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怒
龙塘村识字的人原本就不多, 会写字的人就更少, 能写得一手好字的人那是基本没有。于是这时候就显出许兴昌和许攸宁的重要了。
因为过年得贴对联贴福字啊, 不然一点儿都不喜庆。这就得请许家父子帮忙了?
许兴昌是个老好人,以前但凡龙塘村里有人过来请他写对联他肯定都会写的, 从来没有推拒过。但是今年有叶细妹在,就给前来要写对联的人定了个规矩。
规矩就是, 想要让许兴昌和许攸宁写对联可以,笔咱家有, 但墨和红纸你们得自家备着?横不能咱家的人既受累, 笔墨纸张还得倒贴?
因为普通农人家里很少有备墨在家的, 以前多数都是买两张红纸送到许家来,许兴昌还得贴墨。遇到个别脸皮厚的,说家里穷啊, 一张红纸都买不起。但这过年家里大门口总得贴副对联, 门上总得贴两福字?就可怜兮兮的过来说上几句,许兴昌又是个心软的人,最后干脆连红纸也给他倒贴了。
所以今年但凡有上门请许家父子写对联的人, 一律叶细妹过去接待。
只带纸没带墨的,那回去买了墨再来。镇上找人代写代念书信还得给钱呢, 我这都没找你要钱,白给你写,只要你带墨来,还没理了?觉得没理那你找别人写去,我家不伺候。
至于说连红纸都没带, 上门哭穷的,叶细妹态度更强硬。你家穷也不是我们家造成的呀。再说咱们两家既不是亲也不是戚,平常你也从不来我家走动,怎么临到这时候就想到我家了?红纸不得要钱买呀?甭说咱家也没钱,就是有钱,我也不乐意给你买。
至于如小虎奶奶,叶桂枝这样的人,就算她们有脸过来求对联,叶细妹连门都不会给她们开。
一时龙塘村的人纷纷在背后说叶细妹忘本。也是龙塘村出去的人,怎么现在竟然不帮他们,还反过来对他们这么苛刻。
许兴昌还劝叶细妹,叫她算了。大家都在一个村子里面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要弄得这么僵?只是些墨而已,咱家有。
但叶细妹就是不乐意:“我这个人就这样,要是旁人对我好,甭说倒贴点墨,就是红纸,什么我都给他倒贴。但现在关键是,就算我给他们倒贴这些东西,他们背地里还不念我们的好,张口闭口就是我们是外乡人,杂姓,瞧不上咱们。行动提起来就好像咱们比他们矮一截,要看他们的脸色过日子一般。哦,他们都不念咱们的好了,咱们干吗还要对他们好?求他们不成?我这个人没别的好,就一点,自打生下来骨头就是硬的,半点不求人。”
许攸宁也在旁边接口:“娘说的对。连圣人都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们一味的退让,旁人只会认为我们软弱,心里也只会更加的看不起我们。我们虽然在这龙塘村里面住着,可那也是凭着我们自己的一双手,堂堂正正的过日子,并没有求任何人帮衬过我们一把。”
连叶蓁蓁也点头赞同:“娘和哥哥说的对。这人心换不来狗心,我们怎么对他们好,他们也不会念我们半点好,背后照样瞧不上我们,那我们干嘛还要对他们好?”
许兴昌:
这都三对一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听他们娘三个的话了。
不过龙塘村的村民虽然不满,但全村会写毛笔字的也就只有许家父子。到镇上去请人写,不说路远,还得给人家润笔费呢。叫许家父子写,好歹只用买点墨,不用给钱的?于是大家一商量,每家凑了点钱去叶玉珍家的杂货铺里买了一块最便宜的墨锭送了过去。
有个村民心里还不舒服,半开玩笑半埋怨的大声说道:“许秀才,这块墨锭写完咱们这些人家的对联应该还有得剩?你们两父子平常也喜欢写个字什么的,这剩下的墨锭咱们就不要了,白送你们父子两个了。就当犒劳你们给我们写对联辛苦了啊。”
许攸宁不喜欢热闹,这些人送红纸和墨锭过来他也没有出来,依然待在自己屋里看叶蓁蓁练字。现在听到这句话,他原本温和的目光立刻就冷了下来。
叶蓁蓁心里也不高兴。
这说的都叫什么话啊。合着白给你们写对联,你还觉得我们家占你便宜了?
就将手里的毛笔放到笔架上,然后从椅中起身站起,脚步轻轻的往屋外走。想看看到底是哪个良心被狗吃了的人在说这种话。
许攸宁随后也转动着轮椅的轮子跟了过来。
两个人一出门,就看到原本坐在旁边一张小竹椅上的叶细妹猛的起身站起来。也不说话,走过来拿起那块墨锭,扬手就往院子里面丢。
丢完之后就看着一屋子的人大声的说道:“这对联咱们家不写了,你们找别人写去。”
那个人显然没料到叶细妹会忽然来这么一出,整个人都呆住了,一时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只目光呆呆的望着叶细妹。
还是旁边的一个人比较有眼力见儿。一见叶细妹发火,立刻陪着笑脸说道:“嗐,这大过年的,你生什么气呢?咱们这也是诚心来请许先生给咱们写对联来了,我们”
一语未了,就被叶细妹很不客气的给打断了:“这对联我们可不敢写。写了还要说我们占你们便宜呢。”
说着就气愤起来:“什么好墨锭,才花了多少钱买的?都不晓得够不够写这些对联的,倒说什么剩下的白送我们家。我们家没墨锭?稀罕你这个?赶紧的,拿着这些东西走,找别人写去,我们家写不了。”
一边说,一边对着屋里的众人摆手,很明显就是在赶人了。
屋里好歹也有几个稍微明事理的人。最重要的是,这小年都过了,叫他们去哪里找人写对联去啊?
就有个人也赔笑说道:“他那一张嘴你还不知道?压根就没个把门的,说话也不过脑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他一般见识。”
另外有个人也忙接嘴说道:“他不懂事,不会说话,但咱们可是诚心实意的过来请许先生给我们写对联的。您不能因着他一个人嘴里喷粪,也殃及到咱们啊。不行你们不给他写不就完了?”
先前那个不会说话的人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叶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块墨锭我可也是出了钱了的,怎么就不该给我写?要是真不给我写,那大家就都别写。”
叫叶老三的这个人脾气也不好,龙塘村里面有名的暴躁。一听这话立刻就从椅子上蹿了起来,伸手指着那个人的鼻子就骂道:“叶毛狗,你自己不会说话,惹的细妹生气,怎么地,还要连累我们也受到牵连啊?我们又不像你嘴里不会说人话,只会喷粪。”
叶蓁蓁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怕被人听到,忙抬手捂住了嘴。
叶毛狗?这什么名字啊,也太好玩了儿?
而且她也认出来这个叫叶毛狗的人,就是叶细妹出嫁的那天,她跟着嫁妆先来许兴昌家,路上站那看热闹,大声的说她是傻子,许攸宁是瘸子,穿一件油浸浸,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褂子,长的尖嘴猴腮的那个男人。
原来他叫叶毛狗啊。这样一想,还挺形象的。
这般一想,叶蓁蓁忍不出的又笑出声来。
许攸宁就在她身边,听到了她的笑声,转头望过去。就见她虽然用右手捂着嘴,但面上还有笑容。尤其是一双黑亮的眸子,里面满是促狭的笑意。
忍不住唇角也微弯了起来。然后抬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示意她好好看戏,不要出声。
而就这么会儿功夫,叶老三和叶毛狗的骂架已经开始升级了。而且很显然,光对骂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了,两个人都已经开始动手打上架了。
旁边的人一见,赶紧各自上前拉架劝说。一时场面混乱成一团。
许攸宁反正乐得看他们狗咬狗,转动着车轮子往后,好给他们两个要打架的人多腾出点空间来,方便他们各自施展开自己的拳脚。忽然一眼看到叶蓁蓁还站在原地踮着脚尖往人群里面看热闹,担心待会有人会推搡到她,握着她的手就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来。
叶细妹这时气的。
妈的,在我家打架,打坏了东西你们赔啊?
就拿了把笤帚在手上,倒过笤帚柄,用力的在门框上哐哐哐的连敲了好几下,然后大喊:“要打架出去打,别在我家打。”
许兴昌也头痛。
这么多人围在他家他原本就已经觉得很不习惯了,现在竟然还有一言不合就在他家动手就打架的。
只觉得两边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在开始跳了。
一时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勇气,猛的就伸手重重的拍了两下桌面,然后吼叫出声:“都给我停下。”
在龙塘村所有人的印象里,许兴昌就是个特老实,连说话都轻声慢语的人,所以才敢在背后百般的嘲讽他,诋毁他。
但没想到老实人也有发怒的时候。而且很显然老实人发起怒来只会叫人更加的害怕。
因为以前大家都没见过啊。
于是等到许兴昌拍完桌子,吼完之后,打架的人不打了,劝架拉架的人不劝不拉了,大家齐齐的转过头看许兴昌,个个脸上都是一脸震惊的表情。
就连叶细妹,许攸宁和叶蓁蓁三个人也惊住了,望向许兴昌的目光都充满了不可置信。
叶蓁蓁心里更是想着,我这个一向老实敦厚的爹这是要雄起了?难道以前是我看错了他,他其实不是只温驯的绵羊,而是只睡着了的雄狮?
作者有话要说: 叶妈妈继续威武霸气,另外叶爹也威武霸气了一次哈哈哈哈。
☆、玩笑
叶蓁蓁原本以为许兴昌这是要雄起呢, 就一脸期待的望着他。
哪成想刚刚许兴昌其实是被吵的, 也被气的昏了头, 所以一时气急之下,才不管不顾的拍桌子, 吼了屋子里的所有人一句。
但拍完桌子,吼完之后, 眼见屋子里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且个个面上都是一脸震惊的表情, 屋子里面也落针可闻一般的安静, 他理智瞬间回笼, 拍桌子的那只手就有些轻微的发起颤来。
连带着胸腔里的那颗心也都有些轻微的发颤。
简直不敢相信刚刚他竟然会做出拍桌子,吼叫众人这样有辱斯文的事来。
但屋里的一众人哪里晓得他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每一个人都还没有从震惊里面回过神来。
叶细妹这时和叶蓁蓁是一样的心思, 只以为许兴昌这是要呵斥屋子里的这些人, 望着他的目光仿似都在闪着光。
不过许攸宁很了得许兴昌的为人,当下只不过浅浅一笑。
而面对屋里这些人的目光,许兴昌的心里越来越紧张。但很显然现在大家都在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于是他轻咳了一声,竭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发颤, 这才绷着一张脸,慢慢的说道:“你们都别吵了,也别打了。将墨锭捡回来,每家的红纸做好记号送到桌上来。三日之后过来取对联。”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你们放心, 但凡只要有多出来的,不管是墨锭还是红纸,也不管多出来多少,哪怕只有一个手指节长的墨锭,一片巴掌大的红纸,我都不会昧下,三日后都会交由你们带回去。”
叶细妹,叶蓁蓁:
原本以为他这是要雄狮暴起了,没想到最后还是答应要给这些人写对联。
叶蓁蓁无奈的扶额,叶细妹则是直接叫道:“他爹,你还要给他们写对联啊?”
就冲刚刚这些人敢在她家里打架这件事,叶细妹都想扛着扫院子用的大高笤帚将他们全都扫地出门了,可许兴昌竟然还要给他们写对联。
叶细妹气的说不出话来。
许兴昌晓得她生气,但现在家里有这么多人在,说不得也只能待会儿再跟她解释了。
就没有说话,只对她摆了摆手。
好在叶细妹虽然生气,但也明白夫妻再怎么吵架也只能关起门来自家吵,在外人面前是一定要给自家男人留脸面的,所以她就没有再说话,走到桌旁的一张条凳上坐了下来。
叶蓁蓁见状,也连忙走到叶细妹身边坐下。且坐下之后就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
她担心叶细妹生气,想要安慰她来着。
叶细妹转过头来看她,就对上她忐忑不安和担忧的目光。
一下子就觉得心里什么气都没有了。还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对她笑了笑。
叶蓁蓁这才安下心来。
许兴昌这时也将一屋子的人都打发走了,急忙过来跟叶细妹解释:“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可是我想着,这写对联对我和阿宁而言原本也不是多大的难事,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先前你要人家带墨带红纸来,人家都听了,现在也都带了过来,咱们要再不给他们写,那就显得咱们好像在耍他们一样。做人还是要诚信的。而且,咱们以后毕竟要在这个村子里面过活,一下子将他们全都得罪了不好。所以我这才,才,你,你心里别怪我。”
说到后来他头垂着,也低声下气的,好像就跟个犯了错事的小孩儿在跟父母解释求饶一般。
见着他这个模样叶细妹心里越发的没有一点儿气恼了,只心里感叹着自家的男人真是个老好人。
不过这样也好。要是许兴昌跟她一样是个急躁的性子,那夫妻两个人平日不得经常吵架,甚至打架啊?
