准备睡觉。


    叶细妹和许兴昌两个人睡的还是两个被窝。躺下之后,两个人都没有睡着,叶细妹就说起今儿她和叶蓁蓁去菜地路上跟虎子奶奶起冲突的事来。


    说完之后还感叹:“你们读书的人不是常有句话,说什么老虎还不吃自己的儿子呢。这虎子奶奶和虎子爹倒好,自己的亲孙女,亲女儿,竟然能狠得下心来往外扔。这可是一条命呐。也不晓得他们两个是怎么想的。”


    忽然想起来叶蓁蓁和许攸宁都是他们两个捡来的孩子。就想着这两孩子的父母也不晓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就狠得下心将自己亲生的儿女扔掉呢。


    好在遇到了他们两个,要不然这两孩子也不晓得能不能顺利的存活下来。


    想着,又高兴起来,对许兴昌说:“蓁蓁这孩子,现在可真是越来越明白了。今儿她还跟虎子奶奶说呢,你自己不也是个女人,做什么还要看不起女人?这女人呐,何苦为难女人。当时我在旁边听了,都恨不得给她鼓掌叫好。”


    许兴昌听了也感意外。


    主要是一开始村里的人都说叶蓁蓁是个傻子。他自己有一次也看到过她,确实看人的时候只会傻笑,忽然会开口说话叫人就已经足够让人感到意外了,现在说出来的这些话竟然这般的有理有据,条理清晰。


    就问叶细妹:“这孩子以前真的是个,咳,她真的不会说话?”


    其实他本来想问的是这孩子以前真的是个傻子?但一来现在叶蓁蓁毕竟是他的继女,他不忍心用这话说她,二来,他晓得叶细妹最不喜欢别人这样说叶蓁蓁,所以就只含蓄的问她以前是不是真的不会说话。


    不过虽然他没有明说,叶细妹还是明白他的意思。


    但她也没有生气,因为她晓得许兴昌没有恶意。


    就点头轻声的说道:“这孩子以前是有些迷糊呢。不过自打我们两个的亲事定了下来,你让荷花婶子和小娥姐送了聘礼过去。我见那块玉坠雕的是观世音的模样,就给她挂到了脖子上。随后我看这孩子的眼神就渐渐的清明了起来。然后等到我们,”


    说到这里,叶细妹脸上也有了些羞意。不过还是继续说了下去,“等到我们两个成亲的前一晚,这孩子忽然开口说话,叫我娘。我第二天将这事对荷花婶子一说,荷花婶子就说咱们两个这亲成的好,往后咱们一家肯定都会兴旺。若不然蓁蓁能忽然开口说话?”


    其实他们两个人成亲的那天,叶蓁蓁当众开口叫许兴昌和许攸宁爹和哥哥的时候,旁边就有好些人起哄说他们两个这亲成的好,旺人。当时许兴昌虽然也很高兴,想着往后说不定许攸宁的腿也能好起来,但过后冷静下来他其实也是不大相信的。


    读书人,总归是不大信鬼神那些的。可是现在听叶细妹这样一说,却觉得这样的事确实很玄乎。


    他沉默不语,心里在琢磨这些事到底是真还是假。


    而叶细妹觑着他的神情,心里琢磨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顿了顿,最后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咱们两个成亲那天的事,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许兴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问:“什么事你吓到我了?”


    叶细妹看他确实是一脸不解的模样,只得说道:“就是那天虎子奶奶他们一家子在喜宴上闹,我冲出去将他们一家子好一顿骂,最后还将他们赶走了。你当时在旁边看着,是不是心里觉得我很粗俗,很泼辣?”


    这几天这件事其实一直梗在叶细妹心里,她有时候想着,也有些后悔。


    许兴昌是个读书人,喜欢的肯定是温婉柔顺的女人,她倒好,成亲的头一天就在他面前展现出自己的粗俗和泼辣来,他心里能不怕?只怕也厌烦她。不然,这几日许兴昌怎么都没有碰她?


    他以前可是个鳏夫,旷素了好些年的,叶细妹就不信他心里果真一点都不想那事。


    许兴昌听了叶细妹一番解释,这才晓得她是什么意思。


    连忙摇头:“没有,我心里从来没有这样想你。”


    他心里确实没有这样想叶细妹,相反倒觉得她是个挺豪气,挺爽朗的女人,连一般的男子汉大丈夫都比不上她。


    但是叶细妹不相信,同时心里也觉得有点委屈。


    而一委屈之下,她没能控制住自己,扭头看着许兴昌,一句话立刻就脱口而出。


    “你若不是心里怕我,厌烦我,那怎么这几日你一直都不碰我,跟我分被睡?”


    ☆、第26章 回礼


    叶细妹这话一说出口整个人就呆住了。


    怎么一冲动就将自己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呢?这下许兴昌心里该怎么看她?只怕在粗俗,泼辣后面还要再加一个不知羞耻了。


    只羞的整个人都缩到了被子里面去, 脸上火烧火辣的。


    许兴昌也呆住了, 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待他反应过来,急忙去看叶细妹时, 哪里还能看到她的人?都在被子里面呢。只有头发还露在外面。


    叶细妹相貌虽然生的普通,但却长了一头好头发。乌黑柔顺,在微弱的油灯光下闪着缎子似的光泽。


    许兴昌瞧见, 忽然就很有冲动想要伸手去摸一摸。


    好不容易才忍住,想起刚刚叶细妹说的话,他脸上也有些热意。


    他又不是和尚道士, 能真的做到清心寡欲的地步。做鳏夫这么多年, 忽然身边躺了个女人。还是和他已经成过亲的新婚妻子, 他心里怎么能不想那事?


    这几晚他都觉得身上一通燥热呢。有时候还要喝一大碗冷水下去才能勉强让自己心静下来。


    而之所以还没有跟叶细妹做那事,也是因为一来自己以前和叶细妹不熟悉,二来他脸皮薄,抹不开脸,三来也担心, 他要是在两个人还不熟悉的情况下就对叶细妹做那件事,她心里会觉得他孟浪


    但是没想到叶细妹现在竟然会问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显然她心里也是想的。


    意识到这一点,许兴昌心中立刻蠢蠢欲动起来。但在那之前他还晓得要先解释一番:“我心里真的没有厌烦你的意思。一丁点都没有。相反,那天的那件事我其实还挺佩服你的。你知道我这个人,其实是个没有多大胆量, 也嘴笨的人。我也晓得村里好些人都在背后说我迂腐。难得你肯下嫁我, 我心里还觉得委屈了你。那天的事, 我只恨我自己这个大男人没有本事,最后还要你这个做新娘子的出头。我,我”


    说到后来,他面上都是愧疚的表情。


    叶细妹听见,悄悄的自被窝里面探头出来。望见他脸上的愧疚,心中顿生怜惜。就说道:“咱们两个既然已经成了亲,那就是一家人,说什么委屈不委屈谁这种见外的话?有人欺负你,那就是欺负我,我不出头谁出头?我也晓得你是个读书的人,待人说话都客客气气,斯斯文文的,哪里能跟个无赖一样,放下脸面跟那些人闹呢?”


