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族长
现任的这位族长是老族长五十多岁上生的儿子,姓叶, 名叫修文, 可见他父亲对他的一片殷殷期望之情。
只可惜叶修文是个不成器的。年幼的时候哪怕被他老子天天拿藤条赶到村学堂里面去读书,好几年下来依然连个三字经都背不全。后来等到他老子两腿一蹬, 他身为老族长唯一的儿子,自然而然的接任了族长这个位子。
自此龙塘村再没有人能管到他。而他自己呢,却嫌弃这里穷山僻水的, 连个玩乐的地方都没有。加上家里又有点闲钱,索性去镇上买了一所房子,包了个窑姐儿, 镇日声色犬马, 很少回龙塘村。
也是前两日他带出去的钱都花完了, 回家来想拿点钱,这才难得在家住了几日。偏生虎子奶奶就找上门来,说起了叶细妹和许兴昌名下田地的事。
叶修文虽然不至于和许兴昌有仇,但看许兴昌那也是不顺眼的。
因为许兴昌打小读书就认真,老族长每次教育叶修文的时候都会跟他说:“你瞧瞧人家兴昌, 比你还小着一岁呢,念书多认真?我不求你跟他一样,但凡你能有他一半儿的出息,我就很高兴了。”
老族长的这意思,原是想要用许兴昌来激励自己儿子, 是一片好心, 哪成想这话落在叶修文耳中, 只觉得在他爹心里他比不上许兴昌,暗戳戳的就将许兴昌给恨上了。
因着这个缘故,叶修文心里一直不大待见许兴昌。后来知道许兴昌自打考了个秀才的功名之后就一直屡试不中,只能跟他老子一样在村学堂里面做个穷酸的教书先生。老婆也死了,捡来的一个便宜儿子还断了一条腿,叶修文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便如这一次,若虎子奶奶说的是旁人名下田地的事,叶修文其实也不会去管。他这个人比较懒,除了对吃喝玩乐这几样事上心,其他的是能不费心就不费心。但是偏偏这田地关乎到许兴昌,他立刻就兴奋起来。
他确实想要看看许兴昌一家子在龙塘村连一分田地都没有之后会如何过活。总之只要看到许兴昌过得不好,他就高兴。
而且最好许兴昌受不了这个气,从此离开龙塘村,到外面讨饭过活他才高兴。
其实自打老族长和许父死了,叶修文就想过要将许兴昌撵离龙塘村。无奈他虽然已经是族长,可房长是他本家的亲叔叔,是龙塘村辈分最高,也德高望重的人,跟他父亲几乎同一个鼻孔出气。一定不同意他说的将许兴昌撵离龙塘村的事,只说这关乎到龙塘村子弟的往后百年大计,叶修文这才无奈作罢。
但是现在他正好可以借着这件事,给许兴昌气受,逼迫他离开这里呀。所以非但说了要将叶细妹名下的田地收回,也要将许兴昌名下的田地也收回的话。
哪成想虽然一开始叶细妹和许兴昌都同意了将叶细妹名下的田地交还给村里的事,说按规矩理应如此,他们两个都没有话说,但一说到将许兴昌名下的田地也收回时,叶细妹立刻炸开了,言语间竟然有要跟他吵闹顶撞的意思。
因着叶修文是老来子,身子又弱,自小他母亲甚是溺爱他。成年后接任了族长,虽说也不大管事,但大家都惧怕他手里的族权,见到他的时候也都是毕恭毕敬的。
镇里他包的那个窑姐儿自然不必说。住着他的屋子,花着他的银子,只差没把他当菩萨一样的供起来,他何曾被人这样的用言语顶撞过?
当即就伸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面,喝叫叶细妹:“放肆!你竟然敢这样跟我说话?信不信我请祖宗家法出来?”
他是族长,自然有行使族权的权利,旁人还都不得置喙。
叶细妹小的时候就亲眼见过有个男人因为犯了族规,被五花大绑着跪在老族长家的院子里,老族长喝令人用鞭子打。那幕场景直到现在她都忘不了。
于是现在听到叶修文说的这话,叶细妹不禁身子瑟缩了下。
许兴昌在旁边瞧见,就立刻侧过身子,将叶细妹挡在自己身后。
他是个性子温吞,凡事也喜欢息事宁人的人。刚刚叶修文说要收回他名下的田和菜地,叶细妹立刻就暴躁起来,言语间和叶修文发生了冲突,他还在旁边忙着劝说叶细妹不要冲动。但是现在,眼见叶修文用族权来恐吓叶细妹,叶细妹也害怕,他立刻挺身而出,站在了叶细妹身前。
不过他这个人斯文惯了,即便心中对叶修文有气,也瞧不上他动不动就拿族权出来恐吓人。恐吓的还是个妇人。但面上依然客客气气的对他拱了拱手,不徐不疾的说道:“拙荆不懂事,族长别和他一般见识。”
但他越退让,叶修文的气焰就越嚣张。
叫嚣着就说道:“我是族长,她竟然敢顶撞我!若是我今日饶过她,那往后要是龙塘村的村民都跟她这样顶撞我,我这个做族长的,还有什么颜面?还怎么管教这龙塘村的村民?不行,今日一定得请族规,让她知道知道教训,往后才晓得要对我恭敬。”
虎子奶奶和她儿子也站在堂屋里面。另外还有两个知道叶修文这两日在家,跟人有了纠纷,今日特地过来找他主持公道的村民,一听叶修文说的这话,那两个人缩着脖子不敢应声。
而虎子奶奶已经在高声的叫道:“族长说的这话不错。族长是什么人?一族之长。平日村里的大事小事,筹办祭祀都要族长烦心,还能顶撞他?这让族长往后还怎么管咱们这一村子的人?!族长的体面不能丢!细妹啊,既然你今儿犯了族规,那你就得受罚。”
叶修文见有人附和自己的话,面上越发的洋洋得意起来。目光望着许兴昌,眼神里面满是激动和轻蔑。
打许兴昌的老婆,那就相当于打许兴昌!他倒要看看许兴昌今儿能怎么办。也要看看许兴昌今儿在他这里是怎么没脸的!
只要一想到许兴昌老婆被打,许兴昌没脸的那个场景,他就觉得心里特别的激动。
许兴昌纵然平日再好性儿,可这会儿心里也确实着了恼。
往日一张平易近人的脸沉下来,他沉声的问虎子奶奶和叶修文:“你们两个都说拙荆犯了族规,那请问她到底犯的是哪一条族规?若你们能说出来,拙荆的这顿责罚,我身为丈夫的,替她受了。若不能说出来,族长,虎子奶奶,你们两个刚刚这般咄咄逼人,须得向拙荆道歉。”
许兴昌明明生的清瘦,但是这会儿叶细妹被他挡在身后,听着他说的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只觉得他的身影在自己眼中,心中都高于万丈。
她以前的那个死鬼丈夫,但凡有什么事只会将她推上前,自己躲在她身后不出声,她这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的维护。
当下就觉得,不管是什么样的责罚,哪怕现在就要她的命,她也心甘情愿。
但是哪里能让许兴昌替她受罚呢?这是她的男人,她得好好的护着!
心里也不怕叶修文了,抬脚往前一步跟许兴昌并排站立着,抬头挺胸的直视着叶修文和虎子奶奶,大声的说道:“我男人说的对。这朝廷的大臣还有个跟皇帝意见不合的时候呐,人家照样敢说话,也不见皇帝怎么处罚人家,不许人家开口说话。怎么我今儿心里有疑问就不能说了?说出来你们竟然说我犯了族规。既然如此,族长,虎子奶奶,你们两个要是能说得出来今儿我到底犯了哪一条族规,这责罚我就心甘情愿的领。要不然,你们两个就不能这样欺负人。”
叶修文犯了难。
三字经他虽然背不出来,但族规当年可是老族长在世的时候亲自一条条教他背的。但凡错了一个字,那就用藤条狠狠的打一下手掌心。所以这族规他不说倒背如流,但肯定每一条都是清楚的。
关键是,那么多条的族规里面,确实没有一条用言语顶撞族长这样的罪,更没有相应的记载该怎么处罚的事。
这也是因着他们叶姓的祖宗还算是比较开明的,晓得就算是族长也不是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对。制定族规的时候还叫了房长和柱首一起来商议。甚至还征询了龙塘村村民的意见,这就有了今日的叶姓族规。
叶修文是什么人?若非面上披了这一层族长的皮,其实说白了跟个无赖也差不多。还是个很没有担当的人。就算他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做错了事,那也绝对不可能跟人道歉。
而且他都不肯承认自己做错了事,说错了话。
就依旧大声的,蛮不讲理的叫嚣着:“甭管族规里面有没有这一条,但凡我还是这龙塘村的族长,她叶细妹是我这龙塘村的村民,那她就得听我!我说她顶撞我,该罚,那她就得受罚!”
许兴昌听了这话给气的,脸色都变了。
他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不讲道理的人!
叶修文说完这话还不算,一叠声的叫人拿绳子将叶细妹捆起来打。还嚷嚷着要叫全龙塘村的村民都过来看叶细妹受罚的场面,好晓得顶撞他是个什么下场,看往后还有谁敢再顶撞他。
旁边站着的那两个人见闹的不像话,对望了一眼,两个人都悄悄的往门外走。等出了院门,一个往房长家里飞奔,另外一个往柱首家里飞奔。
虎子奶奶只要叶细妹好看,巴不得叶修文打她。一听叶修文发了话,立马伸手推自己的儿子,催促他:“你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族长发了话,叫拿绳子,拿鞭子哩,你还不快去拿?难道还要族长自己亲自动手不成?”
虎子爹看了叶细妹一眼,心里到底有些不落忍。
只是想要人家的田和菜地而已,现在人家都已经通情达理的说情愿让出来给他家了,还要捆人家,打人家?这未免也太狠了?
而且,叶细妹说到底也只是个女人,当众将她捆起来打,这让她往后在龙塘村还怎么做人?
就犹豫着说道:“打一个女人,这样不大好?”
被虎子奶奶下死命的剜了他一眼,骂道:“族长下的令,有你在这里说好不好的余地?还不快去拿了绳子和棍子来呢。好不好,待会儿族长连你一起捆起来打,就好了?”
虎子爹想了想,也只得顺着叶修文指的地方,去旁边的小房子里面拿绳子和鞭子去了。
☆、第32章 解围
许兴昌哪里会让人打自己的妻子?气的狠了,也顾不上什么斯文不斯文的了, 和叶修文说话的声音都大了起来。
不过说的还是道理。他这个人读书读的有点迂腐, 总觉得凡事都要讲道理。有道理走遍天下,没道理寸步难行。只要大家讲道理, 那什么话都好说。
但叶修文会跟他讲道理?要是讲道理他刚刚压根就不会说那些话了。
就跟许兴昌拍桌子吵了起来。
而那一边,叶细妹不忿虎子奶奶助纣为虐,也大声的跟虎子奶奶吵了起来。只差冲上去跟虎子奶奶打架了。
场面瞬间一团混乱, 只急的还站在门外廊檐下的叶蓁蓁立刻就要冲进去帮忙。
只是她才往前走了一步,就被许攸宁一把给拉住了胳膊。
叶蓁蓁待要挣脱,但许攸宁手劲很大, 她压根就挣脱不了。后来她挣扎的狠了, 见许攸宁另一只手握着棍子站立不稳, 摇摇欲坠的模样,只得叹一口气,转回身来扶住了他。并示意他往她身上靠。
靠在她身上,那许攸宁就不用一直这样单腿站立着,要轻松很多。
可许攸宁却不肯将自己的身子往她身上靠。她才八岁, 自己倚着她,将全身的多半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她得多累?
