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膏药
叶蓁蓁原本以为去镇上要靠走的,刚刚来叶玉珍家之前还特地的问了下叶细妹镇上离村里有多少路。
但是没想到竟然会有牛车坐。
龙塘村不是家家都有牛, 叶玉珍家里条件算比较好的, 这才买了一头牛。
农忙的时候牛套上犁可以犁地,套上板车可以往家里运打下来的粮食和稻草, 等到农闲的时候,套上板车可以去镇上拉点东西回来卖。
叶玉珍家里就开了一家杂货店,整个龙塘村也就她这一家。卖的东西挺多, 也挺零碎。糖油酱醋酒水,针头线脑茶叶,芝麻糖, 粽子糖什么的, 甚至于女人戴的簪子耳环也都有得卖。
不过这些簪子耳环大多是用锡做的, 不值多少钱。
生意也不见得有多好。乡下人嘛,大多都是自产自足的,家里也没有多少闲钱去买其他东西,不过好歹也算是能有些进项。
这会儿叶蓁蓁跟叶细妹和叶玉珍一起跳到板车上面坐了,叶玉珍的丈夫坐在前面赶牛。
一开始叶蓁蓁还挺庆幸, 觉得可以坐车,不用走路。但等牛车开始走了,她就觉得她可能更宁愿走路。
因为路上坑坑洼洼的不平整,这牛车它走过去就颠簸啊。轮子也是木的,车上也没有半点儿减震的东西, 要是遇到一个深坑, 嘣的一下轮子猛的滚下去, 坐车上的人都能跟着跳起来。
好在大家都没有什么急事,叶玉珍的丈夫赶车赶的慢,这颠簸倒也能勉强忍受。
叶玉珍甚至还能盘腿坐着跟叶细妹说话。
一边说话,一边注意到叶细妹头上戴了一根簪子。
是根木簪子,雕刻的式样也不复杂,只是祥云图案,但瞧着就让人觉得挺高端大气的。
叶玉珍就问:“你这支簪子哪来的?以前没见到你戴过啊。”
“你说这个啊。”叶细妹抬手摸了摸那支簪子,笑道,“这是我儿子前些日子给我雕的。你瞧瞧看好不好看?”
说着,顺手将簪子从发髻上拔下来递给叶玉珍。
叶玉珍接过来一看,见是桃木雕的,从上到下都打磨的很光滑,一点儿都不扎手。比外面她看到那些卖木簪子的好多了。
她摸了几下,一边还给叶细妹,一边羡慕的说道:“你那继子对你可真孝顺,还会雕簪子给你。近来我也听村子里的人说了,说你那继子会雕木雕,闲的时候还从庙里接了经书回来抄写。他这得挣多少钱啊?村子里的人说起来都羡慕你呢,说你眼光好。还有原本想要将自家闺女嫁许兴昌的人家,嫌弃他有个断腿的儿子没嫁,饿现在,都说你那断腿的儿子是个宝呢,肠子都差些儿要悔青了。”
叶细妹听了很高兴。也有心显摆许攸宁雕的东西好,而且对她们母女两个都好,就伸手指着叶蓁蓁腰带上挂着的小葫芦说:“他还雕了这只小葫芦给蓁蓁呢。你看看,好看不好看?”
叶玉珍仔细的瞧了瞧那只小葫芦,言语间自然又是一通羡慕。
羡慕过后又说许攸宁和叶蓁蓁彼此关系好。亲生的兄妹间尚且还有一言不合就吵架打架的时候,但瞧他们两个却是兄长友爱,妹妹乖巧,从来没有听说他们两个有红过脸的时候。
叶蓁蓁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就觉得她和许攸宁之间好像确实挺合拍的。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两个人不说红过脸,她甚至都没有看到过许攸宁对她生过气。
不过她也没有对许攸宁生过气。就觉得跟他在一起心里很熨帖,也很安稳,什么事都不用担心。
反正他聪明,甭管什么事,交给他肯定错不了,都不用她操半点心。
镇上离龙塘村走走要半个多时辰的路,但现在有了牛车,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也就到了。
叶蓁蓁上辈子生活在一个三四线的城市,也不知道镇上是个什么样子,现在一看,其实也不是很大。
甚至镇上住的人家比龙塘村也没有多多少,就是路两边很有几家商铺,售卖各种东西。
因为叶玉珍和叶细妹要买的东西不一样,两个人约定好什么时辰在镇口碰头,叶细妹就握着叶蓁蓁的手往前走。
叶细妹要买的东西有棉花,花布,肉,鞋面,以及家里要用到的盐和糖之类的日用必需品。因着年关将近,瓜子,花生之类的东西也打算备一些。
这些东西等到年关的时候肯定会涨价,现在提前买回去能便宜些。而且今儿她们是坐牛车过来的,甭管有多少东西,或者有多重,都能放到牛车上面捎回去。也省得下次过来买还得自己提回去,那得多累啊。
目标明确,叶细妹就带着叶蓁蓁径直去自己以前来过的几家熟悉店铺。等看过了东西,问明了价格,觉得价钱合理了就买走。
自然,叶细妹是个会说话的,在砍价这上面是一把好手。经常让叶蓁蓁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的,心里直佩服。
棉花,花布,鞋面这些比较轻的东西先买好,拎在手上走路不重。肉因为要买最新鲜的,也想挑好的,所以等买好了这些叶细妹就带着叶蓁蓁去卖肉的铺子那里。
原就只是个不大的小镇子,大户人家早上就会遣下人出来采买好一应的鱼肉蔬菜,附近村子里的村民就算到镇上来买肉的也不多,所以案板上还有一扇完整的猪肉没有动。
叶细妹想了想,就买了一斤多排骨,两斤多肉。因为家里的猪油吃完了,还买了一大块猪油。
轮到结账的时候,因为叶细妹会说话,哄的掌柜的高兴了,随手又送了一块猪肝给她。
叶蓁蓁站在一旁,心里默默的在算帐。
刚刚的棉花一斤要一钱四分银子,一匹花布要四钱银子,鞋面布是二三十文钱一尺。现在这上好的五花肉要六七十文钱一斤,那这换算下来一钱银子大概就是六七十块钱,一分银子则相当于六七块钱。
那这样算下来一百块钱在这里也买不到多少东西啊。就这买的肉,排骨加上猪肉就不止一百了呢。
那今儿这一上午她们相当于花了多少钱?
就算叶蓁蓁数学学的还算不错,但这会儿将每样东西都换算成人民币还是觉得有点儿累。
算了一会儿她就觉得,反正她都已经是这个时代的人了,买个东西干嘛还得先换算成人民币啊?而且每个时代的物价水平和消费能力都不一样,这样比较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她往后还是要慢慢的习惯现在的生活方式。
就没有再想,跟着叶细妹从肉店里面出来。
已经中午了,又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两个人都饿了。见前面的路边有挑担子卖馄饨的,叶细妹就走过去要了两碗馄饨。
旁边有张桌子,叶细妹就拉着叶蓁蓁在桌旁坐了,翻看刚刚买的那块布。
是一块茜红色的素面梭布,上面没有任何图案。
按照叶细妹的意思,原本是想要买一块海棠红色,上面撒蓝色和粉色小碎花的花布回去给叶蓁蓁做棉袄,奈何叶蓁蓁实在不喜欢。觉得那样的一件棉袄穿出去需要很大的勇气。于是在她的一再坚持下,叶细妹才买了这块茜红色的素面梭布。
不过显然叶细妹还是更喜欢那块海棠红色撒蓝色和粉色小碎花的花布,所以这会儿她还在问叶蓁蓁:“你真的不喜欢那块花布?我看着挺好看的。做了棉袄穿在你身上肯定也很好看。”
意思是还想回布店将那块花布买下来。
叶蓁蓁心里想象了一下自己穿着那件花布做成的棉袄的模样,然后坚决的摇了摇头。
叶细妹见状也只得罢了。不过言语间还是挺惋惜的:“那行。今年就先给你用这块布做棉袄,等过两年你身子抽条了,这件棉袄小了,再买了那样的花布再重新给你做一件。”
小孩子家长的快,今年做的衣裳也就能穿个两三年,到时肯定会小了,得重新做。
叶蓁蓁:
她选择沉默。反正两年后的事还早呢,到那时候再说。
不过她心里惦记着另外一件事,就问叶细妹:“娘,家里真的还有一块布?”
原本来的时候是说两个人每个人都买块布回去做新棉袄,但等到了布店,叶细妹看了好些布都说没有自己喜欢的,就说反正家里还有一块蓝色的布,她回去用那个做棉袄就行,就只给叶蓁蓁买了这块布。
现在叶蓁蓁心里怀疑叶细妹是不是不舍得给自己买布做新衣裳,才故意跟她说这话。
面对她疑惑询问的目光,叶细妹心里跳了一下。不过面上却没有露出分毫来,而是笑着说道:“当然是真的,娘还能哄你?我记得真真儿的,还是去年我买的呢,一直放在箱底,等回去一找就能找到。”
叶蓁蓁这才放下心来。
要是叶细妹为了省钱不给自己买布做新棉袄,那说什么她都不肯要这块梭布。
总不能等过年的时候一家子都穿新棉袄,就叶细妹一个人穿旧的呀。
还想再细问两句,卖馄饨的妇人就已经捧了两碗馄饨过来。
叶细妹便赶紧叫叶蓁蓁:“快吃。待会儿吃完了咱们还要去买其他的东西呢。”
叶蓁蓁应了一声,低头拿勺子吃馄饨。
吃了一只下去之后,她身子靠过去低声的跟叶细妹说话:“娘,这个馄饨没有你包的好吃。”
叶细妹会烧很多菜不说,连擀面,包馄饨这些也都会,还都做的特别好吃。许兴昌前几天就在感叹,说他这些日子重了不少。
叶细妹听了心里高兴,也低声的说道:“既然你爱吃我包的馄饨,那回去我再包给你吃。”
叶蓁蓁点头,低头继续吃馄饨。
这时就听到卖馄饨的两夫妻在说话。女的说的是:“我前段日子在咱们镇上看到有个卖膏药的。说是他家的祖传膏药,叫什么,什么黑玉,还是白玉断续膏。还吹嘘说他那膏药特别的神奇,就算断腿的,断胳膊的,哪怕全身的骨头都尽碎了,可只要抹上他这膏药就能立刻好起来,跟个好人一样的坐立行走。也不晓得到底是不是真的。昨儿我老家那边有个亲戚找过来,说她儿子前几日上山打柴摔断了腿,现在只能躺在床上。过来问我镇上有没有医术高明的大夫,想将儿子送过来医治。我就想起这个卖膏药的人来。不然待会咱们收了摊,就到处去找找这个人罢。”
那男的听了却一脸不屑的说道:“你听这个人瞎说!还哪怕全身的骨头都尽碎了抹了他的膏药都能好?就是咱们镇上最好的钱大夫都不敢夸下这个海口,他一个走江湖的说的话,能信?估摸着也就是个卖狗皮膏药的,骗骗你们这些个无知的妇人罢了。”
☆、礼物
叶蓁蓁其实只断断续续的听清了他们两个人说的话,但这已经足够让她震惊的了。
一时馄饨也顾不上吃了, 放下手里的勺子, 猛的起身站起来, 转过身就往那边跑。
叶细妹不晓得她这是怎么了, 吓了一大跳, 慌的也立刻起身就要去拉她。
叶蓁蓁已经跑到那对夫妻面前, 一脸急切的问那个妇人:“你刚刚说的那个卖膏药的人现在在哪里?还在镇上?”
那可是黑玉断续膏啊。但凡看过武侠剧的人谁不晓得黑玉断续膏?可还真是就算全身的骨头都尽碎了抹上这个都能好的神奇膏药。
不提防被个小女孩忽然跑过来问这句话,那妇人吓了个一愣。反应过来才回答:“那个人, 我, 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我还是前些日子在镇上看到他在摆摊卖膏药,但这两日好像没见着他了。”
叶细妹已经走过来,问叶蓁蓁这是怎么了。
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叶蓁蓁这个样子, 心里还担心叶蓁蓁这该不会又犯病了?