    说着,心中豪气顿生,十分痛快的就说道:“你放心,往后再遇到这种事,你就让我出面。我看谁往后再敢欺负咱们家的人。”


    不过说完之后她气势又立刻弱了下去。因为想起来许兴昌很可能不喜欢她这样性格的妻子,他喜欢的应该是性格温顺的妻子。


    这几天她不是还挺后悔的,觉得自己不该在许兴昌面前泼辣粗俗,该尽量装了温顺贤惠的模样出来嘛,怎么现在一说起话来就给忘了呢。


    懊恼的仰头看头顶青色的帐子顶,不好意思再看许兴昌了。


    耳中就听到一声嗯。然后是一句文绉绉的话:“那往后我们一家人就都仰仗太太您了。”


    声音里还带着笑意。


    显然这是一句带了些许玩笑性质的话,但听得出来没有半点儿嘲讽的意思,反倒带了几分真心实意。


    叶细妹愣了一下。然后偏头望过去,正好对上许兴昌眼中的那几分笑意。


    明明刚刚还很爽朗的人,这会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就眨巴了两下眼,继续抬头去看帐子顶。


    因为许兴昌说的这话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然后她就察觉到许兴昌慢慢的在往她身边靠。靠着靠着,还掀开她被子的一角,整个人慢慢儿的挨近她。


    很快的,两个人的身子就紧贴着了。


    不过接下来许兴昌却没有什么再大的动作了,只是伸出手,试探着,小心翼翼的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好像在询问她对这件事是什么意思。


    也不晓得许兴昌是因为太紧张还是太激动的缘故,叶细妹就觉得他伸过来的手凉凉的,还有些细微的颤抖。


    但就算这样,在自己的手被许兴昌握住的时候,叶细妹还是觉得心里猛的一跳。过后就觉得很感动,眼眶都有些发酸。


    原来许兴昌心里非但没有半点瞧不起她,还说很感谢她,往后也要让她护着一家人这样的话。


    他甚至还眼中带笑,用这样轻松的语气跟她说话!


    这是不是就代表,许兴昌是明晓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接受了她?那往后她也不必在许兴昌面前装温顺贤惠的模样,可以按照自己的本来性子过活了。


    激动高兴之下,叶细妹再也忍耐不住,猛的就翻身过来,一双手紧紧的抱住了许兴昌。


    两个人一夜亲近,彼此都只觉无比契合。至次早起来,望着对方的目光都缠绵得如同掺了蜜一般,说话行动自然较前几日大不同。


    叶蓁蓁上辈子是个乖孩子,每天只知道发奋读书,在这种事情上面纯洁的就如同一张白纸,一点儿都不懂。所以也只觉得叶细妹和许兴昌两个人的感情忽然好了起来。心里还为叶细妹感到高兴。


    许攸宁却是个较同龄人老成的,又心细如发,一见许兴昌和叶细妹两个人今日不同往日,也就约莫猜到了些什么。


    不过他心里也为许兴昌高兴。毕竟若认真说起来,当初这门亲事许兴昌其实是不同意的,还是他拿那些话激许兴昌,许兴昌不得已之下才勉强同意下的。


    这几日许攸宁也担心许兴昌会不喜欢叶细妹,两个人过不到一块去。因为他们两个人的性格实在相差太大。但现在看来,许兴昌心里显然已经接受了叶细妹。


    于是这一日早饭一家子吃的比以往几日都要其乐融融多了。


    饭后叶细妹打发许兴昌去学堂教书,然后泡好一壶茶水,叫叶蓁蓁给许攸宁送过去。


    昨晚叶细妹也跟许兴昌提起过叶蓁蓁的事。因为按照习俗,一般改嫁的女人带过来的孩子是要跟着继父姓的。不然一家的孩子还有不同姓的,说出去旁人都要笑话这家的男人没用,镇不住媳妇。还是个续弦的。


    所以若按这般说来,叶蓁蓁往后就该叫许蓁蓁才是。


    但许兴昌在这事上面倒是挺开明的,说他并不在意这些虚面子。还对叶细妹解释了叶蓁蓁这个名字蕴含的含义。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若是改姓许,那就没有这个意境了。索性让叶蓁蓁往后继续用叶这个姓,不用改姓许。


    叶细妹虽然在外人面前泼辣,但很大一方面的原因也是被逼的。她前夫是个懦弱的性子,婆婆年老瘫痪,小姑身子羸弱,她要再不强势点,一家子不得被村里人欺负?后来她做了寡妇,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她不表现的泼辣些,谁晓得旁人会怎么样蹂、躏他们孤儿寡母。但她对家里人其实很好,平日都没有半点儿强势的架子。


    而且她心里其实也很信奉丈夫是天,女人出嫁要从夫这样的话,所以对于许兴昌说的话她肯定都是听的。


    当下就决定不让叶蓁蓁改姓了。反正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也管不着。任凭他们怎么说,只要他们自己不往心里去就行了。


    叶蓁蓁还不晓得自己差点儿就改姓许的事,捧着一壶茶水往许攸宁的房间走。


    许攸宁还在雕那幅福禄寿三星报喜的木雕画。昨儿傍晚的时候隔壁的叶爷爷叫自己的儿子过来催了一趟,说是后天他们父子两个就要去乡里,到时就要将所有的木雕画都带过去给那个大户人家,所以这两日许攸宁都在赶工。


    叶蓁蓁不敢打扰他,脚步轻轻的走进屋,将茶壶放到书案上就要转身离开。却被许攸宁开口叫住。


    她回过身,就见许攸宁已经放下手里的刻刀,伸手在案上拿了一样东西递过来。


    她低头看过去,就见许攸宁的手掌心里面竟然躺着一只葫芦。


    是一只很小的葫芦,还不到她手掌大。也不晓得是用什么材质的木头雕的,颜色有点类似于咖啡色。表面打磨的还挺光滑挺亮的,看着很好看,也很可爱,只让让人握在手掌心里面把玩。


    葫芦口那里还特地留了个小圆孔,里面穿了一根红绳子。绳子上面还串了一颗珍珠。


    叶蓁蓁抬头看许攸宁,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就见许攸宁在看着她笑,眉眼间清润柔和。


    “这只小葫芦是我这两日闲来无事的时候雕的,送给你。”


    叶蓁蓁:


    这两日你不是都在埋头雕那幅福禄寿三星报喜的木雕画吗?还能闲来无事啊?