刚才之所以拉着她不让她进屋,也是因为考虑到她还小,里面正混乱着, 她若进去教人不小心推搡到, 跌倒在地, 叫人踩踏了,受伤了,怎么办?所以还是待在他身边比较好。
不过一直这样单腿站立着确实很累,许攸宁就叫叶蓁蓁扶着他倚靠在旁边的门框上,这才开口说话。
声音虽然不算很大,但甚是清朗,足够屋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听清楚。
“族长既已说我娘嫁给我爹之后不再算是龙塘村的媳妇,她名下的田地该交还给村里,我娘也无二话,承认这是事实,点头答应了,那现在族长如何能再用龙塘村的族规来约束我娘?想必龙塘村的族规再大,龙塘村的族长再威风,也没有用这些约束惩罚外人的权利?”
叶蓁蓁听了他这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后之后只恨不得击掌叫好!
叶修文话里话外的无非是依仗自己是这龙塘村的族长,而叶细妹是这龙塘村的村民,他就有权利管得叶细妹,能请祖宗家法来责罚叶细妹,但现在既然他自己都说了叶细妹嫁给许兴昌不再算是龙塘村的人,要收回她名下的田地,怎么还能用龙塘村的族规和祖宗家法来约束叶细妹?
许攸宁的这一番话,就如同打蛇打七寸,正好打在了点子上。看他叶修文还能有什么话说。
叶修文确实没有话来,也愣住了。
而且非但是他,屋里的其他三个人也都愣住了。
刚刚屋里一番吵闹,大家都没有注意到许攸宁和叶蓁蓁。就是悄悄出去的那两个人看到许攸宁和叶蓁蓁,心里也只认为他们两个还是孩子,这是不放心许兴昌和叶细妹,才特地过来站在门口观望的。心里又着急去叫房长和柱首,所以也没有告诉屋里的人他们过来的事。
哪里晓得许攸宁这个‘孩子’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震惊四座。
许兴昌当先转过身来。一见许攸宁和叶蓁蓁站在门外,就震惊的问道:“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
见许攸宁身子倚靠在门框上,手里驻着根棍子,四处望望全不见他坐的那张轮椅的踪迹,忙赶过来要扶他。又问:“你是怎么过来的?你坐的那张轮椅呢?”
叶细妹这时也转过身往回走,一面说叶蓁蓁:“你这孩子,不是叫你跟你哥待在家的吗,怎么你们两个还过来了?这里这么乱,要是不小心伤到你们两个该怎么办?”
目光四下望望,也没有看到许攸宁坐的轮椅,就问叶蓁蓁:“你哥的轮椅呢?”
叶蓁蓁回手往院门外指了指:“在院子外面。”
叶细妹听了,赶忙的往外面跑。看到那张轮椅果真在院门外面,忙两只手握着提进来,扶许攸宁在轮椅上坐好。
方才许攸宁一路驻着棍子走进来,又在外面站立许久听屋里的人说话,一直单腿站立着,早就很累了。无非是一口气在支撑着。现在在轮椅上坐下来,才得松出那一口气来。
而待松了这口气,才发现衣裳后背已经被汗给浸湿了。就是额头上也有汗珠沁出。
叶蓁蓁在旁瞧见,就从怀里掏了块手帕递过去。
因为原身以前坐着的时候都会留口水的缘故,所以叶细妹就特地做了好些个手帕,好教原身随身携带着。虽然这些手帕都不是什么贵重的料子做的,只是一般的布料,但胜在浆洗的很干净。上面甚至还残留着淡淡的皂角香味。
许攸宁原本是个极爱干净的人,旁人的东西他是从来不会用的。但是这会儿叶蓁蓁递过这块手帕来,他还是想也没想的就接过去了。还立刻抬手就用这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擦过之后,抬起头目光平静的看着叶修文和虎子奶奶,身上有着与他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沉静和稳重。
叶修文和虎子奶奶这会儿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呢,目光直直的望着许攸宁。
虎子奶奶还好,上次才在许兴昌家里吃过喜酒,认得许攸宁,而叶修文常年不着家,就算在家也不怎么出门。但小孩儿嘛,长大了的模样跟小的时候多少都会有点变化,所有这会儿叶修文望着许攸宁一时都没能认出来。后来见许攸宁手里驻着棍子,许兴昌和叶细妹又赶过去跟他说话,拿轮椅扶着他坐下,这才反应过来这就是许兴昌那个捡来的,断了腿的便宜儿子。
忽然又一眼看到站在许攸宁身边的叶蓁蓁。穿一套茜红色的褂子和裤子,腰里挂着一只小葫芦。头上扎着丫髻,生的五官精致,小小年纪就已经很秀丽,不难想象等她长大了相貌会是如何的出众。
镇上勾栏瓦舍里的那些窑姐儿都是自小买进去调、教的,叶修文算是里面的常客,有些时候会特地叫老鸨将那些雏儿叫出来。或是坐在一旁弹唱刚学会的小曲儿,或是干脆陪他喝酒调笑,所以他这一双眼睛看女人还是很准的。
现在他就觉得,他自问这些年也算是看过好些雏儿的人了,可就叶蓁蓁的这个相貌,就他看过的那些雏儿,没有哪一个能比得上的。
当下就呆了一呆,问道:“这个小姑娘是哪家的?”
是龙塘村的?怎么他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
虎子奶奶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听到他的话,就说道:“族长,这就是细妹家捡来的那个傻子女儿。”
叶修文以前也听说过叶细妹家的傻子女儿,她小时候自己还见过她一两次。这才几年不见,怎么就出落得这样好一副模样了?而且看着双目清明,眉眼间满是灵气,哪里像个傻子?
目光忍不住的又想要去打量叶蓁蓁。结果被许攸宁给察觉到,将叶蓁蓁拉到他身后站着不说,还低声的叫她:“低头。”
叶蓁蓁乖巧的哦了一声,低下头去。
她也不喜欢叶修文看着她时的目光。感觉就像一匹饿了三天的狼看到一头小肥羊一般。
叶修文扑了个空,只能看到叶蓁蓁头上扎着的双丫髻和上面扎着的两根茜红色发带,压根看不到她的脸。又不好开口叫她抬起头来,只得失望的收回目光。
叶细妹心里原本就对虎子奶奶没好气。上次喜宴上一家子大闹就算了,这会儿还在这里帮着叶修文助纣为虐。
到现在她怎么还会看不出来,叶修文忽然要收回她和许兴昌名下的田地,那就是虎子奶奶在背后撺掇的。
说白了,虎子奶奶这就是想要她的田地呢。
就转过头看着虎子奶奶,狠狠的剜了她一眼,然后大声的说道:“我早说过,我家蓁蓁不是傻子。虎子奶奶,难道你听不懂人话?”
说着,又嘲讽的笑了一声:“也是,老畜生怎么能听得懂人话?”
“你骂谁老畜生?”
虎子奶奶一听这话就气了,伸手指着叶细妹就大声的质问着。
这个桥段叶蓁蓁熟啊,上辈子她没少在电视上看过。也见不得虎子奶奶刚刚欺负叶细妹,所以她立刻抬起头,接口大声的说道:“谁答应就骂谁呗。”
虎子奶奶为之语塞。
叶细妹听了,没忍住笑出声来。笑过之后还夸:“看我女儿多聪明。那些说你是傻子的人都说不过你,可见那才真的是个傻子。”
许兴昌和许攸宁都没想到叶蓁蓁反应这么快,两个人都转过头看她。
叶蓁蓁就觉得挺不好意思的,默默的低下了头。
偏生虎子奶奶还不肯安分,气的骂叶蓁蓁:“小畜生,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还是个小孩子,竟然敢骂长辈。你家里的大人都是怎么教你的?”
这个叶蓁蓁就很不同意了。要知道这世上还有为老不尊这四个字呢。不是你年纪大,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就有理,旁人都得让着你。
就又抬起头,故意的问:“小畜生骂谁?”
虎子奶奶哪里晓得叶蓁蓁在给她下套啊,下意识的就回答:“小畜生骂你。”
话说出来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叶细妹已经忍不出大声的笑了起来。连许兴昌和许攸宁也忍不住的莞尔。
叶蓁蓁没有笑。因为她觉得,骂人这件事,要是被骂的人自己都不知道旁人在骂她,那得多无趣啊。
于是就恍然大悟般的点了下头,然后看着虎子奶奶一本正经的说着:“哦,原来你不是老畜生,是个小畜生啊。”
☆、第33章 维护
叶蓁蓁都已经说的这么明显了,虎子奶奶要是还不明白那可真是个傻的了。
当下虎子奶奶只气的一张脸通红, 看着叶蓁蓁的眼神都仿似带了火。
“你这个小, ”
她原本是要骂叶蓁蓁小畜生的,但想起刚刚的事, 就生硬的转了口,骂,“你这个小贱、人!你家大人不晓得教你, 连个长幼尊卑都不知道,今儿就让我来好好的教教你。”
说着,颠着一双小脚就要扑过来打叶蓁蓁。
叶细妹能让她打到?立刻侧身挡住她的去路, 沉着脸骂:“我们两个今儿反正已经是撕破脸了, 我也不管你年纪大还是小, 是不是什么狗屁长辈,反正我就一句话,你要是敢动我家蓁蓁一根手指头,信不信我今儿就把你的一双手都给剁下来!”
许兴昌这时也站到了叶细妹身边,目光静默的看着虎子奶奶。
纵然他再是个淳厚的人, 但一家子被欺负到这个份上他也没法子忍了。
而且,叶细妹现在是他的妻子,叶蓁蓁是他的女儿,放着他一个大男人站在这里,还能让人欺负到他的妻女?
做人丈夫, 做人父亲的, 要是连自己的妻女都护不住, 那他还算个什么男人?
所以许兴昌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是虎子奶奶真的敢伤叶蓁蓁和叶细妹一下,就算拼着他的斯文不要,他也要跟她动手。
许攸宁这时也在轮椅上探身过来,一手握住叶蓁蓁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另一只手则握紧了手里的木棍。
刚刚他虽然被叶细妹和许兴昌扶到轮椅上坐下,但为免万一,他手里的木棍并没有扔掉,依然拿在手里,横卧在自己膝上。
叶蓁蓁明白他们三个人这样的举动都是在维护她,心里很感动,眼眶都忍不住的有些发热起来。
上辈子她不管是被弟弟欺负也好,还是被外人欺负也好,她父母从来没有维护过她一次不说,反倒每次都要责怪她。时间长了她自己也无所谓了。甚至有时候都觉得她在家里就是个多余的人,这世上也压根不会有人关心她。
但是现在,许兴昌,叶细妹,还有许攸宁,面对有人可能要对她不利的情况下,他们三个人都站在她面前,将她牢牢的护在身后。
叶蓁蓁嗓子发酸,说不出话来,只是反手紧紧的握住了许攸宁的手。
少年的手其实也算不上宽厚有力,手掌心里面甚至还有一层薄茧。但是现在,被这样的一只手握着,叶蓁蓁还是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安稳,以及踏实。
猛然间被叶蓁蓁紧紧的反握住手,许攸宁侧头看过来。就见小姑娘眼眶红红的,细看时,一双杏目中都仿似在闪着水光。
许攸宁只以为叶蓁蓁这是害怕了,就柔声的安慰她:“不要怕,我们在这里,不会让她打到你的。”
这是他的妹妹,他的家人。先前一路不辞辛苦的推着他,扶着他,刚刚不顾自己年幼害怕,也要开口声援叶细妹和许兴昌,他是肯定要好好的护着她,不会让任何人打她一下的。
“嗯。”
叶蓁蓁重重的点了下头。
她不怕。有这样维护她的一家人,从今往后她什么都不怕了。
那边情况又有变化。虎子爹已经从旁边的一间小屋里面找到绳子和鞭子回来了,一见自己的老娘正跟叶细妹和许兴昌对峙着。而且很显然他娘还处于劣势。连忙扔下手里拿着的东西大步的走过来,喝问叶细妹和许兴昌:“你们两个要做什么?”
虎子爹生的五大三粗的,很壮实。猛然间开口大声的说起话来,不说声如洪钟,震的人耳膜都痛,但那肯定也是不容小觑的。
不过叶细妹可不怕他!
她这个人真的火起来,谁都不怕。也谁都敢骂,谁都敢打。
就抬起头,目光很平静的看着虎子爹,说道:“你娘要打我女儿,你说我该不该拦着她?”