好在叶蓁蓁双目看着依然很清明,而且还回过头叫了她一声娘, 叶细妹这才放下心来。
叶蓁蓁现在也不好跟叶细妹解释这件事, 正着急的询问那个妇人她前些时候在哪里看到那个人摆摊。待问清楚了,付了两碗馄饨的钱, 拿了上午买的东西,拉着叶细妹就往那里跑。
哪晓得等到了那里, 并没有见到那个人摆的摊子。也没有看到那个人。
叶蓁蓁不死心,将旁边的店铺和经过的行人都细问了一遍,终于一个面馆的老板娘想了一会儿说道:“这个人我知道。他经常在我这里吃面呢。前几日他过来吃面,我当家的同他攀话,他说现在天冷了, 也没什么生意,索性就不出摊了,要回老家猫冬去。”
叶蓁蓁连忙追问那个人的老家在哪里,老板娘却说不上来:“好像挺远的?应该在北方。具体在哪里我还真不知道。”
叶蓁蓁又追问那个人年后会不会再来摆摊,老板娘也不敢肯定:“他没跟我们说过这个话,我也不敢肯定。”
叶蓁蓁只得作罢。
但总是不肯甘心的。所以想了想,她就从怀里掏出许攸宁给她的钱袋,打开,伸手进去抓了一把钱出来。也不晓得到底有多少,反正都塞给了老板娘。然后一脸诚恳的对她说道:“我们是龙塘村的人,姓许。要是明年那个人再过来摆摊卖那个膏药,麻烦老板娘遣个人过去对我们说一声。到时我们还会重谢您。”
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就有钱赚,老板娘自然乐意。当下就一口应承了下来。
叶蓁蓁这才放下心来,拉着叶细妹的手,两个人拿着东西走出面馆。
刚刚叶蓁蓁抓钱给老板娘的时候叶细妹其实是想拦着的。头一次见面的人,又不在老板娘这里买什么,平白无故的就给人家钱。但看叶蓁蓁一脸严肃的模样,她想了想,还是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也一直没有开口打岔。
左右叶蓁蓁现在手小,就算抓了一把钱应该也没有几个。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也听到了刚刚馄饨铺那对夫妻说的话,心里明白叶蓁蓁这是以为那膏药能治好许攸宁的腿呢。
心里一方面高兴叶蓁蓁和许攸宁之间感情好,但另外一方面她却不大相信世上真会有那么神奇的膏药。
而且还只是一个走江湖的人卖的膏药,能有多厉害?
所以直等这会儿走出了面馆,叶细妹才温声缓语的劝说叶蓁蓁:“娘也晓得你这是想你哥的腿能好起来,但就算这样咱们也不能信一个走江湖卖膏药的呀。咱们得信大夫。实话告诉你,我跟你爹都已经商议好了,等年后开春天气暖和了,就让你爹带着你哥到城里去。城里的大夫总比咱们这里要多。让他带着你哥多看几位大夫,若是能遇到个医术高明的,你哥的腿说不定就能好起来。你可别因为刚刚别人随口说的一句话,就相信了那个什么膏药能治好你哥的腿啊。”
其实刚刚叶蓁蓁也是因为听到黑玉断续膏这个膏药名才会激动起来。现在激动过后,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整个人就渐渐的冷静下来。
她明白叶细妹说的对,但是她还是不肯轻易放弃这个希望。
说不定那个膏药就真的是她知道的那个黑玉断续膏呢。不管怎么说,试一试总不会错。
但她也不想叶细妹担心,就点了点头,很乖顺的说道:“嗯,我知道了。”
顿了顿,又说道:“娘,刚刚的这件事,你回去之后不要告诉爹和哥哥。”
倒不是怕他们两个人说她,她是觉得那个膏药大小也算是个希望。有了希望的人,最害怕的就是希望破灭的时候。所以干脆先不告诉许兴昌和许攸宁这件事,免得这件事最后证明真的只是个乌龙事件,倒教他们两个人心里失望。
就许攸宁腿断了的这三年,他们父子两个人肯定没少看过大夫。想必一开始心里也都存有希望的,但随后经历了那么多次的失望,他们两个人心里得有多难过?叶蓁蓁不忍心让他们两个人再经历一次失望。
叶细妹不晓得她心里是这样想的,只以为叶蓁蓁这是担心许兴昌和许攸宁会说她。但还是点头答应了:“行,我回去不告诉你爹和你哥。”
又问了她心里刚刚一直有的疑问:“你的那包钱是哪里来的?”
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身上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叶蓁蓁听了,赶忙从怀里将那包钱掏出来递给叶细妹,并解释着:“这是我出门的时候哥哥给我的。娘,给你。”
一听这是许攸宁给她的,叶细妹立刻放下心来。
就笑道:“既然这是你哥给你的那你就好好拿着,给我做什么。不要乱花钱就行。”
无论叶蓁蓁怎么要将这包钱给她,叶细妹总不要,叶蓁蓁最后也只得罢了,将这包钱重又塞回怀里,想着待会儿要用这钱买点什么。
白糖糕是肯定要买的,出门的时候她答应过许攸宁。另外今天还是许攸宁十六岁的生辰,她是不是该给他买个生辰礼物?
但要买什么东西做生辰礼物才好呢?
一路上边琢磨着这件事,她边跟叶细妹去买了几斤瓜子花生。然后又去杂货店买盐糖酱油之类的日用品。
既然是杂货店,那卖的东西肯定很杂。
叶蓁蓁就看到有小孩儿玩的拨浪鼓,吃的芝麻糖之类的东西,货架上甚至还放着各样的木盆和尿壶这些。
而且听掌柜的和叶细妹说话,这里也售卖各种二手的东西。
叶蓁蓁目光在这个面积不算小的杂货铺里面到处看,忽然一眼看到木制的柜台上面放着一样东西。圆圆的,很小巧,就像个小南瓜一样。
这东西应该是铜制的,不过用的估计很有些年头了,所以外面看着都黑乎乎的,也不晓得原本是个什么颜色。
叶蓁蓁好奇,就指着那个东西问:“这是什么?”
掌柜的正在用秤秤盐,闻言抬头望了一眼,然后回道:“那是手炉。”
手炉啊。
这个叶蓁蓁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但看着都挺漂亮的,也挺光亮的,可没有这个看上去这么暗沉。
心里就琢磨着,他们家里现在好像没有这么个东西。但是许攸宁大冬天的也可能要抄写经书,雕木雕,手肯定会冷。而且他一直坐在轮椅上也肯定会冷。要是能有个手炉,可以放在他膝盖上,这样腿就不会冷了。手冷的时候还能停下手里在忙的事,将手放在手炉上暖一暖,那样肯定很好。
就很想买这只手炉。但不晓得这个要多少钱,就有些忐忑的开口问:“请问掌柜,这个手炉要多少钱?”
掌柜的看她一眼,随口报了个数。
叶蓁蓁听了,正想要从怀里掏钱袋出来数数看够不够,就听到叶细妹在笑道:“掌柜的,你这手炉一看就是人家用了好些年头的,你收过来指不定才花了几文钱,现在倒开口就跟我女儿要这个价钱?就你开的这个价钱,我再添补些都能去买个新的了,还用买你这个旧的?”
这手炉确实是掌柜的在人家收来的二手货。其实都有些坏了,底部有个缺口。而且做工也挺粗糙的,上面也没有錾刻花纹,所以收过来的时候确实很便宜。
但就算他收过来的时候再便宜,这会儿卖出去的时候他也想多赚点钱啊。
于是他就一边将秤好的盐倒到一张大油纸里面包好,一边说道:“这个东西可不比其他的东西。哪怕就是旧的,那也值得这个价钱。”
将一包盐包好,他腾出手来,伸手指用力的弹了弹手炉外壁,手炉立刻发出嗡的一声轻响。
“听见没有?这可是纯铜做的。甭说按手炉的价格卖,就算是按铜的价格拿出去卖,那也要值我刚刚报给你的那个价钱。”
叶蓁蓁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讨价还价,她也确实不会讨价还价,一点儿都不懂里面的门道。于是一听掌柜的说的这话她就信了,就想要伸手到怀里去掏钱袋,数数看钱袋里面的钱够不够。
却被叶细妹不动神色的伸手按住了她的手。随后又对掌柜的笑道:“就算是铜,那也要分个好坏。掌柜的,你可别欺负我是个女流之辈,不识货。要是好铜,手指弹上去能是这个声音?你这个铜,一点儿都不纯,只能算是个杂铜。”
又拿起手炉上下左右的都细看了一番。还伸手到里面去摸了摸,然后随手丢在柜面上,一脸嫌弃的说道:“这底下都有道豁口呢。做的时候这炉里面也没有细磨过,都用了这么些年了,里面摸着还戳手。还有这外面的颜色,瞧着黑乎乎的,料想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了。掌柜的,你刚刚的那个价格,可不厚道啊。”
还价嘛,那就是要拼命的挑那件东西的缺点才好压价,叶细妹很显然对这一套很熟,当下只将这手炉批的一文不值。
掌柜的自然不服,便也说起了这手炉值这个价格的理由。
几番回合之下,叶细妹便说既然这样那这手炉便不买了。还不如添点钱去买个新的呢。
并拿了盐糖酱油之类的东西,拉着叶蓁蓁的手转身就要往外走。看起来果然一点儿都不留恋的模样。
掌柜的这才急起来,开口叫住她们母女。并最终以一个在叶蓁蓁看来极低的价钱将这手炉卖给了她们。
作者有话要说: 嗯,叶蓁蓁其实是个很乖很乖的孩子,然后也比较普通,性格也不是很外向,经过的事也不多,大概挺纯真的一姑娘。然后在这家里,大概叶妈和哥哥是智商情商担当,至于叶父和叶蓁蓁,大概就是用来衬托他们两的哈哈哈。
叶父、叶蓁蓁:我们不服!
☆、知恩
叶蓁蓁虽然也算不上嘴笨, 但也不是个特别会说话的人。所以她其实很羡慕很佩服那些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非贬义), 很会长袖善舞的人。
而今儿叶细妹又一次让叶蓁蓁佩服了。
于是等从杂货铺里出来了好一会儿,叶蓁蓁依然目光崇拜的望着叶细妹。
叶细妹挺享受她这种崇拜的目光的。见她怀里一直抱着那只小手炉不撒手, 就问她:“你这手炉是买给你哥的?”
她晓得叶蓁蓁是个心地善良纯真的好孩子, 许攸宁给了她一包钱她虽然接了, 但肯定不会花到她自己身上,还是会花在许攸宁的身上。
叶蓁蓁点了点头。还一脸认真的说着:“哥哥要雕木雕,抄写经书,冬天手会很冷。有了这只小手炉,他经常将手放在上面暖一暖, 他的手就不会那么冷了。”
“你倒是真对他好。”叶细妹笑的很舒心。
没和许兴昌成亲前她还担心叶蓁蓁和许攸宁会相处的不好,但现在看来,这两个小的之间相处的可比她一开始想象的要好多了。
叶蓁蓁依然很认真的回答:“因为他对我好。”
伸手指了指腰带上挂着的那只小葫芦,说:“这是哥哥亲手雕了送我的。而且这包钱,也是他给我的。”
言下之意就是许攸宁对她好, 她肯定就会对他好。
叶细妹听了, 心里挺感慨的。
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但知恩图报的人可没有多少。她女儿这是有一颗赤子之心呐。
她觉得这样很好, 她的女儿就该这样。
心里高兴, 就很豪气的对叶蓁蓁说道:“走, 我们去糕点铺子,娘给你买两斤枣泥麻饼带回去吃。”
一说吃的叶蓁蓁就想起白糖糕来,连忙说道:“我出来的时候还跟哥哥说了, 要买白糖糕带给他吃。”
“好,白糖糕咱们也买。”
叶细妹一挥手,母女两个人便奔着卖糕点的铺子去了。
今儿两个人也算是收获颇丰了,等到了指定的汇合地点,叶玉珍和她丈夫也正好走过来。一见她们娘儿两个手里拎的东西就笑道:“你们两个今儿买的东西倒不少。回去拾掇拾掇下,也能开个杂货店了。”
彼此说笑了几句,叶玉珍的丈夫已经将寄存在旁边相熟人家院子里的牛车赶了过来。于是大家都忙着将买的东西放到了牛车上,随后也都坐了上去,开始往回走。
等回到龙塘村,也已经到了半下午的时候了。
叶玉珍和她丈夫还特地赶着牛车将叶细妹和叶蓁蓁送到了许家院门口。这样就省得她们两个搬取那么多的东西。
将自己买的东西都从车上拿了过来,叶细妹谢过了叶玉珍和她丈夫,看着牛车渐渐走远,就招呼叶蓁蓁将买的东西往家里拿。
叶蓁蓁答应了一声,手里拎了用油纸包好的盐和糖之类的东西,转过身就要进院子。
一回头,就看到许攸宁正摇着轮椅从屋里出来。
刚刚他听到外面的声响,知道是叶细妹和叶蓁蓁回来了,就赶忙放下手里的毛笔,摇着轮椅迎了出来。
叶蓁蓁一见他,连忙拎着东西跑过去,问:“你怎么出来了?”
这轮椅用手转动着不麻烦啊?好好的待在屋里不就行了?反正她和叶细妹很快就会去见他的。
一边说,一边飞快的将手里拎的东西放到厨房里去。然后又飞跑出来,帮着许攸宁推轮椅。
叶细妹手里拎着瓜子花生和肉这些比较重的东西,看到许攸宁的时候还将手里的肉往上提了提给他看,脸上满是笑容。
“今儿是你十六岁的生辰,这不,我买了肉和排骨回来。待会儿娘就给你下一碗长寿面啊。晚上咱们全家都吃面。肉面,给你庆贺生辰。”
许攸宁有些惊讶叶细妹竟然会知道今儿是他的生辰。他原本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告诉叶细妹这件事。
若告诉了,依照叶细妹的性子,那肯定会给他做好吃的。但他并不想麻烦叶细妹。
可是现在叶细妹还是知道了。想来应该是许兴昌告诉她的。而她今儿还去镇上买了肉和排骨回来,说今晚要给他下长寿面
许攸宁一向沉稳,面上鲜有情绪外露,但这会儿心中感动之下,面上也有些许动容。
也不晓得说什么。觉得说什么话都是苍白的,完全不能表达他此刻心中的情绪,所以就只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叶细妹笑了一笑,叫叶蓁蓁推许攸宁回屋。
叶蓁蓁应下了,推着许攸宁回他自己的屋。然后跑回厨房,将她刚刚放在那里的白糖糕拿过来递给许攸宁。
“哥哥,白糖糕,给你吃。”
许攸宁目光含笑的望着她。
今儿风大,她一路坐着牛车回来,头发被吹的有些乱了。两颊也有些发红,不过一双眼却是晶晶亮的,如同有星辰坠入其中。
原以为她临出门的时候只是说说而已,但没想到竟然会真的给他带白糖糕吃。
许攸宁伸手接过,咬了一口。很甜很软,还带着几分酒酿的清香。
“你今日在镇上玩儿的高兴不高兴?”