就摆了摆手,笑着说道:“算了,算了,才多大的一件事儿,你还要跟我解释?我就是心疼你们父子两个辛苦,旁人还不念你们的好。”
许兴昌虽然说写对联对他和许攸宁而言不是多大的难事,但三天之内要写这么多家的对联,手不累啊?
“我不求他们念我的好。”许兴昌见叶细妹没有生自己的气,一直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就面带微笑的说道,“我但求做人做事无愧于心,能帮人处且帮人。”
叶细妹还能说什么呢?反过来说,她其实最喜欢的不也是许兴昌的宽厚待人吗?
就笑着嗔道:“行啦,我知道了。你们爷儿两个这就开始写,我做午饭去了。”
经过这么一番闹腾,早就到了要做午饭的时候了。
见叶蓁蓁要跟过来,她就说道:“我不用你帮忙,你留下来帮你爹和你哥。”
写对联这事说起来容易,但其实还是挺繁琐的。
一整张红纸要先用剪刀裁成一条条宽度长度适中的纸条,再按照自己要写的一副对联字数将纸条相折几下,然后才能提笔写。
叶蓁蓁年纪还小,许攸宁不放心让她碰剪刀,所以裁纸这件事就由他来做。折纸也由他来。反正这么多年他都已经做熟了的。
叶蓁蓁站在原地,问:“那我要做什么?”
难道就让他们两个忙,她自己站一边闲看着啊?
许攸宁这时已经裁出来好几家送过来的红纸了,就打算将这几家的对联先写出来,然后再继续裁其他家的。
反正这么多家的对联,一时半会儿的也写不好,慢慢儿的写。
就叫叶蓁蓁:“过来,替我拉着纸。”
叶蓁蓁哦了一声,按照他的要求,走到桌子的对面,伸出双手拉住了一张纸的两端。
先前被叶细妹扔到院子里去的那块墨锭早就被人捡了回来。好在墨锭还算硬,院子里又是土地面,所以就算先前那一扔墨锭也没有摔断。
刚刚许兴昌已经从屋里拿了砚台出来,拿起墨锭研好了墨了,这会儿许攸宁就直接提笔,垂头开始在红纸上写对联。
父子两个年年都给龙塘村里的人家写对联,所以一应喜庆的对联心里都很清楚,压根就不用看什么记载对联的书。只要提起笔,甚至都不用思索,就知道要写什么。
叶蓁蓁以前没有做过这种事,一开始还傻傻的只真的拉着纸,只把自己当成个人形镇纸,好让纸不被风吹起来,也不随便乱移动。但后来经许攸宁笑着提醒,才晓得等他写完一个字之后自己就应该往后倒退一步,同时将手里的纸也往自己的方向拉一下,好方便许攸宁写红纸接下来空白的地方。
等许攸宁将一张对联写好了,她就忙着将红纸放到旁边的空地上去,好让上面的墨迹干透。
后来她渐渐的熟悉了这一套流程,非但能给许攸宁帮忙,也能帮着拉许兴昌在写的对联。等他们两个人写完了,就一手拿着一张写好的纸放到地上去。
很快堂屋的地面上都铺满了一层大红绵纸,一眼瞧过去挺喜庆的,还真有几分过年的味道。
叶蓁蓁因为这段时间跟许攸宁练字,现在对于字形字体多少也算有点研究。
她看得出来许兴昌和许攸宁两个人写的都是行书,两个人写字的功力都挺深厚的,也都写得一笔好字。不过许兴昌写的字更端雅点,而许攸宁写的字则要更秀逸一点。
也算得上是字如其人了。
三个人忙了这么一会也写完好几家的对联了。午饭这时候也烧好了,叶细妹一手捧着一盘菜从门外走进来。
但一屋子的地面上都铺满了写好的对联,哪里还有能让人下脚的地儿?
三个人见状,赶忙的弯腰收起地上字迹已经晾干的对联,勉强给叶细妹清出了一条道儿来。有的路段还得跨一大步才能过来。又忙着将桌上的纸墨笔砚都收起来,好腾出桌面来放饭菜。
叶细妹笑的不住的都要直不起腰了。笑完之后将手里的两盘菜放到桌面上,抬手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水,说他们三个:“也没见你们三个竟然都这么笨。我那屋里,阿宁屋里,蓁蓁屋里的地面上不能摆对联,非得全都摆堂屋地面上?这下好了,都没地儿下脚了。
三个人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叶蓁蓁和许兴昌要去厨房帮叶细妹捧菜捧饭,被她笑着阻止:“这能走道的地方原本就有限,再被你们两个一踩,别把写好的对联给踩上脚印了,到时那些人又要挑刺。你们几个索性坐在桌旁别动,我去厨房将饭菜捧来。”
说着,转身去厨房,将烧好的饭菜都捧了过来。
因为是年节下,家里杀了年猪,买了鱼鸭鹅之类的回来做各样腊货,豆腐也打好了,另外还买了面筋,豆腐干之类的,所以这几日的菜色都很丰盛。
今儿中午他们吃的菜就有卤猪肚,豆角干烧肉,加豆豉酱料拌的豆腐,还有一碟子前些日子叶细妹做的十香酱瓜。
米也是今年秋天田里刚打下来的新米,蒸的软硬适中,米香味四溢。
吃饭的时候叶细妹因和许兴昌说起前几年许兴昌名下租出去的田和菜地就要到期了,她打算挑个空闲的时候去跟那两户人家说一说,年后就不租给他们家耕做了。等开春天暖了,她田里要准备撒秧苗准备种稻谷,菜地里也要撒菜种地开始种菜。
许兴昌自然无有不依的,只说家里的一应事都听叶细妹的安排。
叶细妹听了,心里甜蜜,就夹了一大块纯瘦肉到他的饭碗里,叫他:“你看你身子瘦的,多吃点肉。”
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关心。
当着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孩子的面被叶细妹夹菜,还说这样关心的话,许兴昌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耳朵尖都红了。
不过心里还是觉得很幸福很甜蜜的。嗯了一声之后,也夹了一筷子卤猪肚到叶细妹的碗里,柔声的说:“你每天家里家外的操持,辛苦了。你也多吃点。”
叶细妹心里越发的觉得甜蜜起来,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
忽然一眼看到坐在一旁的叶蓁蓁口中咬着筷子看着他们两个吃吃的笑,她心里不由的就有些羞意。
便嗔了她一眼,问着:“这孩子。你好好的笑什么?”
叶蓁蓁笑的双肩抖颤,心里忍不住升了要打趣他们两个的意思。于是就伸筷子夹了一筷子豆腐到许攸宁的碗里,学着刚刚叶细妹和许兴昌说话的表情和声调柔声的说道:“你今天写了这么多对联,辛苦了。多吃点。”
说完,她自己忍不住,先笑出了声来。
叶细妹也掌不住笑了起来。许兴昌虽然耳根处也染上红意,但也忍不住莞尔。许攸宁自是不必说,唇角弯起,望着叶蓁蓁的目光满是笑意。
☆、窗花
许兴昌和许攸宁一共写了两天, 才将那些人家的对联都写完。
这两天里面叶细妹浸泡了粳米,磨成米浆, 然后开始做白糕。
灶台上面的两口锅里面都添了半锅水, 下面的灶膛里面也都升了火, 待锅里的水烧开了, 叶细妹就手脚麻利的往铺了老棉布, 竹编的, 类似于蒸笼,但周围没有那一圈儿,两边还有提手, 方便拿取的东西上面舀米浆。
小半葫芦瓢的米浆就是一个白糕,一块这样的东西上面能放近十个白糕。然后放到锅里, 盖上锅盖大火蒸。
不到一会儿的功夫米香味就出来了。掀开锅盖,白白胖胖圆圆的白糕就蒸好了。趁着热气, 用劈叉成四瓣儿的筷子头在一碗用红曲调成的水里搅一搅,然后速度很快的在每只白糕正中点一下。
白糕立马就跟那些在额头贴了花钿的美人儿一样生动好看起来。
刚出锅的白糕最好吃,叶蓁蓁顾不上烫,抢先拿了一块在手上就咬了一口。
她上次跟叶细妹去镇上的时候买过米糕吃, 现在看这白糕跟米糕其实也差不多, 都是用米浸泡一夜之后用米浆做成的。不过米糕要小一些, 薄一些,这白糕要大一些,胖很多。而且米糕吃起来带点儿酒酿的味道,这白糕吃起来却全都是米的清香。
吃完一块白糕之后她也不用叶细妹吩咐, 拿了两块就去找许攸宁。
许攸宁正在堂屋剪窗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学过木雕的缘故,剪出来的窗花比叶细妹剪的还要好看,所以叶细妹干脆全都让他剪,明儿大年三十的时候好贴。
叶蓁蓁走过去,将左手拿着的白糕递给许攸宁:“哥,给。”
说完,右手抬起来,就去吃另外一块白糕。
许攸宁将手里拿着的剪刀和红纸放下,接过她递过来的白糕。看她吃的一脸满足的模样,就笑着问她:“你吃了几块了?”
叶蓁蓁伸出两根手指:“连现在的这一块才两块。”
口中还含着没咽下去的白糕,说话声音就有些含糊。两颊也微微的鼓了起来,瞧着真是特别可爱的一个小姑娘,让人忍不住的就会对她心生怜爱。
许攸宁忍不住伸手过去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颊一下,然后笑道:“这两块吃下去你中午也不用吃饭了。”
这白糕虽然蒸的松软,但一块也不算小,就叶蓁蓁这么个小姑娘,吃两块下去真的是不用再吃饭了。
“不吃饭就不吃饭。”
叶蓁蓁回答的很不以为意。说完之后她还扬了扬手里吃了一半的白糕,“娘还在蒸呢,有很多。我下午要是饿了吃这个就行。”
她觉得这个是真的能当饭吃,让她连着吃好几天她都不会厌烦。
许攸宁笑了一笑,也低头吃起手里的白糕来。
以前就他和许兴昌两个人,过年的时候也只会做做贴对联,比平日多煮两个好一些的菜之类的事,说起来其实还是冷清的。哪里会如同今年一般,自打进入腊月,在叶细妹的操持下,家里每天都热热闹闹的,年味儿也越来越浓。
这才有个家的感觉。
叶蓁蓁将手里的白糕吃完之后,看到桌上放着的两张已经剪好的窗花。一张是喜鹊登梅,一张是年年有鱼,都是常见的吉祥图案。不过许攸宁剪得很好,上面的喜鹊,鲤鱼都惟妙惟肖的。便是梅花和荷花看着也都跟真的一样。
她就问这两张窗花要贴在哪里,许攸宁回答说贴在爹娘房间的窗子上。
许兴昌和叶细妹的房间前后各有一扇窗户。不是推开的那种,是要用棍子撑开架着的那种,上面糊着绵纸,贴了这红色的窗花在上面正好,喜庆。
堂屋没有窗子,剩下的就是叶蓁蓁和许攸宁两个人屋里的窗子了。
许攸宁就问叶蓁蓁:“你窗子上想要贴个什么样图案的窗花?”
叶蓁蓁上辈子家里过年的时候从来没有贴过窗花,她对窗花也没有什么研究,只知道好些窗花上面好像都有个福字,但让她具体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图案她还真说不上来。
想了一想,最后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刚刚她微歪着头,拧眉想事情的小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许攸宁都不忍心打扰她,所以一直都没有开口给她提什么建议。
直至这会儿她摇头说不知道,许攸宁才笑着和声的问道:“不如我给你剪个小兔子的窗花?”