虎子爹看了一眼叶蓁蓁。
小姑娘看着纤细的很,似乎风吹吹都会倒一样。这样的小姑娘,谁忍心下得了手去打啊?
不过虎子爹晓得自己娘是个什么样的人。连自己的亲孙女儿都能狠得下心要扔掉,打一个八岁的小姑娘算什么事?
就轻声的说虎子奶奶:“娘,人家还是个小孩子,你怎么要打她?”
语气中很有些不赞同。
虎子奶奶一听肺都差点气炸了,转过头狠狠的瞪了虎子爹一眼。
好啊,自己的亲儿子,胳膊肘往外拐,竟然帮着外人说话不帮她!
就大声的嚷嚷着:“你这个白眼狼!你看人家是个小孩子,心疼她,可她刚刚骂你娘是小畜生呢!这样没有家教的孩子,我怎么就打不得了?打她那还是为她好,教育她,免得她以后出去乱骂人,被其他人打。”
“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会教,不劳你动手。”
这话是许兴昌说的。他也是实在气的狠了,不然按照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压根不可能用言语顶撞一个头发都已经花白的老人。
可是他以前也确实没有见过像虎子奶奶这样蛮不讲理,胡搅蛮缠的老人。
“你女儿?”虎子奶奶闻言就语气很嘲讽的笑话他,“当年你自己捡了个儿子回来养,喜当爹就算了,现在一把年纪了,半路成了个亲,也把个人家不晓得在哪里捡来的女儿当自己的女儿。你老子再不济,好歹还生了个你这个儿子,可到了你这一代,你们许家可就要”
她幸灾乐祸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猛的听到好几下拍桌子的重声响:“行了,行了,你们还吵吵个没完了!吵的我头痛。”
是叶修文拍的桌子。
他原本只是想要给许兴昌气受,看他不痛快。而依照他对许兴昌的了解,觉得这个老实人就算受了再多的气,肯定也都是埋在心里,面上不会表现出来。但哪晓得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许兴昌竟然还晓得生气骂人了!而且看他那个样子,虎子奶奶再蛮不讲理下去,搞不好许兴昌还会动手!
虎子奶奶也是,嗓门又尖又利,叫起来就跟几百只鸭子同时在他耳边吵闹一样。叶细妹的声音当然也不容小觑。再加上虎子爹和许兴昌,叶修文只觉得自己的头都被他们吵的要炸开了。忍无可忍之下,这才拍桌子叫他们几个都住嘴。
许攸宁没有说话,只冷眼旁观着屋里的事。
他现在年纪还不大,可屋里都是大人,没有他插嘴说话的余地。不过只要他在关键时刻说一句关键的话,就足可以扭转时局了。
既然叶修文都已经发脾气了,虎子奶奶自然不敢再高声。
但她肯定不想就这样放过叶细妹,就问叶修文:“族长,叶细妹的这顿鞭子,还打不打?”
叶修文还没有回答,许兴昌就已经先说道:“我儿子方才已经说过,细妹既然已经是我的妻子,那她就不再是龙塘村的媳妇。怎么还能用龙塘村的族规来约束她?天下间没有这个道理。”
言语中甚是维护叶细妹。
虎子奶奶自然不忿,大声的叫起来:“怎么就约束她不得了?就算她嫁给了你,可只要她还在我们龙塘村住着,那她就得归我们族长管。我们族长说她做错了事,要打她,那她就得受着。”
叶细妹也不是个好糊弄的,闻言立刻说道:“既如此说,那我名下的田地就不该还给村里。总没得个要我交出名下田地的时候说我已经嫁了外姓,不是你们龙塘村的人,轮到要管我了,打我了,就说我还在这里住着,要归族长管的道理?就算说到天边,那也没这个理。”
被他们夫妻两个这么一怼,虎子奶奶傻眼了,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只急的伸手狠狠的推了站在身边的儿子一把,骂他:“他们两个人围着你娘骂,你倒是吱一声啊。难道你这个做儿子的,要干站在一旁看别人骂你娘?”
虎子爹为难的看了她一眼。
他也想帮忙啊。可关键是,一来他原本就是个嘴笨的人,二来,他觉得许兴昌和叶细妹这话说得没错,很在理的啊。他要怎么反驳?
虎子奶奶见他不做声,只气的都想拧他了。
儿子指望不上,看来还得自己亲自下阵。
正开口要骂,就见叶修文又伸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然后猛的从椅中站了起来,伸手指着他们几个就骂道:“我刚刚说的话你们几个没有听见?都当我放屁呢是?叫你们别吵,别吵,还要吵。再吵吵,每个人都绑起来抽一顿鞭子。”
真是,脑瓜壳子都要裂开了,他们几个还在这里吵吵!
虎子奶奶心里还是怕叶修文的,见他真的生了气,只得噤声不语。
至于许兴昌和叶细妹,今儿他们两个过来原本就不是来吵架的。这不也是被虎子奶奶给逼的,才跟她吵了起来。现在虎子奶奶不做声,他们两个也就没有做声。
叶修文见屋子里的人都安静了,就觉得他们都是被自己给震慑住了,心里很满意。
背着双手一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一边目光扫视着他们几个,嘴里还洋洋得意的在说着:“早这样明白事多好,也省得我刚刚拍了两次桌子。告诉你们,我是这龙塘村的族长,甭管你们乐意不乐意,只要你们还住在这里,那就得听我的。我说要打谁,那就打谁,你们都得乖乖的受着”
一语未了,忽然听到外面有道威严的声音在问:“你要打谁?”
☆、第34章 公正
叶蓁蓁听这声音挺威严的,就回头望过去。
就看到有个人正从院门外走进来。
穿一件檀色寿字团花纹的长袍, 外面罩一件灰蓝色的半臂。约莫六十多岁的年纪, 身子骨看着好像不大好,面色干枯发黄。手里驻着一根拐杖。
他后面还跟着两个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年纪, 一个应该不到三十岁。
叶蓁蓁不认得这三个人,其他的人却都知道。
走在前面的这个老者名叫叶永元,是目前整个龙塘村里面辈分最高的人。同时也是前任老族长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现任族长叶修文的亲叔叔。还是这龙塘村的房长。
而紧跟在他身后的那两个人,年纪大些的那个名叫叶德业,是这龙塘村的柱首。原是协助族长处理村子里的一些事的, 但因为叶修文这些年其实也就只是挂了个族长的名头, 常年住在镇子里骄奢淫逸不回来, 所以村子里的一应大小事相当于都是他和叶永远在管着了。
至于年轻些的那个,名叫叶修和,是叶永元的儿子,也就是叶修文的堂弟。
三个人进得屋来,叶修文就算再混账, 也只得迎过来,笑着问:“叔,您怎么过来了?”
叶永元看着他没说话。
叶修文请他坐,他也没有说话,径直在最上面左手边的椅中坐下。
叶德业和叶修和上前, 一个叫了一声族长, 一个叫了一声大哥, 叶修文都没有说话,只对他们两个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就算是应答了。
叶永元在椅中坐好,将手里驻着的拐杖靠在身上,就开口问叶修文:“你刚刚说要打谁?”
叶修文听了,就回手指着叶细妹漫不经心的回答:“就是她。叔,您不知道,这个人就是个泼妇。刚刚她竟然敢顶撞我。还在我家里大闹,不把她打一顿,以后村民都有样学样,那我这个族长在村子里面还有什么威信?”
叶细妹一听,立刻就要开口解释,不过叶永元已经抬手对她做了个手势,她也只得闭嘴了。
叶永元为人公正,在村子里面威望还是很高的,整个龙塘村的人都不敢不尊敬他。
“刚刚的事我都已经听说了,而且刚刚我也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将你们说的话都听在了耳中。”
叶永元收回目光,看着叶修文,语气渐渐的沉了下来,“你是族长,手里有族权,管着这个龙塘村里面大小的事不假,但也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哦,还你想打谁就能打谁,不服也只能受着?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就是皇帝都不会说这样的话,你倒敢说?你爹在的时候就是这么教你的?”
说到后来,声音越发的严厉起来。
叶修文小的时候虽然心里也怵这个叔叔。跟他老子一样,镇日板着一张脸,看到他的时候也多在呵斥他不长进。但是现在他已经长大了,叶永元也老了。而且他还是族长,何必要再怕?
就顶撞着:“我是族长,有人顶撞我,在我家里闹事,我还惩罚不得了?要真是这样,那我做这个族长还有什么意思?就算我爹还在,看到有人这样闹事,他能不生气,能不请祖宗家法?”
叶永元被他这蛮不讲理的话给气的咳嗽了起来。站在他身边的叶修和见状,赶忙上前替他顺背,又倒了一碗茶水给他喝。
叶永元就着他的手喝了一碗茶水,将嗓子里面的那股子咳意给压了下去,这才抬头望着叶修文,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你爹他压根就做不出你今日做的这事,也说不出你今日说的这些话来。他做族长的时候,处事凭的就是公正二字,放眼这整个龙塘村里的人,有谁不服?压根就没有人会来他家里闹。”
“我处事怎么不公正了?”
叶修文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从小他就被自己老子管着,骂着,现在老子死了,他才快活逍遥了几年,叶永元就要来教育他。
就算是他亲叔叔不错,但好歹那也隔着一层呢!
而且都老成这样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咽气,两腿一蹬去找阎王爷报道了,还要在这里教训他!
就气呼呼的说着:“我觉得我处事公正的很。她,”
伸手指了指叶细妹,问叶永元:“她生在我们龙塘村,以前嫁的也是我们龙塘村的人,她名下自然该有一份田地,但她现在既然已经改嫁了许兴昌。许兴昌姓许,不姓叶,不算我们龙塘村的村民?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叶细妹现在只能算得上是许叶氏,她名下的那份田地是不是该收回?”
又伸手指了指虎子奶奶:“她孙女儿出生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可就因为村子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田地了,到现在她孙女儿的名下还没有田地。我将叶细妹名下的田地收回来给她的孙女儿,难道不应该?”
“应该。”叶永元点了点头,“你这个做的对,我没有说你这个事做得不公正。”
“那你刚刚怎么说我处事不公正?”叶修文声音提高,“还一进来就把我爹抬出来压我。”
叶修和有些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大哥,你也知道我爹身子骨不好,你别这样大声跟他说话。”
叶永元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然后对叶修文说道:“关于叶细妹的这件事,你这样处理,谁都没有话说。”
转过头问叶细妹和许兴昌:“你们两个人有没有什么话说?”
叶细妹目光看向许兴昌,示意他来回答。
不比以前她是个寡妇,什么事都只能自己出头,现在她已经嫁给了许兴昌,在她心里许兴昌就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她的男人,在外人面前她就得给她男人面子,不能什么事都自己抢着出头。
许兴昌摇了摇头,回答:“我们两个都没有话说。刚刚我们也对族长说过,我们两个情愿立刻就让出细妹名下的那份田地给虎子奶奶的孙女儿。”
叶永元对他点了点头,收回目光看着叶修文。
“你看,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你要是处事公正的话,大家都不会有话说。”
叶修文听了,正要开口说话,叶永元就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然后自己继续说了下去:“但是你要收回许兴昌名下的那份田地,这件事你就处理的很不公正。你怎么还能怪别人闹?”
“这事我怎么处理的不公正了?”
叶修文闻言立马叫嚷起来:“许兴昌名下的那份田地,还是我爹在世的时候拨给他爹的。现在他爹都死了好多年了,其实我早就该收回来了。现在才想着要收回来,也是看在当年他爹做过我几年先生的份上,对他儿子格外开恩。难道这件事我还做差了?”
叶永元直觉他这话说的不对,但是仅从表面来看,这话他还确实挑不出什么错来。
是啊,当年老族长在的时候确实是说将那份田地特地拨给许父用的,现在许父既然已经死了,叶修文要收回那份田地,好像确实没有什么错
叶永元眉头皱了起来。
这时就听到一道泠泠如山间泉水的声音不徐不疾的响起:“当年老族长拨给我祖父那份田地的时候曾说过,只要我祖父往后愿意扎根在这龙塘村,那这份田地子孙后代都可以拥有,村里绝对不会收回。现在我祖父虽然已经仙逝,但我父亲身为是祖父的亲生儿子,那份田地理应归在我父亲名下。岂可因为我祖父仙逝,就要将那份田地收回的道理?”