    叶蓁蓁不信,就问:“你画雕好了?”


    一面说,一面低头去看书案上面放着的木雕画。


    就发现果真雕好了。


    叶蓁蓁:


    明明前几日她看到的时候才雕好了一半呢。怎么这么快?


    见她看着画,许攸宁也转头过去看。然后笑着说:“已经差不多雕好了。下面只用将仙鹤身上的羽毛再精雕下,便能送去给叶爷爷。”


    画上的福禄寿三星站的地方后面有一棵枝干遒劲的松树,枝叶如盖。旁边站了两只仙鹤,一只做展翅欲飞的模样,另外一只则是在低头梳理身上的羽毛。


    还有一只口衔灵芝的仙鹿。


    不得不说许攸宁雕的真好,不说福禄寿三星各有各的神态,无一丝相像,仅这两只仙鹤和这一只仙鹿就极得神、韵,生动逼真的仿似跟活的一样。


    便是那棵松树上面的松针,若细看去,每一根枝干上的都长的不一样。


    叶蓁蓁的目光还落在这幅画上,但许攸宁的目光已经在看案上的花了。


    还是那日叶蓁蓁送过来的那一陶罐野菊花。因为一来野菊花原本存活的时间就长,二来现在天气渐冷,瓶里的鲜花养活的时间较以往要长,所以这罐子野菊花现在还开的好好的,并不见一朵枯萎。


    甚至枝头原本的几个花苞现在都开放了,满屋都是浓郁的香味。


    想起那日叶蓁蓁自窗外将这一陶罐野菊花递到他面前的场景,许攸宁忍不住唇角笑意浅露。


    就又将托着小葫芦的右手往前伸了伸,声音如玉石相撞一般清越:“这只小葫芦,送给你。”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叶蓁蓁对他好,他这个做兄长的,那自然会对她更加的好。


    ☆、第27章 宠爱


    叶蓁蓁听到许攸宁说的话,目光从那幅木雕画上转过来, 重又看向看他手掌心里的小葫芦。


    不过这次目光的重点落在那根红绳子上面串着的珍珠上。


    这颗珍珠足有莲子米大, 而且光泽温润细腻。


    若还在上辈子,叶蓁蓁肯定会觉得这颗珍珠是假的。要不然能这么完美?


    这要果真是个假的, 估摸着也值不了几个钱,她收也就收了。但是搁在这个时代,想必珍珠造假的本事还没有那么先进。所以这颗珍珠肯定是真的。


    而一颗这样真的, 无论是圆度还是光泽度都堪称完美的珍珠得值多少钱啊。


    她哪里敢收这么贵重的东西?


    连忙摆手:“不,我不敢要。”


    说着,身子还往后倒退了两步, 以示她不收的决心。


    但许攸宁却倾身上前, 伸手握住了她的右手, 强行要将小葫芦放进她的手掌心里。


    他的手温暖干燥。想必因为常年拿笔拿刻刀的缘故,食指和中指上面有一层薄薄的茧。轻轻的划过叶蓁蓁的手背时,叶蓁蓁觉得有些痒,手下意识的就想往回缩。


    但是她整个儿一只手现在都被许攸宁握着,压根就动不了分毫, 更不用说往后缩这样相比较而言算幅度很大的动作了。


    许攸宁这时已经将小葫芦放进了她的手掌心里。还笑着说道:“只是个小玩意儿罢了,你有什么不敢要的?”


    叶蓁蓁挣扎了两下,见挣扎不脱,只得指了指那颗珍珠,抬头看着许攸宁一脸正色的说着:“这颗珍珠很贵重, 我不敢要。”


    许攸宁抬头看她, 心里有些不解。


    一来她才八岁, 从小都没有离开过龙塘村,不说连珍珠都没有看到过,只怕都没有人在她面前提到过珍珠这两个字。但她竟然能一眼就能认得出来这颗珠子是珍珠,而且还知道这个很贵重。


    二来,既然她明知道这颗珍珠很贵重,那她怎么还会说不敢要?难道人不该是知道越贵重的东西才越想要吗?


    不过转念又想着叶蓁蓁以前的那个爹是个货郎,镇日挑了各样玩意到处卖。说不定他卖的东西里面就有珍珠,或者用珍珠做成的珠花,钗子之类的东西,所以叶蓁蓁者才会一眼就认得出来这是珍珠。


    至于她说的贵重,在一个八岁的小姑娘眼里,哪怕就算这颗珍珠只值十个钱,她也会觉得很贵重的?


    但许攸宁心里还是对叶蓁蓁油然而生了一股子好感来。


    不管在叶蓁蓁心里到底是怎么定义一件东西贵重与否的,最起码她在明知道这东西贵重的时候还能坚决不要,这一样品质可就很难能可贵了。


    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她这一点。


    就笑着温声的说道:“你不用害怕,这颗珍珠也不算很贵重。喏,其实就跟你头上扎的这根发带一样,只算是个装饰的东西罢了。”


    叶细妹喜欢给叶蓁蓁做红色系的衣裳,觉得小姑娘家家穿这些颜色显得好看,有活力。所以今儿叶蓁蓁穿的是一件茜红色小碎花的褂子,相应的今儿她双丫髻上扎的发带也是茜红色的。


    叶蓁蓁心想,你这是将我当小孩儿哄呢。我头上的这个发带只是布的。就算是细布,但那也不值什么钱。要是将这颗珍珠变卖了,都够买好些匹绸缎的了。这两能放在一起比较?


    不过她也看出来了,许攸宁好像是铁了心的要将这只小葫芦送给她。


    想着许攸宁现在到底是她继兄,而且很显然这只小葫芦是他自己雕的,这一番心意,她要是一直拒绝也不好。


    想了想,就将那颗珍珠从红绳上面拿下来塞回到许攸宁手里,自己攥着那只小葫芦抬手对他摇了摇:“我喜欢这只小葫芦,不喜欢这颗珍珠。珍珠你收回去。”


    许攸宁见她坚持,也只得作罢。随手将珍珠放在书案上。


    见她拿着小葫芦在手里把玩,爱不释手的模样。可很显然不晓得该将小葫芦放在哪里。一会儿在脖颈上面比划比划,一会儿又笼在手腕上,面上有些苦恼的模样。


    本来就是啊。小葫芦身上系的这一截红绳子不长不短的,套在手腕上嫌长,可套在脖颈上又嫌短。总不能一直这样握在手里?能不让人发愁吗?