叶蓁蓁的属相就是兔,人也软萌软萌的跟只小兔子一般,许攸宁觉得给她剪个这样的窗花贴在她的窗子上面一定会很有意思。
叶蓁蓁以前见过的窗花原本就很有限,小兔子的窗花压根就没有见过,一时也很感兴趣起来,忙点头:“好啊。那就给我剪个小兔子的窗花吧。”
许攸宁笑着嗯了一声,然后拿起剪刀和一张已经裁好的方方正正的红纸。
叶蓁蓁觉得自己虽然算不上顶聪明,但好歹应该还算可以。不然也不会读书的时候成绩没有下过班上前三名。但是现在她看着许攸宁剪窗花,也不见她在纸上提前画了图案,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拿起剪刀就信手开始剪起来。
叶蓁蓁就看到小兔子两只长长的耳朵出来了,眼睛出来了,短短的尾巴出来了。且剪刀后来她还不只一只兔子,有两只大些儿的兔子,两只小些儿的兔子,围着中间的一只小葫芦儿。兔子身边甚至还围绕了好几朵小花儿。
就是每只兔子的身上也不是实打实的,而是镂空剪了各式各样的花儿。这样看着每一只兔子都很灵动轻盈,一点儿都不显笨重。
待剪好了,许攸宁放下剪刀,将这窗花平托在手掌心里面,面带微笑的递过来。
叶蓁蓁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没接窗花,而是看着许攸宁一脸真诚的问道:“哥哥,你怎么这么厉害?”
现在她就有一种感觉,这世上其实没有什么事情是许攸宁不会的吧?
许攸宁微怔。随后反应过来,他心中有淡淡的喜悦。
被人夸,而且还是被自己的家人夸,那心里肯定会很高兴的。
就笑着说道:“其实剪窗花这件事并不难,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他还记得以前叶蓁蓁跟他说过的,她想学很多东西的话。
不过叶蓁蓁摆了摆手。
她对自己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知道这门手艺她肯定学不会。刚刚仅在看着许攸宁剪她就已经觉得头晕了,还要怎么学?
“算了,哥哥,你还是饶了我吧,我肯定学不会的。”
而且家里有许攸宁会剪这个就行了,以后过年就都让他剪,自己负责在一旁看着他剪就行了。
许攸宁笑了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话,而是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来。然后将松松攥着的拳头伸到叶蓁蓁面前来。
叶蓁蓁正好奇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就见许攸宁的拳头慢慢的伸开来。
这才知道里面是一对儿木雕的小兔子。
应该就是前些时候许攸宁答应她,等她学会写字之后送她的兔子笔架。
“送你的。”许攸宁清越的声音里面带着笑意,“新年快乐。”
叶蓁蓁既惊且喜,道了谢,接过小兔子来。
虽然这些日子她也经常会看到许攸宁在雕这个,但每次只要她走近许攸宁就会用手将小兔子遮挡起来不给她看,今儿她这也算得上是头一次看到这小兔子笔架的真容。
既然是用来做笔架用的,这小兔子肯定不会大。不过胖胖的,两只耳朵往后搭在圆圆的脑袋上,头向上微扬着。看着很憨态可掬。腰背那里还有一个向下的弧度,应该就是用来搁毛笔的地方。
叶蓁蓁喜欢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手里捧着这一对儿小兔子,只觉得怎么看都怎么好。
许攸宁见她喜欢,心里也很高兴,一双泼墨似的眸中满是细碎笑意。
看了叶蓁蓁一会儿,他开始收拾桌上的红纸碎屑。
叶蓁蓁这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问他:“哥哥,你屋里窗子上贴的窗花打算剪个什么样的图案?”
这个许攸宁还真没有细想过。现在听叶蓁蓁问起,又见她眼中闪着光,便晓得她心里其实有了主意。
就问她:“你有什么建议?”
“我们剪个羊好不好?”叶蓁蓁一脸的兴致勃勃,“哥哥你不是属羊的吗?你看我属兔,你给我剪了个小兔子的窗花,你属羊,就给自己剪个有羊的窗花。”
想了想,还提出她另外的一个建议:“一只羊太孤单了,你剪两只。过年嘛,就要讨个好彩头,好事成双。”
许攸宁想了想,觉得很不错。当下便采纳了她的建议,拿了剪刀和红纸开始剪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剪好了。还果真是两只羊,踩踏在一朵大牡丹花上面。身边各自还有一朵小一些的牡丹花围绕着,羊头上则是顶着一个大大的福字。
叶蓁蓁看着很喜欢,从他的手里小心翼翼的拿过这只窗花端详了一端详,然后就抬头看着许攸宁笑道:“明天我来贴窗花。”
许攸宁笑着应了一声好。
而到了次日,也就是大年三十这日,叶蓁蓁一早起来就穿上了新的冬衣。
是上次她和叶细妹在镇上买的那块茜红色的素面梭布。回来之后叶细妹就开始用这块布给她做冬衣,前些时候才刚做好。
而且到底觉得这块梭布上面什么都没有,太素了,所以叶细妹想了想,就特地在前面的衣襟上面绣了一枝折枝梅花。
待穿好了新冬衣,叶蓁蓁高高兴兴的拉开门走出去。一眼就看到许攸宁正转动着轮椅从门外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嗯,兔子一家。兔爸爸兔妈妈两只兔子宝宝哈哈哈。
☆、除夕
许攸宁也是刚进门就一眼看到叶蓁蓁拉开门从屋里走出来。
穿一件茜红色的斜襟新棉衣。棉衣做得稍微有点儿大, 应该是叶细妹想着小孩儿家长得快,今年大一点, 明年就正好的缘故。也因着为了护住脖子不被寒风吹到, 所以做的是立领的。
衣襟前面还绣了一枝折枝梅花。粉色渐变的花瓣, 鹅黄色的花蕊, 褐色的枝干。
许攸宁认出来这枝梅花还是他画的。是前些时候叶细妹去找他, 说要个梅花的花样子, 她那里没有,就叫他画一枝出来。
他当时问了,知道是要绣在给叶蓁蓁做的新棉衣上面, 就很用心的画了一枝。
现在看着衣襟上面的这枝梅花,他眼中忍不住的浮上笑意。
叶蓁蓁注意到许攸宁也穿上了新冬衣。是一件青色的圆领袍子, 很合身,显得许攸宁就如同青竹一般的秀逸。
也是叶细妹做的。今年叶细妹给家里的人都做了新的冬衣。她自己也做了一件。虽然当时在镇上她没舍得花钱给自己买一块布, 但后来许兴昌陪着她又去了一趟镇上,亲自给她挑选了一块布回来。
过新年,穿新衣,这样才会更有年味儿。
叶蓁蓁看完许攸宁身上穿的新衣裳, 目光移到他脸上, 问他:“哥, 你怎么从门外面进来了?”
她觉得她今天已经起得很早了,可没想到许攸宁更早。而且他显然都已经洗漱好了。
许攸宁就笑着回答:“外面在下雪珠子,我刚出去看了看。”
“真的?”
今年算是个暖冬,一整个冬天都没有特别冷的日子。叶蓁蓁心里还有些可惜呢, 觉得没有下雪。
在她的认知里面,觉得没有下过雪的冬天那就不能称之为冬天。但是没想到现在外面竟然在下雪珠子。
那岂不是说今天极有可能会下雪?!
叶蓁蓁既惊且喜,转过身就往门外跑。
一走出去就看到天空阴的很厉害,风很大,呼呼的吹着。而且果然在下雪珠子,打的院子里一棵枇杷树的叶子噼里啪啦的响。
不过她才看了一会儿的功夫就被许攸宁叫回屋了:“外面风大,回来。”
叶蓁蓁哦了一声。等回到屋里,她脸上犹自带着很兴奋的笑容。
显然对于除夕下雪这件事大家都很高兴。一家子围在桌旁吃早饭的时候叶细妹还说,瑞雪兆丰年。今儿若是真的能下一场大雪,来年庄稼的收成肯定会很好。
许兴昌则是文绉绉的念了一首有关下雪的诗,脸上也是掩不住的笑意。
饭后叶细妹收拾碗筷到厨房洗好,然后就开始熬米糊。
这时候也没有固体胶透明胶和各样胶水,想要张贴什么东西就只能用米糊。
叶蓁蓁也不知道叶细妹是怎么熬这米糊的,反正就挺粘的。她看许兴昌用刷子蘸了米糊往对联背面刷的时候就觉得,用这米糊贴的对联,就算是今儿的风再大些那也吹不跑。
不过风虽然吹不跑对联,可吹在人身上还是很冷的。
叶蓁蓁帮着许兴昌将院门,厨房门,大门上的对联贴好,回到屋里的时候双颊都被风吹的通红,一双小手也冻的通红。
许攸宁见了,赶忙将腿上放着的小手炉递过来:“快暖暖手……”
因着今年天气暖和的缘故,这只小手炉叶蓁蓁买回来给他之后他一直还没有用上。刚刚看叶蓁蓁跟着许兴昌到外面去贴对联,想着她回来手会冷,才特地将这只小手炉拿出来,到厨房装了炭火,好让叶蓁蓁回来的时候能暖暖手。
叶蓁蓁接过来,捂了好一会儿才哆哆嗦嗦的说出来一句:“外面可真冷啊。”
不过就算今儿再冷,她脸上也带着笑。
因为今天很可能会下雪,因为今天是除夕,因为她现在有一家子很和睦,很爱护她的家人。这些都值得她高兴。
将外面的对联贴好,接着就开始贴家里面的对联。
许兴昌和叶细妹卧房门口,叶蓁蓁卧房门口,许攸宁卧房门口都贴上了大红色的对联,门头上还贴上了大红色的挂门钱。
叶蓁蓁觉得这挂门钱比横批要好。因为横批整个儿的都贴在门头上,虽然也是大红色的,看着喜庆,但到底不如挂门钱,只有三分之一左右贴在门头上,剩下镂空吉祥图案的地方全都自然垂了下来。但凡有一丝风吹进来,挂门钱就飘啊飘的,看着就觉得很轻盈飘逸。
将对联和挂门钱贴好,碗里还剩了一小半米糊。
叶蓁蓁刚刚已经和许兴昌说好了,窗花由她来贴。于是这会儿她就赶忙将昨天许攸宁剪好的窗花都拿出来,然后翻过来,兴致勃勃的拿刷子沾了米糊往窗花背面刷。
许攸宁在一旁帮忙。许兴昌也放心他们兄妹两个做这件事,就舀了盆热水洗手,然后去厨房帮叶细妹。
今儿可是大年三十,晚饭肯定会很丰盛,叶细妹刚刚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
叶蓁蓁先贴的是许兴昌和叶细妹屋里窗子上的窗花,等贴好了,她就开始贴许攸宁屋里。最后才开始贴自己的屋里。
拿起那张四只兔子的贴纸,叶蓁蓁还是怎么看都怎么喜欢。一边往窗花背后刷米糊,她一边还笑着跟着跟许攸宁说:“这是小兔子一家。你看,这是兔子爹,这是兔子娘,这是兔子哥哥,这是兔子妹妹。”
说完之后她就觉得自己真的是越活越小了。看看刚刚她说的这话,还真像个小孩儿说的话。
不过叶蓁蓁觉得这样其实也挺好的。上辈子她记得很流行一句话,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意思不就是说人要保持童真,不忘初心嘛。只要活的高兴,她情愿自己永远像个小孩儿一样。
许攸宁也笑。为叶蓁蓁说的孩子气的话,也为他随手剪的一张窗花叶蓁蓁竟然这样的喜欢。
就说道:“那往后过年我都给你剪窗花。”
叶蓁蓁欢快的点了点头:“好啊。往后每年窗花也都我来贴。”
许攸宁笑着应了下来。叶蓁蓁也已经往窗花背面刷好米糊了,就两手拿起窗花边缘往自己的屋里走。
许攸宁也转动着轮椅随她进屋。
乡下屋里没有什么花哨的摆设,都是必要的一些家具,叶蓁蓁屋里也是如此。
一张简易的床,一只衣箱。原本有一张半旧的小方桌放在床头附近用来摆放一些零碎的杂物,但自打叶蓁蓁跟着许攸宁学写字之后就将这张小方桌搬到了窗前。
现在小方桌上面放了一摞纸。有空白的,也有写了字的。两本半旧的书。另外就是一方简易的砚台和那只小兔子笔架了。笔架上面搁着一只毛笔。
