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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30

    第121章 委屈难过


    不仅王大人、张硕吃惊, 花琉璃也很意外,她前几天去过别苑, 并没有在主院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 今天突然被人找出了龙袍,这是明显的栽赃陷害, 却是最好用的污水。


    但凡陛下对花家有半点猜忌, 这件事就算查清不是她做的,花家在朝中的地位也会变得尴尬起来。


    以后不管他们做什么, 说什么,在别人眼里, 都有可能是别有用心。君臣间的关系, 比夫妻之道更复杂。


    任何情感, 都禁受不起考验与怀疑。


    她以为陛下下令严查此事,并且不把花家当做罪犯看待,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没想到陛下竟然直接说,这件事是他做的。


    陛下在撒谎。


    “这事吧……”昌隆帝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朕与太子的私事。”


    张硕与王大人垂首站着, 耳朵却竖了起来。


    陛下与太子的私事,怎么把龙袍放到福寿郡主的别苑了?


    “近来外面不是在传,朕是真龙下凡, 能驱邪避煞嘛。”可怜昌隆帝一把年纪,为了保住爱卿一家的名声,绞尽脑汁想理由:“太子在外面听了民间的谣言,就厚着脸皮来求朕, 讨要了一件朕穿旧不用的龙袍,放到了福寿郡主的别苑,说是能让福寿郡主百病不侵。”


    “朕自然是不信这些的,不过是让太子求个心安。”昌隆帝无奈地叹气,一副宠爱孩子的老父亲形象:“本来这种私事朕不愿意讲出来,谁知龙袍刚放去别苑,就被人发现了,还连累福寿郡主担上谋反大罪。”


    王大人一脸“我是谁我在听什么”的表情,他觉得自己才五十五岁,可能还不够老,所以理解不了皇家父子间的情感交流方式。


    随后他又觉得尴尬,人家父子之间你情我愿的事,他却如此兴师动众,实在没脸见人了。


    “王爱卿一心为朕,朕心甚慰。”昌隆帝还不忘帮大臣找回面子,赏赐了他一些东西后道:“朝中有王大人这般心细如发的臣子,是朝廷之幸。”


    被昌隆帝夸奖了一番,王大人尴尬之情飞走乐,美滋滋道:“陛下言重了,为君分忧是微臣的应尽职责。”


    “既然事情已解,王大人先退下,朕与张大人还有事相商。”


    “是,微臣告退。”王大人退出宸阳宫,见贤妃在殿外,心下想,贤妃娘娘肯定是来看福寿郡主笑话的,可惜这事陛下早就知情,贤妃娘娘是白跑这一趟了。


    贤妃还没从刚才听到的消息中回过神来,见王大人出来,朝他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王大人沉默地拱了拱手,匆匆往外走,没想到与迎面而来的太子遇上,连忙避让到一边。


    瞅着坐在步辇上的太子,王大人心思很复杂,没想到太子竟然相信民间那些传言,为了福寿郡主虚弱的身体,连挂龙袍的法子都使了,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虽然这方法不太好,不过由此可以看出,太子殿下对陛下十分崇拜,不然怎么会相信陛下穿过的龙袍可辟邪祛煞?


    不仅如此,太子殿下还是一个重感情的人。福寿郡主用命拦住刺客,深受重伤,太子便娶她为太子妃,还为了她放下太子身份求来陛下的龙袍。


    身为臣子,不怕皇帝有情有义,就怕帝王冷血无情,不念半点情谊,因为在这种帝王手下办事,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丢了性命。


    也许是他以前误会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为人还是不错的。


    “王大人。”太子抬手示意抬步辇的太监停下脚步,他扭头看向王大人,收起脸上焦急的神情:“你刚从御书房出来?”


    “回太子殿下,正是。”王大人拱手行礼:“殿下有何吩咐。”


    “听说你在御书房里,指责福寿郡主私藏龙袍了?”太子微微皱眉。


    王大人:“……”


    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他确实指责过了,但他又不好当着太子的面说,殿下,微臣已经知道这事其实是您跟陛下干的,只好垂着脑袋保持沉默。


    “实不相瞒,此事与孤有关,与福寿郡主毫无干系。”太子垂着眼睑,语气冷淡:“此事自有孤与父皇说清楚,你们不得妄言。”


    “是。”


    王大人道:“请殿下放心,微臣绝不外传。”


    太子有些意外,这位王大人是杜太师的学生,为人处世也很像杜太师,执拗不知变通,虽然有时候做事不懂看人眼色,但也算得上是个正直的官员。事关朝廷,他还以为王大人会跟他争执一番,没想到就这么应了下来。


    习惯了王大人油盐不进的模样,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让太子还有些不适应。


    赶到宸阳宫,太子等不及赵三财通报,直接大步冲了进去:“父皇,此事跟福寿郡主无关,请您……”


    看到殿内的景象,他脚步一顿,连话都咽了回去。


    不是说有人在琉璃的别苑里找到了龙袍?为什么顺安长公主、贤妃还有琉璃都安安稳稳坐在椅子上?


    “朕当然知道跟福寿郡主无关。”昌隆帝看了眼坐在旁边喝茶,不愿意走的贤妃,直接开口道:“贤妃,带顺安去你宫里坐坐。”


    贤妃看了眼太子,热闹还没看够的她,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带顺安长公主一起离开了。


    “朕怀疑伪造花景逸通敌卖国书信,还有把龙袍藏到福寿郡主别苑的,是同一伙人。”昌隆帝面色有些不好看:“能在皇家别苑里,趁人不注意把龙袍放进去的,只有别苑里的那些下人。”


    这些下人是殿中省安排的,能提前在殿中省安插眼线的人,很有可能来自宫中。


    张硕没有说话,陛下的后宫人员简单,除了几位妃嫔,就是皇子公主。不过他能理解陛下的心情,谁也不想轻易怀疑身边的人。


    他原本就觉得太子把龙袍放到别苑的理由荒唐了些,现在听陛下一说,就明白了过来,陛下是在替花家打掩护。


    对于陛下这种反应,他心中震惊万分,陛下得知这件事,首先竟不是怀疑花家,而是找理由保住花家,不让花家名声有半点损害。


    这是何等的信任,才能做到这一步?


    都说鸟尽弓藏,陛下对待花家的态度,哪里像是要把弓箭藏起来?分明是恨不得把这把弓镀上一层金,然后再悬挂在高处,向所有人显摆,快来看我家的弓,是不是很厉害,是不是很帅,看到这把弓你们怕不怕?


    “张爱卿,这件案子就交由你来办,不要打草惊蛇了。”昌隆帝看向张硕:“尤其是那个偶然发现龙袍的人,一定要严加审查。”


    “微臣领命。”张硕看了眼福寿郡主,“郡主,不知别苑的下人里,有没有让你觉得可疑的人?”


    花琉璃摇头:“别苑是陛下赏赐给我的,除了偶尔去巡视外,我并没有变动里面的人员,就连家具摆件都是原来的样子。”


    “微臣明白了。”张硕朝昌隆帝行礼,“陛下,微臣这就去清查别苑可疑的下人,微臣告退。”


    “花家丫头,这次的事情让你受惊了。”


    走到殿门口,张硕听到陛下说了这么一句。


    “花家丫头”这个称呼,听起来比封号亲近多了,陛下对这个未来儿媳,看来是真的很满意。


    他看着殿外汉白石柱上雕刻的龙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件事,若把皇子牵扯进来,可就难办了。


    从明面上,私藏龙袍这种事,能把花家与太子一网打尽。太子一倒,皇子里面身份最尊贵的就是英王了。


    无论是东宫刺杀事件,还是近几个月其他几个大案,似乎都跟英王脱不了干系。表面上是有利于英王,实际上英王才是最倒霉的那一个。


    所有人都知道,陛下最疼爱的是太子,太子若是出了事,陛下不会转而重视皇长子,反而会忍不住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皇长子为了自身利益做的?


    还有临翠宫对福寿郡主下毒一案,查到最后是临翠宫的宫女“畏罪自杀”,自杀的宫女嘴上说着与贤妃娘娘无关,实际上每一个举动都恨不得告诉他们大理寺,贤妃与英王最可疑,一定不要放过他们。


    可是他们大理寺是这么容易被蒙蔽的吗?


    所以把所有疑点都告诉陛下以后,他们没有把案子宣扬出去,贤妃与英王殿下,也没有受到半点牵连。


    “陛下。”花琉璃起身跪在昌隆帝面前:“陛下,臣女的事情让您为难了。”


    俗话说,君子一诺重千金,陛下为了不让她感到困扰,竟然在臣子面前说了谎言。


    “元溯,快把花家丫头扶起来。”昌隆帝见未来儿媳跪下了,安慰她道:“朕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便不觉有何为难。”


    “你还小,不懂人心险恶。”昌隆帝笑:“不少人都想给花家染上污点,想让我们君臣失和。可朕不能随他们的意,朕护的不仅仅是你们花家,朕护的是姬家王朝的百年基业,护的是民心。”


    花家倒了,最高兴的莫过于玳瑁、金珀等国,眼下几年他们或许不敢乱来,可是十年后、二十年后呢?


    花家不仅仅是花家,还是大晋震慑列国的武器。


    “元溯,花家丫头可能被这事吓坏了,你陪她在御花园里逛一逛,散散心。”昌隆帝不忘让儿子与未来儿媳培养感情:“其他事不要担心,朕相信你们花家的忠心。”


    “谢陛下。”花琉璃行了一个大礼,退了出去。


    太子走在花琉璃身边,表情看起来不是太开心:“闹出这么大的事,你刚才害怕吗?”


    花琉璃摇了摇头,又点了一下头:“原本是有些害怕的,可是我又觉得,既然问心无愧,陛下一定会还花家一个公道。”


    太子伸手揪下一朵小花,扯着上面的花瓣,看起来既委屈又难过:“我以为,你会先进宫找我,我在东宫等你,结果你一直没来。”


    得知花琉璃直接到了宸阳宫,他才匆匆赶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难过了,要琉璃亲亲才能勉强恢复的那种难过。


    第122章 有病?


    “殿下, 是在生气?”花琉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太子是真不高兴了。


    太子偷偷看了花琉璃一眼, 扭了扭身子:“嗯。”


    见太子闹别扭了, 花琉璃走到他身边,拉了拉袖子:“不要生气了, 好不好?”