    许攸宁见了就笑。笑过之后就叫她:“过来。”


    叶蓁蓁抬头看他一眼,见他眉眼间笑意柔和,看着她的目光也带着笑意。


    那笑意里面好像还带着几分宠爱。


    她不由的就怔住了。


    这样的笑容她上辈子其实也见过,不过笑容的对象不是她。


    上辈子她家隔壁住了一家四口人,父母和一双儿女。哥哥和妹妹相差了七八岁,哥哥是个沉静持重的人,妹妹相反,是个很活泼很调皮的性子。


    妹妹经常会做错事。譬如说玩玩具的时候把卧房里的地板给划花了,不肯用自己的不锈钢水杯喝水,非要拿玻璃水杯喝,结果把玻璃水杯给掉地上砸碎了。再不就是将抽屉里,柜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扔的家里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因为父母都很忙,好多时候都是他们兄妹两个人在家。每次当妹妹这样调皮的时候,哥哥也从来没有责骂过她一句,只是笑着无奈的看她。笑容里面甚至还带着几分宠爱。


    叶蓁蓁那时候就很羡慕那个妹妹,也很想要一个这样的哥哥。可是她只有弟弟,而且自从弟弟出生,爸妈一直跟她说的话就是要她让着弟弟,好好照顾弟弟。


    而现在,许攸宁望着她的这个笑容就很像那个哥哥看着他妹妹时的笑容。


    带着些无奈,好笑,但其实是很宠爱的。


    叶蓁蓁心里现在明明跟翻江倒海一般的感动,但可能正是因为太感动了,导致面上看着倒是一片风平浪静。


    她甚至还能很镇定的哦了一声,然后慢慢的挪动脚步走过来。


    许攸宁向她伸出手,笑道:“将小葫芦给我。”


    许兴昌不晓得做农活,家里的田和菜地很早就租给其他人耕种了,所以许攸宁从小也没有做过农活。一双手不同于龙塘村其他农人的手,养的很白净。手指生的也很修长秀气。


    这样的一只手,要是搁在现代,都足够出道做手模了。应该还是最顶级的那种手模。


    叶蓁蓁心里一面评价许攸宁的手,一面又哦了一声,将手里拎着的小葫芦递过去放到许攸宁的手掌心里面。


    许攸宁拿起来,身子微微前倾,左手食指勾上了她腰间系着的腰带。


    叶蓁蓁虽然不晓得他要做什么,但竟然很奇异的选择相信他。就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低着头看。


    就见许攸宁右手捻着小葫芦上面的红绳子穿过腰带,再将小葫芦套到红绳子里面收紧,然后就放开手,直起身来看她,唇角带着浅笑的说道:“好了。”


    叶蓁蓁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只小葫芦是坠在腰间当装饰用的啊。


    不过这也不怪她。她上辈子那会儿,只有戴项链戴手镯耳环之类的,没见过有人在腰间挂个什么东西的。虽然她现在是穿越到古代来了,可这方面还没有适应过来。


    但现在,穿这样的一身衣裳,腰间挂上这样的一只小葫芦,竟然也觉得挺好看的。


    心里高兴,面上就忍不住露出雀跃的表情来。


    对许攸宁道过谢之后,叶蓁蓁转身出屋。站在大门口的时候依然忍不住低头用手把玩着这只小葫芦。


    叶细妹正在喂鸡。是碾稻子时留下来的米糠皮,加了一点儿稻谷进去,撒到地上,任由那些鸡过来啄食。


    喂完之后,叶细妹转过身,一眼就看到叶蓁蓁。


    见她只顾低头,手里也不晓得握着个什么东西,就问她:“蓁蓁,你在看什么?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叶蓁蓁对她没有半点儿藏私的意思,小跑两步过来,献宝似的将那只小葫芦托在手掌心里面给她看。


    一面脸上还带着笑说道:“娘,你看,这是哥哥给我做的小葫芦。”


    葫芦谐音福禄,枝蔓绵延,在古代是个吉祥物,象征着福禄寿,子孙万代繁荣昌盛。所以各样画作,刺绣上面都喜欢画葫芦,或是绣葫芦。


    许攸宁现在雕的那幅福禄寿三星报喜的木雕画,寿星右手驻着的拐杖顶端就挂着一只葫芦。


    有些地方还有送人葫芦的习俗。中秋的时候,但凡有那种娶了妻子但数年没有生育的人家,亲戚都会送上葫芦以祝福。


    葫芦还能用作各种日常器具。完好的能装酒装药丸,剖开一半儿来能做瓢。便是婚礼上新婚夫妇饮交杯酒,那也是用红绳系着两个半瓢交杯对饮。


    这一仪式便唤做合卺酒。


    ☆、第28章 塞糖


    叶细妹有一根银簪子,顶头就做成了葫芦的模样, 她挺喜欢的。这会儿看到这只木雕小葫芦腰坠, 就笑道:“哟,这个东西好, 精致,挂在腰上好看。”


    心里也高兴。


    一般半路夫妻,特别是各自有孩子的, 最担心的就是双方孩子在一起不对付。难得现在许攸宁竟然还会亲手雕了这样的一只小葫芦给叶蓁蓁玩儿,可见他心里是很疼叶蓁蓁这个妹妹的。难得叶蓁蓁看着也很喜欢。


    他们小一辈彼此要好,他们这老一辈的心里才会踏实。


    一高兴, 她就说道:“我记起来我屋里还有些芝麻糖, 是上次办喜事的时候剩下来的。你跟我过来, 我装一碟子,你送到你哥那里去。他这整天的坐在那里雕木画儿也累,叫他饿的时候吃。”


    其实也就是要叶蓁蓁过去谢谢许攸宁的意思,毕竟许攸宁雕了一只小葫芦送她。


    这做人嘛,就得知道感恩。旁人对你好, 你也得对旁人好,不然可不要凉了别人的心?


    叶蓁蓁答应了一声,跟着叶细妹到她屋里,拿小碟子装了芝麻糖送去给许攸宁。


    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又原样捧了回来,对叶细妹说:“娘, 哥哥说她不爱吃甜的, 让我们两个吃。”


    叶细妹心里想着, 乡下没有什么零嘴吃,这要不是前几日他们才刚办过喜事,能有这芝麻糖吃?要是拿了这一片芝麻糖给其他的小孩儿,不晓得会高兴成什么样。这许攸宁也不大,才十五岁,说起来也还算得上是个孩子,能不贪嘴?竟然送过去给他他也不吃,只叫她和叶蓁蓁吃。


    这是心疼她们母女两个哩。


    所以她怎么能不将许攸宁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对待呢?