这小兔子笔架原本是一对的,但叶蓁蓁觉得自己用一个就够了,就将另外一只小兔子笔架放到许攸宁的书案上面,叫他平常用。
虽然墙上的窗子开的也不高,但叶蓁蓁个头还小,所以贴窗花的时候要搬一张小竹椅过来垫着。
刚刚她贴完许攸宁屋里的窗花之后就已经将小竹椅搬到自己屋里的窗下了,这会儿直接脚踩到椅子上往窗子上贴窗花就行。
因为今儿风大,所以窗子刚刚都已经关上了。但这会儿贴上窗花,叶蓁蓁端详了一端详,觉得连带着窗子都好看喜庆了起来。一时兴起,就将窗子推开一条缝,从屋里往屋外望。
然后一眼就看到窗外已经没有在下雪珠子了,而是在下雪。
雪花不大,还很小。被风吹的飘飘扬扬的,跟春日的柳絮一样。
这个惊喜非同小可,她扭过头就笑着对许攸宁喊:“哥,哥,外面下雪了。”
说着,就要往椅子下面跳。
因为心里太兴奋,一时没有来得及注意脚下,小竹椅摆放的也不是特别的稳,所以跳下来的时候身体没有控制好平衡,眼看着就要往旁边摔倒下去。
好在许攸宁虽然同意她贴窗花,但到底也担心她人小,踩在椅上会不安全,所以她贴窗花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她旁边。现在见她身形不稳,连忙伸手握住她的胳膊往自己这里拉。
他常年雕木雕,手上的劲道不小,这一拉之下叶蓁蓁就直接往他的怀里扑了过来。
许攸宁只担心她会摔倒,另一只手也忙伸出去要抱她。而叶蓁蓁只兴奋于外面竟然在下雪的事,没待身子站稳,挣脱开许攸宁的手就往门外跑。
一边跑还一边大声的叫许兴昌和叶细妹:“爹,娘,外面下雪了。”
声音里面满是喜悦。
许攸宁哭笑不得。
叶蓁蓁刚来他们家的时候他还觉得她是个很安静的小姑娘,但这不到半年的时间,她的性子就渐渐的开朗活泼起来。偶尔甚至还会跟人顶嘴调皮。
就好比原本以为她只是一只极乖顺,话不多的小奶猫儿,但后来渐渐的熟悉起来,才知道这只小奶猫儿其实也是有爪子的。有时候甚至还会伸出她的小爪子来挠挠你。
但许攸宁觉得现在这样的叶蓁蓁挺好,更有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精气神。而且家里就是因为有了她,才会有更多的欢乐和笑语。
虽然许兴昌和叶细妹都是大人,但是对于除夕下雪这件事他们都是很高兴的。
两个人听到叶蓁蓁的呼喊之后都从厨房里面走出来。许攸宁也转动着轮椅到门外,站在叶蓁蓁身边。
叶蓁蓁还伸手接了一朵雪花,然后转过身笑着递给许攸宁看:“哥哥,你看,雪花。”
许攸宁抬起头看她,就见她颊边梨涡浅露,眉眼间满是灵气,整个人说不出的纯真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那下雪了吗?我们这昨天下了哈哈哈哈。
☆、酒醉
刚下的雪花其实并不大, 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形状。小小的一点儿,卧在叶蓁蓁白净小巧的手掌心里面,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被手掌心里的温度化为了一小滴水, 冰冰凉凉的。
叶蓁蓁觉得好玩, 笑着又伸手去接落下来的雪花。心里还盼着一定要积雪才好, 可别千万只下了一会儿就不下了。
好在这场雪下的还是很给力的, 渐渐的就下的更加的密, 也更加的大了起来。等到半下午的时候,屋顶上,院子菜地的菜叶子上面就已经开始积雪了。
许兴昌这时拿了一摞子黄纸和金元宝, 还有一把香到院子里去烧。
他父亲当年家乡遭灾,半生飘零, 后来虽然在龙塘村落脚,娶了妻, 生了子,但心里仍然不忘故乡。所以临终的时候依然遗命许兴昌要将他的灵柩送回老家,将他安葬在祖坟里面。
现在许兴昌远在龙塘村这里,除夕日也没法子去老家给父亲和祖宗上香, 只能在院子里面遥遥的拜祭自己的父亲和自己的祖宗。
待点燃了黄纸和香, 许兴昌就将金元宝一只只的往火里面扔。
一边扔他一边说话:“爹, 你走的时候还说担心我这辈子孤苦,放心不下我,不过现在你可以放心了。你看,我有了儿子。今年我娶了妻, 还有了个女儿。他们三个人都很好,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也过的很好。你和娘在那边过的好不好?今天是除夕,你和娘在下面都置办了些什么好吃的?”
在叶蓁蓁的眼里心里,许兴昌很温和,是个老好人,可有时候也难免会觉得他有点太温软了,不够强势。
也不明白明明这龙塘村里的好些人都很排外,张口闭口都说许兴昌是外乡人,杂姓,基本已经将他边缘化了,可他为什么还要一直留在这里不走。
可后来她渐渐的有些明白了。
一来是因为当年许父临终的时候说过的话,要许兴昌留在龙塘村,代替他在村学堂里面继续教书,培养出一个有出息的龙塘村子弟来,好不辜负当年老族长对他的期望和恩惠。许兴昌是个重承诺的人,既然答应下了父亲这件事,在没有教导出一个有出息的龙塘村子弟来,他肯定不会轻易离开这里的。
二来,许兴昌的祖籍虽然不是龙塘村,但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龙塘村于他而言就是故乡,祖籍反倒会觉得陌生。纵然龙塘村的一众村民对他多有不接纳,但也故土难离。
就好比沙漠水贵如金,资源匮乏,但那里竟然还有人祖祖辈辈会住在那里。在外人看来,只会说那些人都很傻。只要离开那里,到哪里不能过活?而且肯定会过的比这里更好。
道理其实谁都明白,可要真的抛却自己挣下来的那点儿产业,还有自己已经熟悉起来的环境,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讨生活。很可能新地方的人也会排外,也会将他们边缘化,前途未卜,不是所有人都会有这样大的魄力毅然决然的离开的。
而很显然,许兴昌就没有那么大的魄力,所以他才会一直留在龙塘村。
他其实就是个很普通的人。读书上面天资有限,庄稼农活一些儿不懂,可以说是文不成武不就。不过他比这世上多数芸芸众生都要多一丝纯善。所以当初在明知道救下许攸宁之后极有可能会被人追杀,会没命,但他依然没法子坐视不理,转身离开。后来也一直将许攸宁视如己出,悉心抚养长大。哪怕后来许攸宁断了腿,他依然不离不弃的照顾至今。对叶蓁蓁这个继女他也是爱惜如亲生女儿。对叶细妹这个半路妻子也是性格温软,用心爱护。
而仅这一丝纯善,就已经让他的身影比这世上多数的芸芸众生要高大很多。
雪下的越发的大了,风也较刚刚大了不少。虽然有叶细妹在许兴昌头顶举了一把油纸伞,但雪花还是飘飘洒洒的落在了他的头上,肩上,且渐渐的就有些积起了雪来。
许兴昌终于将自己要说的话都絮叨完了,然后趴下去对着还在烧的黄纸,金元宝磕了头。
地上早就已经被雪给打湿了,所以叶细妹先前特地拿了一捆干稻草过来在地上厚厚的铺了一层。不然拜祭祖先的时候就会弄湿弄脏身上的衣服。
等许兴昌跪拜完就轮到叶细妹了。然后便是许攸宁和叶蓁蓁。
许攸宁因为坐着轮椅,在湿地里面不好推行,就只在大门口坐着。也不能下跪磕头,叶蓁蓁便代他多磕了几个头。
等到黄纸和金元宝这些都烧好,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来。
叶蓁蓁跟着许兴昌和叶细妹往回走,许兴昌和叶细妹两个人进了厨房,准备待会儿的年夜饭,叶蓁蓁则往堂屋走。
一走进去,许攸宁就叫她:“过来。”
等叶蓁蓁走过去,他就将手里一直握着的小手炉递给她。又伸手拂去她头上,肩上的落雪,轻轻的拍一拍她身上,好将棉衣上面沾上的雪花拍掉。
许兴昌这时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叫他们两个将各屋的油灯点上。
堂屋的平头条案上还特地的点了两根大红蜡烛。烛光摇曳中,叶蓁蓁跑去厨房,帮着叶细妹往堂屋的桌上捧菜。许兴昌则拿了炮仗到外面去,拿了火引子要点燃。
许攸宁担心叶蓁蓁会害怕,叫她过去,双手捂住她的耳朵。
天实在太冷了,小手炉大部分时间他也都给了叶蓁蓁在用,所以叶蓁蓁就感觉捂着自己耳朵的那一双手手指冰凉冰凉的。
凉的她忍不住的都打了个寒颤。正待要说话,外面许兴昌已经点燃了炮仗,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了起来。
等炮仗放完,叶细妹也已经将菜都捧到桌上放好了,一家子围坐在桌旁开始吃年夜饭。
今年不同往年,家里多了两个人,瞬间就感觉热闹了不少。而且叶细妹持家有方,他们过的这个年比以往哪一年都要丰盛。
许兴昌心里高兴,连着喝了两杯酒。叶细妹原就是个酒量不错的人,于是这会儿他们夫妻两个人索性就对喝起来。
一个说你受累了,下嫁给我。这段日子让你跟着我也受苦了,还要遭村里的人在背后排揎,我心里时常觉得内疚啊。
一个则说,都是一家人,说这么见外的话做什么?往后咱们一家人劲往一处使,不愁往后日子不好。到时让村里的那些人都羡慕咱们。
两个人相互敬起酒来,又说了一些旁的话。待喝到后来两个人喝的明显有些多了,叶细妹就说起自己以前年轻的时候受的那些苦,哥嫂如何的不是人,蓁蓁那会儿还是个傻的,她一个都指靠不上,所有的事只能自己一个人来扛,她心里苦啊。
说着说着,不由的就开始落泪。哭着哭着,喝酒那就跟喝水一样,叶蓁蓁拦都拦不住。
许兴昌显然也喝多了。面上看着虽然还跟平日一样,但双眼可没有平日那么清明。而且也不像平日那样嘴笨,那样放不开了。
拉着叶细妹的手就安慰她。说什么现在蓁蓁好了,不傻了,很聪明的一个小姑娘。而且往后再有什么事肯定都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扛。有我呢。我是你男人,不管什么事,我都会替你扛着,你就站在我身后就行了。
叶细妹感动的,眼泪水流的越发的凶了。许兴昌就抬起手,用衣袖子帮她擦脸上的眼泪水。一边擦还一边用哄小孩儿的语气哄她:“不哭啊,不哭。我在这里呢。”
劝慰完许兴昌也说起这些年他自己的苦楚。辛辛苦苦的教导龙塘村里面的子弟,但总是没有一个能成材的。而且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村子里的人但凡说起他来的时候还说他是外乡人,说话行动经常奚落嘲讽他。还有许攸宁的这腿,到底能不能治好?他盼着能给许攸宁治好啊。
说到后来,他虽然没有落泪,但一双眼圈儿也明显红了。
叶细妹见了,又反过来拉着他的手劝慰他。
叶蓁蓁:
她心里没有主意,转过头看许攸宁,小声的问他:“哥,这个,怎么办啊?”
她倒是想劝许兴昌和叶细妹来着,但看他们两个现在的这个状况,旁人压根就插不进去一句话,只怕她怎么劝都没有用。
许攸宁对她摇了摇头,然后一脸淡定的夹了一块藕片吃。
见叶蓁蓁一脸担忧的坐着不动,还叫她:“吃饭。再不吃饭菜就冷了。”
叶蓁蓁:
行吧,她还是先吃饭,让许兴昌和叶细妹两个人先边喝酒边追忆往昔,谈论现在,再畅想未来吧。
而等到她和许攸宁吃好饭,许兴昌和叶细妹两个人基本都已经喝多了。
叶蓁蓁再次看向许攸宁,问:“怎么办啊?”