    太子轻轻一扯袖子, 没想到竟然把袖子从花琉璃手里拉了出来,他别别扭扭地把袖子塞回花琉璃手里, 扭过头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殿下,正是因为我相信你, 才没有来找你。”花琉璃握住太子的手, 太子的手温润干净, 握住后能人无限的安全感。


    “古往今来,私藏龙袍都是大罪,前朝太子因为不辩真相的私藏龙袍大罪, 被他的父皇软禁了一辈子。你是我的未婚夫,在我没有弄清陛下对此事态度之前, 我不能把你牵连进去。”花琉璃温柔的笑,“殿下你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样子有多好看, 京城虽然有春夏秋冬,可只要有你,就永远是最美的春天。”


    “说我自私也好,自以为是也罢, 我舍不得你吃一点苦。”花琉璃张开双手,把太子的一只手轻轻拽住,摇来摇去道:“殿下,不要生气好不好?”


    太子被花琉璃说得面红耳赤,心驰神往。他顶着一双红扑扑的耳朵,故作生气的模样看着花琉璃:“不要以为你说好听的话,我就不跟你生气了。”


    “那殿下要怎么才能原谅我?”花琉璃可怜巴巴地看着太子:“殿下因为这么件小事,就不喜欢我了?”


    “莫要胡说。”太子望着花琉璃,他的眼中仿佛有翻涌的情绪,最后全都化作无限的温柔:“琉璃于我,是心,是肝,也是我的命。你不舍得我受苦,我又怎么舍得你身陷阴谋?”


    “以后……”太子微微俯身,仿佛要亲到花琉璃的唇角,“以后遇到这种事,先来找我好不好?”


    花琉璃怔怔地看着太子,面对这样一双眼睛,她浑浑噩噩的想,面对这么深情漂亮的眼睛,就算是要她的命,她也会忍不住想点头。


    “好不好,嗯?”


    花琉璃闻到了太子身上淡淡的熏香味道,她点头:“好。”


    “我记住了。”太子反手紧紧抓住花琉璃的手:“以后遇到事,一定先来找我,两个人出的主意,总比一个人多。”


    花琉璃笑:“就算我连累你也没有关系吗?”


    “我们之间的事,不叫连累,只能被称为同甘共苦。”太子忽然指了指枝头,“你看,这株玉兰开得多好?”


    花琉璃抬头看去,几朵洁白的玉兰花开在花枝头,又如蒙着面纱的仙女。


    脸颊被温热的唇轻轻碰了一下,花琉璃瞪大眼睛,扭头看向太子。


    “这叫声东击西。”计谋得逞的太子笑得一脸得意:“琉璃出生于武将世家,应该懂的。”


    花琉璃伸手捏住太子的脸颊,把他那张俊美的脸,拉成了四方形:“太子不愧与家父有师徒之谊,连声东击西都知道了。”


    “疼……”太子委屈巴巴地看着花琉璃,任由花琉璃扯自己的脸。


    “真疼了?”花琉璃赶紧松开手,捧住太子的脸揉了揉:“殿下的脸太水嫩了,轻轻一捏就红了。”


    “玉兰虽美,可有琉璃在,我便被你迷去了所有的心神。”太子苦恼道:“要怪就只能怪你太好,好得让我每时每刻都想靠近你。”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怪我?”花琉璃捧着太子的脸,挑眉瞪他。


    “怪我,怪我,怪我的心它不听话。”太子抓住花琉璃的两只手:“我们家琉璃不会犯错的,就算错了,那也是我的错。”


    听说福寿郡主犯下私藏龙袍大罪的英王匆匆赶进宫,远远看到玉兰树下说笑打闹的太子与花琉璃,停下了脚步。


    在他的印象里,福寿郡主是柔弱的,需要人捧在掌中细心呵护,就连笑的时候,都是羞怯胆小的模样。


    可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福寿郡主也会跟人说笑,甚至会主动伸手拉人的脸颊,只是被拉的人,不是他而已。


    “王爷?”随侍太监知道英王匆匆赶进宫,是为了替福寿郡主求情,可是现在福寿郡主既然有心情与太子说笑,说明事情根本就不严重。


    “王爷,太子对福寿郡主还真是好,连私藏龙袍这样的大罪,都敢去向陛下求情。”随侍太监垂首行礼道:“浪费了您……”


    “闭嘴。”英王看着这个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随侍太监,语气恶劣道:“你现在是越来越不知道规矩了,皇家的事情,岂容你一个太监说三道四。”


    “王爷恕罪。”随侍太监跪在英王面前,样子卑微极了:“奴婢只是瞧着您为福寿郡主付出这么多,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反而与太子打情骂俏,心里忍不住为您打抱不平。”


    “本王需要你来打抱不平?”英王一脚踹在他肩膀上,把他踹出一个翻滚:“不要在本王面前多嘴多舌,这里没有说话的地儿。”


    “是。”太监匆匆从地上爬起来,不敢去拍身上的尘土,匆匆跟在英王身后,离开了皇宫。


    王大人出宫以后,探听消息的大臣们便围了上来。


    “王大人,陛下可出了旨意?”


    “福寿郡主别苑里的龙袍,是谁私藏的。”


    “是太子……”


    王大人的话还没说话,就见一些官员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太子这些年被陛下惯坏了,如今又有了花家做后盾,心也就跟着大了。以太子这般狂傲的性格,做出私藏龙袍的事,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意外。


    “跟陛下放到别苑里的。”


    “啥?!”正准备回家写折子弹劾太子的几位官员,当场惊得发出呼声:“怎么可能?!”


    “是真的,老夫去面见陛下以后,陛下已经把事情说清楚了,此事与福寿郡主没有半点干系,你们也不要胡乱猜测,免得引陛下发怒。”王大人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太子放龙袍的理由,只好故作高深道:“陛下与太子做事,自有他们的深意,你们不要打听,免得坏了陛下的事。”


    几位大人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连连点头:“原来如此。”


    其实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想到他们刚才还为了此事义愤填膺,还说了几句福寿郡主的坏话,就有些后怕,那可是未来太子妃,甚至有可能是未来皇后,他们说的这些话,万一传到福寿郡主耳朵里,就不太好了。


    “就说嘛,福寿郡主出生于忠臣良将之家,又是温柔善良的性子,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本官也是这么认为的,家中女眷提到福寿郡主,向来是赞不绝口。她可是陛下为太子殿下亲自挑选的太子妃,这样的好姑娘,怎么可能做出这等谋逆之事。”


    “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至于刚才说的那些“乱臣贼子”“知人知面不知心”等胡话,都不是他们说的,一切都是误会。


    福寿郡主私藏龙袍这件事,以轰轰烈烈开场,以无声无息结束,甚至在第二天朝会上,都没人拿这件事出来讨论。


    唯有几个胡乱揣测过花家与太子的朝臣,闷头站在臣子堆里,一句话都不说,就怕花家与太子知道他们昨天说了什么。


    好在直到朝会结束,花家人与太子都没有来找他们的麻烦。


    只是不知道是他们心里有鬼,所以想得有点多。他们莫名觉得,太子经过他们身边时,步伐似乎格外慢。


    “太子殿下。”张硕叫住太子,太子回过头:“张大人?”


    “不知太子能否与下官去大理寺小叙片刻?”张硕给太子作揖行礼。


    “好。”太子点了点头,当即答应了下来。


    到了大理寺,张硕开门见山道:“殿下,微臣把福寿郡主别苑里的下人都排查了一边,确实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靠近过发现龙袍的地方。”


    张硕把一张写着名单的纸放到太子面前:“这些人看似没有关联,但他们或多或少都能与临翠宫或是英王府牵连上关系。”


    “英王?”太子拿起那份名单看了一眼,随后把它放回桌面,食指轻轻扣着桌子:“张大人为何与孤说这些?”


    “陛下有命,此案交给殿下全权负责。”张硕看着太子,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表情:“所以微臣来请示殿下的命令。”


    “你们可以去英王府询问,但孤以为,此事与英王无关。”太子语气平静,“英王虽与孤称不上兄弟情深,但是以他的性格,不会做这种下作的事,更不会让忠臣良将之后牵扯到这种事情里。”


    张硕有些意外,他一直以为太子与英王不合,以往英王与太子发生矛盾,太子也不会给英王留颜面,没想到在这种可以收拾英王的好机会面前,太子竟然帮着英王说话。


    都说皇家无真情,他却看不清姬家皇朝这些人的感情。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殿下此话当真?”张硕还想确认一下,太子是不是在说谎。


    “难道张大人以为,孤会帮着他说好话?”太子嗤笑一声:“满朝上下,谁不知道孤与皇长兄关系不好?只是暗算忠良之后这种事,他是肯定不会做的。张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慢慢去查,左右他若是倒了霉,对孤还算是好事。”


    “张大人不必犹豫,有什么事直接问本王就是。”英王忽然推门进来,不知道他在门外听了多久,他面色看起来很平静,大步走进屋子,看也不看坐在一边的太子,直接对张硕道:“张大人请问吧。”


    张大人看了眼太子,太子正悠闲地盘腿坐在蒲团上,慢悠悠地品茶,仿佛大理寺的茶叶,是今年新出的稀罕物似的。


    “这些人,王爷可有印象?”张硕把那些重点怀疑下人名单,递到英王面前。


    英王接过这份名单,发现这份名单关系图画得很清楚,就连他们与临翠宫、英王府哪些下人有过来往,或是有过间接联系,都全部列了出来。


    “请张大人放心,一个时辰之内,本王会把这些人全部送来大理寺。”英王面色非常难看,就算他不爱动脑子,也看出这里面有阴谋。


    这个阴谋不仅针对了太子与花家,也针对了他。


    是谁干的?


    宁王?不,宁王是个温吞性子,最爱干的事就是品尝美食与看热闹,干不出这种事?


    是姬启辰还是姬宴丘?


    他就知道,这两个弟弟一定是来讨债的。


    “多谢王爷能够配合微臣查案。”张硕松了口气,没想到英王殿下竟然这么好说话,一点都不像平时脾气暴躁的他了。


    太子放下茶杯,微笑道:“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孤就先告辞。”


    “等等。”英王叫住太子:“我跟你一起走。”


    太子没有应他,把手背在身后出了张硕办公的屋子。


    英王想也没想,便追了出去。


    出了大理寺,兄弟二人骑在高头大马上,一时无言。


    英王心浮气躁地看着似笑非笑的太子,忍了片刻后开口:“你为什么要帮着我说话?”