许攸宁吃了两口白糖糕,就笑着问叶蓁蓁,“有没有买到你自己喜欢的东西?”
他这样一问,叶蓁蓁就想起手炉来。就说道:“哥哥你先在屋里坐着别出来啊,待会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说着,也不待许攸宁回答,转过身就跑了。
许攸宁有些发怔。不明白自己只是随口一问,叶蓁蓁怎么转过身就跑了。但随即想起她刚刚说的好东西,心里竟然有些好奇起来。
也不晓得这个小丫头到底买了个什么样的好东西。不过她应该是很满意的。因为刚刚他分明看到她说到好东西这三个字时眼角眉梢都飞扬了起来。
叶细妹这时正在厨房打水洗猪油,打算现在就将这猪油熬制出来,然后就开始炖肉。一见叶蓁蓁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怀里还揣着那只小手炉,就问她:“你跑这样急做什么?”
叶蓁蓁不说话,只忙着找了一只盆,舀水到里面,然后将小手炉放进去用力的洗。
她知道许攸宁是个很爱干净的人,这手炉现在看着脏兮兮的,送给许攸宁只怕他也不会用的?
而且送这样一个很脏的东西给别人,她也实在不好意思送出手。所以还是洗干净了再送给他。
不过这只小手炉不容易洗,洗了好一会儿依然还是那样。
叶蓁蓁就停下手里的动作,蹙着眉头想了一想,然后起身跑到堂屋去拿了一只敞口的陶罐子过来。
陶罐子里面装的是皂荚粉,是平常叶细妹洗衣服用的,作用相当于现代的洗衣粉。
然后叶蓁蓁又问叶细妹要了一只丝瓜络(这玩意儿其实就是长老的丝瓜里面的丝瓜瓤。剥掉了外面的壳,去掉了里面的籽,晒干之后就能用来刷锅了。乡下人家家家户户都有,就相当于现代的钢丝球),沾了皂荚粉,很用力的擦洗香炉的里外。
擦洗了两遍之后又用小铲子用灶膛里面铲了一铲子草木灰出来,用丝瓜络沾了,继续用力的擦洗香炉里外。
以前没有洗衣粉洗手液洗洁精这些,草木灰也经常被用来洗衣服洗碗,洗的还挺干净的不说,而且还纯天然无任何化学成分,让人放心。
这样几番擦洗下来叶蓁蓁就发现效果还不错。虽然不能将这香炉擦洗的光亮如新,但到底表面那一层黑乎乎的东西都给擦洗掉了,露出几分铜器该有的模样来。
于是越发用力的擦洗起来。
叶细妹这时已经将猪油都洗干净切块了。灶膛里面也升起了火。待锅热了,就将切块的猪油都放到锅里面去。
熬制猪油其实是个挺简单的活。猪肉放进锅里,都不用锅铲搅动就会自动淅出猪油来。而且也不用大火,只用小火熬制就够了。
甚至也很快,不一会儿的功夫猪油就都熬制出来了。这时将锅里的猪油都盛到干净无水的陶钵里面就好了。
等过了一夜,这陶钵里面的猪油就会凝成白白的固体。炒青菜,包心菜这些菜的时候放一些猪油进去,菜会特别的香。另外做糕点的时候也可以放一点猪油,会较一般的糕点更香更脆。
就是熬制猪油余下来的这些个油渣,也可以用来炒菜或是烧汤。当然也可以放点盐,直接炒一炒就吃。
叶细妹这会儿就盛了一半油渣到碗里放起来,打算待会儿炒个油渣青菜。另外一半则是放了点盐,用锅铲在锅里炒了炒,然后盛到了碗里。
叶蓁蓁想要给许攸宁一个惊喜,不想让他这么快就看到这只手炉,所以才躲在厨房里面擦洗。当然早就闻到了油渣的香味。于是等叶细妹用筷子夹了一块吹凉的油渣送到她嘴边来,她立刻张嘴咬住了。
咬一口嘎嘣脆不说,还特香特酥。
因为里面的油都已经熬制出来了,所以就算这样吃也不会觉得很腻。让人吃了一块之后就想接着再吃第二块。
叶细妹见她那馋样,就笑着又夹了一块吹凉之后送到她嘴边。还笑道:“好吃?”
见叶蓁蓁点了点头,她就麻利的又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出来,连同刚刚那双筷子一起架在碗上面,叫她:“拿去跟你哥一块吃。”
正好叶蓁蓁觉得小手炉也擦洗的差不多了,就答应了一声,手脚麻利的找了块干布把小手炉里外的水擦干,然后另外一只手拿了筷子和碗就往外面走。
作者有话要说: 想吃油渣了。脆脆的,香香的,咬一口嘎嘣脆。
☆、感动
叶蓁蓁拿着小手炉和碗筷临出门前还不忘喂了叶细妹两块油渣。
好吃的东西就该大家都分享, 不能就她和许攸宁两吃独食。待会儿还要留点给许兴昌吃。
等到了许攸宁的卧房, 就看到他正背对着她在提笔抄写经文。
叶蓁蓁就叫:“哥, 别写了,来吃油渣。”
许攸宁闻声回头, 一眼就看到她右手捧着碗筷。左手却背在身后。
他知道叶蓁蓁左手肯定拿着先前她说的好东西, 心里好奇, 就直接问道:“你左手拿的是什么?”
叶蓁蓁不答,走过去先将碗筷放在书案上,在许攸宁面前站定,然后才猛的将背在身后的左手伸到前面来。
心里高兴,她脸上就带了笑意, 说话的声音也很轻快:“哥哥,送给你的。生辰快乐。”
许攸宁低头一看,就见是一只小手炉。看得出来不是新的,是别人用过的,但擦洗的很干净。连上面錾刻的不是很明显的梅花竹叶纹都能看到。
而且应该是刚刚才擦洗过的。因为叶蓁蓁的两边衣袖子挽上去还没有来得及放下来, 露出来两截细白的手腕。一双手上的水虽然擦干了, 但因为刚刚才在冷水里面洗过东西,浸泡的时间有点长, 所以她手背和十根手指头还是冻的红通通的。
这是, 给他的生辰礼物?
她先前口中所说的给他看个好东西, 原来不是给她自己的,而是给他的?
而且,刚刚这么长时间, 她就一直在擦洗这个?等擦洗的干干净净的了,才拿来送给她?
眼前仿似看到叶蓁蓁刚刚如何辛辛苦苦擦洗这只小手炉的画面
许攸宁喉头滚动了下,没有接小手炉,反而抬起头来看叶蓁蓁。
叶蓁蓁面上明媚的笑容还在,看着他的目光清澈诚挚,没有掺杂一丝杂质。
许攸宁心中忽然就涌起一股子铺天盖地的感动来。也瞬间就觉得,他可以为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做任何事。
叶蓁蓁不晓得他现在面上虽然看着平静,但其实内心正在波涛汹涌,见他迟迟不伸手来接这只小手炉,还以为他心里嫌弃。
本来嘛,这手炉虽然现在擦洗的还算干净,但到底是个二手的。许攸宁看着那样爱干净的一个人,只怕不肯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消褪了,声音也闷闷的:“你不喜欢这个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眉梢眼角耷拉下来,捧着小手炉的手也有些垂了下去。看着就如同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奶猫一般,低垂着头,一双耳朵也有气没力的耷拉着。
只差喵呜喵呜的小声叫唤了。
许攸宁一见,心里立刻软和的如同塞了一大团棉花进去。
连忙伸手从她手里接过小手炉,笑道:“没有。我很喜欢。”
是真的很喜欢。所以在知道这只小手炉是叶蓁蓁送给他的,才会震惊的不敢相信。
叶蓁蓁却有些不信他说的话。
真的喜欢你过了这么长时间,而且听我这样问了之后才会伸手来接啊?
“你真的喜欢?”
她抬眼来看许攸宁,目光中有很明显的怀疑。而且问出来的话也带着满满的疑问。
不过叶蓁蓁心里也觉得挺愧疚的:“原本你过生辰,我该送你一个新的手炉,但是我也不晓得这手炉竟然会卖那么贵。”
就这二手的她都差点买不起了,哪里还能买新的?总不能找叶细妹要钱买。
虽然她晓得家里的生计也过得去,但手炉这个东西说起来也是大户人家才会用的,乡下基本没有人家会用这个。冬天大家都是用火盆。叶细妹没有阻止她买这个东西已经算很不错了。
说着,又急忙补救:“不过我刚刚已经将这手炉里外都擦洗过好几遍了。”
所以就算是以前别人用过的,经过她这样的擦洗,那也肯定将别人用过的痕迹都擦洗掉了?
许攸宁见她这样着急解释,只觉得她可爱真诚,也忙笑道:“我知道。我真的很喜欢这只手炉。蓁蓁,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很喜欢。”
叶蓁蓁听他说的诚挚,面上表情也不似作假,这才相信了。
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她面上重又有了笑容。
“你喜欢就好。等天冷了,你可以放几块木炭在这手炉里面。等你觉得手冷了,就将手放在这上面,这样你的手就不会冷了。”
叶蓁蓁想想那场面就觉得挺好的。说完又想起那碗油渣来,连忙叫许攸宁:“快吃油渣,等凉了就不好吃了。”
许攸宁屋里只有一张低矮的半旧小竹椅,坐在上面够不着书案,所以叶蓁蓁索性不坐了,左胳膊肘撑在书案上,左手撑着下颌。一边右手拿筷子夹碗里的油渣吃,一边跟许攸宁说今儿她在镇上看到遇到的事。
不过有关那个膏药的事她一个字都没有对许攸宁提。心里也觉得这件事其实希望挺小的,所以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待两个人将一碗油渣吃了一半,许攸宁就说吃不下了。叶蓁蓁也没有再吃,打算将这一半油渣留给许兴昌,等他待会儿回来吃。
就拿着碗筷回厨房,跟叶细妹说这事。
叶细妹已经肉和排骨都在锅里翻炒出油,正往里面加水加酱油,盖上锅盖打算炖呢。
听完叶蓁蓁说的话,她就笑:“你们两个人倒是有孝心。不过我还能忘了你爹?早就留了一半油渣在这里,等待会儿一起炒了青菜,你爹不就能吃到了?”
就叫叶蓁蓁将剩下来的油渣都吃完。
乡下的农人不常吃肉,就算这猪油也不是家家都有,只肯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舍得买一点儿回来熬制了,平常炒菜的时候也只会放一点点,菜里能有点油星就算不错了。所以对于乡下的孩子来说,这油渣也算是个很好的东西,一年到头也吃不了两回。
不过叶蓁蓁还是没有吃,将碗递给叶细妹:“这个吃多了也会觉得腻,娘你还是留着明天炒菜。”
叶细妹想了想,就接过碗来,说道:“行。你先前在镇上不是说喜欢吃我包的馄饨吗?刚刚我特意留了点儿肉下来。待会儿我将肉切碎,将这油渣也切碎,加点小葱一块儿拌拌做成馅,咱们包馄饨。明儿早饭咱们就下馄饨吃。”
用油渣包的馄饨叶蓁蓁以前还没有吃过,不过听叶细妹这么一说她就觉得这馄饨肯定会很好吃。于是连忙点头:“好。那我们就包馄饨吃。”
说着,就坐到灶台下面去,要帮忙烧火。
却被叶细妹笑着赶她走:“我晚上不烧什么菜,这里不用你帮忙。今儿去镇上在路上打了个来回,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待会饭好了我叫你。”
叶蓁蓁只好起身站起来往外走。不过走到堂屋的时候她没有回自己的屋,想了想,就去了许攸宁屋里。
上午她不是琢磨着要弄个能给茶水保温的茶桶嘛,趁着现在这会儿功夫正好可以跟许攸宁商议商议,听听他是个什么想法
许兴昌从学堂放学回来一走进院子里就闻到了一阵肉香。再看厨房屋顶的烟囱上面炊烟袅袅,他就晓得叶细妹已经回来了。
心中一喜,脚步也立刻加快起来。
等到他刚跨进厨房里面,一眼就看到叶细妹正站在灶台前和面。
听到脚步声叶细妹回过头来,看是他,就笑着问道:“你回来啦?”
厨房不大,墙上也只开了一扇不大的窗子,柴火烧出来的烟基本都靠着一根烟囱往外排,哪里能排的干净?所以但凡一烧饭厨房里面多少都会有些烟雾的。
所为的世俗烟火红尘气,其实有极大可能说的就是厨房里的这种烟雾。
因为只要是人,那就总要吃饭的。自然,为了能吃饱肚子,人会做出很多事来,怎么能不俗?