这一次许攸宁倒是十分痛快的给出了建议:“扶爹娘回屋睡觉。”
叶蓁蓁:
行吧。反正许兴昌和叶细妹都已经喝多了,现在扶他们回屋睡觉也算是最明智的决定了。
好在他们两个人虽然喝多了神智不清楚,但好歹还晓得自己踉踉跄跄的走路。在叶蓁蓁和许攸宁两个人共同的努力下,最后终于成功的将他们两个人扶到床上躺下了。也分别将他们两个的外衣脱下,给他们盖上了被子。
看着闭眼睡的安稳香甜的许兴昌和叶细妹,叶蓁蓁心想,他们两个人刚刚都将压在自己心里这么多年的苦痛酣畅淋漓的说了出来,今晚他们肯定都能睡个好觉的吧?
人嘛,有时候心里的负能量多了就需要发泄一下,等发泄完了,整个人就会觉得轻松很多。
叶蓁蓁忽然就有点明白刚刚许攸宁那么淡定,甚至还叫她也不用管的用意了。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作者有话要说: 嗯,接下来兄妹两个要守夜了。
☆、守夜
除夕有守夜的习俗, 虽然许兴昌和叶细妹都因为喝多了酒睡着了,但今儿晚上家里总要有人守岁的呀。
叶蓁蓁将桌上的碗盘都收到厨房去, 然后回屋问许攸宁:“哥哥, 今晚守岁, 咱们要怎么守啊?”
上辈子再不济还能看个春晚, 一晚的时间不知不觉就混过去了。但是现在可没有什么娱乐设施, 这大冬天的, 夜晚得多漫长,多难熬啊。
好在家里有火桶。是长的椭圆形的,下面三分之一左右的地方放了用横竖木条做成的火格子。火格子下面则放了一只陶盆, 陶盆里面放了炭火。冬日天冷的时候一家人可以端把椅子围坐在这火桶旁边,将脚放进去。再在腿上搭一条厚些的褥子或者衣服盖住整个火桶, 这样脚和小腿就会非常暖和。
这也算得上是取暖神器了。天冷的时候叶细妹烧饭就不用稻草,而会用劈好的木材。木材烧过之后的余烬就类似于木炭, 正好能刨到这陶盆里面用来烘脚。
也是知道今儿晚上要守岁,所以先前烧年夜饭的时候叶细妹又往这陶盆里面加了不少烧过的木材余烬。
这取暖的问题是解决了,吃的问题其实也很好解决。
叶细妹先前煮了一盘子水煮蛋,几天前她还将在镇上买来的瓜子和花生都炒了。因为是大节下, 家里还有很多其他的糕点零嘴之类, 半夜要是和许攸宁守岁饿了, 这些东西都能吃。
关键是,这一晚上他们两个人要怎么过?有再多的话也不能说一晚上的吧?总得找点事情做才能打发时间。
许攸宁显然也在想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他就说:“我记得家里好像有一副叶子牌。我们两个打叶子牌玩?”
叶蓁蓁听说过叶子牌。电视上的那些古代有钱妇人没事不就会打叶子牌消遣的嘛。不过她模模糊糊的只知道叶子牌是一种细细长长的牌,背面反正都是一个模样,正面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而且也不知道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玩法。
所以现在一听许攸宁的这个提议, 她立刻来了兴趣,要帮着许攸宁一块儿找。
根据许攸宁说的,这副叶子牌一开始是归许兴昌的父亲所有,但是龙塘村里面也没多少人会玩这个,所以就放置到了箱底。后来有一次许攸宁小的时候跟着许兴昌打扫屋子,清理杂物,翻出了这副叶子牌来。因为是父亲的遗物,许兴昌也没有丢,就随手给了许攸宁玩儿。
许攸宁玩儿了一段时间就收起来了,虽然时隔很多年,但是许攸宁的记性很好,依然记得自己将那副叶子牌放在了哪里。
等在一只箱底将这副叶子牌找出来,叶蓁蓁就着屋里的烛光一看,就见叶子牌都已经泛黄了,边角也翘了起来。
不过并不影响玩儿。
叶蓁蓁就兴致勃勃的推着许攸宁到堂屋,帮忙将他的腿脚放到火桶里面,然后自己坐到了火桶靠近后面的一块横搭的木板上。
这是火桶里面最好的位置了,相当于黄金宝座。因为这块木板放置的范围在火桶里面,坐在这上面就相当于屁股都处在火桶上方,后面还有半截靠背,真是既暖和又舒适。
再在腿上盖上一块旧褥子,拉平扯直些,就能勉强充当桌面打叶子牌了。
刚刚叶蓁蓁已经看过叶子牌了,然后就很惊讶的发现这叶子牌其实和麻将很相像,打法和算法应该也一样。
上辈子她爸妈都喜欢打麻将,经常会叫街坊邻居到家里来打,所以叶蓁蓁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知道一些。于是许攸宁教了她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基本会打这个叶子牌了。
这原就是一种博戏,有赌注才会有意思。但她和许攸宁之间肯定不会赌钱的,叶蓁蓁想了想,就抓了一把瓜子,分给许攸宁和自己各五十颗,约定好了这五十颗瓜子为一局,谁的瓜子先没了就算谁输。而输的那一方就要帮对方将这一百颗瓜子都剥出来,而且还要看着赢的那一方吃瓜子仁。
许攸宁笑着应了下来,然后两个人开始打叶子牌。
彼此有赢有输。不过叶蓁蓁只会打牌,不会算自己赢了或是输了多少点数,都是许攸宁在算。
等许攸宁算好了,她要是赢了,就会笑盈盈的从许攸宁的那堆儿瓜子里面扒拉几颗过来。若是输了,那就从自己的这堆儿瓜子里面扒拉几颗过去。
不过不管中间她输了几次,等到每一局结束的时候肯定会是她赢。
于是她就看着许攸宁给她剥瓜子。
有道是烛光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叶蓁蓁觉得在烛光下看许攸宁的手也越看越美。
竟然如玉石雕就的一般,好看的不可思议。而看着这样的一双手剥瓜子,那画面也很赏心悦目。
火桶里面很暖和,叶蓁蓁一点儿都不觉得冷。不过一直这样坐着也有点难受,所以叶蓁蓁偶尔会舒展下腿脚。
但是火桶就这么点大的地方,有的时候她的脚自然不可避免的就会碰触到许攸宁的脚。
一家人都很爱干净,进火桶烘脚肯定都会先脱鞋的,所以现在叶蓁蓁和许攸宁两个人的脚上都只穿着袜子而已。
他们家现在的日子虽然吃喝不愁,但到底也只是个乡下普通人家,比不得城里的富贵人家,冬天有很厚的夹袜或者锦袜穿,只是一般用老布做成的袜子,而且只有一层,挺单薄的。
许攸宁就觉得小姑娘的一双脚小小的,软软的,就算踩在他的脚背上他也感受不到什么重量。
不过叶蓁蓁一方面觉得不大好意思,另外一方面也担心会踩到许攸宁的右脚。
她知道许攸宁的右腿是从大腿根部开始断的,听说往下的腿脚都使不上半点力,也半点感觉都没有。
但就因为这样,反倒让她更加的紧张。
就问许攸宁:“哥,我踩的你痛不痛啊?”
许攸宁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将剥好的瓜子仁都放到她小小的手掌心里面来。
一百颗瓜子剥起来不容易,但吃起来却很容易,两三口就能全嚼完。
虽然先前叶蓁蓁定的规矩是剥好的瓜子仁全都归赢家所有,但她也不可能真的全都自己吃,让许攸宁在旁边看着。而且这一把瓜子仁还都是许攸宁剥的,她一点儿忙都没有帮。
就分了半把瓜子仁出来递给许攸宁:“哥哥,给你吃。”
许攸宁笑着摇头:“我不吃,你吃吧。”
只要看着叶蓁蓁高高兴兴的,别说只剥这一百颗瓜子,就是一千颗,一万颗他也愿意剥。
叶蓁蓁见她说了好几次许攸宁依然坚持不吃,最后她索性将握着那半把瓜子仁的右手伸到许攸宁的唇边,再整个儿的覆住他的双唇,要将这半把瓜子仁硬塞到他的口中去。
相处这么长时间她都已经摸索出规律来了。反正不管她拿什么东西给许攸宁吃,他一般都会说不吃,让她吃,所以每当再听到许攸宁说这话的时候,叶蓁蓁索性也不答话,直接将手里拿的东西往他的口中塞。
这样他一般都会老老实实的吃下去。
现在叶蓁蓁用的依然还是这个招数。
见许攸宁还要动弹,也要说话,叶蓁蓁就威胁着:“别摇头,也别说话,不然我抓不住手里的瓜子仁,都会掉出来。”
许攸宁:
只得乖乖的张开口将她手里握着的瓜子仁咽到口中去。
叶蓁蓁现在人小,手也小小的。不过握在他脸上的触感很软,还带着小姑娘身上特有的干净气息。因为她一直坐在火桶里面的缘故,手掌心里面也暖和和的。
看着他的一双清亮黑眸里面带着盈盈笑意,还有几丝得意。
因为她又一次给许攸宁‘喂食’成功了呀。
眼看着许攸宁将她手掌心里面的半把瓜子仁都吃完了,叶蓁蓁很愉快的笑起来,自己开始吃另外半把瓜子仁。
也学着刚刚自己‘对付’许攸宁的样,直接将半把瓜子仁往自己口中倒,然后大口大口的嚼。
不是什么玫瑰味儿的瓜子,也不是什么五香味儿的瓜子,就只是加了点儿盐水炒的,可是这瓜子仁吃起来却感觉特别的香,也特别的脆。几乎每咬一下都能感觉得到口齿间的那种嘎嘣脆响。
因为没有钟表,两个人打了几局叶子牌下来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叶蓁蓁心里又惦记着外面的雪是不是还在下,就走下火桶穿了鞋,要到外面去看一看。
许攸宁忙阻止她:“别去看。外面风大,当心着凉。”
叶蓁蓁笑着对他摆了摆手,示意没有关系,然后走到大门那里拉开门闩,打开半扇门就往外面望。
外面虽然黑漆漆的,但屋子里面有灯烛光。叶蓁蓁这样一拉开半扇门,就有灯烛光随之倾洒到了门外去。
虽然光线很微弱,但足以看到这一丝光线照亮的范围内有雪在簌簌的落下。
还很大。虽然不能说是鹅毛那样大的雪,但比白天的时候可要大多了。
而且光亮照到的地方能看到积雪已经很厚了。
不过风也是真的大。外面的树叶哗啦啦的响,呜呜咽咽的风声也一直没有停歇。寒风吹到身上,非但身上觉得冷,心里面也如同灌了一口冰水下去,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叶蓁蓁刚刚才从温暖的火桶下去,这会儿猛然被这侵肌裂骨般的寒风吹到,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忙关上那半扇门,将风雪都阻隔在门外,落了门闩,回身一边往许攸宁这里走,一边搓手笑道:“好冷。”
☆、聊天
许攸宁掀开火桶上面盖着的褥子, 扶着叶蓁蓁在火桶里面坐好,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背,冰凉一片。
就责备她:“叫你不要去看, 你非要去看。冻到了可不是好玩的。”
一面说, 一面叫叶蓁蓁站起来,将火桶上面架着的那块木板取下来。
这块木板是活动的,可以随时取下来。取下来之后整个火桶里面就没有什么东西阻挡,人可以整个儿的都坐到火桶里面去。
许攸宁担心刚刚叶蓁蓁被风吹的身上发冷, 现在就拿下这块木板,叫叶蓁蓁整个身子都坐到火桶里面来。
好在火桶是长椭圆形的, 叶蓁蓁现在人也不大,就算她整个身子都坐到火桶里面也不显得空间急促, 许攸宁的脚依然能有一席之地。
不过偶尔相互碰触到那是肯定的, 可是两个人现在都不以为意。
叶蓁蓁还一脸兴奋的说着:“外面的雪还在下,没有停。而且地上已经有很厚一层的积雪了, 明儿早上起来我们两个人就能堆雪人,打雪仗了。”
一边说,一边两只手还在不停的比划着。
许攸宁笑着不说话,将她两只手轻轻的握住, 然后塞到褥子下面, 这样可以让她的手很快的暖和起来。
还说她:“老实坐着,别动。手别再拿出来了。”
叶蓁蓁哦了一声。虽然心里还很兴奋,但到底老老实实的将一双手都放在了褥子下面。
夜应该已经深了,两个人都有些饿。许攸宁就将茶桶拿过来, 打开桶盖,将放在里面的两颗水煮蛋拿了出来。
这样冷的雪夜,难为这两颗水煮蛋还是温的。
他敲碎其中的一只蛋壳,慢慢的剥鸡蛋。
叶蓁蓁看着他剥。
蛋壳褪去,露出里面洁白如雪的蛋白来。叶蓁蓁竟然觉得许攸宁的手白的竟然跟这去了壳的鸡蛋没有什么分别。
而且他的一双手看起来还是那么的秀气。
再仰起头看他的一张脸。眉眼低垂着,侧脸鼻梁高挺,鼻尖微翘,下颌线清晰流畅,怎么看都是个很温雅的少年公子。
‘少年公子’这时候剥好蛋壳了,伸手将鸡蛋递过来,垂眼微笑的看着她。
叶蓁蓁就觉得屋里所有的烛火光亮此刻都落到了许攸宁的眼中。仿似夕阳光照下的粼粼水面,闪着温和的光。
感觉这样的人物一辈子都蜗在龙塘村这里有点儿可惜了啊。
叶蓁蓁伸手接过鸡蛋来,默不作声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啃着。
啃了一会儿,她就问许攸宁:“哥,往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许攸宁其实也不小了,已经年满十六岁了。要是搁在叶蓁蓁上辈子那会儿,十六岁只是个高中生,只要专心读书,其他的什么事都不用想。但是现在这个时代不一样,十六岁都能算得上是成年人,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说话都能有一席之地了。有的人家这时候甚至还会开始给这个年龄段的儿子相看亲事。
更何况许攸宁一看就是个老成持重的人,他应该会对他的将来有规划的吧?难道真的甘心一辈子待在龙塘村这里?