    “帮你?”太子知道,英王是听见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了,他轻笑一声,很是潇洒:“我不是在帮你,只是说出事实,不让父皇操心而已。”


    “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趁机打压我,消除我这个威胁?”英王想不明白,太子为什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威胁?”太子挑眉,对英王露出了招牌式的气人微笑:“大皇兄,知道为什么你只比孤大七天,看起来却比孤老几岁吗?”


    英王瞪着他不说话,因为他知道太子肯定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想太多的人,容易老。”太子哼笑一声:“不是孤针对你们谁,你们在孤的眼里,从来不是威胁。”


    英王有些动容:“难道你……”


    “你们谁能威胁孤?”太子懒洋洋一笑:“不要想太多,想太多不仅容易老,还容易自我感觉良好。”


    英王:“……”


    他还是打死这个狗太子算了,有这么一个太子,对他们皇子来说,简直就是精神上的折磨。


    “大皇兄不要生气。”太子不笑眯眯道:“孤说话向来是这个性子,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气呢?”


    英王咬牙切齿道:“闭嘴。”


    太子微笑着看他,竟然当真不说话了。


    明明对方听他的话,当真不开口了,英王却觉得憋屈。应该说,每次他与太子对上,就没有不憋屈的时候。


    都是父皇的儿子,为什么就只有狗太子格外气人?


    英王沉默了一会儿:“你跟福寿郡主,真的把婚期定在了八月十二?”


    “大皇兄是担心来不及准备孤与琉璃的新婚贺礼?”


    琉璃。


    英王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无法把这个名字说出口。现在他唤她郡主,以后他要唤她为太子妃。


    若是当初他不是顾虑那么多,也许成为新郎的,便是他。


    英王唇角动了动,移开目光道:“不知福寿郡主喜欢什么,我也好提前准备。”


    “大皇兄不必客气,你若是不知道送什么,送我们金子银子,地契铺面都可以,孤跟琉璃都不会嫌弃。”太子微笑道,“银子这种东西,谁都不会嫌多。”


    “好。”英王闷声应下,“福寿郡主身体弱,你好好待她。”


    “多谢皇兄关心,琉璃是孤的心头珍宝,怎么舍得委屈她。”太子仿佛没有看到英王面上的异色,提起自己与琉璃之间的甜蜜,连语气都轻快了许多:“等孤亲事办完,皇兄你的好事,应该也快近了。”


    英王觉得自己心头被太子扎了两刀,不仅隐隐作疼,还要强颜欢笑。


    等他与太子分开以后,回到王府便让人把那些可疑的下人捆了起来,悄悄塞进马车里,从后门送去了大理寺。


    被太子扎刀就算了,他可不会容忍这些下人。


    “王爷……”


    随侍太监过来,英王心情正不好,一把推开他,不耐烦道:“都滚出去,本王想静静。”


    “是。”随侍太监躬身退出屋子,替他小心掩好了门。


    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随侍太监透过门缝,看到了英王脸上似有痛苦的表情浮现。


    太子回到宸阳宫中,把那件从别苑里搜出来的龙袍细细看了一遍。龙袍的绣功十分精湛,不像是紧急赶制出来的东西,一般民间的绣娘,做不出这样的好东西。


    还有绣龙纹的金线,更是要耗费无数的工序,才能绣出一条完整的龙纹。


    “衣服的尺寸量过没有?”太子拉起龙袍袖子看了一眼,转头问赵三财。


    “殿下,这件龙袍的尺寸……”赵三财犹豫了一下:“跟您平日穿衣服的尺寸相仿。”


    “连孤的尺寸都知道?”太子把袖子从手里丢掉,仿佛这东西烫手一般:“看来此人不简单。”


    “这么多人天天盯着你,朕实在不放心。”昌隆帝叹口气,语带担忧地看着太子:“不如朕直接退位,让你登基为帝,就不会再有人用这种手段来针对你或是花家,朕也能省点心。”


    “父皇,请恕儿臣说话不好听,您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怎么能想这么荒唐的事。”太子连忙道:“儿臣年轻没见过世面,您放心把百年基业交到儿臣手里?”


    “朕很放心。”


    太子:“……”


    这话他不好接。


    “父皇,为了咱们姬家列祖列宗,请您千万不要有这么消极的想法。”太子道:“您是真龙天子,为了大晋的百姓,您再辛苦辛苦。”


    “儿臣还小呢,不仅没有娶亲,也没有生子。”太子退退退,退得离龙袍越来越远:“有句话说得好,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儿臣太年轻了,靠不住的。”


    昌隆帝:“……”


    他究竟是做了什么孽,才养出这样的儿子?


    夜色渐渐降临,月亮爬上树梢,身着浅色锦袍的男人站在金桂树下,神情冷漠。


    “主公,私藏龙袍的计划失败,那些下人暴露了。”属下跪在男人面前,觉得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已经摇摇欲坠,快要滚落在地。


    “失败了?”男人皱眉:“龙袍没成功放进去?”


    “回主公,龙袍不仅放进福寿郡主别苑,还被人发现呈送进了宸阳宫。”属下咽了咽口水,不敢说接下来发生的事。


    “继续说!”


    男人面色更加阴冷。


    “可是很快宫中传出消息,龙袍不是福寿郡主放的,而是陛下与太子放进去的。”属下瑟瑟发抖:“所以此事,没有人追究。”


    那么珍贵的一件龙袍,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才做好的龙袍,明明是他们派人放进去的,怎么只是进了一趟宫,就成了昌隆帝让太子放进去的了?


    昌隆帝这个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你是说,昌隆帝对外宣称,龙袍是他放的?”男人面目扭曲,仿佛被气得不轻:“他是不是在宫里,被太子与花家把持了朝政?”


    属下摇头:“据宫里的那位说,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哪有皇帝看到臣子家私藏龙袍,还自己跑去背黑锅,昭告天下人说,你们不要误会,这都是我自己放的。


    是不是有病?!


    他还是不是皇帝了?!


    能不能有点做皇帝的猜忌心?!


    帝王的尊严与脾气呢?!


    都被狗吃了吗,啊?!


    男人扶住金桂树,没忍住心头的火气,把桂树枝丫折断了一截:“宫里那位不是想报仇吗?她既然那么恨贤妃,就把她最在意的人杀死。”


    “据说英王与太子不合,甚至常有争吵。”男人从怀里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瓶:“此药名为三息散,曾让福寿郡主逃过一劫。”


    只可惜,英王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既然他的计谋与福寿郡主五行相克,那么这次的计划,就避开福寿郡主。


    作者有话要说:  反派:别问,问就是气得想杀人。


    第123章 茶馆


    私藏龙袍这件大事能够平平安安解决, 花琉璃的小姐妹们都很高兴。为了感谢小姐妹们为了自己东奔西走,四处求人, 花琉璃请她们到京城最好的酒楼吃饭。


    吃完饭, 嘉敏看了眼天色:“离宵禁还有几个时辰,要不我们找个地方, 听几首小曲儿?这么早回去, 多没意思。”


    “嘉敏说得对,听说有家乐坊来了几个琴师, 长得眉清目秀,十分养眼。”姚文茵道:“最近因为百国宴的事, 我已经好久没有去过乐坊了。”


    “还是不了吧。”花琉璃干笑两声, 万一让太子知道她去了乐坊, 肯定会委委屈屈地看着她,她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哄好?


    “走走走,我请客。”嘉敏挽起花琉璃的胳膊:“你好歹也是有食邑的郡主, 平时也不见你节约,这会儿怎么抠门起来?”


    “别别别别。”花琉璃赶紧道:“嘉敏, 我不太合适去。”


    “为什么?”嘉敏不解,前几个月,她不是还在跟她们抢琴师?现在竟然连乐坊都不去了, 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舍不得太子难过啊。”花琉璃叹气:“太子待我情深义重,我若是去了这种地方,他会在心里偷偷难过的。”


    嘉敏表情变得一言难尽,因为她无法想象太子偷偷难过是什么样子。


    “委屈你了。”她伸手拍了拍花琉璃的肩膀, 好好一姑娘,就这么变成了夫管严,真是令人唏嘘。


    就太子那脾气,一般人真拿他没办法,花琉璃能让他动真情,也是本事。


    就是……


    嘉敏担忧地看了花琉璃一眼,太子知道花琉璃的真面目吗?


    年轻之时,也许会因为容貌而互相吸引,但仅仅靠容貌,却无法让两人长久走下去。


    太子身份尊贵,以后若是有什么……吃亏的还是花琉璃。以花家对皇室的忠心程度,就算太子以后负了花琉璃,花琉璃为了天下安危,也绝不可能做出伤害太子的事。


    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是花琉璃吃亏了呀。


    “只是听曲儿而已,又不是去包养面首,有什么关系。”嘉敏试图让花琉璃在成亲前,再享受一下自由的味道。


    “不了。”花琉璃笑着摇头:“让他伤心,我舍不得。”


    嘉敏看着花琉璃眼底的认真,沉默了片刻,摇头叹息:“算了,不劝你了。”


    以后太子若是对不起花琉璃,她一定会在背后骂死他。


    “那算了,我们去茶馆听书。”嘉敏挑眉:“陛下奇遇记,我才听到一半呢。”


    “好。”花琉璃笑:“想喝什么茶,吃什么点心,尽管点,我请客。”


    “今年最新出的大红袍也行?”


    花琉璃拍了拍腰间的荷包:“没事,我有钱。”


    “发财啦?”


    “嗯。”花琉璃笑得眉眼弯弯:“太子隔三差五送我那么多金银珠宝,我也没地方花呀。”


    嘉敏:“……”


    空气中缭绕的酸味是什么,是她的嫉妒啊。


    “郡主真好。”姚文茵感慨,“拿太子的钱来养我们,感天动地的姐妹情。”


    嘉敏眉头皱了皱,这么一说,好像也有些道理。可是按照这种思维,她颇有一种花琉璃是渣女的感觉。


    呸呸呸。


    “小堂姐,你别乱开玩笑。”嘉敏打断脑子里可怕的猜想:“我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姚文茵想说,自己不是有意开玩笑,可是她想到太子的脾气,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算了,算了,惹不起。


    京城百姓喜欢凑热闹,加上民风开放,朝廷也不太管着他们拿昌隆帝编故事,所以关于昌隆帝上天入地斩妖魔的故事在民间十分受欢迎。


    幸好嘉敏在茶楼有固定的包厢,不然连座位都没有。她们到的时候,说书先生正讲得兴起,不少百姓鼓掌叫好。


    花琉璃一行人在二楼包厢坐下,让堂倌撤去屏风,好方便她们听楼下说书人讲故事。


    “说时迟,那时快,陛下反手就是一剑,只见那铁齿铜皮的怪兽被劈成了两半……”


    “太后娘娘说过,皇舅年轻的时候不擅骑射,别说提剑斩怪兽,他连重弓都拉不开。”嘉敏小声嘀咕道:“这些人可真会编,不过听起来倒是挺有意思。”


    “哎,你们看那边。”田珊伸手偷偷指了一下角落:“是不是玳瑁国的三皇子?”