叶永元抬眼望过去,见说这番话的是个少年。穿一件半旧的青色直裰,眉眼间一片沉静,坐在轮椅上腰背挺的笔直。
叶永元以前没事的时候喜欢满村子的溜达,是这几年身子渐渐的不好起来才少出门。但他也认得这是许兴昌的儿子,名叫许攸宁。
当年许攸宁还小,在村学堂读书的时候,他有一次溜达过去,听到许兴昌在考较许攸宁,许攸宁小小年纪就对答如流,条理清晰,当时他还曾赞许的点头,想着这小孩往后肯定是个能成大事的。甚至还想着,当年那个风水先生说的,龙塘村这里往后会出个贵不可言的贵人的话指不定就是应在这个许攸宁身上,不想后来他竟然断了一条腿,残废了。
真当是可惜!
现在看许攸宁虽然还只是个少年,但身上气质沉稳宁静,所说出来的这番话也有理有据,逻辑严谨,只觉心里越发的可惜起他来。
原本该是个成大事的,只可惜天意弄人,偏偏让他断了一条腿。
许攸宁自打进屋之后虽然不怎么开口,只说了这两篇话,但很显然,他说的每一篇话都如同打蛇正好打在七寸上一样,都严严实实的推翻了叶修文说的话,牢牢的堵住了他的口。
只气的叶修文差点儿都要跳脚了。脖颈上的青筋一根根都梗了起来,眼望着许攸宁就骂道:“你一个身上毛都没有长全的小屁孩懂什么?我们大人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余地?你家大人都是怎么教你的?”
许攸宁面上丝毫不乱,淡淡的望了他一眼,神色从容淡定的说道:“甘罗八岁拜相,曹冲七岁称象,年纪小不代表什么都不懂。而且既有不平事,自然是人人都可说得。更何况我身为人子,眼见有人欺辱我的父母,我若依然置身事外一句话都不说,岂非不孝之极?”
又伸手指了指对面墙上挂着的那幅画和那幅对联,言语清晰的说道:“百善孝为先,这个道理族长应该比我更明白,更懂。不然族长也不会挂这样的一幅孝感动天的画,一幅这样的对联在这里。就不知道族长对于自己父亲曾经亲口说过的话,许下的承诺,是愿意遵守呢,还是要当众推翻?”
☆、第35章 推波
叶修文都气的差点爆了个粗口。
他妈的!许攸宁这哪里是在问他听不听他爹以前说过的话,分明就是在问他要不要孝顺。
他能不孝顺么?要知道龙塘村族规的头一条就是要对父母长辈孝顺。要是不孝顺, 都能直接乱棍打死, 以儆效尤!到时他这个族长还能当?
叶修文气的,目光如刀, 狠狠的剜了许攸宁一眼。
许攸宁丝毫不惧,眉眼间依然一片从容淡定。
叶永元这时抬手轻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然后说道:“我可真是老糊涂了, 看我这记性。”
埋怨完自己之后,他抬头看着叶修文说道:“难怪刚刚我总觉得你那话有哪里说的不对。先前我还没有想起这茬来,这孩子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你爹当年跟许老先生确实是这么说的, 我也在场, 可以证明这孩子说的话不假。所以呢, 这份田地不单单是给许老先生的,其实是给许家的。就算许老先生已经不在了,但是许先生也能拥有这份田地,你现在怎么能收回呢?”
但叶修文依然不愿意承认。要是承认了,不就相当于承认自己做事的确有失公正么?
而且他凭嘛要听这几个人说的话啊?他可是族长!在这龙塘村里他最大, 所有的人都该听他的!
就气道:“当年就是许兴昌都不知道在哪呢,更何况是这个小毛孩?他怎么能知道我爹当时到底说了什么话?现在他说的这话,算不得数。许兴昌名下的那份田地我依然要收回。”
虎子奶奶唯恐天下不乱,闻言也大声的附和着:“族长这说谁的对。就是当年我还小呢,都不知道老族长到底跟许老先生说的是些什么话, 他一个小孩子才多大, 能知道?这就是说出来诓你们呢。他说的, 不算数!我们要听族长的。”
叶细妹一听这话也要炸。往前走了一步正要说话,就被许兴昌握住胳膊拉了回来。
还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做声。
许兴昌相信叶永元,有他在这里,自然会给他们一个公道。而且,按照现在的这个局面来看,他们暂且确实不宜出面说话,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叶永元也没想到自己明明都已经出来作证,证明许攸宁所说的话不假,当年老族长就是这么对许老先生说的,但是叶修文竟然还会不相信。
自己可是他亲叔,还能骗他?
只气的先狠狠的瞪了虎子奶奶一眼。
早就知道这个老货是个人来疯,但没想到现在竟然敢当着他的面撺掇叶修文。这不就是明摆着在挑拨他们叔侄两个的关系?
然后才看向叶修文,下颌的一把胡须都气的在轻微的发着颤:“我是你亲叔,我还能骗你?我说的话你都不信?”
叶修文不看他,仰头看着墙壁上挂着的那幅对联,说道:“虽然你是我叔,但现在我才是这龙塘村的族长,龙塘村里的事就该我说了算。不能因为你是我叔,我就要听你的。”
叶永元给气的,拿过手边靠着的拐杖狠狠的跺了两下地面,厉声的说道:“现在不是要你听我的话,而是这件事的事实就是这样,我只是出来做个见证。难道你连你爹说过的话都不依?”
伸棍子指了指身后墙壁上挂着的那幅画和那幅对联,叶永元的声音都可以算得上是咆哮了:“那你还挂这样的一幅画和这样的一幅对联在这里做什么?给谁看的?你这就是对你爹不孝啊!”
“我没有对我爹不孝!”叶修文反驳。他想好了,反正他就是打定主意不承认他爹说过这句话,旁人对他也没有法子,“空口无凭,我不能凭着你们说的这几句话就不将许兴昌名下的田地收回。咱们村里的田地原本就不多,要是再有人生了孩子下来,村里都没有田地分给他们,这让他们怎么过活?而许兴昌姓许,只是一个外姓人,不算菜地,仅田地就给了他一亩半,村子里的人心里能舒服?会怎么看我这个做族长的?那我才算是处事不公正呢。”
说完,还语重心长的教育叶永元:“叔,我知道你心里敬重读书人,以前和许老先生私交也好,但再怎么样,你毕竟姓叶,还是咱们龙塘村的房长,你不能胳膊肘朝外拐,向着一个外姓人,不向着我们自己人啊。这样村民要是知道了,得多寒心呐。”
虎子奶奶原本还想要附和一两声,但想起刚刚叶永元瞪她的那一眼,到嘴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只转过头,看叶永元会怎么回答。
哪晓得叶永元最近两年身体原本就每况愈下,今儿也是那个村民火急火燎的冲到他们家添油加醋的说了这件事,他觉得叶修文这样做确实闹的太不堪了,传出去对他的名声不好听,这才过来了。但是没想到叶修文将他的一片好心都当做驴肝肺不说,最后竟然还倒打一耙,说他向着外姓人,不向着自己人。
叶永元气的一口气梗在胸口出不来,一张脸都憋的青紫了起来,喉间的呼吸也粗重起来。
叶修和和那位名叫叶德业的柱首见状,两个人连忙赶上前来。一个忙着伸手替他抚胸顺气,另外一个则忙倒了一杯水来递到叶永元嘴边喂给他喝。
等到叶永元顺过气来,叶修和心中气不忿,转过头说叶修文:“大哥,你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爹这次过来,其实是为了你好。若今儿真让你将许先生名下的田地收回来,你这不就相当于在撵许先生离开这里?当年大伯父可是诚心诚意的请了许老先生到咱们龙塘村来的,还特地拨了田地给他,就是为了让他能安心在咱们村学堂里面教书。你倒好,到你这里就要开始撵人,这话传出去好听?旁人都要说你不敬重读书人哩。而且当年的那个风水先生说了,咱们村子里会出个了不得的贵人,很可能就会为官做宰。你现在若是将许先生给撵走了,咱们村子里的娃娃们念书谁来教?若是这些娃娃里面原本有个往后能有大出息的,被你这样一搅合,出息不了,你这就是毁了我们龙塘村往后的兴旺呐。”
“修和这话说的很对。”叶德业点了点头,也开口附和着,“许先生绝对不能走。他名下的田地,也不能动。”
还说叶修文:“修文呐,我痴长你十几岁,论起辈分来你也要叫我一声叔,我现在倚老卖老说你几句,哪怕你不爱听,那我少不得也要说。”
伸手指了指墙壁上挂的那幅画和那幅对联,说道:“咱们族规第一条是什么?那就是一个孝字。当年你爹跟许老先生许诺给他许家一份田地,只要他愿意在咱们龙塘村安家,这份田地可以子孙代代相传的时候你确实还没有出生,没有亲耳听到这话,但是现在你叔父亲自过来对你说明了这件事,你却不信。还要倒打一耙,将你叔父气成这个模样。都说叔父叔父,既是叔,也是父,难道你就不要孝顺他?还是你觉得你把他气成这个样子算孝顺?”
见叶修文要说话,他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然后继续说了下去:“再来,咱们族规第二条是什么?族长乃一族之长,掌着祖宗家法,可以行使族权。村里的大小事确实都该交由你来决断,旁人不得有异议。但是相应的,族长也该勤勉,该公正,该修身,该律己,该事事亲为。但你看看你这些年都是怎么做的?打量我们不知道,你在镇上买了房子,包了个窑姐儿,日日花天酒地的。一年到头你有多长时间在村里?甚至连今年你父母的忌日你都没有回来。平常村子里的事,也都是我和你叔父两个人在筹办。我便罢了,一把老骨头还能勉强经得起,可你叔父这都一把年纪了,身子不好,也硬撑着处理村里的大小事。你自己想想你自己,像不像个做族长该有的样子?现在倒在这里摆族长的威风!天下间没有这样的说法。”
“天下间没有这样的说法,那有什么样的说法?”
叶修文见一个两个的都指责他,只气的在原地暴跳如雷,发狠说道,“你们这样说我,怎么,是想要夺我族长的位子不成?我告诉你们,就算我们大家都同姓叶,但族长世世代代都是由我家这一脉的长房长子继承,你们就算心里再不服气,那也要憋着。”
这下连叶德业也生气了。颤着手指指着叶修文就骂道:“你这个人,别人说的好话你都听不出来?我们都是你的长辈,为你好,说你几句还说不得了?”
“说不得。”叶修文梗着脖子,“我是族长。整个龙塘村都由我说了算,只有我说你们的份,绝对没有你们任何人说我的份。哪怕你们是我的叔父,是我的长辈,那也不能说我。”
甚至还举例说道:“在朝廷里,做叔父,做长辈的都要跪着皇帝侄儿。甚至惹得皇帝侄儿不高兴了,皇帝侄儿发起狠来,打自己的叔父,长辈,甚或就是杀了,旁人也都不敢说话。”
这句话若细论起来可就大不敬之极了。而且,也未免自视甚高,竟然将自己比成了皇帝。
在场的众人都有些惊呆了,因为实在不相信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蠢货!
一片寂静中,就听到许攸宁不徐不疾的清润声音在说道:“族长这番话的意思,岂不是若他日你要打自己的叔父,打自己的长辈,那也是理所应当,旁人也都不得说话?可龙塘村的族规头一条就是要孝。族长这般做,岂非就是在公然违反族规?”
☆、第36章 定局
公然违反族规,而且还是族规的第一条会是什么下场?乱棍打死, 或是沉塘都不为过。
最重要的是, 视族规为无物的人,还配当族长?