许攸宁闻言,正剥着另外一颗水煮蛋的手停顿了下。不过很快的他又开始慢慢的剥起来。
“没有什么打算。”
叶蓁蓁有些惊讶的哦了一声,啃了一口鸡蛋没说话。
其实刚刚那句话一问出口她就有点儿后悔了。因为她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许攸宁现在的情况。
对于一个很聪明,很有才华,原本该有个很好的未来的人,但是现在他的右腿整个儿的都断了,行动都不方便。甚至都不能算是个普通人,以后他能有什么好的打算呢?
叶蓁蓁心里惋惜的同时,其实也是很佩服许攸宁的。这要是她,好好的右腿忽然断了,还不晓得会自暴自弃到什么程度。但许攸宁却一直好好的活着,整个人看着也一点都不消沉。
这种时候她怎么还能问他往后有什么打算呢?不就相当于往他的伤口上撒盐啊。
就歉意的笑了笑,然后放柔声音,带着点安慰的语气说道:“龙塘村这里也还算可以,要是咱们一家人一辈子都待在这里,那也不错。”
她以为许攸宁说的对往后没有什么打算其实就是以后都留在龙塘村不动。其实仔细想一想,留在这里也确实可以。最起码有房子有田地,家里还多少有点积蓄。许兴昌在村学堂里面做教书先生,每年都会有村里面拨的束脩。虽然不多,但最起码糊口是肯定可以的。而且许攸宁还有一门木雕的手艺,以后至少应该饿不死。
哪晓得就听到许攸宁略显清冷的声音在回答:“我不喜欢这里。”
“啊?”
叶蓁蓁有些愕然的抬眼看他。
那他刚刚说的那句没有什么打算是什么意思啊?
就见许攸宁依然低垂着眉眼在剥手里的鸡蛋,也没有看她,不过还在缓缓的说着话。
“这村子里的大多数人都很愚钝无知,夜郎自大,心里也没有什么是非曲直。总觉得他们姓叶的就高人一等,也不会诚心对人,只想着占人便宜。上次的叶修文也好,虎子奶奶一家人也好,叶毛狗也好,都是这样的人。而这样的人,村子里面有很多。”
说到这里他皱起了一双长眉:“我不喜欢待在这里。我甚至都不愿意看到他们,跟他们说话。”
叶蓁蓁:
其实她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龙塘村虽然也有好人,诸如叶细妹,诸如叶荷花,诸如叶玉珍等人,但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的人还是跟虎子奶奶一家,或者叶毛狗那样的人。
只是
“这话你可别跟爹和娘说啊。”
许攸宁不喜欢待在这里,叶蓁蓁其实也不喜欢待在这里,但可惜许兴昌和叶细妹两个人未必会这么想。
他们两个人的故土在这里呢,而且一辈子的家业也在这里,只怕不大可能会想着离开这里。
许攸宁看她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将手里剥好的鸡蛋递过来。
叶蓁蓁举了举手里没吃完的鸡蛋:“我的还没有吃完,这个你自己吃。”
许攸宁没有再坚持,拿着鸡蛋慢慢的吃起来。
看他吃饭也挺优雅的。明明是在乡间长大的一个少年,但骨子里面好像就有一种天生的优雅。也许是因为他做什么事的是都是不徐不疾的,眉眼间也永远都是一派从容淡定的模样。
吃了半颗鸡蛋之后,许攸宁忽然开口问:“你也不喜欢待在这里?”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用的是很肯定的语气。
叶蓁蓁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嗯,不喜欢。”
然后她还比了个手势:“我听人说世界挺大的,我不想一辈子只待在这里。如果有可能,我想到处去看一看。”
她不想做一只一辈子待在井底的青蛙。外面有星辰大海,值得她去看一看。
许攸宁沉默不语,垂眼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右腿。
要是他的右腿没有断,他可以在举业上面努力。往后若是他能考中进士,无论是入朝为官也好,还是外放为官也好,他都可以将一家人接到他身边去,这样叶蓁蓁就不用一辈子待在龙塘村这里。
但是现在他的右腿断了,仕途上面肯定是没有指望了。
不过换而言之,若是他的右腿没有断,也许许兴昌和叶细妹两个人压根就不会成亲,那叶蓁蓁也不会成为他的继妹,他和许兴昌也不会如现在这样能体会到家的温馨。
这样一想,心中就释然起来。
人生也许就是如此,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说不定他的福气在后面呢。
就笑道:“嗯,我们总会有办法的。”
不可能真的一辈子都待在龙塘村这里。后面他可以慢慢的劝说许兴昌和叶细妹。
叶蓁蓁高兴的嗯了一声,将手里的鸡蛋吃完。
许攸宁又倒了一杯茶水给她喝,然后两个人坐在火桶里面剥瓜子和花生吃。
外面的风依然很大,能听到风呼啸着在屋顶卷过的声音。但凡有缝隙的地方都会有寒风灌进来。
不过叶蓁蓁一点儿都不觉得冷,她整个儿的都坐在火桶里面呢,背后是火桶的靠背。纵然屋里的烛火也不是很明亮,但是她也不怕。因为许攸宁在坐在她旁边。她只要腿脚稍微的动一动,就能触碰到他的腿脚。
坐在火桶里面暖和是真的,但这一暖和人就容易犯困。特别是在现在这样吃饱喝足的情况下。
可是叶蓁蓁心里还一直惦记着要跟许攸宁一起守岁的事,所以哪怕明明双眼困的都快要睁不开了,她依然撑着精神和许攸宁说话,想以此驱赶自己的睡意。
只可惜她的神智越来越模糊。而且许攸宁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实在是很清润啊,风动珠帘一样。也很能让人打从心底里面就觉得很放松,也很安稳。
叶蓁蓁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最后她终于支撑不住,上一秒还声音软软的叫着哥,下一秒人就睡着了。
这一睡着,身上就绵软无力。眼看她的头就要歪向一旁,磕碰到火桶的靠背上,许攸宁连忙伸出手扶住她的头。
先前他就看到叶蓁蓁在不停的打哈欠了,就晓得她肯定是困了。
心里其实都已经很惊讶的了。一个才八岁大的小姑娘,竟然能支撑到深夜还不睡,就为了想和他一起守夜。
想必是知道若她睡着了,他肯定会一个人守夜。担心这样他会觉得孤单寂寞,才会强撑着想要一直陪他的吧?
心里就很感动,很柔软起来。再想一想刚刚她明明已经很困了,但又强撑着不想睡,迷迷糊糊的跟他说话的模样,许攸宁止不住心情愉悦的轻笑出声,望着叶蓁蓁的目光满是柔和笑意。
☆、生病
叶蓁蓁是被许攸宁叫醒的。
醒过来的时候她还很茫然, 睁着一双没有聚焦的眼睛望着许攸宁。
许攸宁见状,眼中的笑意忍不住更加的柔软起来,声音也放得更加的缓和起来。
“火桶里面不暖和了, 你去床上睡吧。”
叶蓁蓁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只是下意识的哦了一声,然后就掀开盖在身上的褥子往火桶外面走,进自己的屋,脱鞋脱棉衣爬上床睡觉。
许攸宁见她这样乖巧反倒有些不放心, 赶忙随后转动着轮椅到她屋里来看,就见她已经闭眼睡熟了。
想想刚刚她那一连串的迷糊反应, 许攸宁止不住的笑。笑过之后见她被子没有盖好,肩膀还露在外面, 就转动轮椅上前给她拉拉被子, 再将被角各处都掖好,这才转身回堂屋。
他原也是想和叶蓁蓁一起守夜的。哪怕叶蓁蓁在火桶里面睡着了, 不会再跟他玩叶子牌消磨时间,也不会跟他说话,但哪怕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的睡颜,也能感觉得她在陪着自己。
这样就已经挺好的了。而且火桶里面也很暖和, 她睡在里面他也放心。
可是一夜的时间太长了, 陶盆里面的炭火渐渐的熄灭,火桶里面就渐渐的不暖和起来,再让她在这里睡怎么行呢?就忙开口叫她回屋睡。
而他自己则是回到堂屋,拿起那副叶子牌, 慢慢的一张张的看过去。
好在已经鸡鸣了,天光会渐渐的亮起来。等到天亮,他就能回屋睡觉了
叶细妹次早醒过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头依然还是晕乎乎的。
扶着额头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昨晚的事来。转过头看了一眼依然还在沉睡的许兴昌,当下她只懊恼的恨不得捶自己两拳头才好。
年夜饭他们两个大的怎么能喝醉酒,丢下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小的呢?也不晓得昨儿晚上他们两个是怎么过的。
连忙披了棉衣起床,赶到堂屋去看。
就见桌上放着一副码放的整整齐齐的叶子牌,火桶靠背上搭着对折好的褥子,地上有散落的瓜子壳花生壳和鸡蛋壳(此间习俗,大年初一不能扫地,不然会将家里的‘财气’扫走,所以许攸宁才没有收拾地上的这些),就知道昨儿晚上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人肯定守夜了。
叶细妹心里就越发的惭愧起来。
大年除夕晚上,两个大的睡觉,反倒让两个小的守夜,哪里有这样的事啊。
不过见现在时辰还早。而且她刚刚见屋里比以往要亮堂很多,就凑到窗户缝里往外看了一眼,就见地上的积雪已经很厚了,空中还在飘着雪。许攸宁和叶蓁蓁昨晚守夜,应该也才刚回屋睡了没多久,难道还能现在吵醒他们两个?
反正今儿下雪,天冷的厉害,早上晚点吃饭也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她还是回屋睡一会儿,让大家现在都休息休息。
主意打定,叶细妹就转过身回屋,脱下棉衣躺到床上去。
又睡了半个多时辰,见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了,她这才穿衣起床。
拉开两扇大门一看,好家伙,外面整个儿的就一片冰雪世界。屋檐下的冰凌子垂下来都有尺把长了,寒风吹在脸上就跟刀刮一般。
叶细妹搓了搓手,一路小跑着去打开厨房门,开始烧热水烧早饭。
昨儿晚上她做了一桌子丰盛的年夜饭,这会儿还剩了不少,热一热,再炒个青菜就能吃饭了。
知道叶蓁蓁喜欢吃白糕,等饭快烧好的时候她还特地放了好几只白糕到饭面上热。然后自己在炉子里面舀了热水洗漱好,再去叫许兴昌起床。
许兴昌的酒量还没有叶细妹好,醒过来的时候也是晕乎乎的。待叶细妹舀了热水来给他洗漱,又给他泡了一杯浓浓的苦丁茶喝下去,人才清醒过来。
听叶细妹说起昨儿晚上许攸宁和叶蓁蓁守夜了,他心里也暗道了一声惭愧。
看看现在约莫是巳正时分,正想要跟叶细妹说先不叫许攸宁和叶蓁蓁起来,让他们两个多睡一会,就见许攸宁那屋的屋门从里面拉开了,随后许攸宁转动着轮椅出屋来了。
原来他已经起来了。
叶细妹就带着歉意的问:“是不是刚刚我和你爹说话的声音吵到你睡觉了?”