    花琉璃与嘉敏齐齐望过去,看到玳瑁三皇子贺远亭坐在角落里喝茶,神情忧郁,陪坐在旁边的除了玳瑁使臣,还有大晋禁卫军。


    这几个禁卫军,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以保护使臣安全的名义,跟在玳瑁使臣身边。花琉璃怀疑,让禁卫军跟在玳瑁使臣身后,是为了三皇子逃跑,但这个命令是太子下的,她不能拆自家未婚夫的台。


    “听说玳瑁国太子病逝了,三皇子是太子一母兄弟,下一任太子很有可能是他。”嘉敏是皇亲,关于其他国家的消息,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不过玳瑁国不止他一个皇子,他现在被留在咱们晋国京城,心里指不定急成什么模样。”


    “听你的语气,好像不太喜欢他。”花琉璃有些意外,嘉敏与这位玳瑁三皇子,应该没什么交集。


    “是不太喜欢。”嘉敏点头。


    “为什么?”姚文茵追问。


    “没有理由。”嘉敏愣了愣,讨厌玳瑁三皇子确实没有理由,就是觉得看他哪里都不顺眼:“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姚文茵:“……”


    花琉璃看了嘉敏一眼,嘉敏自己或许没有察觉,实际花琉璃早就发现,嘉敏的直觉有时候很准。


    当初她刚进京,嘉敏能下意识察觉到她表里不一,还有京城里其他贵女,嘉敏竟然也能准确地察觉出,谁只是表面讨好她,谁是真正想跟她好。


    也正是因为此,从小被娇惯大的嘉敏,就养成了讨人厌的“说话不过脑”毛病。


    不过经过她这几个月与嘉敏的“友好交流”,这个毛病已经好了很多。


    正想着,花琉璃发现贺远亭抬起头,看向了她们这边。


    她端起蜂蜜水轻啜一口,掩饰了眼底的情绪,这位三皇子殿下,警觉性很高,她们仅仅是看了他两眼,他就能察觉出来,并且可以准确找到视线来源。


    “两位郡主好,姑娘们好。”贺远亭红着脸过来,他可能是不太习惯离女子这么近,手脚都有些无措:“没想到这么巧。”


    几位穿着常服的禁卫军跟了过来,见贺远亭要见的人是福寿郡主,全都打起了精神。


    “三殿下。”嘉敏起身回了一礼,花琉璃跟在后面行了一个礼,没有说话。


    贺远亭目光从花琉璃身上扫过,随后很快地垂下头:“你、你们好。”


    嘉敏身子扭了扭,把花琉璃挡在自己身后,她语气淡淡道:“三殿下怎么会在此处听书?”


    贺远亭神情微黯:“前两日得到鄙国快报,在下的兄长……”一句话未说完,他的眼眶先红了,“我身在贵国,无法赶回去见皇兄最后一面,只好出来散散心。”


    贺远亭长得好看,难过的样子也很惹人心疼,若是一般女子,早就生出了恻隐之心。


    可他面对的是大晋京城有名的几位纨绔女,早就见惯了楚楚可怜的男人,所以对贺远亭的样子已经有了免疫力。


    至于有怜香惜玉之心的花琉璃,天天面对脸好看,说话好听,出手大方却爱吃飞醋的太子,已经有了不去招惹其他男人的自觉。


    所以他这番话说完,竟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气氛就这么僵硬下来。


    最后还是心比较软的田珊道:“人死不能复生,三殿下请节哀。”


    不过除了这一句,她也没其他话可说了。看过各种话本的她,觉得这种时候,说太多话,就是给对方机会。


    “多谢姑娘。”贺远亭不好意思看田珊的脸,朝田珊作揖致谢。


    花琉璃看着这个不擅长跟女子交流的玳瑁国皇子,眉梢微微一挑。


    “今日在下来找两位郡主,是有一事相求。”贺远亭深吸一口气,对他来说,开口求人是件有些难以启齿的事:“舍妹要留在贵国学习,在下回国以后,不知何年才能见到舍妹。舍妹性格温柔,是个不争不抢的性格,恳求两位郡主在闲暇之时,能照应照应她。”


    嘉敏在心中讽笑,她一个公主之女,哪能管皇家学堂的事?至于玳瑁公主未来会怎么安排,她更是无法插手。


    他哪里是来求她的,分明是来求花琉璃这个未来太子妃的。


    这事儿若是放在几个月前,她定会因为这席话,对花琉璃心存不满。


    至于现在……


    她除了保持微笑,没有任何想法。


    “请殿下放心。”花琉璃也听出了贺远亭的意思,沉默许久的她开口道:“贵国公主来鄙国学习,那就是鄙国的学子。鄙国尊敬的昌隆陛下向来尊重求学之人,就算令妹只是普通的姑娘,鄙国都会善待她,更何况她还是一国公主。”


    “有了郡主的话,在下就放心了。”贺远亭拱手道谢:“待在下回国,一切都托付给贵国了。”


    听他数次提到“回国”两个字,花琉璃笑而不语。


    贺远亭看了眼花琉璃,犹豫着开口道:“郡主,在下还有一件事,想求郡主帮在下问一问。贵国风土虽好,但在下思乡心切……”


    他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个身着黑色锦衣的男人走进来,他排场很大,引起了不少茶客的注意。


    就连嘉敏等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


    “英王爷怎么来了?”姚文茵倒吸一口气:“我们要不要派人下去,让说书先生不要再讲了?”


    英王自己请人唱歌颂陛下的曲儿可以,但却容不得别人胡编乱造。这要是被他听清说书人讲了什么,恐怕要掀场子。


    作者有话要说:  英王:知道我属什么吗,我属螃蟹,只要太子不在,我就横着走路,别惹我。


    第124章 樱桃


    “来不及了。”嘉敏叹口气:“英王已经发现我们了。”


    自从她不再喜欢英王爷以后, 就发现他身上有很多毛病。比如说走路的姿势没有五皇子优雅,穿的衣服没有太子有品位, 长相也不够精致, 甚至连他走进来的样子,也有些像螃蟹。


    再次看到英王, 她没有心如止水, 而是有难言的,淡淡的, 嫌弃。


    英王听到身边的太监说,这家茶馆有说书先生在胡乱编排父皇。


    他一听, 顿时就赶了过来。父皇是天子, 若任由这些说书先生编排, 那还得了?这些读书人有他品位好,有他感情深吗?


    只有他让人编的曲子,才是最好的!


    他进来的时候, 说书先生正好讲到昌隆帝梦游天宫,玉皇大帝夸昌隆帝做得好这一段, 因为英王进来,故事被打断了。


    茶客们正想骂,是谁这么不长眼, 扭头看了眼英王身后的随仆,又把即将出口的骂言咽了回去。


    他们京城人士,讲究的是以和为贵。


    英王也很想骂人,可是在他仰头看到坐在二楼的花琉璃, 把粗鲁的话都咽了回去。拍了拍衣袍,他朝二楼走去。


    他走路的力道很大,踩在楼梯上,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英王殿下。”楼上的茶客里,有认识英王的,三三两两上前行礼问安。


    英王对他们略点了点头,大步走到花琉璃面前:“福寿郡主?”


    “英王殿下。”花琉璃起身行礼,眼角余光看到,贺远亭在英王朝她走过来的时候,有意无意看了嘉敏一眼。


    她垂下眼睑,没想到玳瑁国的三皇子也这么八卦,想看热闹的心思都写到脸上了。


    英王跟花琉璃打完招呼,有些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扭头对嘉敏道:“嘉敏,你也在啊。”


    嘉敏:“……”


    是啊,我这么大个活人,总算被你注意到了,真是可喜可贺。


    “王爷到这里,也是为了听书?”嘉敏问,“我与几位小姐妹在这里听书,楼下说书人的故事胡编乱造了些,不过听着还算有趣。”


    英王沉默片刻,问花琉璃:“福寿郡主与嘉敏一起来的?”


    “回王爷,正是。”花琉璃微笑,“若不是王爷您进来,他就要说到玉皇大帝见陛下的情节了。”


    英王脸颊上的肌肉动了动,他没想到民间吹嘘起父皇来,比他还不要脸。


    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几个月前,姚嘉敏见到花琉璃还是仇人相见分外眼明,现在却在一起听书聊天了。


    不是说,大多女人都小气记仇么?


    他看着花琉璃,有很多话想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一是想起母妃那嗷嗷的哭声让他头疼,二是想到太子在张硕面前,说他不会做下作的事。


    在心里偷偷惦记弟弟的未婚妻,也算是下作了。


    “那、那……”越是心虚,英王就越不能好好说话,他视线从花琉璃身上收回来:“那你们慢慢看,本王与玳瑁三皇子到旁边去坐。”


    话音落,也不管贺远亭同不同意,英王伸手把贺远亭拉过来:“三殿下,你坐哪儿?”


    如果他敢说,与这几个小姑娘是一起的,他能当场冷脸。


    “王爷,在下坐在对面。”贺远亭温和地笑了。


    英王不与他废话,转身就在贺远亭订好的茶桌坐下。


    “王爷,您喝什么茶?”


    英王正在听楼下说书人讲玉皇大帝要给父皇封神位,听到贺远亭问起来,心不在焉道:“随意就好。”


    一杯热茶放到英王手边,可是直到这杯茶放凉,英王都没有碰它一下。


    皇家人从小就养成了习惯,不是心腹之人送来的东西,是不会入口的。当着贺远亭的面,英王身边的随侍不好验毒,所以维持着表面的客气。


    英王摩挲着茶盏的边缘,抬头看着对面。不知嘉敏几人跟福寿郡主说了什么,她笑得很开心。


    楼下吵吵嚷嚷,一会儿有人叫好,一会儿有人鼓掌,英王忽然觉得有些厌烦。抬眸见贺远亭带着讨好的笑容看着自己,他站起身道:“三殿下,本王该走了。”


    “王爷慢走。”贺远亭亲自把英王送到楼下。


    英王扭头看着他,忽然开口道:“不用讨好本王。”


    贺远亭表情有些僵硬。


    “讨好本王也没用,本王不会帮你求情的。”英王很是冷酷无情:“还有,离我们大晋的小姑娘远一点。”


    尤其是福寿郡主!