不过俗也没什么不好,那也是温馨的一种。
许兴昌现在望着叶细妹回头看到他时面上露出来的笑容,还有她问出来的再普通平常不过的这句话,可心里面就是觉得很温馨。
他嗯了一声,很自觉的走到灶膛口坐下,伸手拿了火棍子帮忙烧火。
刚刚叶蓁蓁要帮忙烧火叶细妹还赶她走来着,但这会儿叶细妹不赶许兴昌了。
夫妻两个人一个人在灶台前烧饭烧菜,一个人在灶膛口烧火,烧饭炒菜的间隙彼此说两句家常话,这场面怎么想都怎么温馨。
于是叶细妹就一边和面一边跟许兴昌说她今儿在镇上买了什么东西。还问许兴昌中午他和许攸宁饭有没有吃饱。
许兴昌注意到她没有给自己买块布做新棉衣,就问她:“你不是说今儿要去镇上给你自己和蓁蓁一人买块花布做棉衣,怎么我听你刚刚说的话,你只给蓁蓁买了,没给你自己买?”
叶细妹:
她总不好说这是因为她觉得那些布都太贵了,她不舍得给自己买,就只给叶蓁蓁买了?所以面上就做了不在意的样子说道:“店里的那些布我都看过了,嗐,竟然没一样是我喜欢的。我又想着我前年做的那件棉衣还好好儿的,穿着也暖和,于是索性就不买了。等往后看到有我喜欢的布了再买回来做也一样。”
这番话也许还能骗过叶蓁蓁,但肯定骗不过许兴昌。
许兴昌当即就一针见血的指出:“你是不舍得买?”
叶细妹揉面的动作一顿。但很快的她又开始揉起面来。还一边笑道:“这是哪里的话?你可别多想。咱家也没有穷到连一块布都买不起的地步。就是,这不是那些布我瞧着都不喜欢,我自己也有棉衣,所以就没买了嘛。等明年我再买,啊。”
深怕许兴昌多心,觉得是他自己没用,让老婆跟着他吃苦,连块做衣裳的布都买不起。所以她这说话的语气都已经带着点哄小孩儿的意思了。
许兴昌倒没有太多心。虽然也有觉得自己没用,但他也明白叶细妹是个很节俭的人。
而且主要都是节俭在她自己身上,在他们几个身上花钱却很大方。
可就算这样,他心里也觉得不大舒服。
就一脸正色的说道:“往后你不要再这样在你自己身上省钱了。我是个大男人,自己天天穿旧衣裳没有关系,但这快过年了,怎么着也要给我的妻子儿女每人做一身新衣裳。等过几天学堂放学了,我们两个一起去镇上。到时我给你挑块好花布。”
叶细妹以前的男人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窝心的话,这会儿猛然听到许兴昌说的话,叶细妹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揉着面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只目光呆呆的望着许兴昌。
待反应过来,她就对着许兴昌笑了一笑,然后很清脆的答应了一声:“哎,我知道了。”
说完,低下头去接着揉面。但揉着揉着,就觉得眼眶酸酸的。
竟然是很没出息的被感动的有点儿想哭。
作者有话要说: 巧了,今天也是我的生日哈哈哈哈哈。
☆、孩子
叶细妹虽然跟叶蓁蓁说晚上不会烧什么菜, 但其实也烧了三个菜。
一盘油渣炒青菜,一盘清炒藕片(莲藕是先前在镇上买的), 另外一大碗排骨炖肉。还打了五只荷包蛋在汤里面。
排骨炖肉是做面的浇头用的。热腾腾的手擀面从锅里干捞出来, 然后将排骨和肉连汤一块儿舀了一大勺浇在面上,再每个人的碗里放一只荷包蛋。
因着今儿是许攸宁的生辰,所以叶细妹特地在他的碗里放了两只荷包蛋。
然后一家子坐在桌旁祝贺许攸宁生辰快乐,每个人都对他说了几句祝福的话,随后就拿筷子各自低头吃面。
叶细妹烧菜的手艺原就没得说,哪怕只是一盘清炒藕片都能让她炒出不同的风味来, 更何况这加了油渣一块儿炒的青菜和这炖肉炖排骨,更是美味无比。
手擀面擀的也很劲道, 吃起来很爽滑。于是每个人都将自己碗里的面和浇头都吃了个干干净净,连汤也都喝光了。
许兴昌吃完就很感叹的说,这是他平生吃的最好吃的一碗面了。
说完, 他看着桌旁坐着的几个人, 心里很高兴。
妻子贤惠,一双儿女虽然都不是自己亲生的, 但在他心里也跟他亲生的一个样。而且他们兄妹两个一个沉稳, 一个娇憨,都是品性很好的人。能抚养他们两个长大,他觉得很满足, 很幸福。
饭后叶细妹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然后和面擀皮开始包明儿早上要吃的馄饨。
许兴昌,许攸宁和叶蓁蓁都不会包这个, 但三个人都不肯走,围在桌旁跟着叶细妹说。
许攸宁最聪明,学的自然也最快。叶蓁蓁要差一些,但女孩家在这上面多少都会有点天赋,包坏了几个之后就开始包的有模有样起来。只有许兴昌无论如何都学不会,包出来的东西大家都笑。
许兴昌也不恼,伸手挠了挠头,自己笑了自己一回,然后就去倒茶给他们三个喝。
等馄饨都包好了,许兴昌打水来给他们洗手。随后一家子坐在一起闲话了几句,便各自洗漱回屋睡觉去了。
叶细妹和许兴昌上床之后先亲密了一番,然后两个人躺在枕头上说话。
许兴昌因说起那会儿在兰春江边头一次看到叶蓁蓁,她还只是个在襁褓中的小婴儿。这些年被叶细妹抚养长大,虽然前些年是有些痴傻,但现在天可怜见,她竟然好了。现在瞧着和正常的孩子一样,他心中甚感安慰。
又说起许攸宁的腿。只盼着往后许攸宁的腿能好起来,那这辈子他就没什么遗憾的了。
今儿他心里实在是高兴,所以说话竟然有些絮叨起来。
叶细妹心里却在琢磨另外一件事。
许兴昌虽然以前娶过妻,她也嫁过人,但两个人都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若是往后他们两个能生下个他们自己亲生的孩子来,那这辈子才算圆满呢。
就将这话对许兴昌说了。怕他多心,说完之后还解释着:“我心里一丁点儿都没有嫌弃阿宁和蓁蓁不是我们两个亲生的意思。我就是想着,能再有个孩子,家里肯定会更加的热闹些。而且,我现在既然做了你们老许家的媳妇,就该替你们老许家开枝散叶。不然往后到地底下见着公公婆婆,我都没脸见他们。”
许兴昌在这件事上倒开明的很。只说这事强求不来,还是随缘的好。两个人能再生个孩子肯定好,但若真的生不了,这辈子有许攸宁和叶蓁蓁这一双儿女他也知足了。管什么捡来不捡来,跟他们有没有血缘关系,但凡管他叫了一声爹,那就是他许兴昌的孩子。
对于这一点叶细妹肯定也很认同。她不认同的一点是:“生孩子这事儿虽然也说要随缘,但咱们两个肯定也要努力才行。若不努力,难道孩子还能平白无故的就找过来了不曾?”
许兴昌一时还没有听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目光呆愣愣的望着她。
叶细妹只气的,伸手过去就轻轻的拧了他的腰一下:“死人!难道这事儿还要我主动不成?”
许兴昌这才反应过来,耳尖上都滚烫起来。
但听着叶细妹含羞带笑的话语,他心里也动将起来。便翻身过去,将叶细妹裹入身下。
冬至过后连着刮了两天大风,随后又下了好几日的小雨,等到天放晴的时候,温度却降了不少。
叶蓁蓁已经穿上夹袄了。正搬了张椅子坐在堂屋的桌旁,提笔练字。
虽然早先月初的时候她就跟许攸宁说了想练字的事,但她也舍不得纸墨,所以前些日子她特地去弄了点细沙来。暂且用树枝代笔,细沙代纸练了十来日,觉得差不多了,今日才正式握笔。
上辈子她爸妈能供她读到高三就已经很不错了,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她学什么兴趣班。但其实她心里是很想的。
琴棋书画,她都想要学。所以现在握着毛笔,她心里特别的激动。
激动的连手都在轻微的发颤。
许攸宁却以为她这是紧张。又见她握笔的手势不大对,便教导她:“放松。手掌握笔的时候不要握的太紧,大拇指按着这里。手掌竖起来,笔要拿直。”
一面说,一面自己也从笔架上拿了一只毛笔握在手上,示范给叶蓁蓁看。
见叶蓁蓁依然不得要领,他只得放下手里的笔,转动着轮椅到她这里来,然后倾身过来握住她的右手。
许攸宁坐在叶蓁蓁的左手边,现在要手把手的教导她拿好毛笔,肯定要右臂先环住她小小的身子,然后再握住她的右手。
这样的姿势两个人的身子难免就会挨的很近,但一个心里只将对方当做自己的小妹妹来看待,另一个人满脑子只想着如何握好毛笔,所以两个人都没有觉得这样亲密的姿势有何不妥。
“指实、掌虚、掌竖、腕平、管直,这便是握笔的五个要领。你现在初学,还是按照这个要领来。等往后你写的熟了,便不用太按着这个要领来。自己觉得怎么握笔舒服便怎么来。”
许攸宁一边对叶蓁蓁讲解握笔的要领,一边握着她的手,在纸上慢慢的写了一个一字。随后便松开手,叫叶蓁蓁:“你先从这个一字开始练起。等什么时候我觉得你这个字练好了,我再教你写其他的字。”
叶蓁蓁对他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的。当下点了点头,便握了笔,低头慢慢的在纸上写着一字。
许攸宁便转动轮椅回到桌子的另一边,拿起工具继续做茶桶。
自打叶蓁蓁跟他提了茶桶这件事,他觉得可行,两个人琢磨了几日,许攸宁画了图样出来,随后便开始寻找合适的木头做起来。
这茶桶原也不是多复杂的东西,这几日做下来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只待等桶盖做好,里面再塞上保温的棉花之类的东西便可以用了。
两个人守着一张桌子的两边,安安静静的彼此做彼此的事。院子里面不时有母鸡咯咯的叫声传来,倒也是一片岁月静好。
这般过去了一炷香的功夫,许攸宁抬头见叶蓁蓁依然手提着笔一脸专注的在写着一字,小小的身子腰背挺的笔直,面上也没有半点不耐烦的神色,唇角不由的微弯起来。
才八岁大的孩子,竟然能如此静得下心来。应该是心中纯粹无一丝杂念的人方能如此。
忽然听到院门被推开的声音,许攸宁转过头一看,就见叶细妹正挑着一对木桶回来。
昨儿叶细妹因和许兴昌说起这天气冷下来,难得又开始放晴,想起家里的存粮里面还有些糯米,便想做成糯米粉,往后好做汤圆,或者糍粑吃。
这糯米还是叶细妹带来的嫁妆,许兴昌自然随她的意。
叶细妹是个说干就干的人,当天傍晚吃完晚饭后便将糯米都洗净浸泡在木桶里,今儿早上吃完早饭之后就挑着木桶出门了。
村东头有一家磨房,浸泡了一晚上的糯米就是要挑过去磨成米浆的。
这会儿磨好了就挑回家来。
许攸宁一见叶细妹回来,也没法子过去将她肩上的单子接过来自己挑着,忙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叫叶蓁蓁给叶细妹送过去。
叶蓁蓁答应了一声,接过水碗起身去厨房。
叶细妹正将担子放到地上。
这天气分明已经冷了下来,但她这挑着担子一路走回来,这会儿竟然出了一身汗。
叶蓁蓁叫了一声娘,将手里捧着的水碗递过去。
叶细妹伸手接过来,凑到唇边一饮而尽,将空碗递给叶蓁蓁。一边还问她刚刚和哥哥在家里做什么。
叶蓁蓁就很自豪的回答:“哥哥刚刚教我写字了。”
叶蓁蓁想要读书学字这件事许兴昌早就和叶细妹说过。叶细妹一开始还不大同意。听信旁人说的话,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认了字反倒不好,心会跟着一起野了,往后就会难管教。却被许兴昌劝说,男子女子不都一个样?怎么男子便能读书习字走天下,女子却不能识字,整日待在家中?那些话只是那些无用的男人想要约束女人才说的话。还说若是叶细妹想要认字,他来教。
叶细妹笑着推脱,说她原就不是个精细的人,当初若非她娘逼着,绣花都学不会,还能学会认字写字?还是饶了她。
倒是不反对叶蓁蓁跟着许攸宁读书学字了。甚至还亲自去叶玉珍的杂货店里买了一摞纸回来给叶蓁蓁,以供她练字。
于是现在听到叶蓁蓁的回答,叶细妹就很高兴:“好。你认真的跟着你哥哥学写字。往后若你想要学画画了,你也跟着你哥哥学。”
叶蓁蓁很用力的点了点头:“嗯。”
上辈子她想学这些却没有条件学,这辈子难得有这个好机会,她一定会好好的学。
☆、房子
叶细妹和叶蓁蓁说完话就去找了一只布袋子来, 将磨好的糯米米浆全都倒进去,要吊到里面的水滴都干了才算好。
她一个妇道人家虽然有几分力气, 但要将这样的一袋子米浆吊起来也是一件难事。哪怕有叶蓁蓁在旁边帮忙也不行。
最后等到许兴昌回来, 夫妻两个人一块儿才将布袋子成功的吊到厨房的屋梁上去。下面还放了一只大木盆,好接布袋子里面滴落下来的水。
等到次日吃完早饭,叶细妹将布袋子里面再没有水滴掉下来了,就叫许兴昌帮忙,两个人一起将布袋子拿下来。
打开来一看,见里面的糯米粉团虽然还是湿的, 但基本已经成形了。
正好今儿又是个大晴天,于是等打发许兴昌去学堂教书之后, 叶细妹就扛了一只大竹匾到院子里,将糯米粉团掰碎散在竹匾里面晒。
叶蓁蓁以前没有做过这种事,在一旁看着觉得挺好玩的, 就帮着叶细妹一起掰。
等掰完了, 叶细妹看了看时候还早,家里家外的也都没什么事。想起好些日子没到以前住的房子去看过, 就叫叶蓁蓁好好的看着这大竹匾, 不能让鸡或鸟雀过来啄食这些糯米粉团,自己起身去了村头。
等她走了,叶蓁蓁就在堂屋里面搬了只小竹椅出来, 就坐在竹匾旁边。
叶细妹养的那几只鸡都是散养的,虽然多在院子外面活动,但偶尔也会回来溜达一圈。
院子里面开辟的那几畦菜地外面都用渔网围了一圈, 自然不用担心被鸡啄食,可这些糯米粉团就很危险了。
而她既然答应了叶细妹要好好的看守,那就绝对不能出一丝差错。
叶细妹临走的时候还和许攸宁说了一声,所以许攸宁也听到了叶细妹吩咐叶蓁蓁的事。
现在见叶蓁蓁竟然搬着小竹椅坐到竹匾旁边,目光如临大敌般的盯着在院子里面溜达的一只芦花鸡。好像只要那只母鸡再往前走一步,危及到这些糯米粉团,她就会立刻冲出去一样。他没忍住,轻笑出声。
他这个继妹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茶桶已经做好了,许攸宁索性转着轮椅轮子也来到院子里面,就停在叶蓁蓁旁边。
叶蓁蓁听到声音已经转过头来看了,叫了一声哥。
许攸宁笑着应了一声,然后将刚刚放在腿上的茶桶递过来,问:“是不是这样的?我有没有做错?”