还问他:“你和蓁蓁昨儿晚上什么时候睡的?有没有睡好?”
许攸宁笑着回答了,还说自己已经睡好了。叶细妹却不信,只说既然许攸宁现在起来了,那就将叶蓁蓁也叫起来,让他们两个先吃早饭。等吃过了早饭再让他们两个再回屋去睡个回笼觉。
反正许兴昌也没有亲戚,经过上次的事之后叶细妹已经跟她哥嫂断绝了来往,他们一家都不用去走亲戚拜年,这大冷的下雪天正好睡觉。
于是她一面叫许兴昌去厨房拿饭菜过来准备吃早饭,一面推开叶蓁蓁的房门,要叫她起床。
但进去之后看到躺在床上的叶蓁蓁她就吓了一大跳,赶忙大叫许兴昌:“秀才,秀才,你快过来看看。蓁蓁这是怎么了?”
许兴昌已经去了厨房,许攸宁还在堂屋。听到叶细妹惊慌失措的声音,他心中一沉,赶忙转动着轮椅来叶蓁蓁的屋里。
然后一眼就看到叶蓁蓁仰躺在枕头上的一张小脸通红。忙倾身探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和额头,就觉得触手滚烫一片
虽然叶细妹,许兴昌和许攸宁因为叶蓁蓁着凉发高烧的事吓的一个年都没有过好,但其实作为当事人,叶蓁蓁自己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的。
她就是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在一片大沙漠里面,头顶的大日头晒的她身上滚烫,而且她还特别的渴,想喝水。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叫出来,但随后就感觉到有人在用勺子喂她喝水。
她也没有睁开眼。不是不想,而是感觉一双眼皮如有千斤重,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没法子睁开。最后只好闭着眼睛吞咽了。
又好像察觉到有没有及时吞咽下去的水沿着唇角流了下来,立刻就有人用手轻柔的帮她擦去。
迷迷糊糊中她还在想,这是谁的手啊?怎么这么冰冰凉凉的啊?
不过对于正在发高烧的人来说,自己身上滚烫,自然对于一切冰凉的东西都会无意识的想要靠近。于是在叶蓁蓁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脸就已经往那只手上贴了过去。
而且仅贴着好像还嫌不够,叶蓁蓁甚至还在那只手掌心里面无意识的蹭了蹭。这才觉得舒服了,跟只小奶猫似的哼哼了一声,又安心的睡了过去。
手掌心被蹭的许攸宁却有些哭笑不得。
她这是将他的手当成取凉的工具了?
不过见叶蓁蓁脸上没有前几日那么烫了,他也安心不少,所以就算是被她当成取凉的工具也没有什么。
于是就坐在她的床边一动不动,任由叶蓁蓁将脸紧贴在他的手掌心里面。还垂眼看着她。
小姑娘的肤色其实生的很白净,但是这会儿烧还没有全褪,所以双颊还是泛着红。双唇原本是淡红色的,这会儿也因着发烧的缘故变红变润了不少。想必书中所说的唇若涂脂料想也不过如此。
而且可能因为贴着他的手掌心舒服的缘故,原本一直因为难受蹙着的一双纤眉这会儿也舒展开来。且这会儿叶蓁蓁应该睡的很熟,刚刚还一直如蝶翼般颤动的眼睫毛这会儿也安安静静的。
能睡的这般安稳,那想必她现在的状况应该比前几日好了很多。
许攸宁暗中的舒了一口气,目光忽然注意到叶蓁蓁脖颈上挂着的东西。
发烧的人身上的体温原本就高,容易觉得热,更何况这大冬天盖的被子比平常要厚不少,所以叶蓁蓁刚刚觉得热,难受,就踢被子,还将自己的一双手都放到了被面上来。被子也被她推到了胸口以下。
她是穿着白色的里衣睡觉的。原本戴着那块翡翠玉观音,但这大冬天的贴身戴着多冰啊,所以就戴在里衣外面。这会儿被子被她推到了胸口以下,于是就露出了那块玉观音来,被许攸宁瞧见。
许攸宁自然一眼就认出来这原是他的。是那日他拿出来给了许兴昌,叫人作为聘礼送去给叶细妹的。但没想到现在竟然会戴在叶蓁蓁的脖颈上。
其实想想也不觉得奇怪。叶细妹很喜欢叶蓁蓁,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先想到她。看到这样的一块玉观音,就给她戴着,肯定是想让菩萨多保佑保佑她。
想到这里,许攸宁忍不住伸手轻轻的握住了那块玉观音,心里暗自的祈求菩萨保佑叶蓁蓁,让她赶快好起来。
☆、照顾
叶蓁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几天。而且她一直睡的迷迷糊糊的,不是很安稳。最后也不晓得到底是在梦里, 还是在现实里面, 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响,吓的她心里猛的一抖, 然后整个人忽然就醒了过来。
一醒过来就看到许攸宁正坐在她床前面。
很显然许攸宁看到她醒过来很高兴, 正要说话,外面忽然又传来哗啦的一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推倒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原本就是被吓醒的,这才刚醒过来,还没闹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就又听到一声响,叶蓁蓁还来不及说话, 一张小脸就先白了。眼中也有恐惧。
许攸宁见了,忙倾身过来握住她的手,柔声的安抚她:“没事。蓁蓁不怕, 哥哥在这里。”
哄小孩儿一般的语气。
叶蓁蓁目光落在他脸上。见他眉眼间是一贯的淡定从容, 又听着他温和的声音, 胸腔里面一颗跳如擂鼓般的心才渐渐的觉得安稳下来。
其实她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 但是心里下意识的就很相信许攸宁。只要许攸宁说没事, 那她就相信肯定没事。
定了定神,她才开口问道:“外面, 发生了什么事?”
话一问出口她就吓了一跳。因为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又干涩又粗哑,跟个老旧的风箱似的。而且说话的时候喉咙也痛。
好在随后她就镇定下来, 知道这是因为这几天她不但发烧还咳嗽,估计是咳嗽的时候喉咙受到了影响,所以现在说话才会这样。等再将养个几天喉咙应该就会好了, 到时候说话自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许攸宁不答,探身伸手过来摸她的脸颊和额头。
叶蓁蓁傻乎乎的,也忘了要躲闪。而且她心里也早就将许攸宁当成自己的亲哥哥来看待了,跟他很亲近。在明知道他这样做是要看她还发烧不发烧的情况下,她也觉得没有躲闪的必要。
反而还很关切的问道:“哥,你手怎么凉凉的?小手炉呢,这么冷的天,你没揣在身上随时拿出来暖手啊?”
许攸宁看她一眼。
就她病的这几天,家里三个人每日都急的愁眉不展。若非大雪封门,许兴昌和叶细妹都想要去镇上请大夫了。他还有心思将小手炉揣在身上随时拿出来暖手?三个人都日夜轮流的守在她床边,生怕她发生什么事。
不过现在看她好好儿的。烧退了,还能很清醒的问他小手炉的事,就知道她的病好了,许攸宁这几天一直提着的那颗心才终于安稳了下来。
正要说话,就忽然听到外面有女人愤怒中又带着惊吓的叫声响起。
叶蓁蓁在枕头上微微的欠起身往门的方向望了望,就见门是关着的。不过茅草屋嘛,隔音效果不佳,但凡堂屋里的人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她这屋里就能听到。
叶蓁蓁记性还算不错。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还是她刚穿越过来头两天的时候就在她家跟叶细妹大闹了一场的人,所以就算只听了个声音,她也知道这个人是谁。
是柳兰花,叶细妹的大嫂,现在她名义上的舅母。
不过叶蓁蓁可不乐意叫柳兰花舅母。但凡对叶细妹不好的人,她就一点儿都不乐意跟他们亲近。
就问许攸宁:“那个人,她过来做什么?”
许攸宁大年三十晚上听叶细妹喝醉了酒说话,就提到过她的哥嫂是如何的不是人,列举了前些年中对她做下的那些个事,所以许攸宁心里对柳兰花他们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的。现在听到叶蓁蓁问,他就很简洁的回道:“借钱。”
叶蓁蓁立刻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叶大龙是个好赌,家里但凡有一文钱都会拿出去赌的人,柳兰花则又懒又馋,属于那种家里的酱油瓶子倒了都不肯弯腰去扶,家里但凡有一升米都会拿半升出去换糖吃的人,这两个人一块儿搭伙过日子,那日子能过好?肯定是见天儿的拆东墙补西墙,做一日和尚撞一天钟的主儿。每年年关想必就是他们两个最难过的时候。
这不,先前他们想要在叶细妹再嫁的事上捞一笔银子,没成想叶细妹竟然果真嫁给了许兴昌。为逃避先前发誓承诺下的那五两银子贺礼,两口儿随后就在村子里面放狠话说往后要跟叶细妹断绝往来。
叶细妹呢,虽然为人泼辣,但这世上现在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也就只有叶大龙这一个亲哥了,还能真为了五两银子闹上他家去?就默默的算了,没有再提那五两银子的事。不过随后她也放了狠话,往后绝不再登叶大龙和柳兰花家的门,两家人老死不相往来。
但没成想叶大龙和柳兰花听村里的人说叶细妹现在日子过得好了,连那个残废的儿子都能挣钱了,心里又开始活动起来。加上年前两口子出去躲债,满以为这大年三十都已经过了,应该也没有人会再来要账了吧?两口子就静悄悄的回来了。但没成想回家的当天晚上竟然就有人上门来要账了。
要的还是赌帐。还有姓赵的那户人家。当初为着劝说叶细妹能嫁给赵家的傻儿子,叶大龙和柳兰花可是接了赵家的五两银子。随后这五两银子被叶大龙给输了,叶细妹也没嫁过去,赵家就隔三差五的过来找叶大龙和柳兰花要银子。
两拨人将家里能打砸的东西都打砸了不说,还放了狠话出来,说叶大龙和柳兰花要是再不还银子,那可就是断手断脚的事了。
叶大龙和柳兰花没有法子,只能厚着脸皮来找叶细妹借钱。而且一开口就要借五十两银子。
叶细妹虽然吃喝不愁,手里也有十几两银子的余钱,但五十两银子,按照叶细妹的话说,那就是,你们两个干脆将我卖了吧。不然我上哪去给你们弄这五十两银子来?
但叶大龙和柳兰花只坚信叶细妹身上有钱,五十两银子肯定会有。就半是求半是逼的一定要叶细妹立刻就掏银子。
叶细妹就恼了。没见过求人还求的这么理直气壮的。当下说什么也一分银子都不借。又说起那五两银子贺礼的事,放狠话说两家再不往来的事,现在他们两个到底是有什么脸面求到了她面前来,立逼着她借银子?而且说是借,其实不就是给?前些年借的银子他们还过一分一厘了?