    英王瞥了眼贺远亭的容貌,长相如此平庸,也好意思往福寿郡主面前靠?


    贺远亭表情彻底僵住了,他从未见过说话这么直接,这么不留情的贵族,所以这话彻底没法接了。


    英王才不管他能不能接,是不是在忍辱负重,翻身上马,高傲地离开了。


    盯着英王离去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贺远亭回到茶楼里,看了眼已经没了热气的茶杯,叹了口气,对身边的陪行使臣道:“也不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京城。”


    其他大大小小的国家使臣,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了,除了几个真心想留在晋国学习的使臣,就只剩下他们玳瑁与金珀被“热情好客”的昌隆帝留了下来。


    “殿下不用担心,等金珀把他们的大皇子送过来,我们应该就能走了。”虽然他们不明白,金珀国要送质子过来,与他们有什么关系,但他们也不敢问。


    万一多问两句,昌隆帝忽然突发奇想,让他们三殿下也留在京城学习,陛下恐怕也会答应下来。


    这次跟贺远亭一起来晋国的使臣,大多都是太子派系的,太子病逝,他们伤心难过之余,也怕陛下会立其他皇子为太子。


    在他们看来,除了太子的亲弟弟三皇子以外,其他皇子都不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


    可他们人在晋国京城,想再多都没有用,除非昌隆帝愿意放他们回去。


    现在他们除了住在别院里吃吃喝喝以外,根本见不到昌隆帝,身边还有晋国禁卫军把守,简直就是寸步难行。


    想到这,使臣摇头叹息一声:“可惜了。”


    可惜福寿郡主已经与晋国太子殿下有了婚约,不然三殿下也能靠着美男计,让这位郡主出手相助了。


    想到晋国皇太子的长相,使臣沉默下来。有这样一位未婚夫,再让福寿郡主中他们家三殿下的美男计,确实有些困难。


    晋国这个地方有毒,不仅女人能做将军,男人还要靠脸吃饭。


    回到自己的王府,英王刚换下身上的外袍,就听下人来说,二公主来了。


    英王披上外袍,系好腰带来到正殿,开门见山道:“皇妹,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


    “我前两天听说你在收集一些成色好的宝石,我那里有很多用不上的,就先给你拿过来。”二公主指了指桌上装着宝石的盒子,顺手拿起盒子上的请帖:“我园子里的樱桃都熟了,就让厨子办了宴席,大皇兄明日也来凑个热闹?”


    英王顺手接过请帖:“还有谁去?”


    “其他几位皇兄皇弟,还有一些贵族姑娘都去。”二公主笑:“贤妃娘娘见到太子殿下定了亲,心里着急呢。”


    英王顿时明白,这是母妃让皇妹帮他挑王妃,他盯着请帖看了片刻:“好。”


    “皇兄能答应就好,我这就回宫告诉贤母妃去。”二公主没有久留,匆匆离开了。


    英王打开她送来的宝石盒子看了看,把盒子盖上后,抱起盒子就走。


    “殿下,您去哪儿?”随侍太监连忙跟上。


    英王抱着慢慢一匣子盒子去了东宫,把宝石匣子放在太子面前:“拿去。”


    太子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大皇兄这是做什么?”


    “就当你前几天在大理寺帮我说话的还礼。”英王面无表情道:“我不爱欠谁的人情。”


    太子挥手让宫侍把宝石抱下去,连假意推辞的意思都没有:“大皇兄,孤一般不帮谁说好话。”


    “你什么意思?”英王瞪他。


    “孤的意思是,一匣子宝石不够。”太子微笑道:“孤听闻贤妃娘娘那里有一盏十分漂亮的琉璃灯,能在月色下,发出璀璨的光芒。”


    听懂太子的暗示,英王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狗太子还能不能要点脸,连女人的东西都要抢?


    “我记得父皇曾经赏赐过你好几盏价值连城的琉璃灯……”英王嫌弃地看着太子,早知道太子这么不要脸,他连宝石都不该送。


    “东西……永远是别人的好。”太子唰地一下打开折扇:“皇兄,你说是不是?”


    英王沉默片刻:“你不用暗示我,放心吧,我不会再多靠近福寿郡主的。”


    太子慢慢收起折扇,轻笑一声:“皇兄想到哪儿去了,孤对琉璃的眼光还是很信任的。”


    英王:“……”


    “做人,想法不能太复杂。”本王慵懒一笑:“孤只是单纯想要那盏琉璃灯而已。”


    英王忍了忍,再忍了忍,最终还是咆哮出声:“姬元溯!”


    “啧。”太子叹气:“脾气这么大,舍不得就算了,这个人情你愿意欠着就欠着,孤不介意的。”


    英王气冲冲地走出东宫,他以后如果再主动找太子说话,他就是猪。


    接到二公主送来的请柬,花琉璃发现,二公主是个喜欢举办宴会的人,今天赏花宴,明日樱桃宴,到了夏天,可能还会有什么观荷宴?


    免得她还没嫁到皇家,外面就传什么未来太子妃,对二公主不满之类的谣言,她就算不想参加,也要去凑个热闹。


    自古姑嫂关系不好相处,皇家也一样啊。


    反正她是个娇弱无力的美少女,除了吃吃喝喝,也不用做其他的事。


    更重要的是,太子又送了她新首饰,总要找机会戴出去,不然他又要委屈巴拉地问,是不是不喜欢他送的东西?


    唉,自己的未婚夫嘛,总是要哄着点。


    作者有话要说:  英王对贺远亭:看看自己的脸,清醒一下。


    太子:不是我针对你们谁,只要有孤在,你们的脸……呵。


    第125章 红樱桃


    众所周知, 昌隆帝是个对儿女慈爱的皇帝,他心疼女儿不能当政, 所以给了女儿不少田庄地产。


    二公主闲着没事就举办宴会, 就是因为她名下东西多,举办得毫无心理负担。


    花琉璃到得不早不晚, 因她身份特殊, 别苑里的下人待她很热情。


    “郡主,园子后面就是大片的樱桃林。”二公主见花琉璃来了, 亲热地迎了上来:“嘉敏郡主、姚姑娘方才说要自己去摘樱桃,这会儿应该去了后园, 你若是也想体验一下摘樱桃, 我让下人带你过去。”


    她的目光扫过花琉璃鬓边的红珊瑚垂珠, 眼睑微微颤动了一下。


    “那就有劳二公主殿下了。”花琉璃福了福身,伸手接过一只精致的手提小竹筐:“臣女还是第一次采摘樱桃。”


    “青寒州气候不好,樱桃种在那边挂不了果, 也是没办法的事。”二公主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虽然大家都知道她属于贤妃英王一系, 但是对花琉璃这个未来太子妃,态度亲昵得犹如亲姐姐。


    “是啊。”花琉璃笑:“好在现在回了京。”


    两人寒暄了几句,又有其他客人来, 花琉璃趁机离开了。


    二公主看着花琉璃离开的背影,眉头轻皱,那支红珊瑚垂珠钗用的料子,倒像是她前几日送到大皇兄那里的。


    “太子殿下、四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到了!”


    二公主看着意气风发的太子, 嘴角露出好看的笑容。


    高高在上的太子,知道他的未婚妻头上,戴着其他男人送的发钗吗?


    太子到了别院,听说花琉璃去找小姐妹们一起摘樱桃后,就懒洋洋地坐在一边,都不带动弹一下。


    英王进来的时候,看到太子就想坐到对面去,离太子越远越好。


    “大皇兄。”五皇子看到英王,朝他行礼道:“快来坐。”


    英王看着热情的五弟,再看了眼太子身边的空桌,一点都不想过去。皇五弟怎么回事,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他看起来像是想跟太子坐在一起的样子吗?


    太子慢悠悠抬起眼皮:“五弟,大皇兄并不想与孤坐在一起。”


    “为何?”五皇子不知是真无知还是假无知,竟然问了出来。


    “你我容貌出众,大皇兄又怎么愿意与我们坐在一起?”太子用好听的嗓音,说出气死人的话:“一家子兄弟,我们要体谅他。”


    英王在心里冷笑,他看了眼五皇子,没想到太子竟然把老五变成了他的走狗。他大步走到太子旁边坐下,冷哼道:“太子多虑了。”


    身为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能力,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有什么好得意?


    樱桃林里,花琉璃看着红红的樱桃,往四周看了看,趁人不注意,飞速摘了一些又红又大的樱桃放进篮子里。


    远处有女孩子说话的声音传来,她凝神听了一下,好像嘉敏在跟人争吵。她走近几步,听清了她们的交谈。


    “论识时务,谁能比得上嘉敏郡主?”说话的女子穿着红衣,语气听起来十分不友好:“福寿郡主刚回京城的时候,你对她冷嘲热讽。现在人家跟太子定了亲,你就跟人家成了好姐妹。”


    “直爽的嘉敏郡主,可真是直爽得恰到好处。”


    “郡主……”鸢尾听着这话实在不像样,这不是故意挑拨离间么?再好的朋友,也禁不起这样的挑拨。


    花琉璃把装着樱桃的篮子递给鸢尾,从里面挑了一颗最大最红的樱桃,用手帕擦干净,慢慢放进嘴里。


    “跟你有关系?”嘉敏沉着脸道:“我就是喜欢去讨好福寿郡主又怎么了,不讨好她,难道来讨好你?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当谁看不出你是在嫉妒福寿郡主似的。”


    “你胡说八道!”


    “我就胡说八道怎么了?”嘉敏呵呵一笑:“听说某个人,做梦就想嫁进宫里做太子妃,也不拿镜子好好照照自己,清醒清醒。”


    “含血喷人!”说话的红衣女子似乎被嘉敏激怒了,她尖声骂道:“姚嘉敏,你贱不贱啊,像条狗一样跟在花琉璃后面,靠着她,你母亲封了长公主,你被太后接进宫。为了这些荣耀,你连自己喜欢的男人都能放弃?”


    “男人算什么?”姚嘉敏抬了抬下巴:“有了地位,什么男人没有?”


    红衣女子还想说什么,忽然她注意到了树丛后,站着几个人,那是……花琉璃的婢女?


    她心中一喜,继续道:“原来你对福寿郡主半点情谊都没有,只是为了利用她”


    嘉敏皱眉:“你这人管天管地,还要管人交朋友了?”