先前出去的两个村民分别请了叶永元和叶德业过来之后, 还添油加醋的将这些事告诉了其他的村民,于是这会儿外面的院子里面已经很围了些村民。
听到叶修文刚刚说的那番可称之为大逆不道的话,大家也都惊呆了。
待反应过来, 就听到人群里面有个男人的声音在说道:“这话可千万说不得的呀。要是传了出去,我们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要跟着遭殃的呀。”
竟然敢将自己比皇上,这得是多大的胆子。关键是, 要是真的被好事的人传出去这个话, 再被有心的人一合计, 指不定他们全村的人真的都要跟着遭殃。
叶修文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颐指气使惯了的人。他也确实觉得在龙塘村这个地面上大家都得听他的,他就是这里的皇帝,容不得任何人质疑他。
所以听到这句话之后,他立刻就转过身, 伸手指着外面围观的人群喝问道:“是谁,刚刚那句话是谁说的?给我站出来!”
就有个人从人群里面站了出来。年纪应该也有个七十多岁了,穿一件鸦青色的褂子,满头白发。身旁站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在扶着他胳膊。
叶德业忙走过去,问:“爹, 您怎么过来了?”
又瞪了那小孩一样:“我不是说过了, 让你陪着太爷爷在家里, 你怎么还扶着他出来了?”
那小孩儿是叶德业的孙子,被他这样一瞪,只吓的直往那个老人的身后躲。一边还弱弱的为自己辩解着:“是太爷爷他自己非要来的,我,我劝不住。”
这老人名叫叶兴平,是叶德业的父亲。他心疼自己的曾孙儿,忙将他护在怀里。反倒说起叶德业来:“虽然我是老了,腿脚也不好了,但也不见得出来走两步就会死。一天到晚的让我在家里,我就不能出来透透气?”
叶永元这时也看到他了,忙叫叶修和过去请他到屋里来坐,一面跟他寒暄:“许久未见,您老身子还康健啊?”
论起辈分来,叶永元还要叫叶兴平一声叔呢。
叶兴平摆了摆手,笑着回答:“我老啰,不中用啦,不晓得阎王爷哪一天就会过来收我回去。腿脚也不好,走五步倒要歇三步,这不,我这儿子平常就不让我出门,只让我在家待着。我也有好些时候没看到你啦。这也是刚刚听说族长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才带着曾孙儿出来瞧瞧热闹。哪晓得一过来刚说了句话,倒要被族长喝骂。”
说着,转头看叶修文,笑道:“族长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这话听着就很嘲讽了,叶修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鼻中重重的哼了一声,没说话。
叶蓁蓁已经有点懵了,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一开始只是围绕着要不要将许兴昌名下的田地收回去的事,但是现在,好像重点已经不是这件事了。
很显然,屋里的这几个人现在都对叶修文很不满意。
再往前想了想,刚刚许攸宁说的那句话
叶蓁蓁偏过头看许攸宁。少年侧脸线条干净流畅之极,鼻梁高挺,怎么看都该是个极温雅的人。但是细想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分明就是在推波助澜和挑拨离间。
难道他的言下之意,不是叶修文不配做这个族长?鼓动屋里的众人废掉叶修文,找其他人取而代之?
许攸宁其实就是那个意思。自打进了这屋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废话,都看准时机,说在了最关键的点上。
不过他没有想到叶蓁蓁会猜到他的意思。在他的心里,叶蓁蓁还只是个才八岁大的孩子,不懂什么事,需要他这个做兄长的保护。
但他也察觉到叶蓁蓁现在在看他,可也只以为她在害怕。
还是个小女孩嘛,忽然看到院子里有这么多人。而且刚刚的场面确实很混乱,大家说话的声音也都很大,她受到惊吓,觉得害怕是很正常的事。
因为先前虎子奶奶要冲过来打叶蓁蓁的事,许攸宁为了让她不害怕,就握住了她的手。后来两个人精神都在高度的关注着屋子里众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许攸宁没有松开叶蓁蓁的手,叶蓁蓁也忘记了要挣脱,于是这会儿许攸宁的右手还在握着叶蓁蓁的左手。
现在察觉到叶蓁蓁在看他,许攸宁偏过头,果然正好对上叶蓁蓁在望着他的目光。
就浅浅的对她笑了一笑,右手食指微微抬起,轻轻在她的左手背上拍了两下,安抚她:“别怕。我们很快就会回家了。”
叶蓁蓁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哦了一声。
看他这个样子,分明就是胜券在握。她的这个继兄,感觉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啊。
叶兴平已经在八仙桌旁的椅中坐了下来。因为这屋里他辈分最大,叶永元还特地将他让到左手边的那张椅中坐了,自己则坐到下边的一张椅中作陪。
叶兴平坐下之后就看着叶修文说道:“我今儿来呢,也是想要做个证明。这当年啊,许老先生被你爹请到咱们村里来做先生的时候,我忝居柱首,你老叔呢,也还是房长。当时是我们三个一块儿去迎接许老先生的。村学堂正式开学的那日,池塘东边厦屋墙壁上挂着孔老夫子的画像,咱们村子里的男人和男娃娃们都过去跪拜了。供奉孔老夫子的那三炷香还是我给点燃的呢。娃娃们也都跪拜了许老先生。那个时候村子里面哪一个人不尊敬许老先生?后来他决意在咱们龙塘村安家落户,我们三个都很高兴。关于给许老先生那份田地的事,你爹也和我们两个商议过,确实是给他许家的。但凡是他许家的子孙后代,都能拥有这份田地。所以你现在说要收回许先生名下的田地,这件事是不对的。你老叔特地过来做个见证,你还不信。那我呢,按照辈分,你还要叫我一声大爷?我现在也来做这个证明,你信不信?”
叶修文气鼓鼓的瞪着叶兴平。叶兴平也不怕他瞪,一脸平静的跟他对视着。
最后叶修文也只得败下阵来,一屁股坐到旁边的一张椅中,气道:“我信。不收回他许兴昌名下的田地,这总行了?”
叶兴平点了点头。然后叫许兴昌。
许兴昌走上前两步,恭恭敬敬的对他施礼。
叶兴平叫他起来,不用多礼。然后说道:“你爹和老族长跟咱们是一辈人,现在他们走了,我们呢,也半只脚踏进棺材里了。这龙塘村的娃娃们,往后还要仰仗你多费心。这可是咱们龙塘村子孙万代的大事。你只管在这里安心的住着。你放心,当年老族长对你爹说的话,答应你爹的事,永远都算数。”
叶永元也在旁边附和着点头:“对,你只管放心的在这里住着。若有谁再敢说你是外姓人,要收回你名下的田地,你只管过来找我们。我们两个虽然老了,不怎么管事了,但说的话总还是有几分分量的。”
说完,又说道:“上次你成亲,亲自送了喜帖过来给我,我原是想要去的。但你也知道我这身子骨,人老啰,就没用了,所以就没能去成。你可别见怪啊。”
许兴昌心里感动,对他们两个人都深深的做了个揖。
随后他起身站起身体,说道:“父亲在世的时候经常对我说起老族长待他的恩情。若非老族长,他依然孤身漂泊在外,无地落根。只遗憾他在世的时候没能教导出一个村里的一个子弟来,心中深以为憾。临终遗命我,须得尽心尽意教授村里的学生,必得教导一个进士出来,方不辜负老族长当年待他的恩情。我,我也时刻将父亲的这句遗命记在心里。”
叶兴平和叶永元两个人听了也很感动,很是唏嘘了一番,对许兴昌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说完之后,就说道:“关于你名下田地的事,今儿就这样的定下了。你们一家子这就安心的回去罢,我们还要在这里说一些族里的事。”
许兴昌晓得他毕竟姓许,有关他们叶姓族里的事确实不是他该听的。就对叶兴平和叶永元两个人行了个礼,转过身招呼叶细妹等人离开。
有了许兴昌和叶细妹两个人帮忙,就算有门槛,台阶,那还是很容易的能将轮椅推下去的。而且到了外面也不用叶蓁蓁再推轮椅了,换许兴昌来推。
一家子走出几步,叶细妹心中好奇,就问许兴昌:“老柱首最后说要说族里的事,你猜他说的会是什么族里的事?”
许兴昌心里模模糊糊的有些猜测,但也不好说得,就只摇了摇头。
叶蓁蓁心里虽然也有所怀疑,但是不敢肯定。就问许攸宁:“哥哥,你猜他们说的会是什么事?”
她直觉许攸宁肯定会知道的。
但是许攸宁却没有回答她的这句问话,只笑了一笑,开口提醒她:“注意脚下。”
前面有个不算浅的坑,叶蓁蓁刚刚一直在想事,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若是一脚踩了进去了,虽然不至于崴到脚那样的眼中,但总还是会重心往前移,搞不好会摔倒。
现在得许攸宁提醒,叶蓁蓁往下看了一眼,然后抬脚轻轻巧巧的跃过了那个小坑。
许攸宁微笑。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虎子奶奶在后面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我说,细妹,刚刚族长说过了,这往后你名下的田和菜地可都归我家了。从现在起,你不能再去那两块田地了啊。”
☆、第37章 出气
叶细妹心里原本就对虎子奶奶很有气。先前还在叶修文家的时候,要不是许兴昌在前头拦着, 她早就扑过去跟虎子奶奶打架了。
现在好不容易她心里的气消了一点, 哪晓得虎子奶奶又过来拱火。这样叶细妹还能忍?
就猛的回过身,一双眼瞪得圆圆的, 看着虎子奶奶的眼神就如同要冒火一样。
虎子奶奶晓得她是个泼辣的,也见识过她的泼辣,猛然间被她这么一瞪, 而且好像随时都会扑过来一般,只吓的心里一跳,脚下不稳的就往后倒退了好几步。正好碰到跟在她身后走路的虎子爹。
虎子奶奶这才反应过来, 她儿子在这里呢。叶细妹再泼辣, 那也只是个女的, 能打得过她儿子?而且,就算叶细妹那边还有许兴昌等人,但许攸宁是个只能坐轮椅的残废,叶蓁蓁是个才八岁大的孩子。许兴昌虽然是个大人,但身子瞧着单薄清瘦的很, 跟个弱鸡仔一样,就算他们四个人全都加起来,她儿子一个人都能给对付了。
心里立刻就不怕了,腰背也挺直了,看着叶细妹就大着嗓门嚷嚷开来:“怎么, 刚刚族长亲口说过的话, 你们两口子也亲口答应下来的事, 这就不认了?还是读书的人呢。不都说读书的人最重承诺的吗?原来都是狗屁!”
最后两句话是看着许兴昌说的。晓得许兴昌是个老好人,就算冲他说什么话他都不会打人。只怕连骂人都不会。
这下子把叶细妹给气的,眼眶都红了。猛的伸手夺下了许攸宁手里还拿着的那根棍子,然后就要冲着虎子奶奶扑过去。
虎子奶奶也就是个色厉内荏,特没用的人。别看嘴上叫嚣的厉害,其实内里胆小如鼠。一见叶细妹手拿一根粗棍子,气势如虹的就要朝她扑过来,立马颠着一双小脚缩到了她儿子身后。还叫她儿子:“这个女人要打我哩。你在前头挡着。若她真的敢将她手里的棍子打下来,你也不用看她是个女人跟她客气,着实的给我好好的打她一顿,让她晓得晓得我们的厉害。不然还真以为我们一家人好欺负了。”
心里还记得上次喜宴上他们一家子被叶细妹赶走的仇。
许兴昌这时赶忙的拉住了叶细妹的胳膊,劝说她:“罢了,田地的事已成定局,你由得他们呈口舌之快便是,又何必生气?气坏了身子,反倒不值当。还是快随我回家去。”
叶蓁蓁也劝:“娘,你打不过虎子爹的,小心他反过来伤了你。”
叶细妹明晓得他们两个说的都有道理,也晓得他们两个说这话都是为她好,但她就是觉得心里憋屈。胸口好像有一股子气,不停的燎烧着她的心脏,她要是不能将这股子气发泄出来,她就难受。
许攸宁明白她心里的感受,就叫她:“娘,你附耳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叶细妹恶狠狠的瞪了虎子奶奶一眼,然后走到许攸宁身边,弯腰凑近他。
许攸宁悄声的对她说了两句话,就见叶细妹脸上立刻有喜色。随即扔下手里拿着的棍子,冲路边一户人家就叫着:“玉珍姐,你在家不?”