    就想着中午要烧些什么好菜。许攸宁和许兴昌父子两个看着都太清瘦了,她得好好的给他们补补。


    心里一面琢磨着这件事,一面伸手拿了一块芝麻糖递到叶蓁蓁口边去。


    叶蓁蓁张口就含住了。一边吃,一边听叶细妹说话。


    “昨儿晚上我想过了,菜地里的那些冬瓜和南瓜藤蔓都有些枯了,现在天气也冷了下来,往后就算再开花,那也结不出什么瓜来。今儿我们两个索性去地里将南瓜和冬瓜摘下来带回家。藤蔓也收回来。上面的叶子能薅下来给猪和鸡吃,藤蔓就搁在院子里晒。等晒干了,还能当柴火烧。”


    没想到一根藤蔓竟然还有这么大的作用。


    叶蓁蓁听得直点头。一面还咬着口里的芝麻糖。


    别说这芝麻糖还挺好吃的。又香又甜不说,咬一口还很酥脆。


    叶蓁蓁就觉得,这样好吃的东西许攸宁不吃真的是太可惜了。于是她想了想,就拿了一片芝麻糖在手里,然后将小碟子递给叶细妹:“娘,你拿着。”


    叶细妹不晓得她要做什么,但还是依言接过了小碟子来。


    就见叶蓁蓁将拿着芝麻糖的那只手背在身后,转身朝着许攸宁的屋就跑了过去。


    等跑进屋里,许攸宁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过来,叶蓁蓁已经跑到他跟前了。


    叶蓁蓁一双黑漆的眸子如同闪着光,亮晶晶的。对上许攸宁的目光她也坦然的很,只叫他:“哥哥,张嘴。”


    许攸宁犹豫了下。


    以前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句话。而且,叫他张嘴做什么?


    就在他迟疑的这会儿功夫,叶蓁蓁已经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到前面来,抬手就将那块芝麻糖凑到了许攸宁唇边。


    许攸宁吓了一跳,上半身下意识的就往后靠。不过待垂眼看清那是块芝麻糖后,他就有几分哭笑不得。


    “我不吃这个,你和娘”


    一语未了,已经被叶蓁蓁抬手直接将这块芝麻糖给塞到了他的口中去。


    许攸宁:


    竟然还挺甜的。


    他正想要说谢谢,叶蓁蓁已经转身跑了,很快的就不见了踪影。


    许攸宁笑着摇了摇头。咬了一口芝麻糖,很酥很脆。


    原来芝麻糖竟然这样的好吃


    叶蓁蓁来到叶细妹的屋里,叶细妹手里还拿着装芝麻糖的小碟子,一见她回来,就问她:“你哥吃了?”


    知道她肯定是将那片芝麻糖拿去给许攸宁。


    叶蓁蓁点头:“嗯,他吃了。”


    叶细妹就笑着将小碟子放到旁边的小方桌上,然后叫叶蓁蓁:“走,我们娘儿两个现在去菜地。昨儿芥菜种子还没有撒下去呢。趁着这两日天气好,将该做的活都做了,省得要是过几天下雨了待在家心里着急。”


    叶蓁蓁点了点头,帮着拿了一只菜篮子。叶细妹拿了锄头,用扁担挑了一对箩筐在肩上,母女两个人出门往菜地走。


    等到了菜地,叶蓁蓁放下篮子,帮着叶细妹一起将所有的冬瓜和南瓜都摘下来装到两只箩筐里面去。地上所有的藤蔓也要拔掉放到一边去。


    拔藤蔓的这话叶细妹不要叶蓁蓁干。因为一来拔藤蔓还是需要手上有些力气的,叶蓁蓁还小,手上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二来,小孩子皮肤比大人嫩,藤蔓粗糙,很容易就会弄伤叶蓁蓁的手。


    就叫她到一旁坐着歇息,自己弯腰将所有的藤蔓都拔起来扔到一边去。然后拿了锄头开始锄地。


    叶蓁蓁也没有闲着,拎着菜篮子去看今儿有没有要摘的豆角葫芦和茄子这些蔬菜。


    不过昨天叶细妹都将这些摘的差不多了,才经过一晚上,不可能立刻就有长大的。


    就只好在田埂上坐下来,看着叶细妹弯腰锄地。


    旁边也都是菜地,有好几个村民也都在这里干活。有跟叶细妹相熟的,这时就跟叶细妹说话。


    因为龙塘村土地有限的缘故,每家分得的菜地都不多。也都是相连着的,只在两家菜地交界的地方用土堆了一条不高的小埂子出来,就算是界限了。所以彼此说话都能听得很清楚……


    在菜地里的都是一帮子妇人,且大多都是已经成过亲,生养了儿女的,说起来话来就很荤素不忌。


    叶蓁蓁就听到有一名妇人在笑着冲叶细妹喊:“细妹啊,你以前的男人虽说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人,但至少田里地里的活都做得。一两百斤重的担子他挑在肩上也脸不红气不喘,身上很有一把子力气。但你现在嫁的许秀才,虽说是认得字,但瞧着瘦瘦儿的,不说挑担子,只怕连桶水都拎不动?你嫁给他,他晚上能有力气伺候的你舒坦?可别再嫁了个人还相当于守活寡呀。”


    周边的妇人听了,全都哄的一声笑了起来。


    这种事可是关乎到自家男人的尊严和体面的,绝对不能忍。


    不过叶细妹也没有生气。一来乡下妇女间经常会开这种玩笑,二来这个妇人平日跟叶细妹相处的也还算不错,叶细妹晓得她说的这话也没有恶意,主要是打趣。


    就也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就呸了一声,然后笑骂着:“扯你娘的淡!我家秀才再不济,不比你那死鬼丈夫好?就你家死鬼丈夫那个样,只怕下面长的也只比豆芽菜粗些。自打你嫁给他,就没有被他伺候的舒坦过?现在你倒好意思来说别人?”