    “我只是替福寿郡主鸣不平。”


    嘉敏嗤笑出声,一个想要做皇子妃的人,替花琉璃鸣不平?这跟猫哭耗子有什么区别?


    “怎么,被我说中心思,心虚了?”见嘉敏不说话,红衣女子更加咄咄逼人。


    “我如果是你,就少说两句。”嘉敏懒得再跟她废话:“你外祖谢家麻烦缠身,你还有心思来参加樱桃宴,在我面前说三道四,是不是有毛病?上一个用尽手段想嫁给太子的是你表姐,她这会儿还在大理寺监牢里待着呢。”


    红衣女子被嘉敏挤兑得面红耳赤,忽然她扭头看向旁边,惊呼道:“福寿郡主?”


    嘉敏面色一僵,扭头看过去,见花琉璃站在一棵樱桃树下,手里还拿着几颗樱桃,不知道站在那里听了多久。


    她唇角动了动,扭过头轻哼一声,没有解释。


    “福寿郡主,我跟嘉敏郡主只是闲聊几句,她并不是有意利用您的感情,请您不要责怪她。”红衣女子焦急道,“请您不要因为我的几句胡言乱语,影响了你们之间的情谊。”


    花琉璃瞥了一眼说话的女子,靠着树干微笑:“你们继续聊,不用在意我。”


    红衣女子表情有些尴尬,看了看花琉璃,又看了看神色不安却不愿意开口的嘉敏郡主,把头低了下去,看起来十分柔弱无助。


    “怎么不聊了?”花琉璃叹口气:“要不我走远一点,免得打扰你们?”


    嘉敏看了眼花琉璃的表情,从她的神情里,嘉敏看不出她究竟有没有把别人的话当真。


    “没事了。”红衣女子连忙道:“只要郡主没有因为我的话,误会嘉敏郡主就好。”


    “你放心吧,一定不会。”花琉璃走到嘉敏身边,伸手挽住嘉敏的手臂,对红衣女子笑道:“不过刚才你有些话说错了。”


    “什、什么?”看着花琉璃与嘉敏挽在一起的手臂,红衣女子有些傻眼,难道花琉璃是真的不介意?


    “我能跟嘉敏做朋友,不是她故意讨好我,是我故意讨好她呢。”花琉璃笑眯眯看嘉敏:“对吧,嘉敏?”


    嘉敏:“???”


    花琉璃什么时候讨好过她,不是一直威逼加恐吓吗?


    她有些别扭,脸颊微微发红,心里却像是被人倒进了一大碗糖,甜滋滋的。


    “太后娘娘召嘉敏进宫小住,那是因为嘉敏是太后的外孙女,顺安公主被封为长公主,因为她是陛下的妹妹。”花琉璃歪了歪头,看起来一派天真:“你是哪家的千金,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我……我……”红衣女子不知道花琉璃想干什么,一时间竟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你胆子挺大的,我来京城这么久,像你这样对皇家说三道四的人,真是不多了。”花琉璃眼睛笑成了弯月:“你放心,我一定会在太后还有太子面前好好夸夸你,快跟我说,你姓甚名谁,家里是做什么的?”


    红衣女子被花琉璃的话吓住了,吱吱呜呜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快步匆匆跑走,连头上的发钗,被樱桃树的枝挂落在地,都顾不上去捡。


    “体力真好,跑得还挺快。”花琉璃松开嘉敏的手臂,双手环胸看着她。


    “你看我做什么?”嘉敏有些不自在,她想跟花琉璃说,刚才那个女人在胡说八道,可是好面子的她,说不出口。


    “我看你傻啊。”花琉璃恨铁不成钢道:“你平时跟我吵嘴的时候,不是挺厉害吗?反正这里又没有什么人看见,她这么胡言乱语,你就该狠狠收拾她。你说你从小学武有什么用,竟然老老实实任由别人泼脏水。”


    “唉。”她摇头叹气:“跟我做了这么久的朋友,一点长进都没有。”


    嘉敏:“……”


    想到跟花琉璃认识以来,她在花琉璃身上吃的暗亏,嘉敏竟无法反驳。


    “你不信她说的话?”


    “她是谁啊她,我为什么要信她的?”花琉璃挑眉:“再说了,她把你说得那么识时务,那么聪明,我能信吗?”


    嘉敏觉得,自己内心满满的感动,在这个瞬间流失了一半。


    “走吧,我特意挑了颗大粒红的樱桃摘,等下分你一小半。”花琉璃重新挽上嘉敏的手臂,准备带她回别院。


    “你摘这么多,就分我一小半?”嘉敏瞥了眼竹筐里的樱桃,她怀疑花琉璃全挑的最好摘。


    “没办法,我还要喂我亲爱的未婚夫。”花琉璃把自己重色轻友说得光明正大:“虽说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但咱们做人的,怎么能缺了衣服?”


    嘉敏沉默了片刻:“刚才那个人名叫李茹,她父亲是上个月调任回来的。她的母亲姓谢,是谢驸马的亲姐姐。”


    “难怪会在这个时候挑拨离间。”花琉璃把两颗擦干净的樱桃分给嘉敏:“下次遇到这种人,拿出你长公主之女的气势骂死她,不要给她留脸面。”


    嘉敏想起刚认识花琉璃时,花琉璃使计让英王误以为她要对花琉璃动手,忍不住笑道:“她的手段,比你可差远了。”


    花琉璃眨了眨眼:“我就当你是在夸奖我咯?”


    嘉敏扭头:“你高兴就好。”


    虽然被花琉璃嫌弃了几句,但是低头看了眼两人挽在一起的手,嘉敏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意。


    虽然知道她做作还表里不一,但……既然是朋友,就要包容她的缺点嘛。有时候眼一闭,忍忍也就过去了。


    两人便走边吃樱桃,遇到又红又大的,还不忘把它们给摘下来,等她们吃得差不多,摘得差不多时,别院里已经坐满了宾客,十分热闹。


    花琉璃让鸢尾招来几片大树叶,把篮子里的樱桃遮住。


    “你干什么?”嘉敏不解。


    “人这么多,不分显得小气,分出去就不能给太子了。”花琉璃理直气壮,“这可是精挑细选的樱桃,更何况,这里面还有属于你的一部分呢。”


    嘉敏被花琉璃的抠门程度惊呆了。


    两人正在小声嘀咕,见一个蓝衣太监捧着一盘色泽红润的樱桃过来,花琉璃顺口道:“这太监看起来有些眼熟。”


    “那是英王身边的长随太监。”嘉敏随意看了一眼,没怎么在意。


    “等等。”花琉璃叫住那个蓝衣太监:“你过来。”


    蓝衣太监犹豫了一下,躬身来到花琉璃面前:“奴婢见过两位郡主。”


    “你是英王的随侍?”花琉璃发现对方盘子里的樱桃似乎比自己摘的樱桃还要红,还要大,看起来分外好吃。


    “是。”随侍太监躬身站在花琉璃面前。


    “把你摘的樱桃给我看看。”花琉璃见他袖子遮住了一半盘子,便道:“站直了回话。”


    随侍有些为难:“郡主,这些樱桃是王爷要的……”


    “谁说要这些樱桃了。”花琉璃失笑:“我想知道,你这些樱桃在哪儿摘的。”


    “回郡主,就是在西边的林子里。”


    “西边?”花琉璃看了眼西面林子,她刚才最先去的就是西面的林子,没见到颗粒这么大的。


    “你很热?”花琉璃注意到小太监额头上有细汗冒出,眉梢微微一挑:“把樱桃给我。”


    “请郡主恕罪,这樱桃真是给王爷准备的。”小太监似乎很怕英王发脾气,“要不奴婢让人把樱桃给王爷送进去,奴婢带您去找那棵樱桃树?”


    嘉敏有些惊讶地看着花琉璃,平日里花琉璃对下人向来温和,怎么这会儿开始刁难英王身边的下人了?


    就算不喜欢英王,以花琉璃的脾性,也不会拿一个无辜的太监出气啊。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居然让一个身份高贵的郡主,做出抢人樱桃的事。她捂了捂脸,不想让人看到她。


    她要脸的。


    “鸢尾,去告诉英王爷一声,就说我看上了他随侍手里的樱桃。”花琉璃把手伸到蓝衣太监面前,观察着小太监脸上的表情:“不要怕,有什么事本郡主替你担着。”


    “是。”蓝衣太监面上的惊恐之色渐渐淡去,双手把盘子递到花琉璃面前。


    就在花琉璃即将接过盘子时,他的手不小心一抖,盘子掉在了地上,红艳艳的樱桃滚落了一地,染上了尘土。


    作者有话要说:  花琉璃:我以为你是个白银,没想到只是个青铜。


    嘉敏:……


    第126章 有毒!


    “请郡主恕罪。”蓝衣太监惊惶地扑到地上, 试图把这些樱桃捡起来,可是看到樱桃沾上了灰土, 他的动作停下了, 只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旁边有人经过,看到这一幕后, 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可是当他们发现, 为难太监的人是未来太子妃与姚嘉敏以后,就把目光收了回去。


    英王还不知道自己的随侍太监与花琉璃起了冲突, 他闷不吭声地坐着,时不时端起樱桃酒喝上一两口。


    樱桃酒不够烈, 喝起来有些没滋没味。


    “大皇兄不喜欢这种酒?”二公主端着一壶酒过来, 给英王和自己倒了一杯:“就猜到你可能不会喜欢樱桃酒, 这是我特意寻来的女儿红。”


    她端起酒杯,朝英王敬酒道:“尝尝?”


    英王端起来抿了一口:“尚可。”


    “大皇兄对酒还是这么挑剔,可惜我不是懂酒之人, 还请您担待。”说完,二公主仰头喝下杯中的酒:“我见大皇兄一直不说话, 可是有什么心事?”


    英王随手放下酒杯:“没事。”


    “没事就好。”二公主笑:“我差点以为,你当真有了心仪的女子,正在为她苦恼。”


    英王诧异道:“为何这么想?”


    “前几日你一直在找各种好看名贵的宝石, 若不是以为你是想讨好心仪的姑娘,我才舍不得把那一匣子珠宝首饰送给你。”


    英王忍不住偷偷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太子,爱面子的他,是不可能当着其他兄妹的面, 说那些珠宝首饰都是他找来送给太子的。


    万一被人误会他在讨好太子,他面子还要不要了?