其实叶蓁蓁虽然知道有茶桶这么个东西,但其实茶桶具体是什么样的她也不知道。也只是大概跟许攸宁讲了下这玩意儿的作用,和大致的模样,但没想到许攸宁竟然真的做了出来。
而且桶盖的提手还被他雕成了祥云的样子,整体看着一下子就精致了不少。
叶蓁蓁既惊且喜,看着许攸宁的目光满是敬佩:“哥哥,你真厉害。”
许攸宁心里对她的这句话还是挺受用的,不过面上却是矜持的点了点头:“没什么。这东西简单,一点儿都不难做。”
顿了顿,忽然又问叶蓁蓁:“你想学画画?”
叶细妹说话嗓门大,先前她们母女两个在厨房说的话他多少听到了一些,自然能猜得出来她们大概都说了些什么。
叶蓁蓁也没有隐瞒,点了点头:“嗯,想学。”
反正往后她肯定要请许攸宁教她学画画的,既然现在许攸宁主动问起,她倒不如就承认了。
而且还可以趁着这个话,顺势跟许攸宁说一说这件事。
心里正琢磨着要怎么开口,就听到许攸宁带笑的声音在说道:“我教你。”
叶蓁蓁:
竟然都不用她主动开口提这件事,许攸宁就答应了?
她转过头看许攸宁,目光难掩惊讶。
正好许攸宁也在看她。眼中笑意细碎温暖,一张脸庞如画般清隽温雅。
叶蓁蓁被他这副好皮相给晃的整个人有些失神,一时都不晓得该说什么话了。
就又听到许攸宁在问她:“你还想学什么?”
叶蓁蓁想了想,问他:“你还会什么?”
她想学的东西有很多,但是许攸宁从小在龙塘村长大,会的东西应该也有限。就是他画的那一笔好画,这些日子她听许兴昌说起来,还是许攸宁自学的呢,连许兴昌自己都不会。
她总不能说想学一些连许攸宁自己都不会的东西?那许攸宁还怎么教她啊?
只怕心里还会怀疑她。
一般乡下的小孩子,以前还是个傻子,哪里会忽然就知道那么多?所以就只含混的这般一问。
许攸宁一听她这话就笑了起来。
“我还会木雕。”他的笑容看起来温暖和煦,“不过这个我可不教你。女孩儿家学这个太辛苦,我会就行了。”
他看得出来叶蓁蓁虽然话不多,但其实是个性格很坚韧的小姑娘。木雕虽然辛苦,但他若真的教叶蓁蓁,叶蓁蓁肯定会很认真的一直坚持学下去。而且最后应该还会有所成就。
这些日子看她练字就能看得出来了。
不过就算这样,他还是不想教她木雕。
谋生的事由他这个做兄长的来做就行了,哪里能让叶蓁蓁这个做妹妹的人为生计操心?她还是学一些高雅的,陶冶情操的东西比较好。
便笑道:“你若想学旁的,你可以都告诉我。往后我若有机会我便学,学会了我便教你。”
他是男子,学到东西的机会肯定会比叶蓁蓁一个小姑娘要多。
“好。”
叶蓁蓁心中感激他的这一番好意,也不去想往后许攸宁到底有没有机会还会学到其他的东西,就先点头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连着三四天都是大晴天,一竹匾的糯米粉团都晒的干干儿的。叶细妹用手将这些都搓碎,就变成了糯米粉了。
再找个东西装起来,便能存放好长时间。
节气也已经过了小寒,时间开始进入腊月。
腊月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但对于小孩儿而言却是最有期盼的时候。因为进入腊月,意味着离过年就不远了。
而每逢到过年的时候,哪怕家境再差的人家,也会尽量弄一些比平日丰盛些的吃食。若家境再好些的人家,还要给小孩作身新衣裳呢。
对于小孩儿而言,不用干活,还有得吃,有新衣裳穿,除夕初一还有炮仗可以放,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待一大碗热乎乎的腊八粥喝下肚,家里的大人们便都开始买年货吃食,打扫卫生,准备迎接除夕了。
俗话又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龙塘村那些长年在外做长工,或是在外面揽活,在铺子里面做学徒的村民也都回来了。一时之间都觉得村子里较平日热闹了不少。
这里的村民大多是好面子的,不管平日在外面过的如何艰难,仰人鼻息,这会儿回来了,一定要穿的衣着光鲜,言语间说起来外面的好些名人都跟他们同桌喝过茶,吃过饭,同他们是好相与。谈起国家大事来也是侃侃而谈,简直比朝廷里的宰相还要熟悉,有见地,教人恍惚间便觉得皇帝不请他们去朝里做大官真的是屈才了。
腊月二十二这天叶细妹请了村里的屠夫来家里杀年猪,屠夫一边给猪拔毛,一边跟他们说闲话。
就说起村西头有个人在外面挣了大钱回来,身上穿着崭新厚实的绸子棉袄,腰带上挂了一只装的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整天在村子里面到处招摇。
又说这个人也不晓得在外面听信了哪个算命的说的话,只说自家的宅基地不好,会妨碍他发财,所以这次一回来就琢磨着要换家里的宅基地。
还特地去族长家里走了一趟,想要村里再给他家批块地做宅基地。还说他情愿用他自家现有的宅基地去换。
只可惜叶修和没有同意,说村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宅基地了,让他自己想办法去,他做族长的不管这一茬。
自打上次叶修文闹了一出要收回许兴昌名下田地的事出来之后,叶永元和叶兴平两个村子里最德高望重的两个人一合计,这叶修文做事心里这般没数也就算了,但自打他继任龙塘村的族长之后,为村里解决过几件事?一年到头都在外面花天酒地,都没有回来过几次。一应事不还都是叶永元这个房长和叶德业这个柱首做的?现在叶修文还敢公然将不孝放在口头,言语间也不将他们两个老的放在眼里。
那要是等到他们两个老的往后一旦咽了气,叶修文还能善待他们两个的小辈?这样的族长,要来有什么用?显见得不是他们两家,也不是龙塘村之福。
便也效仿古人说的立贤这两个字,召集全龙塘村的村民来,废除了叶修文的族长之位,只让他做个柱首。让叶永元的儿子叶修和,也是历年来出任族长那一脉嫡出的子孙,出任龙塘村的族长。叶兴平的儿子叶德业从柱首改为房长。
叶修文对此自然十分不忿。但正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再不忿,可有叶永元和叶兴平两座大山在他上头牢牢的压着,他也掀不起半点儿浪花来。
最后气的他连柱首也不肯做,索性长住在外面不回来。
叶永元和叶兴平对此也无所谓的很,另外挑选了个老成持重的人做了柱首,完全抛开了叶修文。
而叶修和做了族长之后就做了几件让人信服的事,所以现在龙塘村的村民心里也都很服他。他说不行的事,那大家肯定也都认为不行,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屠夫现在就在嘲笑那个人,说他真是钱多了没处花,听信什么算命先生的话,一定要另找个宅基地盖房子。现在听得说还想拿钱买。但他其实又是个很吝啬的人,只肯出少少的钱,谁会乐意将自家的宅基地卖给他?
其实屠夫口中说的这个人叶蓁蓁也见过。
姓叶名修山,跟叶修文叶修和他们是同一辈。
叶蓁蓁之所以见过这个人,还是因为这个人自己前两日找上她家来,跟叶细妹说要买她闲置在村头的那处房子。
原本叶细妹这些日子也在想着,那房子闲置在那里也是闲置着,若有人诚心要卖便卖了,好歹也能换点钱。但不想这个叶修山是个很不会说话的人。
那叶修山想来原本只是想要挑那房子的毛病,好压价。但不想开口便说叶细妹那房子不好。说什么叶细妹的婆婆,小姑,前夫,都死在那房子里面,那房子能好?只怕阴气重着呢。也就是他,旁人谁敢在叶细妹面前提买那房子的事?
只气的叶细妹当时拿了笤帚就要打他。虽然被许兴昌好歹拦了下来,但也呵斥叶修山,说她便是放着那房子在那里长草,也决计不会卖给他。叫他死了那条心。
那个人想必也是气的狠了,临走的时候还回头说让叶细妹等着,他也决计不会善罢甘休。
☆、豆花
现在听叶屠也在说叶修山, 叶细妹便将那日叶修山来她家的话都说了一遍。
叶屠听了也骂,说这都快过年了,怎么能跑到人家说这样的话?还说叶细妹当初就算打叶修山一顿叶修山也不冤。
叶屠做事利索, 虽然嘴上在跟叶细妹等人说话, 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很快的就将一头猪杀好洗净。
叶细妹早就和他说好了,这猪杀了, 卖一半给他,由着他拿到外面去卖,自家只留一半。
至于猪下水, 猪头这些东西叶细妹都留了下来,洗干净用大料卤好,吃的时候切一盘, 或是淋点麻油酱料香菜拌着做凉菜吃,又或是调了酱料蘸着吃,都很下饭。
猪血也是好东西。等凝固了,用刀划开来一块块儿的放在水里储存好几天。既可以加葱一块儿炒着吃,跟豆腐一块儿炖,也可以拿出去送人情。
龙塘村可不是家家都养猪的。就算养了, 也不是家家都这般大手笔舍得杀年猪自家留着吃的,多是卖给了上门收猪的猪贩子,得的钱好贴补家用。
叶细妹感念叶荷花和叶小娥当初说成她和许兴昌的这门亲事,所以特地亲自给她们两家每家送了两块猪血,一些儿卤肉。对村子里面跟她相熟的人, 如叶玉珍这样的,也每家都送了一块猪血。
留下来的那一半猪肉则多是做了腊肠,腊肉这样能放好长时间的腊货,余下的则是留着节间自吃。
一边制作腊肠,腊肉,叶细妹也忙着炒从镇上买回来的瓜子花生。浸泡了黄豆挑到隔壁村里做豆腐的人家去磨豆浆,做豆腐。
叶蓁蓁以前还从来没有见过豆腐是怎么做出来的,所以也跟着叶细妹一块儿去了。
就见先将浸泡了一晚的黄豆用小勺子舀着,连水一块儿放到磨盘里面磨。磨出来细腻洁白的豆浆倒到大锅里面大火烧开,然后放了卤水下去,眼见豆浆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的凝固起来。
这就是平常吃的豆腐脑了。
叶细妹见了,就盛了一大碗豆腐脑给蓁蓁,叫她趁热喝。
叶蓁蓁接过来,却不舍得喝,说要带回去和哥哥两个人分着喝。
旁边还有其他也来打豆腐的人,听见这话,有个人就笑着跟叶细妹说:“你这个女儿可真关心你那便宜儿子。不晓得的,还要以为这是小媳妇在关心自己个儿的男人呢。”
被叶细妹骂:“这么一大碗豆腐脑儿还堵不住你的嘴?我女儿才多大,晓得什么,你就说这种话打趣她?”