    又夸许秀才:“我家秀才好着呢。你们不晓得他有多贴心,家里的什么事都听我的。但凡我说什么话,他无有不依的。”


    说着,心里就很自豪,也觉得很甜蜜起来。


    要知道她以前嫁的那个男人虽然也好,吃得下苦,会搂钱,但可惜在外人面前是个性子懦弱怕事的,在家里却是个蛮横的。家里的一应事都要他说了算不说,有时候喝酒喝醉了还会砸东西,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哪里像许兴昌,十分和气的一个人。嫁给他这几日,都不曾高声的跟她说过一句话。便是家里有什么事也都要知会她一声,跟她商量一番。


    叶细妹这分明说的是大实话,但是周边的妇人却不大相信。嘻嘻哈哈哈的依然说着各种打趣的话。


    叶细妹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她觉得昨儿晚上许兴昌的有句话说的很对,这日子啊,是自己过自己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自己觉得幸福知足就够了,管别人怎么想呢。


    就手脚麻利的将一畦地都锄好了,然后去拿芥菜种子。


    一眼看到叶蓁蓁正低着头坐在埂子上,在用手慢慢的揪一根草上面的叶子。


    看着挺出神的样子,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叶细妹就问她:“蓁蓁,你是不是口渴了?或是饿了?”


    今儿头顶的太阳大,明晃晃的照在人身上,刚刚叶蓁蓁又帮着她干了不少活,很容易口渴或是饿了。


    叶蓁蓁摇了摇头,没说话。


    她不渴,也不饿,就是,挺震惊,也挺害羞的。


    刚刚那几个妇人说话的声音那样大,她可是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也不晓得这些人是不是平日经常说这些话,跟吃饭喝水一样的无所谓,还是觉得她现在才八岁,只是个小孩儿,对那些事应该一点儿都不懂,所以说那些话的时候压根就没有想过要避忌一下。


    叶蓁蓁现在也不记得自己八岁的时候有没有懂这些事,但是现在她不是八岁呀!


    就算她面上看着是八岁,但心里可不是。


    上辈子她好歹也是个读高三的学生了,电视网络又很发达,她怎么可能会听不明白这些妇人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都相当于当着她的面直接说荤话了好嘛。


    于是她这个好学生只羞的一张脸通红,只恨不得拿手紧紧的捂着自己的耳朵,听不到外界的一丝声音才好。


    ☆、第29章 坏心


    不过叶蓁蓁就算心里再觉得不好意思,但这件事也不能对叶细妹说呀。


    就抬起头, 努力的使自己脸上看起来很平静的说着:“我没事。就是太阳太大了, 晒的。”


    叶细妹仔细瞧她脸上,见她两边脸颊果然挺红的。


    也没有怀疑叶蓁蓁刚刚听明白了她们这几个已婚妇女说的打趣的话。总以为她才八岁, 而且‘傻病’也是前几天才好起来,能懂什么。只以为她这果真是被太阳给晒的。


    忙说道:“哎呀,你这脸都晒红了。赶紧的, 到那边的树荫底下坐着去。”


    她说的树荫底下,是指旁边的一条水沟。水沟旁边长了几棵野生的大杨树,虽然没有人打理, 但天长日久的也都长成了大树。这会儿叶子还没有开始掉, 依然枝叶如盖, 是个遮阴避阳的好去处。


    叶蓁蓁哦了一声,起身慢慢的往那边走。而叶细妹也抓紧干着手里的活。


    这眼瞅着太阳高了,许兴昌也该从村学堂回来了,她得赶着回去烧中饭。


    等将芥菜种子都撒到地里,又从水沟里面拎水浇了菜, 她叫上叶蓁蓁,挑着两箩筐冬瓜和南瓜往回走。


    叶蓁蓁很想帮忙,但她现在人小力气小,个子比两只箩筐也高不了多少,压根就半点忙都帮不上。只能手里依然拎着那只空的柳条篮子。


    菜地在村西边, 离着许兴昌家很有一段路, 走走最起码也要个一刻钟的时间。


    而且中间还有一段儿路, 两边都有好些长的很高很粗的树木,枝叶繁茂,将头顶的太阳都给遮挡住了,路上看着就阴凉凉的。


    若仅仅只是这样还罢了。偏生这两边的树后面很有些坟头。甚至有的还不是坟头,就是做了一个简易的长条形小房子的模样,里面就放着一具棺材。


    这些棺材约莫放的时间也有些长了,常年风吹雨打的,外面看着就很老朽。叶蓁蓁每次看到,都很担心那些棺材会不会下一刻就哗啦一声裂开了,然后从里面跳出个什么东西来。


    她是个胆小的人,上辈子从来不敢看鬼片。哪怕是那种搞笑的僵尸片都不敢看。晚上也不敢一个人走夜路。至于说坟头,棺材这样的东西,最多也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现在亲眼看到,还要打从这条被坟头,棺材围绕的路中间走过去,心里怎么能不怕?


    于是还没等走进这条路的时候她就快走几步上前,跟叶细妹并排走。


    反正怎么都不能落在后面。总觉得身后阴森森的,说不定就跟着个什么东西。


    但就算这样,她一颗心依然还是高高的提着。于是在看到前头忽然有个‘人’一样的东西很快速的走过来时,她只吓的伸手就紧紧的拽住了身边叶细妹的衣摆。


    一般人走路应该没这么快的速度?这该就不会是个什么东西?不过现在这大中午的,就算有鬼怪也不会猖狂的这时候也敢出来的?


    眼见那玩意儿越来越近,叶蓁蓁都吓的赶紧低下头不敢看。甚至都想将双眼闭起来。


    这时就听到叶细妹鼻中轻哼了一声。随后又听到有人阴阳怪气的在说话:“到处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里呐。”


    又听到叶细妹在没好气的说:“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虎子奶奶,你竟然会到处找我。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只怕不是好事?”


    叶蓁蓁这才晓得来的那个玩意儿不是什么鬼怪,而是虎子奶奶。


    悄悄的抬头望过去,见果然是虎子奶奶。


    穿一件半旧的灰蓝色斜襟褂子,下面没有穿裙子,也是一条灰蓝色的半旧裤子。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鞋。


    都说相由心生,叶蓁蓁觉得这话一点儿都不假。


    就好比叶细妹,虽然在外人面前看着再泼辣强势,是个不好惹的,但细看她的长相,就知道她其实是个很爱笑,也心地很善良的人。而虎子奶奶,眉梢眼角都往下耷拉着不说,一双眼皮都快要盖住眼睛了。看人的时候目光都是阴恻恻的,就好像面前的人要么不是她的杀父仇人,那也欠了她好几百两银子没有还。


    这会儿虎子奶奶看叶细妹和叶蓁蓁的目光就挺渗人的。关键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们,看了一会儿之后竟然还笑了一声。


    就更加的渗人了。叶蓁蓁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虎子奶奶笑过之后就说:“族长叫你和许秀才过去呢,说有话要对你们两个说。”


    叶细妹心中立刻警觉起来,问她:“族长叫我们过去做什么?”