    想到这,他干咳两声,掩饰住心底的尴尬。


    二公主见英王神情尴尬,还偷偷看了太子两眼,似乎很心虚的模样,内心十分震惊,大皇兄竟然真的背着太子与花琉璃……


    怕让英王察觉自己已经知道他的秘密,二公主赶紧岔开话题,寒暄起家长理短。英王有一下没一下地应着,显然对这些话题并不感兴趣。


    “王爷。”一位穿着红衣的女子走到英王面前:“臣女看到您的随侍,似乎开罪了福寿郡主,正跪在福寿面前请罪呢。”


    “什么?”英王皱眉:“怎么回事?”


    “臣女也不清楚,只是远远看到福寿郡主把您的随侍叫过去,也不知说了什么,您的随侍便跪下了。”


    英王眉头皱得更紧了,大步往外走去。


    坐在旁边的太子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起来,他站起身看了眼红衣女子:“你是哪家的姑娘?”


    “臣女姓李,小名茹茹。”红衣女子似乎没想到太子会主动与她说话,神情看起来有些激动。


    “哦。”太子唰地一下打开折扇:“可有婚配?”


    李茹脸颊绯红:“回、回殿下,臣女还未婚配。”


    “那倒也是。”太子脸上的笑容突然收敛起来:“女孩子婚配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心灵美。不然就算拥有绝世容颜,也只是一副皮囊。”


    李茹脸上的笑意散去,太子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二公主看了眼面色煞白的李茹,又看了眼已经往外走的太子,对李茹温和笑道:“你不必放在心上,太子与福寿郡主情深似海,很是不喜他人说福寿郡主半点不好,他并不是有意针对你。”


    李茹勉强笑了笑:“多谢公主,臣女无碍。”


    二公主担心闹出事来,都是身份珍贵的主儿,得罪谁都不行,她要出去看看才放心。


    “这么好的樱桃,就这么掉在地上,可惜了。”花琉璃叹了口气,她不笑的时候,便没了平日里温和可亲的样子,反而让人想到了征战沙场的卫明月。


    “奴婢手脚不利索,奴婢有罪。”说完,蓝衣太监就举起手,准备打自己的脸。


    “哎,你这是干什么?”玉蓉伸手拦住蓝衣太监的动作:“我家郡主只是可惜掉在地上的樱桃而已,又没有让你受罚。这里人来人往的,让别人瞧见了,岂不是要误会我家郡主故意刁难你?”


    “奴婢不敢。”蓝衣太监乖乖把手收了回去。


    英王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自己的随侍太监跪在地上,而花琉璃的贴身婢女抓住他的手,看起来像是要打人。


    “王爷。”蓝衣太监看到英王,眼神微微发亮,小心翼翼看了眼花琉璃,跪在旁边不敢说话了。


    “怎么回事?”英王走过来,看也不看跪在旁边的蓝衣太监,对花琉璃道:“福寿郡主,可是这不懂事的奴才得罪了你?”


    “王爷言重了。”花琉璃笑道:“臣女刚才见这太监手里的樱桃又红又大,就想拿过来看看,没想到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你这狗东西,连盘樱桃都拿不好。”英王踢了蓝衣太监一脚,蓝衣太监原地一个打滚,压碎了不少掉在地上的樱桃。


    “只是误会而已,请王爷不要放在心上。”花琉璃弯下腰,隔着纱绢捡起两粒完好的樱桃,仔细端详起来。


    “郡主,樱桃已经脏了,本王让他重新给你准备一份。”英王以为花琉璃要捡地上的水果吃,赶紧劝道:“你放心,一定给你挑最好的。”


    听说边关在气候恶劣的时候,缺少物资,所以大多在边关待过几年的人,都见不得好东西掉地上。


    福寿郡主是金尊玉贵的大将军之女,竟然也有这样的习惯


    “没事,东西没有坏,洗一洗就好。”花琉璃用纱绢把这两粒樱桃包起来,转身递给鸢尾。


    “郡、郡主,奴婢罪该万死。只是地上脏污,还请郡主万万不要食用。”蓝衣太监面色又怕又急,连连朝花琉璃磕头。


    “你若是喜欢磕头,记得跪远一点。”太子走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太监:“我家郡主胆小心软,见不得别人受苦。”


    跟出来的二公主听到这话,似乎已经看到了英王暴跳如雷的画面。


    她看着英王,准备在英王叫骂起来的时候,就冲过去劝住他。这里人多,他就算是皇长子,也不能对太子不敬。


    但是让她意外的是,英王竟然忍住了,他不仅忍住了,竟然还真的按照太子的意思,让他的随侍太监跪远一些。


    不对,这不对!


    英王什么时候这么听太子的话了?


    能让英王这种人自愿低头,只会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真心崇拜,二是因为心怀愧疚。


    英王会真心崇拜佩服太子?那比太阳从西边升起还要难。


    所以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愧疚。英王为什么会觉得愧对太子?


    二公主看了眼花琉璃,越来越肯定心中那个荒谬的猜测。英王私底下已经与花琉璃暧昧不清,所以才会在太子面前,失去了争执的底气。


    此时的大理寺里,已经完全查清了私藏龙袍案的来龙去脉,福寿郡主别院里那些可疑的下人确实与宫里的人有联系,但是让他们没有预料到的是,所有证据都指向一人,英王身边的随侍太监。


    裴济怀看完所有资料,忽然站起身道:“不好!”


    “什么?”张硕与苟敬祺扭头看向裴济怀。


    “张大人,下官怀疑,那个太监会在近日杀害英王。”裴济怀匆匆拿起桌上的佩刀,问自己的属官:“英王现在在哪儿?”


    属官愣住,英王的行踪,他们这些小官员哪能知道?


    “我听说二公主在她的樱桃园里举办宴席,皇室里不少人都去了。”苟敬祺摸着自己的胡须道:“以英王与二公主的交情,应该也会赏面参加。”


    “樱桃宴上人多嘴杂,恰是下手的最好时机。”裴济怀神情凝重:“现在已经快午时。”


    若是那随侍小太监找到合适的机会,差不多已经快要得手了。英王身边的这个太监,在英王十岁左右的时候,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


    谁会轻易怀疑跟在身边十年的贴身随侍?


    他带着几个属官骑上快马,匆匆往京郊赶。


    “大理寺办案,无关人等通通避开。”他掏出腰牌,让两边行人让路。


    一般情况下,大理寺的人并不会在闹市骑快马,见到这个场面,京城百姓在心中暗暗嘀咕,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裴济怀在心中暗暗着急,英王若真是死在随侍手里,负责此案的大理寺,从头到下都要倒霉。跟着一起倒霉的还有负责皇室内务的殿中省,以及与随侍太监有关的一干人等。


    一路快马加鞭到了山脚,裴济怀看着修建在半山腰的樱桃园,忍不住骂了一声,把袍子往腰间一系,带着属官们往山上跑。


    真不知道这些皇家人都是什么毛病,把别院建在哪里不好,非要建在半山腰,多浪费体力?


    山脚到别院的路上,站满了护卫,他们见到带着佩剑的裴济怀,伸手拦住了他:“公主有令,没有请帖者,不得入内。”


    “下官乃大理寺少卿裴济怀,怀疑别院里会有重案发生,特来阻拦。”裴济怀掏出腰牌,他心里着急,却又无法强闯。


    “这……”护卫当然不会认为裴济怀在撒谎,可他们是宫里的护卫,自然要听公主的命令。


    “让他进去。”一个女声响起,“若是有什么事,由本将担着。”


    “卫将军!”皇宫里的护卫,几乎无人不认识卫明月,见她发了话,收回了拦住裴济怀的手。


    “多谢卫将军。”裴济怀感激地向卫明月行了一礼,大步往上跑去。


    卫明月方才见大理寺一路疾行到这边,猜到可能是出了事,所以跟了过来。她望着裴济怀等大理寺的人匆匆跑上去的背影,也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她家闺女也去参加了樱桃宴,所以她的内心,并不是太着急。


    不过她虽然也没有带请柬,但没有哪个护卫敢拦她。


    未来的太子岳母,大晋最神武的女将军,谁敢拦?


    参加宴席的宾客,还不知道大理寺的人即将来临,得知英王的随侍太监得罪了福寿郡主,他们很想跑出去看热闹,但是理智不允许他们犯这种错误。


    皇家的热闹看不得,轻则倒霉,重丢命,在权势与地位面前,好奇心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二公主走到英王身边,小声道:“有什么事我们进去再说,莫让其他人看了笑话。”


    英王走到随侍太监身边,用脚踢了踢他:“去,重新取一份干净的来。”


    “是。”随侍太监连忙小跑出去,很快取了一盘新的过来。


    “有劳了。”花琉璃接过盘子,这一次小太监的手很稳,樱桃没有摔在地上。


    “奴婢不敢。”


    花琉璃轻笑出声,转身从鸢尾手里拿过纱绢,缓缓摊开,露出里面两粒红艳艳的樱桃:“这两粒樱桃赏给你。”


    “多谢郡主。”蓝衣太监伸手准备去接。


    “不必这么麻烦。”花琉璃拿着纱绢的手往后躲了躲,微笑道:“方才多有误会,让你受委屈了。樱桃碰不得,摔不得,你把这两粒吃了再去做事吧。”


    蓝衣太监看着躺在纱绢上的两粒樱桃,慢慢伸出手:“多、多谢郡主,只是奴婢吃相不雅,不敢当着郡主的面用食。”


    “我自小在边关长大,军士们的吃相千奇百怪,还有什么是我没有见过的。”花琉璃笑容更加温柔:“没事,吃吧,我看着你吃。”


    英王看着这一幕,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


    “来人,替郡主拿着樱桃,喂他吃。”太子把玩着手里的折扇,冷哼道:“郡主赏赐你东西,你拘不接受,是瞧不起孤的郡主?”


    “太子明鉴,奴婢绝无此意。”蓝衣太监连连磕头。


    “那就给孤把东西吃了。”太子转着手里的扇子:“这般不懂规矩,若是在孤的东宫,你这样的,早被孤送回殿中省了。”


    “殿下,奴婢觉得,这人啊,就是仗着他是英王爷的随侍,便恃宠而骄了。”东宫太监站出来,鄙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蓝衣太监,仿佛在看一个太监之耻。


    众目睽睽之下,蓝衣太监抖着手拿起一粒樱桃,慢吞吞往嘴里放,可是樱桃在即将触及嘴唇时,滚落在地。


    “求郡主饶命!”他猛地朝花琉璃磕头:“求郡主饶命。”


    “郡主只是让你吃樱桃,又不是让你去卖命,什么饶命不饶命的?!”东宫太监见蓝衣太监磕头磕得咚咚响,皱眉道:“难不成樱桃里有毒?”