骂完之后也不理那个人,只跟叶蓁蓁说:“你先喝了这碗,待会儿我再盛,你给你哥送去。”
叶蓁蓁刚刚还在看说话的那个人,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她现在看起来才八岁,怎么就会教人联想到那方面去?而且,继兄妹之间就不能关系好了吗?
听到叶细妹在跟她说话,她才收回看那个人的目光,对叶细妹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豆腐脑,坐到一旁的一张小凳子上喝。
昨儿晚上叶细妹说起今儿打豆腐,就说热腾腾的豆腐脑一定要喝一碗。所以今儿上午挑着浸好的黄豆过来时她就自带了一副碗和勺子。碗里面还预先放了两三勺糖,这会儿叶蓁蓁只要用勺子搅一搅,那就是甜豆腐脑了。
叶蓁蓁上辈子也没喝过几次豆腐脑,早饭基本都是在家里吃一碗稀饭了事,连馒头都没有,所以现在喝到这一大碗甜甜的豆腐脑,她心里也觉得挺满足的。
都说不高兴的时候吃点甜食,人的心情就会立刻好起来。叶蓁蓁以前对这句话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体会,但现在却觉得挺对的。
这一大碗热腾腾的甜豆腐脑喝下肚,不但全身都暖和起来,连带着刚刚心里听到那个妇人闲言碎语时的郁闷也都没有了。
而等她这一大碗豆腐脑喝下肚,那边叶细妹早就又盛好了一陶钵豆腐脑。
这只陶钵是她们家烧饭的时候用来装米汤用的,腹大,口也大,这一陶钵豆腐脑够两三个人喝的。
叶蓁蓁将那只茶桶也带了过来,保温用的,不然这一陶钵豆腐脑还没等拿到家就会全都冷了,那还要怎么喝?
屋子里过来打豆腐的人以前都没有见过茶桶,这会儿瞧见,就问叶细妹这是做什么用的,怎么将一陶钵豆腐脑都放到里面去了?
叶细妹很自豪的回答:“这叫茶桶,是我女儿和我儿子一块儿鼓捣出来的。别看就只这么一个小小的木桶,可不要小瞧这个,现在将一壶茶水放进去,隔了好几个时辰壶里的茶水还能是温的呢。”
有不相信的人,就说:“这怎么可能?便是三伏天,一壶茶水放上几个时辰也该凉了,更何况现在是三九寒天。哪怕是一壶滚烫的茶水,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会全都凉了,还能放到这桶里面过了好几个时辰还是温的?你这是在哄鬼?”
她说话不客气,叶细妹说话更不客气:“你爱信不信,我又没求着你信。”
说着,将茶桶递给叶蓁蓁,叫她小心的提着送回去。
叶蓁蓁点了点头,双手将茶桶抱在怀里,转过身往屋外走。
临走出门的时候还听到有个妇人在叫叶细妹:“这个木桶真个有你说的那样神奇?不然就叫你儿子给我做一个,如何?”
要是这茶桶果真有叶细妹说的那么神奇,那这大冷的天也省的大晚上的经常喝凉水不是。
叶真真没有听到叶细妹的回答,她已经抱着茶桶走得远了。
等回到家,许攸宁听到声音从屋里迎出来,见她抱着茶桶,露在袖子外面的一双手被北风吹的通红,连忙探身伸手接过茶桶。还问她:“你怎么不提着茶桶,要抱在怀里?”
若是提着,好歹只用一只手,另外一只手还能放在口袋里面暖和点。
“外面风大,我怕提着茶桶里面的豆腐脑凉的快。凉的豆腐脑就不好喝了。抱在怀里好歹能给茶桶挡点风,里面放的豆腐脑就不容易冷。”
叶蓁蓁回答的挺随意的,因为她自己确实就是这么想的,不过许攸宁听到很感动,也很感慨。
他的这个妹妹真的很会为别人着想,都宁愿自己累一点苦一点,哪怕是吃亏都无所谓。真的是很懂事,也很善良的一个小姑娘。
叶蓁蓁已经推着他到桌旁了,还拿过他手里的茶桶放到桌上。然后打开桶盖。
陶钵就放在一团棉花中间,上面还用一只大陶碗盖住了。
叶蓁蓁伸手将陶碗拿下来,就见有白色的热气袅袅而上。
“豆腐脑还是热的。”
叶蓁蓁一脸笑容,叫许攸宁,“哥哥快来喝。”
说着,急忙去厨房里取了一副碗勺洗干净拿过来放在桌上,伸了双手就想将陶钵从茶桶里面拿出来。
不过她人小,手上的力气不大,陶钵表面又挺光滑的,她试了好几次都拿不出来。
许攸宁在旁边瞧见她咬唇用力拿这陶钵拿不动,但偏偏不肯放弃的模样,眼中不由的就浮上一层笑意。
她这个不服输的性子也挺可爱的。
就笑着叫她:“你放下来,我来拿。”
叶蓁蓁迟疑了下,到底还是哦了一声,收回手。
然后就见许攸宁单手轻轻松松的就把这只陶钵从茶桶里面拿了出来,又倒了一碗豆腐脑到碗里面,重新将陶钵放回茶桶里。
叶蓁蓁忙用碗将陶钵口重又盖了起来,又将桶盖也盖了起来。
“这样等一会儿爹回来了,这豆腐脑还是热的。”
许攸宁一边笑着看她,一边用勺搅动碗里的豆腐脑儿,心里只觉得他这个妹妹怎么看怎么好。连看着她的目光不自禁的满是笑意。
叶蓁蓁却没有注意到他看自己的目光。
她是回来送豆腐脑给许攸宁喝的,现在既然已经送到了,就想回去帮叶细妹。
一来打豆腐是个挺繁琐的事,二来待会豆腐打好了叶细妹要一路用木桶装着挑回来,很重。她虽然人小,但过去多少总能帮到点忙。
她多做一点,叶细妹就能少做一点。
就跟许攸宁说了这话,然后转过身就要走。
却被许攸宁叫住:“你别去,在家里待着。”
叶蓁蓁还小,过去其实能帮到叶细妹的事也有限。而且,最重要的是,打豆腐的那户人家是在隔壁村,叶蓁蓁一个小姑娘一个人走那么多路他不放心。
事先他并不知道叶蓁蓁会一个人回来送豆腐脑给他。而且还是怀抱着一只茶桶一路走回来的。若不然他肯定不会让叶蓁蓁这样跑一趟。那现在他肯定不会让她一个人再原路走回去。
“可是,娘一个人在那里,”叶蓁蓁问难的看着他,“我不放心。”
许攸宁心里直叹气,叶细妹再怎么样都是个大人,你一个小孩子家家还要不放心她?我更不放心你。
就劝说她:“过一会爹也该从村学堂回来了,到时叫爹过去接娘回来。”
其实过年在即,村里的小孩都无心读书,有好些个都找各种借口请假不来,学堂里面现在也没几个学生在读了。
而且就算人在学堂里面坐着,也无心读书听课,心思早就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若是旁的先生,乐的现在就放假,让学生回家,自己也轻松自在。但许兴昌是个做事认真的人,一定要遵循父亲和老族长以前定下的规矩,到腊月二十四过小年那天才肯放假。
不过今儿已经是腊月二十三了,按规矩只上一上午的课,下午就要开始放假。待会儿等许兴昌回来了,正好可以让他去接叶细妹回来。
到时还能让他将豆腐挑回来,让叶细妹歇一歇。
叶蓁蓁却不大放心:“可是爹看着很瘦”
而且许兴昌看着就是个读书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干活挑担的人。
许攸宁笑起来:“他再瘦也是个男人,不比你和娘力气大?怎么会挑不动一担豆腐?你只管放心,安心的在家里待着。”
一面心里只叹气,他这个妹妹,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可偏偏不晓得担心她自己。
随即就决定,既然叶蓁蓁从来不晓得担心她自己,那往后他这个做兄长的少不得的就要多‘担心担心’她。
这样想着,就将一碗已经搅拌好糖的豆腐脑推到叶蓁蓁跟前:“趁热喝了。”
叶蓁蓁摇手拒绝:“我刚刚在那里已经喝了很多了,这碗你喝。”
许攸宁不管她刚刚到底有没有喝,又或者是喝了多少,对于乡下的孩子而言,一年到头连糖都吃不上几次,更何况是豆腐脑这样的东西。也只有过年家里打豆腐的时候才能喝上一次。所以许攸宁只想将这碗豆腐脑给叶蓁蓁喝。
见叶蓁蓁坚持不喝,他便舀了一勺凑到叶蓁蓁唇边,半强迫的给她喂了下去,然后问:“甜不甜?好不好喝?”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从小到大喝的豆腐脑都是甜的,后来看到豆腐脑还能放酱油和香菜这些一起喝,当时超级震惊哈哈哈哈。
不过现在我喝豆腐脑都还是习惯加糖,咸的喝不习惯。不晓得小天使们的家乡喝豆腐脑都是啥样的。
☆、嫉妒
许攸宁喂过来的这一勺豆腐脑是挺甜, 也挺好喝的,但是叶蓁蓁以前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喂过东西,所以心里就觉得很不好意思。
面上都有些发烫起来, 白净的双颊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为免许攸宁会再这样喂她喝豆腐脑, 她就去厨房又拿了一只勺子来, 说:“哥哥,我自己喝。”
顿了顿, 又加了一句:“你也喝。我们两个一起喝。”
她刚刚确实已经喝了一大碗了,这会儿只想让许攸宁多喝,所以就算她拿了勺子来, 也没想过要真的喝多少。只是做做样子,偶尔用勺子从碗里面舀一点,好让许攸宁不再喂她。
但许攸宁只想着她还是个小姑娘, 肯定会很喜欢喝这甜豆腐脑,就只想让她多喝一点。于是就算他手里拿了勺子,也只是在做做样子,偶尔用勺子从碗里面舀一点。
两个人心里都想让对方多喝,结果就是两个人围着一碗豆腐脑喝了好长时间,碗里的豆腐脑竟然都没有少多少。
叶蓁蓁最后没忍住, 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哥哥,照我们两个现在这样的速度喝下去,就是喝到天黑这一碗豆腐脑也喝不完啊。”
许攸宁抬眼见她笑靥如花,颊边梨涡隐现,唇角不由的也微弯起来。
两个人对着笑了一会儿。然后叶蓁蓁想了想, 去厨房又拿了一只碗来,将碗里的豆腐脑倒了一半过来,说道:“这样,我们两个人一人喝一半,谁都别再推让了啊。”
老这么推让来推让去的,眼见得豆腐脑都要凉了。而凉了的豆腐脑有一股子豆腥味,就不好喝了。所以还是趁着现在还热的时候赶紧喝掉的好。
许攸宁对此没有异议,两个人都低头喝完碗里的豆腐脑,然后叶蓁蓁收拾碗勺要拿到厨房去洗。
刚走出门外,就看到许兴昌走进院门。
叶蓁蓁连忙叫他:“爹,快过来喝豆腐脑。”
说着,将手里的碗勺捧到灶台上放好,另从放碗的小柜子里面拿了一副干净的碗勺到堂屋里来。
许攸宁帮着从陶钵里面倒了豆腐脑到碗里,又将装糖的小罐子递过去。
许兴昌讲了一上午的课这会儿也饿了。看到豆腐脑就问许攸宁和叶蓁蓁:“你们两个喝过没有?”
许攸宁和叶蓁蓁都点头:“我们刚刚喝过了。”
许兴昌又问:“你们娘呢,还没回来?”
许攸宁回答:“娘还在隔壁村打豆腐的人家没回来。”
许兴昌就点头:“那我现在去接她。”
说着,抬脚就要走。被叶蓁蓁叫住:“爹,你先将这碗豆腐脑喝完了再去。不然就该凉了,也不好喝了。”
说着,加了三勺糖在碗里,搅拌好,双手捧着递过去。
许兴昌接过来,很快的就喝完了。
原本想要立刻就去接叶细妹的,但看了看手里的碗勺,又想起刚刚叶蓁蓁捧到厨房去的碗勺,想到他这一走,不是许攸宁就肯定会是叶蓁蓁洗碗。而他们两个一个腿不方便,一个还小,怎么洗?所以先去厨房将碗勺都洗干净了这才转过身往外走。
叶蓁蓁看着他走远,回屋来跟许攸宁说话。因说起刚刚有人想要叫许攸宁帮忙做茶桶的事,就将这件事跟他说了。又问他会不会给那个人做。
她晓得这若是要许兴昌,那肯定会愿意帮忙的,不过许攸宁她还真不说准。
就听到许攸宁回答:“不做。”
很干脆利落的两个字,其实也在叶蓁蓁的预料之中。
她看得出来许攸宁对龙塘村里的村民都没有什么好感,想必若非许兴昌的缘故他肯定会离开这里的。而且他这个人虽然面上看着对人温和,但其实内里很可能是个冷清,不好接近的人,怎么会帮自己讨厌的人做东西呢?