    这位族长虽然要是拉到外面去压根儿就不算什么,但在这龙塘村里面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基本上就相当于是龙塘村这里的土皇帝了。一村子的人,但凡只要是姓叶的,那都要归他管。


    虎子奶奶心里明知道是什么事。还是她过去说的呢。但这会儿却故意卖关子不说,只高深莫测的笑了一笑,说着:“你去了就知道了。”


    其实她心里还在想着,叶细妹听到她这样说肯定会忍不住的放低身段求她说一说到底是什么事。因为一般能惊动族长,而且还被族长叫过去说话的那肯定都是大事。谁晓得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心里不得一直打鼓哇。


    哪成想叶细妹是个硬气的人,晓得再如何问虎子奶奶想必也不会对她明说,没的还要叫虎子奶奶笑话。索性就不再问一个字,挑着箩筐,一手牵了叶蓁蓁就往前走。


    虎子奶奶倒急了,在身后扯着嗓子喊:“哎,你就不问问族长找你是为了什么事?”


    叶细妹没有回头,回道:“不管是什么事,等我去了族长那我就知道了,不劳你费心。”


    虎子奶奶给气的,一张脸都给憋成了猪肝色。


    不过心里在暗恨恨的想着,等你待会儿到了族长那,就有你哭的了。


    又想着这两日她已经去看过了,叶细妹的那块田虽然油菜还没有种下去,但是地都已经翻好了,肥也施好了,等那块地归了他们家,他们只用直接将油菜种子撒下去就行了,省了多大的一番功夫。


    菜地里就更加不用说了。昨儿半下午的时候她才刚去看过,满架子的豆角葫芦呢。茄子也长的好,一颗颗圆溜溜的。只看着就教她心里一阵阵的欢喜。有两畦地锄过了,听得说已经撒了白菜和空心菜种子下去。只等这块菜地归了她,这些菜可就都是她家的啦。


    这样一想,虎子奶奶不由的乐出了声来。刚刚受的叶细妹的那一口软气也消散了,脚步轻快的往族长家里走。


    她得去看着叶细妹待会儿知道自己的田和菜地都被夺了的时候脸上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她就不信到时候叶细妹还能笑得出来


    叶细妹虽然没有追问虎子奶奶族长找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但其实她心里也在打鼓。


    叶蓁蓁能感觉得到。因为叶细妹的手掌心里面都有些潮了。想必是因为紧张流汗的缘故。


    叶蓁蓁虽然是个用功读书的好孩子,但上辈子也看过几部古代的电视剧。而大凡那些古代的电视剧里面有族长这样的角色,那就基本上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在叶蓁蓁的心里,族长就代表了封建,代表了□□,代表了动不动就将人浸猪笼


    不由的也有点紧张起来。


    母女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等回到家,叶细妹将肩上挑着的箩筐放到院子里,锄头靠在竹篱笆上,就对叶蓁蓁说:“我去学堂找你爹。待会儿我和他两个人一起去族长家,你就和你哥先在家里啊,等我回来了再给你们做午饭。要是你们两个饿了,就把那碟子芝麻糖吃了。”


    说着,也不待叶蓁蓁回答,转过身就急急忙忙的往外走。


    可见她心里对族长叫她过去这件事有多紧张。


    叶蓁蓁张了张嘴,想要叫她。但想了想,叫住她也没用啊。就转过身闷闷的往屋子里面走。


    许攸宁听到外面的动静已经推动着轮椅从自己的屋里到堂屋来了,一见叶蓁蓁一个人回来,眉眼也耷拉着,就问她:“你这是怎么了?娘呢?”


    语气很温和。春风化雨一般,让人听了,心里的焦躁和忧虑都消散了不少。


    叶蓁蓁虽然不晓得族长叫叶细妹和许兴昌过去有什么话说,但她也晓得虎子奶奶跟叶细妹不对付,看刚刚虎子奶奶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就晓得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觉得这是件大事,大家现在都是一家人,休戚与共,许攸宁肯定应该知道。


    而且,她下意识的就觉得许攸宁是个很聪明的人,将这件事告诉他,说不定他能想到什么好法子,让一家人共渡难关呢。


    就将刚刚她和叶细妹在路上怎么遇到虎子奶奶,虎子奶奶又如何幸灾乐祸说的那一番话都说了。


    说完之后,就见许攸宁的脸色严峻了起来。而且还沉声的叫她:“推我到族长家去。”


    ☆、第30章 夺地


    叶蓁蓁跟着叶细妹嫁到许家也有几天了,就没看到过许攸宁出过家里院子的门。


    以前只以为他是个喜欢安静的人, 但现在叶蓁蓁就觉得,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这乡下的路也是个很大的因素。


    这时代可没有什么水泥路, 柏油路之类的,都是土路。又不像大的都城里面,就算是土路还会夯的平整一些, 反正就坑坑洼洼,高地不平的。遇上下雨的时候,一脚下去能踩半腿泥。


    而许攸宁腿脚不方便。右腿那里, 听说是从大腿根儿那里就断了, 平常即便驻着个拐杖也没法走啊。就算坐着个轮椅, 要是一个不小心轮子滚到了个小洼地里面去,旁边没人帮忙的话,只靠着自己那是肯定出不来的。


    叶蓁蓁心里越发的觉得许攸宁可怜起来。


    一个正当花季的少年,相貌学识都是一等一的好,原本该有一块多么宽广的天地。但因为断了一条腿, 就只能整日窝在那处小院子里,连想出个院门都不能。


    心里就默默的决定,反正她年纪小,在家里也帮不上许兴昌和叶细妹什么忙,往后就专职给许攸宁推轮椅。也算她在这个家里有点用处, 不是个吃闲饭的。


    推着他到处走一走转一转, 心情也要好一点。总比整日只能窝在那处小院里面强。


    叶蓁蓁是个细心的人, 知道这个轮椅不抗震,为了避免许攸宁坐在上面觉得颠簸,就专挑平整些的路面推。


    但就算再平整的路面,那推着也要力气。她现在的身体才八岁,压根就没有多少力气。所以推着推着,身上就冒了好些汗出来。


    可即便如此,叶蓁蓁也没有说一个字,只咬着牙继续坚持。


    许攸宁心细如发,回头望过来,一见叶蓁蓁咬牙蹙眉的模样,额头上还沁出了好些细密的汗珠,就晓得她其实是推不动的,不过是在强忍着。


    心里一方面觉得很愧疚,另一方面也觉得自己很没用。


    其实三年前他右腿刚断,随后发生自己好些事都做不了,只能靠着许兴昌帮忙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自己没用,是个废人了。但看着许兴昌比他还难过,他也只得将所有的悲伤都压在心底,反过来安慰许兴昌。