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应答声:“在呢。是谁呀?”
话音才落,走出来一个和叶细妹年纪相仿的妇人。穿一件豆青色的褂子,腰里系了条藏蓝色的围裙。想必刚刚应该在洗碗,这会儿一双手还是湿漉漉的。
“哦,是细妹啊。”
这位名叫叶玉珍的农妇一边抄起围裙擦了擦手,一面笑着问,“你叫我有什么事?”
叶细妹已经朝着她走过去:“你家里的锄头借我用一下。再借我一根扁担,一对箩筐。”
叶玉珍和叶细妹从小是一块儿长大的,关系最好。叶细妹要借东西,她肯定会借。
麻利的将这些东西找寻出来交给叶细妹之后,她心里有疑问,就问:“这些东西你家里不是都有,怎么还过来跟我借?”
叶细妹笑:“我要去做一件大快人心的事,现在来不及回家去拿这些东西,就先找你借。回头还你啊。”
说着,拿了东西风风火火的就往回走。
叶玉珍心里更加奇怪起来,自言自语:“她这到底要去做什么事?还说大快人心?不行,我得跟着看看去。”
腰里系着的围裙都没来得及解下来,抬脚跟着叶细妹就走。
许兴昌和叶蓁蓁也不晓得叶细妹这是要干什么,两个人齐齐转过头看向许攸宁。许兴昌还问他:“你跟你娘说了什么话?”
怎么叶细妹看着忽然就这么兴奋起来了。
许攸宁唇角笑意浅露。不过叶蓁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他这笑容挺冷的,跟他平时对着人时的温和笑意一点儿都不一样。
“没说什么话。我就是想了个法子让娘出出气。”
许兴昌听了他这话,越发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不过见叶细妹已经走的有些远了,忙推着许攸宁跟上去。叶蓁蓁也连忙抬脚一路小跑着跟过去。
他们都怕叶细妹一激动之下做出什么傻事来呀。
许攸宁坐在轮椅上,还往后看了一眼虎子奶奶。
眉眼间哪里还有往日的半分温和淡然,凛冽如霜,只看得虎子奶奶心中陡然生寒。
不过她待要细看时,许攸宁已经回过头,没有再看她了。
虎子奶奶勉强定了定神,忽然瞧见叶细妹去的方向正是菜地那里,联想到刚刚叶细妹找叶玉珍借锄头的事,猛的一拍大腿,叫道:“不好。”
虎子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他娘忽然大惊失色,就问道:“娘,你怎么了?”
虎子奶奶哪里还顾得上跟他解释。急的伸了双手推他:“你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快,快,跟我去菜地。哎哟,我的茄子哟,我的豆角葫芦哟,还有我的那些个刚撒下去的菜种子哟。”
说着,也顾不上虎子爹了,颠着一双小脚就跌跌撞撞的去追叶细妹。
哪晓得叶细妹这会儿正在兴奋头上,脚下如同生了风一般,走得飞快。饶是虎子奶奶觉得自己已经走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但是等她赶到菜地的时候,还是看到叶细妹正在挥舞着锄头挖茄子苗。
虎子奶奶急得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叶细妹的胳膊,大声的质问着:“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怎么能挖我家地里的茄子苗?”
“你家地里的茄子苗?”
叶细妹停下手里挥舞的锄头。见虎子奶奶依然抓着她右胳膊不放,就猛的一用力将虎子奶奶的手甩开,然后也大声的说道,“族长是说了往后我名下的田和菜地都归你家,我也答应了不错,可是现在这田和菜地里长的菜还是我的?怎么着,我辛辛苦苦撒的种子,天天浇水施肥,长出来的这些菜,你也要啊?虎子奶奶,你还要不要脸?”
叶玉珍刚刚一路上也听叶细妹说了事情的原委,这会儿就开口为叶细妹鸣不平:“是啊,虎子奶奶。细妹名下的田和菜地往后都归你不错,但现在这些菜,哪怕就是这菜地里的一根草,那还都是细妹的。细妹想将它们都拔掉也好,都烧掉也好,你都管不着。总没有个田和菜地给你,菜也要种的好好的给你的道理?那你这可太赚啦。”
叶细妹不想再理会虎子奶奶,继续挥舞着锄头挖那些茄子苗,豆角苗,葫芦苗。前两天刚撒下去的青菜种子和芥菜种子也都重新翻出来,连着土撒的到处都是。
反正除了这块菜地,现在菜地上的所有东西她都不会留给虎子奶奶。
叶蓁蓁这才晓得刚刚许攸宁对叶细妹说的是什么话。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许攸宁说的这个做法,确实挺大快人心,也挺让人出气的。
就跳下埂子,帮着叶细妹将豆角苗和葫芦苗的架子推倒。然后弯腰摘上面的豆角和葫芦。
这些菜都可以带回家吃,干嘛不摘?留在这里也是便宜了别人。刚刚叶细妹借锄头的时候还另外借了箩筐,想必就是要用来装这些菜的。
许攸宁看着叶蓁蓁摘豆角。小小的身子,弯着腰,一根一根的摘着豆角,很专注。
他其实也想下去帮忙一块摘,但是可惜腿脚不便。
就转过头看许兴昌。
许兴昌这会儿也不晓得心里该是个什么感想。
一方面他觉得这件事不符合他以前学的孔孟之道,但是另一方面,看到叶细妹能出气,他心里其实也挺高兴的。
现在接触到许攸宁看他的目光,他明白许攸宁的意思。就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也走下埂子,走过去接过叶细妹手里的锄头。叶细妹就叶蓁蓁一起摘豆角葫芦和茄子这些。
虎子奶奶这会儿就盘腿坐在旁边的埂子上大哭。一边哭还一边叫:“哎哟,我的菜哟。你们这家子人没良心哟。长的好好儿的菜苗都要挖掉!这哪里是在挖菜苗,这就是在要我的命哦。”
叶玉珍就笑她:“虎子奶奶,你这话可就说差了。细妹一家人又没有惦记着别人的田地和别人田地上的东西,他们怎么就没良心了?这做贼的倒喊抓贼,我今儿还是头一次见呢。”
旁边也围了几个人。有跟叶细妹关系好的,这时候都笑起来,纷纷的话里话外的嘲讽虎子奶奶。
虎子爹见不是事。再留在这里那也是丢人啊。就沉着一张脸,走过去将虎子奶奶拉起来回家。
虎子奶奶一边走,一边还回头看菜地这里。见最后一架子豆角和葫芦也被许兴昌给推倒了,只觉得就在用刀剜她身上的肉一般。
☆、第38章 齐心
叶细妹一家子将菜地里面搭的菜架子都推倒,菜苗全都连根拔起, 连那些刚撒下去的菜种子也都连土挖出来扔掉, 这才将藤蔓和苗上所有的菜都摘下来装到箩筐里面挑了回来。
就连那些搭菜架子的竹竿子叶细妹都没留给虎子奶奶,一块儿带了回来。
到家都已经过了午饭的点了, 大家都觉得很饿。
这会儿若再打米烧饭,等饭烧熟还要过好长一会儿时间。于是叶细妹索性没有打米,舀了两三瓢面粉到盆里, 加水开始和起面来。
和好的面团光溜溜的。用擀面杖擀开成个又大又圆的薄饼,然后对折起来,拿菜刀切成细细的条。
这就是手擀面了。
许兴昌知道今儿叶细妹心里肯定会不舒坦, 所以就算叶细妹不让他帮忙, 他还是坐到灶膛间烧火。
待面条都切好了, 叶细妹又手脚麻利的将刚摘回来的豆角挑了一把嫩的切丁,里面的锅里放两勺子香油。待油热了,先放了几粒花椒进去,炸出了辣味来,再将切好的豆角放进去翻炒。
豆角出锅的时候外面锅里的水也烧开了, 就将切好的面条都放下去。里面的锅里再放油,拿了四颗鸡蛋过来煎荷包蛋。
等到荷包蛋煎好,面条也熟了。拿了四只大碗分别将面条捞进去,每只碗里再倒上一些炒好的豆角丁和一只荷包蛋做浇头,这就可以开吃了。
虽然没有辣椒, 但是这花椒在油里炸过之后还是有几分辛辣味的。荷包蛋也煎的正好, 金黄色的, 一口咬下去嘴里都要流下油来一般。
几个人也确实都饿了,当下都埋头吃面。而且每个人都将碗里的面吃完了。甚至连面汤都给喝完了。
叶细妹还担心他们三个人没有吃饱,问不然她再去弄点其他吃的来?
三个人都摇头,纷纷表示自己吃饱了。
叶细妹这才放下心来,起身收拾碗筷拿到厨房去洗。
洗碗的时候,许兴昌也进厨房来了。一开始没有说话,只沉默的站在一边看叶细妹洗碗。
叶细妹看他一眼,然后叫他:“你怎么还在家里,不去学堂?”
学堂上午下午都有课。一般许兴昌回来吃完午饭后就会去学堂的,但今儿却还没有走。
许兴昌回答:“我刚刚已经叫人去学堂跟那几个学生说了一声,今儿下午放假,不上学了。这会儿学堂里面也没有人,我就不过去了。”
叶细妹哦了一声,继续低头干活。将手里的一把筷子在水里用手掌心来回戳的哗啦啦的响。
而在这一片哗啦啦的响声里面,就听到许兴昌在说:“嫁给我,让你受委屈了。”
叶细妹停下洗筷子的动作,转过头看许兴昌,问:“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许兴昌低着头,不好意思看她。但心里还是愧疚的很:“你要不是嫁给我,你名下的那份田地就永远都是你的,旁人谁都夺不走。但现在,你连田地都没有了,今天还受了这么大的气,我,我,”
说到这里,许兴昌的声音里面满是自责:“都是我没用,连累了你。”
叶细妹不说话,目光看着他。
身上穿的蓝色直裰洗的都已经有些泛白了。身子也单薄,说话做事也确实挺迂腐的,不知道变通。要是搁以前,她跟这样的人说不上几句话肯定就会觉得无聊。
但是现在她竟然还嫁给了这样的人。而且嫁过来这段日子,心里甚至还觉得许兴昌挺好的,跟他在一起过日子心里很有安稳感。
可能是先前在叶修文家,叶修文说要将她捆起来打的时候,这个人立刻挡在她面前,将她牢牢的护在身后,说着要替她受罚的时候让她心里忽然就很踏实下来的。
就笑着说道:“嗐,这有什么?你名下的田地不都还在么?而且我也想过了,要那么多田地我也忙不过来啊。现在将我名下的田地给虎子奶奶他们一家也好。最起码虎子奶奶不会再将她的孙女儿扔掉,咱们这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不是。等年底你租出去的田和菜地都到期了,你就别再往外租了,咱们家自己种粮食种蔬菜。我算过了,就你的那块田和菜地,省着点,也够管我们一家子吃的了。再说你每年还有束脩不是。我年后还能再多养点几只鸡,多养只猪,往后都能换钱。所以啊,咱们往后的日子肯定差不了,你就别再跟我说什么我嫁给你委屈了我,你没用,连累了我之类的话。这些话我不爱听。”
许兴昌听了,就觉得心里暖和和的。随后抬起头来看她。
明明因为经常干农活,叶细妹脸上的皮肤不再白嫩光滑,相貌生的也普通,但是现在许兴昌这样看着,依然觉得她是世上最好看的女人。
就很用力的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
叶细妹笑了,正要再说话,忽然看到许攸宁和叶蓁蓁不晓得什么时候也过来了,两个人都在厨房门口。
显然他们两个人听到了刚刚叶细妹和许兴昌说的话,许攸宁这时候就从袖子里掏了一只钱袋出来,叫叶蓁蓁拿过去给叶细妹。
“这是今日叶爷爷过来拿走我雕好的那幅木雕画时给我的报酬。娘,我以后还会接着雕木雕。若实在接不到雕木雕的活,我就替庙里抄写经书。挣的钱都给你。咱们往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差。”
龙塘村东边有个不大不小的庙。旁边几个村子也就只有这一个庙,平常香火还挺好的。
有的时候大户人家要还愿,或是要散经祈福,这就需要大量的经书了。但旁边这几个村子里面识字的人并不多,所以抄写经书也能有一定的收入。
叶蓁蓁心想,一家子都能挣钱,不能就她一个人闲着啊。
上辈子她虽然读了不少书,能识字,但是她没练过毛笔字,这抄写经书暂且只怕是不行的。那她能做什么?