不过就算许攸宁这样叶蓁蓁也觉得没什么。一来她也不喜欢龙塘村里的大部分村民。每次出去都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说外乡人,杂姓,言语间还对你还各种下流,不尊重的滋味好受啊?二来,她觉得谁都不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去要求别人怎么做。
本来嘛,你的人生怎么过活是你自己的事,但凭什么要求别人也要跟你一样?只要他不做危害社会,危害旁人的事,那他是个什么性子谁都管不着。
而且,许攸宁对许兴昌,叶细妹和她都挺好的。他应该是那种别人对他好他也会回报,但别人对他一般他就会不理睬的人。这样的人想想其实也挺好的
叶蓁蓁抱着茶桶走了之后,叶细妹就帮着做豆腐的人将锅里的豆腐脑都舀到一只布袋里面。又将布袋掉到房梁上垂下来的铁钩子里,看着做豆腐的人左右摇晃布袋,好将里面的水都淅出来。
等水淅的差不多了,就分批倒进几只小一些的布里面包起来。每一层放一块平整的木板,再这样一层层的叠加上去,顶上一块一块的加重石头,好将里面的水彻底挤出来。
叶细妹就坐在一旁看着,边跟屋里的其他人说话。
其实以前叶细妹在村里的人缘挺好的,大家跟她聊天的时候也都很实诚。但是自打她嫁给了许兴昌,这些人看她的目光都较以往有些变化,话里话外的也都说她是外乡人的老婆,很一致的将她边缘化了。
特别是当大家都知道许攸宁这个瘸子竟然还会做木雕,抄写经书挣钱,叶细妹嫁过去之后并没有如她们一开始想的那样过的很辛苦,反倒日子过的日渐红火起来。
听得说前几日叫人来杀了年猪,竟然只卖了一半,自家留了一半自吃。
那得是多少斤猪肉啊?旁人家里过年有只割几斤肉,甚至几两猪肉尝尝肉味的,甚至还有一两猪肉都买不起的,可他们家倒好,竟然留了半只猪自己吃。听得有人说这几日路过他们家,瞧见院子里面挂了好些儿腊肉和腊肠在晒呢。
现在竟然还过来打豆腐。而且很显然叶细妹打的豆腐比今儿屋里这些过来打豆腐的人都要多。
于是个个心里都不得劲起来,跟叶细妹说话的时候都带着很浓的酸味。
有个妇人就问叶细妹:“细妹啊,听得说你家前几日杀年猪留了一半自己吃哩。那么多猪肉你们家吃得完?还听得说你往荷花和小娥家每家都送了两块猪血,一盘卤肉,那你怎么没给我家也送一点呢?”
叶细妹转头看那个人,认得是村里有名的长舌妇,叫叶桂枝。天天不是在人前掰扯这家的媳妇儿长得丑,不孝顺,就是说那家的媳妇儿懒,生不出儿子来。就是叶细妹以前还在前夫家做儿媳妇的时候,这个人也没少在她婆婆面前说她的闲话。
叶细妹对叶桂枝原本就没有什么好印象,听她现在这话说的也挺不要脸的,心里肯定会多少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想着这个叶桂枝好歹也有个五十多岁了,是长辈,她也不能如何,便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我这门亲事当初是荷花姐和小娥姐帮我说成的,我心里念着她们两个的好,这家里杀年猪了,肯定要送点东西给她们。可婶子,我跟你还没有熟到那个份上,哪能好好儿的就送猪血,送卤肉给你呢?就算我送了,你好意思接啊?”
说的就好像这猪血和卤肉不要钱一样。
哪晓得叶桂枝回答的甚是恬不知耻:“这有啥不好意思接的?反正你家有钱嘛。你家那个秀才在村学堂教书,挣着束脩呢。你那瘸腿儿子听得说也会做木雕,抄写经书挣钱。你那傻子女儿听得说不傻了,模样儿也出挑的很齐整,往后等她大了,要嫁人了,你聘礼上面多要一点,那不都是钱?这么多钱你花得完啊?既然花不完那你还不如现在拿出来给我们花一点,多送点东西给我们。你好歹是姓叶的,是咱们村子出去的,咱们村里的人说起来那可都是你的娘家人。你不帮衬娘家人,还要帮衬哪一个?难不成还真的要一门心思跟着一个外乡人过啊?那你可真是个傻的。”
叶细妹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妇人。
从小到大,不要脸的人她也见过几个,但今儿可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么不要脸的。
哦,我家钱多,我就该拿出来分给你啊?我家杀了年猪,是不是就该村里每家都给送一斤猪肉去啊?你们脸怎么这么大啊?
旁边站着的几个妇人竟然还嘻嘻哈哈的附和着,说这老妇人说的对。甚至言语间都以叶细妹的娘家人自居,要叶细妹将刚杀的年猪每家都送一条猪肉过去。有多余的钱,也每家都分一点,让她们过个丰盛的年。
叶细妹心里有气,说出来的话就没有刚刚那样的留有余地了,也带着嘲讽。不过暂且火力还是集中对付叶桂枝,没有波及到其他。
“瞧婶子这话说的。我虽然姓叶,是这龙塘村土生土长的人,但婶子你是生了我,还是从小到大你养了我?还是我过的难的时候婶子你帮了我一把?合着我现在日子过好了,你就跳出来说你是我娘家人了。竟然还说这整个村里的人都是我的娘家人,要我帮衬你们,分猪肉给你们吃,拿钱给你们花?婶子,我爹娘死了多少年了,大哥和嫂子也都是混账,我和他们一家早就不来往了,我还哪里来的娘家人?我没有娘家人。我现在就只有丈夫和一双儿女。其他的人,甭管是谁,我一个都不认,也都不帮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不仅仅是农村里,就是社会上也好多这种见不得别人好的人。我还听说有这样的事,一家人包鱼塘挣大钱了,然后同村就有人心里嫉妒,半夜偷偷的往鱼塘里面倒农药,将鱼苗全都给毒死了。是真事。这样的人简直恐怖。
☆、接你
当着屋里的人被叶细妹这样毫不客气的回怼了一番,叶桂枝觉得自己的一张老脸很下不来台。当下面上就不好看起来, 说出来的话也更加的难听。
“要不然怎么就说外乡人不好呢。想你当初还是我们龙塘村媳妇的时候, 会这样跟我一个长辈说话?现在嫁了个外乡人, 哦,腰板就挺直了, 忘了本,就敢这样的跟我说话了?别说我今儿没告诉过你。你现在不认我们,得罪了我们,等往后那个外乡人欺负你了,到时看咱们村里有谁帮你。到那时候你进无路,退无人, 才叫苦嘞。”
叶细妹都被她说的这话给气笑了。
“什么叫我忘了本?婶子, 我的本在哪里?在我爹娘那里。要是我爹娘还活着, 我嫁了人, 不孝顺他们,你可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忘本。但是现在你凭什么骂我忘本?你再是长辈, 那能是我爹娘?婶子,这老话都说了,树要皮,人要脸,你说你这活的也有一把年纪了,不能连棵树都不如?”
又用很坚定的语气说道:“我们家秀才对我好着呢,我不信往后他会做出欺负我的事来。”
叶桂枝不信,说:“我们这村里姓叶的男人都有好些打女人的。你以前嫁的那个死鬼丈夫不就是这样?他许秀才祖籍是山东的。我听得说山东那里的女人吃饭都不让上桌的, 男人打女人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他能不打你?还说对你好,我就不信他能怎么对你好,他”
一语未了,忽然看到有个人从门口走进来。
穿一件蓝色的半旧直裰,从上到下都收拾的很干净。身材高高瘦瘦的,面上带着很温和敦厚的笑容。
这可真是背地里不能说人。来的人竟然是许兴昌。
他来做什么?
不过叶桂枝可不怕许兴昌。这一屋子过来打豆腐的妇人多半是龙塘村的人,就算他许兴昌是个男人,听到刚刚她说的话不高兴了,他一个人还能打得过这几个妇人?
而且听得说这个许兴昌脾气最好,跟人说话永远都是和和气气的。见着妇人的时候甚至都会低下头不直视对方,侧身相让,甚是有礼。
那她害怕个什么?
叶细妹这时候也看到许兴昌了,连忙从小凳子上站起来,几步走过去问:“你怎么来了?”
许兴昌一走进来,目光粗略一望,见屋里除了做豆腐的那个人是男的,其他的都是妇人,忙垂下眼,眼观鼻,鼻关心,目光不再四处看。
听到叶细妹说话的声音,他才抬起眼,目光只望定她一人,然后说道:“我担心你挑不动豆腐,过来接你回去。”
叶桂枝,以及屋里的妇人听到他说的这句话,皆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在她们的心里,男人们最多也就是在农忙的时候做点事,平常家里的活男人们压根就不会做一点。便是打豆腐这样的事,里里外外那肯定都是女人们在操持,男人们只会出去打牌九,又或是吃酒,哪里还会有谁担心自己老婆挑不动豆腐,特地过来接老婆回家的?
这个许兴昌莫不真是读书读傻了?一个大男人,竟然还会担心自己老婆挑不动豆腐,特地过来接老婆回家?
他难道是个妻管严?还是叶细妹太厉害了,驭夫有术?
可叶细妹要真的有那么厉害,她以前的那个男人能打她?
屋子里一时很安静,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许兴昌和叶细妹两个人身上。
许兴昌不习惯被人这样围观,心里觉得很窘迫,连耳朵尖上都有些烫意了。但叶细妹却觉得心里既甜蜜,也自豪的很。
甜蜜是因为她也没有想到许兴昌竟然会过来接她回家。自豪则是因为,刚刚叶桂枝和其他屋里的妇人话里话外的还说许兴昌以后会欺负她,但是现在许兴昌亲自过来接她回家,这在龙塘村可是从来没有哪个男人做过的事。
不晓得叶桂枝和屋里其他的妇人这会儿心里会是什么感想。
不过叶细妹也懒得去管她们心里到底怎么想了,高高兴兴的去看豆腐做好了没有。见做好了,就用手轻轻的拿起豆腐,一块一块的放到木桶里面码好。
两只木桶里面各放了半桶豆腐,许兴昌就拿起靠在墙角的自家扁担走过来挑。
这要是搁在以前叶细妹肯定不舍得让他挑,会自己挑,但是现在她想让屋里的这些妇人都看看她家秀才是如何疼爱她,对她好的,所以就由着许兴昌挑,自己只在后面跟着。
许兴昌还想着这屋里好些都是一个村的人,迟疑着要不要跟她们打一声招呼,但已经被叶细妹伸手往外推了。
一边推他出门,她还一边故意大声的冲屋里的人说:“我男人来接我回家了,我得跟他回去,没工夫跟你们闲话了。反正啊,我这日子过的好着呢。自家男人疼我,一双儿女心里也都有我,每天争着抢着的要帮我干活,我怕得什么前无路,退无人?我也用不着求任何人。”
说着,昂首挺胸的跟在许兴昌身后,扬长而出。
不过走出一段路之后她就心疼许兴昌,一边伸手去扶他肩上的扁担,一边说道:“你放着,我来挑。”
语气里面满是担忧,听得许兴昌忍不住的笑起来。
“你是怕我挑不动?”