就吵了起来。柳兰花反正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口口声声只说叶大龙是叶细妹的亲哥,她这个做妹子的不管自己亲哥,那她这个做妻子的还会管?待会儿她就收拾东西回娘家去,让她哥打一辈子光棍。
叶细妹才不怕,回说那你待会儿赶紧回你的娘家去。反正你们一早就说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提起来你们口口声声的只说我是一个外人,那我还能是你们老叶家的人?既然我是个外人,我能管得了你们老叶家的事?这银子我反正是一分都没得借。你们也别跟我说什么亲兄妹。你们两个卖我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亲兄妹?哦,出了事了就知道有我这个妹子了?我不管你们家这笔烂账。赶紧的给我走。蓁蓁还病着呢,你们两个在这里别吵着她休息。
柳兰花被骂急了。也知道他们两个今儿肯定不能从叶细妹手上借到银子,一时又是气又是恨,忽然抄起桌上放的茶壶茶杯就往地上砸。最后还嫌不解恨,甚至都把桌子给掀翻了。
把叶细妹给气的,去门背后拿了一把锄头,不管不顾的就对着叶大龙和柳兰花乱打,许兴昌在旁边拉都拉不住。
不过无赖最怕恶人,叶细妹这一顿打,倒是将叶大龙和柳兰花都给打走了。
但叶细妹气不过,一见他们两个走了,扔下锄头坐到椅中就哭了起来。
一边哭还一边跟许兴昌说:“别人家的哥哥都知道为自己的妹子着想,可你看看我这都摊上了个什么样的哥嫂?先前为了接赵家那几两银子,要将我这个亲妹妹往火坑里面推。后来那五两银子的事我都没理论了,只当往后再没这样的哥嫂便罢了。可他们两个倒好,欠了债就跑我这里来要钱。要钱还要的这么嚣张,就好像我欠着他们两个一样。啊呸,我要借给他们一文钱那就是我傻。由得他们被人断手断脚,吃了个大亏才好。往后看他们两个还怎么赌,怎么懒,怎么馋。”
但到底是自己的亲哥,想着叶大龙要是真的被人砍断了手脚,那以后他的日子该怎么过?一时哭的就更伤心了。
许兴昌猜到她的心思,就劝说着:“这到底是你亲哥,不然咱们将家里攒下来的那些钱都借给他们?暂且将要紧的赌债先还了,其他的咱们再慢慢的想办法。”
赌坊里的那些人,要起债来如狼似虎一般,说再不还钱就要断手断脚的话绝对不是说说的而已。
不过叶细妹心里虽然有点不舍他哥,却不愿意借这个钱。
“都说赌债难填,即便这次咱们替他还了,往后难保他不会再赌,到时难道还要咱们来还?那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没得为了他将咱们这个家也给拖累了。”
她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用手背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一脸的坚毅:“不管了。既然我们两家早就已经放过话说往后老死不相往来,那我索性就只当没有他这个哥。往后他是死是活都跟我无关,我也再不管他,只好生的过好我自己的日子就行。”
家里攒下来的那十几两银子,她还想着等天暖和了叫许兴昌带许攸宁去城里看个好大夫,将腿治好呢。至于叶大龙和柳兰花,都是有手有脚的人,她管不上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小天使说这本文进展有点慢,嗯,后面我会加快点速度,让哥哥的腿先好起来哈。不过这本文主要还是家长里短,一家子的生活场景比较多,属于比较平淡的文吧。虐渣打脸什么的,可能比较少,应该不算是个爽文……
☆、温柔
叶蓁蓁和许攸宁在屋里听完叶细妹说的那番话,都静默不语。
不过两个人心里都挺赞同叶细妹这个做法的。
本来嘛, 一来他们对叶大龙和柳兰花这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好感, 二来,赌债难填这句话是对的。叶细妹就算帮得了叶大龙和柳兰花这次, 但下次呢, 下下次呢?岂不是把他们家也要给拖垮。所以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叶大龙和柳兰花自己去解决这件事,叶细妹一点儿都不插手。
而且这原本也就是叶大龙和柳兰花的事,跟他们家无关。至于说叶细妹现在难免有所伤心
叶蓁蓁看了许攸宁一眼,许攸宁已经明白她的意思,手转动着轮椅的轮子过去打开屋门。
许兴昌正在安慰叶细妹, 听到门响回头来看,见是许攸宁,就问他:“蓁蓁怎么样了?还在睡?”
刚刚叶大龙和柳兰花找上门来, 叶细妹和许兴昌都出来见他们。叶蓁蓁屋里没有人陪伴, 许攸宁不放心, 就去陪她。后来听柳兰花和叶大龙吵闹起来, 担心会吵到叶蓁蓁, 他还转身回来将屋门给关上了。
但是没想到最后还是吵醒了叶蓁蓁。而且很显然,她还有些被吓到了。
想到这里, 许攸宁心里对叶大龙和柳兰花两个人更加的没有好感起来。不过在回答许兴昌的问话时他面上的神情还是平和的。
“蓁蓁刚刚醒了。我也摸过她的额头和脸颊,她的高热已经退了。”
他这话一说出口, 许兴昌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话,叶细妹立刻起身站起来,问道:“蓁蓁醒了?”
一面说, 一面脚步不停,往叶蓁蓁的屋里就走去。
一进屋,果真看到叶蓁蓁已经醒了,一双清澈分明的双眼正望着门这里。看到她的时候面上还努力对她露了一丝微笑出来,粗哑着声音叫了一声娘。
叶细妹都来不及答应,几步赶上前,伸手就去摸她的脸颊和额头。果然见高热已经退了,心里又是惊,又是喜,眼中忍不住的就落下泪来。
“你可总算清醒了。”
叶细妹这一番比不得刚刚。刚刚是因着伤心而哭,这会儿却是因着喜悦而哭,“你若再不清醒,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叶蓁蓁在一岁之前看起来都和正常的孩子无异,偏偏一岁的时候发了次高烧。随后等烧退了,人就变得痴傻起来。这一次她又发起高烧来,叶细妹只担心等烧退了她又会变得痴傻。不过现在看来她还晓得叫自己娘,双目也很清明,显然没有变痴傻,心中怎能不又惊又喜。
叶蓁蓁见着她哭,一下子就慌了起来,忙伸手要够着擦她脸上的眼泪水。一面还轻声细语的说道:“娘,我这不好好儿的嘛,你哭什么啊?”
说话声音大了喉咙就会痛,只能轻声的说了。
许兴昌也安慰叶细妹:“孩子这不是好好的,你怎么还哭上了?”
又温声的问叶蓁蓁:“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难受?”
叶蓁蓁摇了摇头,说话的声音依然很轻,不敢用一丝力道:“爹,我都好了。”
晓得叶细妹现在很听许兴昌的话,就叫他:“爹,你叫娘快别哭了。”
刚刚叶细妹才在堂屋里哭过,现在又哭。这大冷的天,眼泪水流到脸上脸颊很容易皴的。
许兴昌点了点头,拉着叶细妹到堂屋,温声软语的劝说起她来。许攸宁则倒了一碗温热的水过来放到小方桌上,然后要扶叶蓁蓁坐起来喝水。
刚刚听她说话声音沙哑粗嘎,喉咙肯定很干,该多喝水的。
不过叶蓁蓁才刚病了一场的人,身上绵软无力,在许攸宁半扶半抱的帮忙下才坐了起来。
许攸宁还拿了她的冬衣过来搭在她后肩上,枕头也扶高枕在她腰后,这才拿了水过来。
叶蓁蓁原本还想接过水碗来自己喝水,但手上竟然也没有什么力气。即便勉强拿着水碗,手也在不断的发抖,连带着碗里的水也轻颤出一圈细纹来。竟是想要将水碗凑到唇边喝水都不能。
她正发愁呢,手上忽然一轻。抬眼看时,原来是许攸宁接过了水碗去。然后捧着水碗就要给她喂水喝。
叶蓁蓁虽然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但也确实是渴的狠了。就没有说什么,就着许攸宁的手大口大口的将那一碗水都给喝尽了。
许攸宁担心她:“你慢些喝,小心呛着。”
叶蓁蓁才不管这个呢。她嗓子渴的厉害,不说这一碗水了,现在就是给她一桶水她觉得她都能喝得下去。
于是喝完之后她就说:“哥,我还想喝水。”
目光灼灼的,带着祈求。
许攸宁没同意:“你刚醒,不能一下子就喝那么多水,过一会再喝。”
因为刚刚喝的太急,叶蓁蓁唇边有水迹,许攸宁见了,就伸手过去给她擦净。
这几日叶蓁蓁烧的迷迷糊糊的,经常会叫喊着要喝水。许攸宁就会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喂她喝水。唇边有流出来的水迹就会顺手给她擦掉,所以都有点擦习惯了。
他动作挺快的,叶蓁蓁就算是想躲那也躲不及啊。许攸宁早给她擦完了,手也收回去了。
而且看他神情挺自然的,叶蓁蓁想了想,觉得自己也实在没有必要大惊小怪。
许攸宁肯定是将她当成亲妹妹来看待了,亲哥哥帮亲妹妹做这事不是挺正常的?
不过模模糊糊的也知道她高烧这几天许攸宁肯定经常在床边陪着她,还喂她喝水。因为刚刚许攸宁擦她唇边水迹的感觉她觉得很熟悉,跟她那会儿半梦半醒时的感觉一样。
再看许攸宁双眼隐有血丝,就晓得最近几天他都没有睡好觉。
叶蓁蓁心里感动,就叫他:“哥哥,我现在病好了,你回屋去睡一会儿吧。”
许攸宁不肯走。
他心里挺自责的。总觉得除夕夜里他要是一早就叫叶蓁蓁回屋睡觉,而不是任由她在火桶里面睡觉,也许她就不会得这场病。而且他也确实很喜欢这个小妹妹,所以叶蓁蓁病的这几天他基本都守护在她的床边。
现在就算她病好了他也不愿意离开。反而劝说叶蓁蓁:“屋里冷,你这样披着衣裳坐着也容易着凉,快回被子里面躺着。”
天气确实太冷了,就算披着棉衣,腿上盖着被子,叶蓁蓁也觉得双手有些发冷。
她也确实不想再着凉发烧一次了,那滋味可不好受。就哦了一声,从善如流的脱掉披在肩头上的棉衣递给许攸宁。
小姑娘原本就瘦,病了的这几日什么东西也吃不下,最多只喝些白粥,原就尖俏的下巴就越发的尖了起来。身子也纤细,原本穿着正好的一套白色里衣现在显得都空荡了不少。
许攸宁看得心里难受。见她行动有些吃力,晓得她身上没有什么力气,就探身过去帮她将枕头放平,然后一手穿过她的脖颈,一手往下穿过她的腰,将她抱着往下移动到被窝里面。
小姑娘轻轻的,全身柔若无骨一般。也不晓得她病了这一场瘦没的肉要多长时间才能将养得回来。
许攸宁心里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给已经躺好的叶蓁蓁盖好被子。还隔着被子轻拍了她两下,柔声的说道:“睡吧。”
叶蓁蓁:
怎么感觉许攸宁这是将她当成个小婴儿来看待啊。她只是病了一场,还没有娇弱到那个程度吧?
正要开口抗议,就见许兴昌走进屋来。
也是温声软语的跟她说话:“你娘现在已经不哭了,去厨房给你熬粥去了。还叫我问你水煮蛋要不要吃?白糕呢?”
问完之后他又自言自语:“你病才刚刚好些,水煮蛋和白糕这些你吃了不容易克化。罢了,暂且还是先喝两天白粥吧。你先睡一会儿,我去厨房跟你娘说去啊。”
走得时候还不忘回头跟叶蓁蓁说了一句:“你好好的睡,等睡醒了就有白粥喝了。”
叶蓁蓁:
不是来问我要不要吃水煮蛋和白糕的吗?怎么你自己擅自就给我做了决定啊?
喂,不要因为觉得我病才刚好就只给我喝白粥啊。我饿啊,嘴巴里面也淡啊,只喝白粥是不够的。我不但要吃水煮蛋,白糕,我还想吃腌萝卜,吃肉,吃卤猪肚,吃馄饨。
就双眼泪汪汪的看着许攸宁说:“哥,你去跟爹和娘说一声,我想吃水煮蛋,吃白糕。我还想吃肉,吃腌萝卜。”
但是却被许攸宁用很温柔的声音给‘残忍’的拒绝了:“你病才刚好,不能吃那些。”
叶蓁蓁:
她默默的用手拉起被子盖住脸,决定不理许攸宁了。
许攸宁见她一脸委屈的小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就伸手隔被又轻拍了她两下,温声的哄着她:“等你病好了,你想吃什么都行,现在先忍一忍。”
说完之后还说了一声乖。
叶蓁蓁都不晓得该说什么话才好了。
一个两个的都将她当成小婴儿,这压根就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啊。
不过她也晓得他们都是真正的关心她。所以就算她再想吃水煮蛋,白糕和肉这些,她也愿意忍一忍。
就哦了一声。
但她刚刚才用被子盖住了头,所以这一声哦听起来就很瓮声瓮气的。叫人不晓得她其实是答应了,只以为她还觉得委屈,在闹小脾气呢。
不过就算这样许攸宁也觉得他这个小妹妹挺可爱的,让人心中忍不住的就想要多怜爱她几分。
担心她一直用被子蒙着头呼吸不畅,许攸宁就伸手往下拽了拽被子,露出叶蓁蓁那张秀丽精致的小脸来,笑道:“我知道你最喜欢吃娘包的馄饨,待会儿我就去跟娘说,让她明日就包馄饨给你吃好不好?你现在乖乖的,今日先喝一日白粥,可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还是挺温柔的吧哈哈哈哈。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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