想来想去竟然想不到她能挣钱的营生。最后脑海中猛的灵光一现,就说道:“我能跟哥哥学雕木雕。等学会了,我也雕木雕挣钱。”
叶细妹和许兴昌听到她这略带孩子气的话都笑了起来。
许攸宁也笑,笑过之后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的头发很软,也很光滑,上好的绸子一般,摸上去很柔顺。
“你不要学木雕。家里也不用你挣钱,你玩儿你的就行。”
做木雕其实很累。要处理木头不说,雕的时候手上也要有很大的力气。若一个不小心,刻刀还会割到手。叶蓁蓁一个女孩子,还是不要学这个的好。
但叶蓁蓁一听就急了:“那我也不能整天玩儿啊。不行,我也得挣钱。”
大家都在辛苦挣钱,就她一个人玩儿,那她心里多过意不去啊。
“你还小,就算想挣钱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叶细妹笑着劝说叶蓁蓁。见她不怎么听,就又笑道:“那这样,我给你分派个活。这往后啊,你就负责给你哥推轮椅。你哥想去哪,你就推他去,行不?”
其实这也就是为了让叶蓁蓁觉得心里舒服,随口说一说的。哪晓得叶蓁蓁听了之后竟然很认真的想了一想,然后点了点头,说:“行。”
说完之后还说道:“还有,往后家里的地和院子都我来扫。”
这样她也算多少为这个家里做了一点贡献了。
众人听了都笑。笑完之后叶细妹拍板决定:“行。”
因为许兴昌租出去的菜地还没有到期,现在叶细妹名下的菜地也没有了,但是一大家子每天都要吃菜的呀,所以叶细妹当晚想了想,就跟许兴昌商量,要在院子里面开出几畦地来种菜。
许兴昌当然是点头同意。其实现在家里的事基本都由叶细妹说了算,他压根就不会反对。
叶细妹得了这话,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饭之后就拿锄头开始挖院子里面的地。
这院子还是挺大的。前面两边分别挖了两畦菜地出来,撒了青菜,芥菜,空心菜,萝卜,菠菜,苋菜这些种子下去。屋子两边和屋后的那点儿边角地方叶细妹也没有错过,见缝插针的撒了豌豆和蚕豆种子下去。
豌豆和蚕豆原本是该在农历八月就种下去的,好在现在还是九月上旬,天气也暖和,希望这时候种下去种子还能发芽。
外面的一圈竹篱笆叶细妹也想过了,等到开春了就撒几颗丝瓜种子下去。到时候丝瓜藤蔓正好能攀着这些竹篱笆长。等到长大了,开花了,一眼瞧着篱笆上都是绿的叶,黄的花,看着心情也能好不少。
等到将院子里的菜地都挖好,种子也都种好已经是两三天之后的事了。
这两三天里面叶细妹还将从地里挑回来的豆角,葫芦,茄子黄瓜之类的蔬菜该腌的腌了,该晒的晒了。家里还有冬瓜和南瓜,腊肉,她以前晒的一些菜干之类的,暂且倒不愁没菜吃。
而青菜,菠菜这些的种子长出来也很快,没几天就破土而出。施了肥下去,再过几天就长成了小菜秧。
这些小菜秧可以炒着吃,也可以烧汤。烧开的水里面撒一把洗干净的小菜秧或者菠菜下去,然后再在碗里敲两颗鸡蛋打散,蛋液倒到水里,放点盐,就可以盛出来了。
这样的汤很鲜,也甜,叶蓁蓁每次都能喝一大碗。
等到将头一茬的这批小菜秧都吃完,再洒了第二批青菜种子下去,长出来的小菜秧就该一颗颗的栽下去,等它们长成大的青菜再吃了。
而这时候也已经到了十月底十一月初了,萝卜也开始长成,能吃了。天气也日渐冷下来,农家要开始考虑过冬的事了。
☆、第39章 认字
叶蓁蓁一早儿起来就去了许攸宁屋里。
近来她想了一想,上辈子她念了那么多年的书总不能白念了呀。她得让旁人知道她识字, 这样往后她才能跟许攸宁一样抄写经书, 为家里挣钱。
但是原身以前毕竟是个傻子,而且乡下的女孩子们也基本不进村学堂读书, 她要是猛然的表现出来自己认得字,只怕就算叶细妹都会怀疑。
所以想了想,就去找许攸宁, 说她想认字,让他教她。
心里其实还有点忐忑,担心许攸宁会不教, 毕竟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村学堂里面的学生就没有一个是女的。而且也鲜少听说村里有女人识字。
好在许攸宁略一思索就答应了她。随后告知许兴昌这件事, 许兴昌也甚是同意,从学堂里面拿了一本《三字经》回来,叫许攸宁教她。
于是现在叶蓁蓁就手里拿了一本《三字经》在看,许攸宁则坐在案后提笔抄写经书。
天气渐冷,隔壁的叶爷爷他们能接到的活也少了起来, 自己父子两个人就能做完,也就没有多余的分给许攸宁做了。而许攸宁也果真叫叶蓁蓁推他去了村东头的那间庙里一趟,接了经书回来抄写。
不同于后代都是简体字,这本三字经上面的都是繁体字。不过好在好些简体字和繁体字笔画书写都是一样的,有些虽然不一样, 但连蒙带猜的叶蓁蓁也能知道个大概。真的碰到她猜不出来的, 叶蓁蓁就问许攸宁。
许攸宁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每每此时, 不但会温声的告诉她这个字怎么读,还会跟她解释这个字是什么含义。甚至还会触类旁通的讲到这个字用到其他地方的释义。
叶蓁蓁就觉得许攸宁要是做老师,那肯定会是很出色的一个老师。
而有这样的一个老师,她觉得她也许可以将自己‘识字’的计划提前。
毕竟她原本就认得这些字,但要装了不认得,慢慢的学会其实还是挺费力的一件事。而且为免许攸宁看出来她识字,她还得经常问他这个字怎么读,那个字是什么意思,挺麻烦的。
于是这会儿叶蓁蓁看许攸宁低头提笔抄写经书,写出来的字一个个都很肃穆,也很端正,她心里羡慕之余,就说道:“哥哥,我也想学写字。”
许攸宁闻言没有抬头,只笑道:“好。等我写完这一篇经文就教你。”
他心里喜欢这个妹妹,觉得她是个纯粹良善的人,但凡她想要做的事,他很少会拂她的意。
有一次叶荷花到他们家来串门,看到他们兄妹两个的相处,就曾笑着对叶细妹说,看他们两个比旁人家的亲兄妹还要亲。许攸宁当时听了也笑。
以前家里只有他和许兴昌,他从来不晓得有个妹妹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现在他知道了。
每次听到她娇娇软软的叫着他哥哥,看到她对他展颜一笑,就会觉得心里软和下来。而每次看到她不高兴了,蹙起眉头来的时候,就恨不能给她所有,只要她能再次高兴起来。
更何况只是教她写字而已。自然是她想如何就如何了。
叶蓁蓁听到许攸宁同意了也很高兴,就丢开手里拿着的《三字经》,乖巧的坐在一旁。也不吵闹,右手托腮,安安静静的看着许攸宁抄写经文。
许攸宁的手长的很好看。手指修长匀称,指甲盖也是窄长的,修剪的干干净净。仅看手,就会觉得他是个很温润的人。
而且虽然长在乡下,但叶蓁蓁总觉得许攸宁身上有一股子闲雅清贵的气质。也许是因为他这个人太沉静了,面对什么事的时候眉眼间永远都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
就比如现在,许攸宁只是低头提笔很安静的在写字,其他什么事都没有做,也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叶蓁蓁就觉得他是个贵公子。
可惜自己不会画画,要不然倒是可以将这幅场景画下来。不过也没有关系,许攸宁不是会画画嘛,还画的挺好的,以后可以叫他教自己。
叶蓁蓁脑子里正想着这些事,许攸宁已经将一篇经文抄完了,抬手将笔放到旁边的笔架上面。
这笔架是他自己做的。也没有多复杂,就是取了一截木头,雕成了个山字模样。是样式最简单的那种笔架。
见叶蓁蓁目光盯着这个笔架瞧,他就笑道:“等往后你学会写字了,我就雕一个兔子的笔架送你。”
叶蓁蓁是属兔的。而且在许攸宁的心里,觉得叶蓁蓁就跟只小兔子差不多。性格乖巧软萌,只想让人抱在怀里,伸手轻抚她身上洁白的毛发,或是抬手轻轻的捏一捏她长长的耳朵。
这么多时日相处下来,叶蓁蓁跟他已经很熟悉了,心里也确实将他当成自己的亲哥哥来看待,所以也不再跟以前一样,许攸宁送她什么东西她还觉得不好意思收。现在她甚至都敢和许攸宁提要求了:“我要桃木的。而且最好一对。好事成双嘛,一只兔子看着太孤单了。”
她在提这些要求的时候许攸宁一直在含笑看着她。
清晨的日光从窗子里面斜扫进来,落在她的头上,肩上。连她的眼眸中仿似也有日光轻洒进去,明亮灿然。
一双形状好看的纤眉也微微的上扬着,显得整个人都很生动活泼。
叶蓁蓁刚来到他们家的时候虽然也会叫他和许兴昌,但是许攸宁看得出来,叶蓁蓁其实还是局促的,对他们也很客套。性格也比较腼腆,能不说话的时候就尽量不说话,脸上也很少会有笑容。不过现在她已经变得爱笑了,跟他们的关系渐渐的亲近,人也变得活泼起来。有什么话也敢和他们说了。
许攸宁觉得这样很好。他很乐意有这样的一个小妹妹,也很愿意一直这样宠着她,看她每天高兴的模样。
所以面对叶蓁蓁提的这两点要求,他丝毫都没有异议,唇角带笑的点头答应:“好。”
叶蓁蓁也笑。眉眼弯弯的,看起来很可爱。
外面传来叶细妹的叫喊:“阿宁,蓁蓁,出来吃早饭。”
叶蓁蓁答应了一声,然后站起来推着许攸宁转过身往外走。
等到了堂屋,就见叶细妹正将一盘子清炒菠菜放到桌上,看到他们两个,就叫他们:“快过来吃饭。”
许兴昌原本已经在椅中坐了下来,这时也站起来帮着叶蓁蓁将许攸宁推到桌旁。
早饭是大米粥。因为萝卜已经长成,可以吃了,叶细妹还将两颗萝卜切成丝,加了点盐腌制一会儿。等萝卜里的水分要淅出来了,用手稍微攥干萝卜丝里的水分,再加面粉搅拌拍成饼,锅里放油,煎了一盘子金黄色的萝卜丝饼。
喝着煮的稀稠适中的粥,再吃上一块萝卜丝饼,叶蓁蓁觉得很满足。当然,也很饱。
等她吃完了一只萝卜丝饼,正伸筷子去盘子里夹第二只的时候,就听到叶细妹在跟许兴昌说话。
“早上我端着衣裳去池塘边洗的时候碰到玉珍了,她说她今儿要进镇买点东西。我寻摸着家里的棉花已经用完了,也要买些。这眼看着天气也要冷下来了,还想去镇上扯两块布给我和蓁蓁也一人做身棉衣,就跟玉珍说了,待会儿跟她一块儿去镇上。”
许兴昌连忙答应下来:“好,你去。多带点钱在身上,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别不舍得花钱。”
家里的一应收入,包括许兴昌挣的束脩也好,许攸宁雕木雕,抄写经书挣得的银钱也好,悉数都交给了叶细妹打理。叶细妹一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推辞来着,但被许兴昌和许攸宁坚持,说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他们挣得的钱不交给她给谁?