许兴昌脚下不停,转过头来看她,笑道,“我便再是个文弱书生,但到底是个男子汉大丈夫,还能挑不动这一担豆腐,让自己的妻子来挑?你只管放心的跟在我身后走,不用你挑。”
叶细妹怕他多心,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
但是我了好一会儿她也我不出个所以然来,哪里还有刚刚在打豆腐的屋里时舌战一众妇女时的半点豪气。
但这是没法子的事,外人哪里能跟自家人比?面对着自家人的时候叶细妹其实还是个很细腻的人。
好在许兴昌明白她,就笑道:“我明白你这是心疼我。不过你放心,纵然我生的瘦弱些,可这一担豆腐我还是能挑得动的。”
叶细妹以前在家里做惯了事,也习惯什么事都自己来做,她的那个前夫是压根不会帮一点忙的。这也是第一次有人一定要帮她挑担子,还是自己的男人。
就觉得心里暖和和的。也没有再推辞,声音清脆的哎了一声,跟在许兴昌身后走。
路上有遇到相识的人跟她打招呼,她也笑容满面的跟人说话。有不认得许兴昌的,望过来的目光充满询问,她就大声的告诉那些人:“这是我男人。”
面上和言语中满是自豪。
许兴昌原本是个脸皮薄,嘴笨的人,可是现在见妻子这样高兴,少不得的也笑着跟那些人点头寒暄两句。
两个人挑着豆腐担子一路到家,就见许攸宁和叶蓁蓁两个人正坐在院子里一边晒暖儿一边闲话。
看到他们回来,叶蓁蓁忙起身迎了过来。
一边叫许兴昌将豆腐挑到卧房窗前放好,叶细妹一边挽袖子进厨房准备烧午饭。
虽然说上午她也喝了一碗豆腐脑,但那玩意儿水多,这会儿早就觉得饿了。
麻利的打米淘米倒进锅里,叶蓁蓁也很有眼色的坐到灶膛口烧火。
许兴昌刚刚挑着担子走了一路回来,叶细妹更加不用说,忙碌了一上午,这会儿肯定要让他们两个歇一歇,所以烧火这样的事就让她来负责好了。
不过叶细妹没让她烧火,打发她到院子的菜地去:“去拔两颗青菜来。中午咱们就吃点简单的,煎个豆腐,炒个青菜。再拔几颗蒜苗来,炒个腊肠。”
菜地在自家院子里的好处就是,想吃啥就能立刻去地里拔,菜绝对的新鲜。
叶蓁蓁应了一声,拿了菜刀在手上,提着一只柳条篮子就往厨房外面走。
出门就看到许攸宁还在院子里面晒暖儿。不过他手上拿了刻刀和一块桃木在雕什么东西。看样子应该是一只小兔子什么的。
叶蓁蓁就想起来许攸宁那会儿跟她说过的话,等她学会了写毛笔字,他就会雕一对儿小兔子形状的笔架送给她。想必现在他在雕的就是那个。
心里立刻就很欢喜,也很期待起来。叫了一声哥,走过去要凑在他身边看他雕。
不过许攸宁见她走过来,竟然用袖子挡住不给她看。把叶蓁蓁给气的,哼了一声,站在原地气鼓鼓的看他。
只是她给人的感觉原就很可爱很娇憨,即便这会儿生了气,看着也只觉得越发的娇憨可爱,叫人忍不住的就心生怜爱。
许攸宁就没忍住,笑出了声来。不过就算这样他也丝毫没有要将手里在雕的小兔子笔架给她看的意思,只笑着催她:“娘还在等你的青菜和蒜苗下锅呢,你快去菜地里拔。”
叶蓁蓁闻言,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往长青菜的那畦地走了。
待找到大小合适的青菜,手起刀落,砍了两颗青菜下来。然后又去拔了蒜苗,提着篮子回厨房找叶细妹。
锅里的饭已经烧的差不多了,叶蓁蓁走进去的时候都能听到锅底有轻微的锅巴炸响的声音。
叶细妹已经将豆腐和腊肠都用清水冲洗了一遍,见叶蓁蓁回来,就接过她手里的菜篮子将菜刀拿出来洗干净,再将蒜苗掐去根,青菜叶子一瓣瓣的掰开放在水里洗。
待做好这些之后,就叫叶蓁蓁将另一个灶膛里面也烧上火,她这里倒油下锅,切豆腐。
待油热了,就将豆腐放到锅里煎。等煎到两面金黄色,放一两勺盐,拿两根洗干净的蒜苗过来快速切成小段撒下去,立刻就能装盘起锅了。
随后锅里放油再开始炒青菜。因为青菜不用不停的翻炒,趁着这功夫就可以切腊肠。
等将两根腊肠切好,青菜也能装盘起锅了。
再就是锅里放油,待油热就能将腊肠放下去翻炒。
这腊肠可是自家喂养的猪杀了,用五花肉灌的,纯正的土猪肉,既香且肥。切的又薄,下锅之后翻炒不了几下就熟了。
闻着肉香味儿也出来了,边缘还有些翻卷起来,叶细妹就将已经切成段的蒜苗撒了下去混在一块儿接着翻炒。
蒜苗沾上腊肠淅出来的油,不一会儿也熟了。
叶细妹动作麻利的将这一道蒜苗炒腊肠装盘起锅,然后就叫叶蓁蓁端到堂屋去。
刚刚她炒这道菜的时候叶蓁蓁坐在灶膛口就已经闻着香味了,这会儿双手捧在手里,看着盘子里面绿色的蒜苗,红色的腊肠,闻着腊肠和蒜苗混合在一起独有的香味,她只觉得自己的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待会儿我一定要吃两碗饭。
心里一边这样想着,她一边捧着这盘子菜,脚步轻快的往堂屋走。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对山东男人有歧视的意思,就随便说了个省份而已哈。而且我也是经常在网上看到有这样的帖子或者说辞的,我自己其实没有去过山东,也不晓得那边的习俗。如果有知道的小天使们请告诉我一声,谢谢。
☆、互夸
次日是腊月二十四,也就是小年。
等许兴昌许攸宁祭过了灶神爷, 叶细妹就领着一家子将屋里屋外都打扫干净, 随后烧了几大锅热水, 一家子都洗了澡,洗了头发。
所幸今儿天气还算好, 日头虽然微弱,但没什么风。于是等洗过澡洗过头发之后叶蓁蓁就散着头发走到院子里面去晒干。
不然这样冷的天,头发湿着很容易着凉的。
等叶蓁蓁走出门的时候就看到许攸宁已经散着头发在院子里面了。
过来许家这么长时间,叶蓁蓁每次看到许攸宁,后者都是发髻梳的好好儿的,这还是头一次看到他披散着头发。
许攸宁头发也挺好的。虽然长度没有及腰, 但也到他肩背下面了。发色还挺黑, 泼墨染就的一般。
许攸宁是那种眉眼生的很秀气, 五官都生的很清隽的人。平常束着头发的时候怎么看都是一个清雅如玉的公子哥儿, 而这会儿他披散着头发在肩背上,还有几缕垂到脸颊旁, 看着只让人觉得越发的惊艳。
叶蓁蓁好一会儿都没有抬脚往前走,只站在门口望着他。
美男出浴图她肯定没那个胆子去看,但这样看着美男散着头发,双目凝望远方的画面也挺美的。
不过许攸宁眼角余光已经看到她了,就笑着叫她:“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叶蓁蓁答应了一声,左右望了一望,寻了一张小竹椅拎在手里走到他旁边准备坐下。
哪晓得被许攸宁给开口制止了:“你头发都没有擦干,还在湿漉漉的往下面滴水, 衣裳都湿了。去拿块干的布巾过来擦一擦。”
叶蓁蓁哦了一声,依言转身回屋拿了一块干布巾过来坐到小竹椅里面。
她原本打算自己用干布巾擦自己头发上的水的,可才刚抬手,手里的干布巾就已经被许攸宁倾身弯腰拿了过去。
还叫她搬着小竹椅坐到他跟前去。随后许攸宁一边抬手轻柔的用干布巾擦她头上的水,一边还温声的说她:“你也不小了,过完年就九岁了,怎么还不晓得照顾自己?今日虽然没风,但到底是腊月天,你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不冷?若是着凉了怎么办?”
叶蓁蓁原本的生辰到底是哪一日叶细妹也不知道,不过捡到她的时候正好是桃花盛开的三月。且是十五那日。往后便将三月十五这日当做是她的生辰了。
叶蓁蓁跟许攸宁已经很熟了,心里也确实将他当成自己的亲哥哥来看待,所以在人前她看着是个很乖巧的小姑娘,可是在许攸宁这里她有时候也是敢顶嘴的。
当下就不服气的说道:“哥哥,我记得你平常在别人面前不是话挺少的么,怎么现在比娘还要絮叨?”
不就是洗完头头发没有擦干就跑出来了嘛,多大的事?仗着比她大几岁,就这样啰里啰嗦的说她。
许攸宁擦着她头发的手一顿,好像不相信叶蓁蓁竟然敢开口顶撞他一样。
随后他又接着擦起叶蓁蓁的头发来,心里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你也晓得那些是别人,你是别人?我看到别人,若非必要我一句话都懒得跟他们说。但你是我妹妹,我家人,我在你面前絮叨几句又怎么了,你还敢跟我犟嘴,嫌我啰嗦?”
手上的动作重了一些,许攸宁又说道:“你还说我比娘絮叨,言下之意不就是说娘也絮叨?看我待会儿不告诉娘,看娘到时怎么说你。”
他一张俊脸明明故意的板了起来,但可惜叶蓁蓁现在背对着他,压根就没有看到。只听得他声音里面带了笑意,所以一点儿都不怕。
也很不以为意,晓得他肯定不会将这话告诉叶细妹的。
而且就算真告诉了,她也不怕。
现在一家子都宠着她呢。叶细妹和许兴昌但凡说起来,都说她在家里年纪最小,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让着她。许攸宁也是个好兄长,从来没有凶过她一句,还会给她做各种小玩意儿玩,对于她的要求也都会尽量满足。
叶蓁蓁上辈子其实是个挺没有安全感,也有些儿自卑的一个人。因为祖父母和父母都因为她是个女孩子不喜欢她。弟弟虽然比她小个几岁,但知道家里的大人都宠着自己,不喜欢姐姐,所以也敢抢她的东西。
反正要是她敢反抗,弟弟肯定会在大人面前哭闹。而大人肯定不管到底谁对谁错,首先打骂的都会是她,觉得都是她的错。
但是现在,被全家人宠着,爱着,叶蓁蓁整个人心里慢慢的觉得安稳起来,也不再自卑了,脸上的笑容和话也一天天的多起来。
所以就算被许攸宁用这样的话语‘威胁’,叶蓁蓁也一点儿都不怕。甚至还敢回过头,微扬着下巴,挑衅般的对他说道:“那你去告诉娘好了。”
她这样忽然一回头,许攸宁没有防备,手上的干布巾就擦到了她眼睛上。
这干布巾是乡下自己织的老布。虽然是纯棉的,但其实挺粗糙的,更何况已经用过好些时候了。小姑娘皮肤又嫩,所以叶蓁蓁就觉得自己眼皮连带着眼睛那块儿都有些刺痛起来。
她哎哟了一声,抬手就要去揉眼睛。却被许攸宁眼疾手快的握住她的手,说道:“别揉。你手上没个轻重,眼睛只会被你越揉越难受。闭上眼。”
见叶蓁蓁听话的闭上双眼,许攸宁就伸出手,用自己的手掌心轻柔的揉搓着她的眼皮。
叶蓁蓁就觉得覆盖在自己眼皮上的手掌心温热干燥,指尖仿似还带着笔墨书本的清香,闻着便如月夜寒梅一般。
许攸宁的力道拿捏的很好,叶蓁蓁觉得很舒服,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甚至还微仰起了头,好方便许攸宁揉。
许攸宁见她那表情就好像被人用手指勾撸下巴的小猫咪儿一般,舒服的眼角眉梢都懒散了下来,眼中忍不住的浮上笑意。
揉搓了一会,估摸着应该不难受了,他就收回手,叫叶蓁蓁:“睁眼。”
叶蓁蓁其实挺不想睁眼的,也很想许攸宁再揉一会儿她的眼睛,但她不好意思说啊。只得闷闷的哦了一声,睁开双眼来。
一眼就看到许攸宁眸中带着细碎温和的笑意正在望着她。
许攸宁其实生了一双形状很优美的眼睛,内勾外翘不说,眼尾还挺长。所以笑起来的时候弯如月牙儿一般,十分的勾人。但生起气来的时候估计会很威严吓人。
叶蓁蓁对于什么丹凤眼,桃花眼,杏眼之类的眼型一直都分辨不清楚,她只知道谁的眼睛好看,谁的眼睛不好看。
许攸宁的这双眼睛她就觉得很好看。毫不夸张的说,算得上是她上下两辈子加起来看过的所有人里面眼睛最好看的人了。
两个人很熟了,她在许攸宁面前说话也就没有什么顾忌,心里想到什么嘴上就会说出来。
就盯着他的双眼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赞叹着:“哥哥,你这双眼睛生的真好看。”
许攸宁一听,微微一怔。
其实男子更喜欢被人夸赞自己的学识,品德,甚或是夸赞力气大之类的都好,但是被人夸赞长的好看这样的话,那多半心里不会特别的高兴。
没想到叶蓁蓁竟然会夸他眼睛生的好看。
下一刻许攸宁也不晓得怎么,竟然鬼使神差般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仿似想要印证一下叶蓁蓁刚刚说的话。甚至他心里还觉得有几分高兴。
待反应过来之后他就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他也知道叶蓁蓁是个没什么城府的人,说这样的话其实是真的在夸赞他,所以许攸宁心里一点儿都不恼。甚至还细细的看了看叶蓁蓁的一双眼睛,然后柔声的笑道:“蓁蓁的眼睛生的也好看。”
叶蓁蓁生的是一双很标准的杏眼。眼型圆圆的,一双眸子秋水无尘般,不沾半点世俗气,看着便觉得她是个清纯娇憨的人。
家里只有一面铜镜,也不晓得有多长时间没有打磨过了,镜面看着一点儿都不清晰,有些发昏。所以她其实也不晓得自己的相貌到底生的如何。就算偶尔在水边倒影里面瞧见过,但到底也不是特别清晰。
现在听到许攸宁夸她眼睛生的好看,她心里也挺高兴的。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和下巴,干脆笑着问许攸宁:“哥哥,我长的好看吗?”
也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真的挺想知道自己的相貌长的到底好不好看。
女孩儿家,谁不爱美啊。就算世人明知道外貌只是皮囊,但谁不想要一个好看的皮囊?叶蓁蓁自然也不能免俗。
许攸宁听问,眼中的笑意就越发的浓起来。不过还真的目光细细的看着叶蓁蓁。就好像在用目光描绘她的五官一般。
叶蓁蓁生的是个鹅蛋脸,整体线条流畅柔和。杏眼琼鼻,一双纤眉如柳叶,笑起来的时候颊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虽然她现在年纪尚小,但看得出来五官生的很清丽,往后等长大了相貌肯定差不了。
许攸宁就笑道:“嗯,蓁蓁长的好看。”
顿了顿,还加了一句:“很好看。”
要是外人这样说叶蓁蓁肯定会脸红,但是许攸宁在她心里不一样,是很亲密的家人,所以她才能很随便的问他自己长的好不好看。而现在听到许攸宁的回答,她也没有一点儿害羞脸红的意思,整个人都喜滋滋的,还嘿嘿的傻笑起来。
笑过之后就说道:“哥哥,我们两个人这是在互相吹捧吗?”
互相吹捧对方长的好看。
许攸宁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于是不由的愉快的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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