    其后日子长了,他这种自己没用,是个废人的想法才慢慢的淡了一些。但现在,看着叶蓁蓁明明推不动他,还一直咬牙坚持的模样,这个想法再一次浮上心头。


    但思来想去的,他竟然不知道该对叶蓁蓁说什么。想到后来,也只低低的说了一声:“你辛苦了。”


    叶蓁蓁没有开口。因为她现在就靠一口气在撑着,怕一开口就什么力气都没有了。所以只摇了摇头,然后依然咬着牙竭力的往前推轮椅。


    族长家叶蓁蓁还是上次随着叶细妹的嫁妆送到许兴昌家的路上时看到过一眼,当时就觉得这房子在周遭一众茅草屋里鹤立鸡群。这会儿近前一看,呵,好家伙,不得了,特别的气派。


    外面一圈土砖垒的高院墙,还刷了白。在院门口探头往里一望,就觉得院宇深沉,树木浓郁。不说雕梁画栋,但看得出来哪里的布置都很用了一番心思。


    而且这房子年代看着也比较久远了,应该是祖上传下来的屋产,几代添置修葺之下才能有现如今的这个规模。


    两扇黑漆院门现在大开着,在外面就能听到叶细妹扯着嗓门大喊的声音。还有许兴昌在温声软语的劝说她的声音。


    叶蓁蓁和许攸宁心里都是一跳。两个人对视一眼,叶蓁蓁推着轮椅就要往院里走。


    但一般人家都会有门槛,更何况像族长家这样说起来都算是个土皇帝的人家?门槛当然是越高越好,这样才能彰显出自己身份的高贵。


    且不说门槛,就这院门外面,还有五级高的青石台阶呢,叶蓁蓁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将轮椅推上去?


    耳听得屋里传出来的叶细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叶蓁蓁和许攸宁的心里也越来越着急。旁边又没有能帮忙的人。而且就算有,许攸宁也不想叫其他任何人帮忙。


    他对龙塘村这里绝大多数的村民都没有好感,甚至能说得上是厌恶。若非许兴昌一直坚持要留在龙塘村,他早就离开这里了。


    最后许攸宁四处望了望,见院外不远处堆了一堆树枝。应该是族长家的人这几日去前面的堤坝上砍来,想当柴火烧的。但因为树枝还没有晒干,所以就暂且堆放在那里没有动。


    他就指着那堆树枝叫叶蓁蓁:“去那里捡一根长些的,粗些的棍子拿来给我。”


    叶蓁蓁明白他要做什么。目前看来这也是最好的法子。就答应了一声,转过身就往那堆树枝跑。


    用心的挑选了一根符合要求的树枝出来过后,考虑到许攸宁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叶蓁蓁还特地将上面的树叶,枯掉的树皮都摘掉。怕划伤他,还特地的将上面多余的枝杈也掰掉了,这才拿着棍子往回跑,递给许攸宁。


    许攸宁伸手接过来握紧,另外一只手紧按着轮椅的扶手就要起身站起来。


    叶蓁蓁见状,赶忙过来扶他。


    虽说只是断了一条右腿,但其实也就相当于右边的那半边身子都用不上半点力,想只靠自己扶着一根棍子站起来,那确实要费很大的力气。但现在有叶蓁蓁在旁边帮忙,哪怕她只是个八岁的人,手上没有多少力气,可那也相当于起到了事半功倍的作用。


    许攸宁顺利的从轮椅中站起来。来不及对叶蓁蓁说感谢的话,只对着她点了点头,就手里紧握着棍子往前走。


    与其说是走,倒不如说是单腿跳。且每跳一下都很吃力。


    叶蓁蓁自打到了许家,看到的都是许攸宁坐在轮椅上,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个样子。现在看到,心里难免又多怜惜他几分。


    扶着许攸宁胳膊的手又努力的加了两分力气,好让他能‘走’的稍微轻松些。


    两个人一路扶持到跳过门槛,走过不大的院子,终于到了堂屋门口。


    就看到许兴昌和叶细妹背对着门站在屋子中间。许兴昌正拉着叶细妹的胳膊,看着好像在哄劝安慰她。叶细妹则好像很生气,背影看着都是紧绷的。


    如一张蓄满了势的弓,随时都会往前弹射出去。


    叶蓁蓁又抬眼一看,就见堂屋正面挂着一幅画儿。虽然她不认得这幅画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也猜测得出来应该跟孝道有关联。


    因为挂在画两边的大红对联上黑笔写着几个大字,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


    这幅画前面放着一张平头长几案,案上放了一对儿联珠花瓶做装饰。一只花瓶里面插了一根鸡毛掸子,另外一只花瓶里面则插了几根孔雀毛。


    长案前面是一张黑漆八仙桌,两边各放了一把太师椅。现在左手边的椅中坐着一个人。看年纪也就四十岁左右,比许兴昌大不了多少。穿一件元色绸的长袍,相貌在叶蓁蓁看来可以用獐头鼠目四个字形容。上唇上面还留了两撇八字胡,说话的时候往上一翘一翘的。看得人想伸手给他把这两撇胡子给拔了。


    叶蓁蓁收回打量这人的目光,手上用力,打算扶着许攸宁跳过面前的门槛进去。


    这时就听到叶细妹在说话:“族长,你说我现在嫁给了许秀才,不再算是龙塘村的媳妇,我名下的田和菜地都该交回村里,分给村里其他有需要的人,这一点我认了,没有话说。可我家秀才的那一亩半田,还有那菜地,可都是老族长在世时许诺下要给我公公的,怎么你现在好好儿的就说要收回?容我说句冒犯的话,你这样做,我不服。”


    叶蓁蓁心里咯噔了一下。


    原来族长叫许兴昌和叶细妹过来是要收回家里的地啊?这怎么能行呢?


    要知道对于乡下人而言,田地那就是根本。没有田地,那还靠什么过日子?总不能吃的粮食蔬菜都去买?那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叶细妹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语气较刚刚提高了不少:“族长,你这样做,就相当于是逼我们一家子离开这里。当初可是老族长亲自请了我公公到村子里来做教书先生的,后来也承诺过,只要他愿意在这里安家落户,那这龙塘村村民该有的一份田地我公公都会有。可你现在怎么能说话不算数,要将我们家的田和菜地都收回去?这往后我们一家子要靠什么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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