说的叶细妹最后也只得收下了。不过她不曾乱花过一个铜板,就是想要给家里买什么了,也必定要先和许兴昌商议。
叶细妹笑着点头:“你放心,我知道。”
她还是带了一份嫁妆过来的。而且现在许兴昌和许攸宁父子两个人都挣钱,家里的日子还是尽可过得去的。
叶蓁蓁这时一边咬萝卜丝饼一边在想事情。
穿越到这个异世这么长时间,她的活动空间一直在龙塘村。不,准确的说,是以许家为中心,旁边的这一块儿地方。龙塘村很大,好些地方她还没有去过。
原本她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听叶细妹说起进镇的事,她忽然就很有冲动也想进镇去看看。
上辈子她虽然是个好学生,乖乖巧巧的从来不惹事,也很少去很热闹的场地,但是她其实也不是个宅女,只要有空也会出去玩一玩。
就转头看叶细妹,说:“娘,我也想跟你进镇去看看。”
叶细妹拒绝:“这怎么行?你爹待会儿要去学堂里面教书,你再跟我去镇上,就让你哥一个人在家啊?娘不放心。”
又和声和气的劝说叶蓁蓁:“蓁蓁乖啊,你就在家里陪着你哥,娘给你带白糖糕吃。”
许攸宁腿脚不便,去哪都不方便,叶细妹当然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有叶蓁蓁在,许攸宁想去哪里叶蓁蓁还能推着他去。
叶蓁蓁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于是就点了点头:“好。我在家里陪哥哥。”
许攸宁就隔着桌坐在她对面,这会儿见着她乖巧点头的模样,只觉得一颗心都软和了下来。
听她刚刚说话,分明是很想要去镇里。乡下的小孩子,也确实难得进一次镇。这若是换了其他的小孩儿,一听大人说不让自己跟着去镇里,不定得哭闹个什么样。但是叶蓁蓁却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而她之所以会这般做,分明就是为了他。
☆、第40章 进镇
不忍见叶蓁蓁失望,许攸宁就笑着对叶细妹说道:“娘, 你就让蓁蓁跟着你一起去镇上。你放心, 我一个人在家一样能照看好自己。”
许兴昌也附和:“难得去镇上一次,你就带着蓁蓁过去看看也好。阿宁你可以放心。他大了, 可以照看好他自己。而且我中午也要回来,我烧饭给他吃。”
许兴昌也不晓得许攸宁的生辰是哪一天,反正捡到他的那天是农历十一月初十, 便将这日当做许攸宁的生辰。
而且当时看着许攸宁也才一岁多点,便将他当做一岁来算。这般说来,今儿就是许攸宁十六岁的生辰了。
叶细妹也是知道这一点, 所以才想着去镇上割两斤猪肉回来, 晚上好给许攸宁做点好吃的。
现在听许攸宁和许兴昌说的话, 她想了一想,就点了点头:“行。那我就带着蓁蓁一起去镇上。”
叶蓁蓁心里欢喜,笑的眉眼弯弯的对许兴昌三人道谢:“谢谢爹,谢谢哥哥,谢谢娘。”
三个人听了都笑了。
笑完之后叶细妹又对许兴昌和许攸宁说:“今儿的午饭我已经留下了, 也不用你们两个做。是瓦罐焖饭,已经放到灶膛里面了。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你们两个将瓦罐拿出来就行了。菜也有,不过是咸菜。你们爷儿两个中午就将就对付一顿,等晚上回来我再给你们做好吃的。”
天气一冷就是腌菜的好时机。烧开一大锅水,多多的放盐下去, 等到自然晾冷, 就可以将嫩生生的豆角, 水灵灵的萝卜放到坛子里,倒上冷却的盐水,再用几块光滑干净的石头压住。等到吃的时候就去腌菜坛子里面摸一把出来洗干净放到锅里炒一炒就成。
今儿早上叶细妹就摸了几只腌萝卜出来洗干净切成丁,加花椒一块儿炒了。现在就放在灶台上面。
之所以吃早饭的时候没有拿过来给大家吃,是因为她觉得刚炒好的腌萝卜反倒不好吃,须得等到放凉了,夹一筷子咬一口,酸酸的,脆脆的,又带着几分花椒的麻辣味,那才叫下饭呢。
虽然在叶细妹的眼中看来,中午这么吃一顿只能算是将就,但是在许兴昌和许攸宁看来,那已经很丰盛了。
要知道以前就他们爷儿两个过日子的时候,就这样的一盘腌萝卜能对付一两天呢。更不用说现在还有瓦罐焖饭。
他们已经吃过好几次叶细妹做的瓦罐焖饭了,两个人都很喜欢吃。也都觉得,今儿中午就算没有腌萝卜,只有瓦罐焖饭他们两个人都能吃好几碗。
当下两个人都答应下来。叶细妹就收拾了碗筷拿到厨房去洗。
叶蓁蓁则是忙着给桌上的茶壶里面放茶叶末,倒热水,拿茶碗。一块儿都送到了许攸宁的屋里去,就摆放在他的书案上。
这样待会儿许攸宁要是想喝水,伸手就能喝到,就不用转动轮椅到堂屋去。
许攸宁见她忙忙碌碌的跟只小蜜蜂似的,眼中不由的就浮上笑意。
看她将茶壶茶碗放到案上之后又不晓得想到了什么事,眉头蹙着,目光也只盯着茶壶瞧,就笑着和声的问她:“你在想什么?”
叶蓁蓁回答:“这壶里的茶水现在虽然是热的,但一会儿就会冷,那哥哥你不是要喝冷水?”
她上辈子有热水壶,茶瓶,保温杯,加热的杯垫,反正有很多办法能保持茶水一直是温热的,但是搁这时代可没有这些东西。
叶蓁蓁倒是晓得以前的人有用茶桶这样的东西来给茶壶里的水保温的,但是显然这里也没有。
就想着要做一个。反正许攸宁既然会木雕,最简单的木工活他应该也能做一点。到时将茶桶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告诉他,他肯定能照样做一个。
许攸宁不晓得她心里已经在想茶桶的事了,见她依然蹙着眉,只以为还在担心他待会喝的是冷茶水的事。
心中一暖,眼中的笑意越发的浓起来,声音也越发的柔和下来。
“没有关系,”他笑道,“现在也不是很冷。”
他说的是实话。江南这里三伏天过后还有秋老虎,依然要热一段时间。随后才天高气爽,算是真的进入秋季。然后一直要等到霜降左右天气才会慢慢的冷下来。
但真的等到天气冷下来也要到小寒大寒节气。也就是叶细妹口中经常说的,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
而现在还没有到冬至节气,一九都还没有到呢。
叶蓁蓁想想也是,就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要出屋。
却被许攸宁给叫住了。
叶蓁蓁以为他有什么事要自己做,连忙回过头看他。
就见许攸宁在袖子里面掏了一只小钱袋递过来,笑道:“这是前几日送抄写好的经书到庙里时庙里给的钱。我要给娘,娘一定要我自己留着。我留在身边也没用,现在给你。你到镇上看到有自己喜欢吃的糕点蜜饯,或是什么小玩意儿了,就拿这钱买。”
叶蓁蓁不肯接,推辞着:“我就是想跟娘到镇上去看看而已,我没有什么要买的。”
却被许攸宁握着她的手,将这只钱袋硬塞到了她的手中。一张俊脸还故意的绷了起来,说道:“这些钱你今天都要花完。若回来让我看到钱袋里面还有一文钱,我就会生气。”
叶蓁蓁跟许攸宁已经很熟悉,也很亲近了。知道许攸宁对她好,对着她的时候也都很温和,所以就算许攸宁这样说,她也一点儿都不在乎。
而且心里还在想着,就算你真的生气了我也不怕你。
不过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也没有再推辞,握住了手里的钱袋,哦了一声。
虽然不晓得钱袋里面有多少钱,但握在手里还是有些分量的。
她对这时代的物价不清楚,也不晓得这些钱能买到什么东西。不过这可是许攸宁抄写好几卷佛经才换来的钱,所以还是很珍而重之的放到了怀里。
其实这只钱袋上面有绳子,是可以系在腰带上面的。可是一来她的腰带上面已经挂了那只小葫芦了,二来若是将这钱袋挂到腰带上面,岂不就相当于明晃晃的在告诉别人我有钱?要是被不安好心的人看到了,说不定就会将钱袋给偷了或是抢了呢。所以还是放在怀里比较安心点。
许攸宁看她这样重视他给的这包钱,唇角不由的就往上弯了起来。
又一眼看到她褂子的一侧下摆上不晓得在哪里沾到了些许灰尘,就叫她近前来,伸手替她拂去了。
一边拂还一边温声的嘱咐她:“镇上人多,你不要一个人乱跑,要紧跟着娘。要是有陌生的人跟你说话,你不要理他们。就算是给你好吃的东西,你也不能接。想吃什么就自己买。”
话里话外的将叶蓁蓁当成了小孩儿一样。
不过叶蓁蓁还是很喜欢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的,就很乖巧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许攸宁又细细的叮嘱了她几句旁的事,这才笑着叫她:“好了,跟娘玩儿去。”
叶蓁蓁又点了点头,转过身走出屋。
走出屋两步忽然又回过身来,对许攸宁说:“哥哥,我回来给你带白糖糕吃啊。”
只差没说你在家乖乖的这句话了。
许攸宁掌不住,笑出声来。心里觉得这个小妹妹真的是可爱至极
等叶蓁蓁走到院子里,叶细妹已经洗好了碗筷,正从厨房里面走出来。
她一边伸手解腰上围着的围裙,一边叫叶蓁蓁:“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来。”
说着,走到卧房里面去,换了一身出门的衣裳。打开柜子拿了装钱的匣子出来,拿了些钱揣在身上。
许兴昌还叫她多带些钱,到镇上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买,不要舍不得花钱。
自打叶细妹嫁给他之后就没有给自己置办过什么东西,许兴昌心里经常觉得对不起她。若不是今天还要给学生上课,他都想要跟着一块儿去镇上,给叶细妹好好的置办两件新衣裳。
叶细妹笑着应了下来。也嘱咐了他几句话,这才出屋,叫了叶蓁蓁一起,两个人往叶玉珍家走。
等到了叶玉珍家,叶玉珍跟她丈夫都已经收拾好了,一见叶细妹和叶蓁蓁一块儿过来,叶玉珍就笑道:“今儿蓁蓁也去啊?”
叶细妹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叫叶蓁蓁:“快叫珍姨。”
又让叶蓁蓁管叶玉珍的丈夫叫叔。
叶蓁蓁都很听话的叫了。声音软软糯糯的,跟包了豆沙馅的汤圆一般。
只喜的叶玉珍立刻答应了一声。随后目光打量了她一打量,就跟叶细妹笑道:“才几日没见,怎么我看蓁蓁好像长高了不少?瞧这模样出落的也越发的好了,眉眼间也清明。”
又悄声的问叶细妹:“她那病,都好了?不会再复发了?”
叶细妹晓得她问的是叶蓁蓁傻病的事,就笑着回道:“自然都好了。而且我瞧着她比村里其他的孩子都要聪明呢。”
言语神态见甚是自豪。
叶玉珍听了也替她赶到高兴:“你这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若是你那继子腿再好起来,往后考了功名,做了官,你的福气到那时才显出来呢。”
叶细妹听了就笑。笑过之后就说道:“我跟他爹都说好了,现在多攒点钱,等年后开春天气暖和了,就叫他爹带他到城里去看看大夫。指不定就能遇到个高明的大夫,将他的腿给治好了呢。我也不指望他往后考上什么功名,做什么官,只要他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就比什么都好了。”
那他们一家子到那时候就都有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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