    蓝衣太监身子一僵,猛地跪行在英王面前:“王爷,求您救救奴婢,奴婢只是一时糊涂。奴、奴婢也是受人胁迫,求王爷救我。”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哭求的随侍太监,英王才渐渐缓过神来,那盘樱桃里,真的有毒?


    这个小太监十岁时便跟在他身边,到现在已经十一年了,他竟然想杀他?


    这件事太出人意料,英王有些发懵,甚至顾不上难过或是愤怒,只是盯着蓝衣太监那张哭泣的脸,半天不说话。


    东宫太监意识到不妙,他们看了眼太子的脸色,赶忙上前把这个蓝衣太监拖到一边,不让他靠近英王殿下。


    嘉敏被这一系列的变故惊呆了,她张口结舌道:“花、花琉璃,你早就看出他不对了?”


    “其实也没有完全看出来,只是他的态度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花琉璃叹气:“没办法,在边关待久了,看谁举止不对劲,就会忍不住怀疑是探子。”


    她只是想拿樱桃试探一下,没想到里面真有毒。


    “你连一粒樱桃都不敢吃,说明这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花琉璃把纱绢与樱桃收了起来:“而你也很清楚,只要英王殿下吃下一粒,他就会死。”


    原本还在求饶的蓝衣太监,听到这句话以后,竟然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作为英王的随侍太监,你也算得上是太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花琉璃皱眉:“我实在不明白,英王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蓝衣太监沉默不语,他脸上的谄媚、惊恐全部消失不见,一双黑黝黝的眼瞳看着英王,里面满是恨意与嫉妒。


    “因为高高在上的英王殿下不知道,我跟他同年同月同日生,就连手腕处的痣,都长得一模一样。”蓝衣太监哈哈笑了几声:“王爷就不好奇,这是为什么?”


    嘉敏与花琉璃互相交换一个眼神,这是……皇家秘闻啊。


    “吃点樱桃压压惊?”花琉璃把后端来的那盘樱桃,递到嘉敏面前。


    “别动,樱桃有毒!”随着一声急吼,嘉敏只看到眼前一道黑影飞过。


    哐当一声,这道黑影把花琉璃手里装樱桃的盘子砸得四分五裂。


    与碎瓷片躺在一起的,还有把剑鞘。


    看着滚落一地,在地上旋转跳跃,最后丧生的美味樱桃,嘉敏与花琉璃都沉默了。


    鸢尾甚至看到自家郡主的手,在微微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  大理寺:虽然我们总是迟到,但我们会尽量不缺席。


    第127章 骂本宫?


    “英王殿下, 有人想要害你,下官怀疑这樱桃里有毒, 请诸位贵人不要食用。”裴济怀见英王还好好站着, 不像是中了毒的模样,终于放松下来。


    但是让他奇怪的是, 他说了这么重要的事, 竟然没有一个人表示惊讶,甚至连看他的眼神, 都带着一股……莫名的怜悯?


    难道他的推测是错的?


    “太子殿下,英王殿下。”裴济怀在这种怪异的气氛里, 坚强地走到英王与太子面前:“请容下官解释, 根据大理寺查探的消息推测, 英王殿下身边,有居心叵测之人。”


    英王顶着一张麻木又沧桑的脸,指向被东宫太监押住的随侍太监:“你说的可是他?”


    裴济怀扭头看去, 看到一个蓝衣太监狼狈地被按在地上,垂着头看不清容貌。他愣了一下:“这就是英王殿下身边的随侍太监?”


    原来英王与太子已经猜到了?


    英王看了裴济怀一眼, 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太子没有管英王与裴济怀,他大步走到花琉璃身边, 伸出食指弹了弹她的脑门:“生气了?”


    “我特意给你准备的樱桃。”花琉璃看着地上的樱桃,眉头都皱了起来:“挑的最大最红的……”


    “不气,不气。”太子在花琉璃身边小声道:“皇家园林里也有一片樱桃园,明天我们一起去摘。”


    “可你最近不是很忙?”花琉璃勾着太子的袖袍, 在他耳边小声道:“谢家那边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太子看了眼裴济怀,在她耳边小声道:“明日裴济怀与令兄就要出发赶往南方,不用担心。”


    花琉璃眼神微微一闪,谢家在南方势大,事情闹出来以后,原本应该赶往南方的钦差还在京城里,会不会让谢家以为,皇家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才对外宣称彻查谢家,实际上却是有意放他们一马?


    她若是谢家人,得知这种消息,肯定会欣喜若狂,甚至暗自放松警惕。这样一来,两位钦差也能安全不少。


    实际上,彻查谢家的人,恐怕早就抵达了昌尧州。所谓的钦差,只是明面上的幌子,真正查清谢家的另有其人。


    花琉璃看了眼站在不远处,满脸震惊与迷茫的二公主,没有把心里的猜测说出来。


    “福寿郡主。”跟英王说明原委的裴济怀走到花琉璃面前,行礼道:“下官方才一时情急,有失礼之处,还请郡主多多包涵。”


    花琉璃看了眼地上的樱桃,又看了眼身边的太子,深吸了一口气。


    她的男人如此美丽,她不生气,不生气,气坏自己无人替。


    “无碍,裴大人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危着想。”花琉璃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柔又宽容。


    裴济怀:“……”


    为什么他觉得福寿郡主的这个笑容里,没有半点笑意?


    “多谢郡主体谅。”裴济怀表情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花琉璃看了眼蓝衣太监:“这太监满嘴胡话,裴大人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先带他去一个安静的房间,慢慢审问。”


    太子抬了抬下巴,示意东宫随侍把蓝衣太监的嘴巴堵住。免得旁人听了,传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谣言,误导他人。


    二公主这才从震惊中回神,连忙开口道:“诸位随我来。”她带大理寺的人来到后院的屋子里,关上门后才结结巴巴道:“这个太监在大皇兄身边待了十余年,平时看起来老实又听话,没想到……”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扭头看向花琉璃:“方才若不是福寿郡主,那盘有毒的樱桃,就要送到大皇兄桌上了。”


    裴济怀有些意外:“是郡主发现了此人不对劲?”


    习惯了福寿郡主柔弱的模样,裴济怀总是很容易就忘记,这位曾将计就计在敌人军帐中活捉阿瓦。


    “都只是凑巧。”花琉璃笑得眉眼弯弯:“一开始我只是瞧着这太监盘子里的樱桃好,想问问他在哪里得的。没想到他竟然露出这么多马脚。”


    说到这,花琉璃不解地看着被堵住嘴的蓝衣太监:“说来也奇怪,这太监看到我,表情就变得不对劲,难道我平日里待人很苛刻?”


    “郡主貌若天仙,又是菩萨似的心肠。您若是苛刻,天下就没有宽容的人了。”东宫太监永远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拍马屁的机会:“定是这太监做贼心虚,在善良的您面前,觉得无地自容,便暴露了他的阴谋诡计。”


    裴济怀抽了抽眉,东宫的下人,是不是太谄媚了点?


    “说得有道理。”太子握住花琉璃的手:“孤也是这么认为的。”


    裴济怀在心底叹息,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二公主瞪着蓝衣太监:“你这些年跟在大皇兄身边,大皇兄一直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做出这么阴狠之事?”


    东宫太监扯下堵住蓝衣太监嘴巴的手帕。


    “待我不薄?”蓝衣太监冷笑:“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而我却因为天阉之体做了太监。他高兴了赏赐我一点东西,不顺心了就拿脚踹,这也叫不薄?”


    二公主扭头看了眼太子,欲言又止。


    太子倒是不打骂宫人,但是只要惹他不快的,他就把人送回殿中省,一点情面都不留。


    “就因为这些?”裴济怀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 蓝衣太监忽然拉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红痣,恨恨地看着英王:“王爷手臂上也长了这个,你不会忘吧?”


    英王莫名其妙:“本王是长了这个,可是跟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与你乃是双生兄弟,我因为天阉之体被贤妃娘娘放弃,做了宫里的太监。”蓝衣太监双眼充血:“你们知不知道,十岁以前我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满室皆静,不知众人是被这个消息惊呆了,还是不知该说什么,一丝间无人说话。


    “这个……”鸢尾忽然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自己结实有力的手臂:“奴婢手腕上也有一颗红痣,这是不是代表,奴婢也是英王殿下失散多年的妹妹?”


    “鸢尾,今晚早点回去睡觉。”花琉璃微笑着拍了拍鸢尾的肩:“早睡着早做梦,梦里什么都有。”


    蓝衣太监恨恨地瞪了主仆二人一眼,他正在述说与自己身世有关的血海深仇,这两人是来破坏气氛的?


    “你继续说,你继续说。”接收到蓝衣太监愤怒的眼神,花琉璃用手帕捂住嘴角,轻笑道:“我身边这个丫头,也在我身边跟了不少年,被我惯坏了。”


    “郡主,奴婢脾气虽然不好,但奴婢不会弑主。”鸢尾这话明显意思有所指。


    一时间,大家竟不知这对主仆是在嘲讽英王,还是在讥讽蓝衣太监。只是蓝衣太监塑造出来的凝重气氛,被主仆二人成功破坏掉了。


    英王回过神怒骂道:“胡言乱语,母妃就只生了本王一人,你从哪听来的谣言?”


    “胡言乱语?”蓝衣太监冷笑:“几个月前,我在当年被遗弃的地方,找到了几块破烂的布料。根据殿中省的记录,那种布料是二十一年前,专供给皇子使用的襁褓布。”


    “我还查到,当年贤妃娘娘产子后,曾鬼鬼祟祟让人往宫外送了什么东西。”蓝衣太监哈哈大笑,笑得眼中掉出了眼泪:“送出去的哪是什么东西,分明就是我这个生来就不健全的皇子。”


    英王想也不想道:“不可能,你若真是皇子,母妃绝不可能遗弃你。”


    “不可能?!”蓝衣太监哈了一声:“当年贤妃与容妃争抢着诞下皇长子,若是让人知道,她生下的双子中,有一个残缺不全的天阉,不仅她会被陛下厌弃,就连她那个健全的儿子,也有可能受到牵连。”


    “最重要的是,我查阅过太医院二十一年前的诊脉记录,曾有太医怀疑,贤妃娘娘腹中怀的是双胎。”蓝衣太监望向英王的眼里,满是恨意:“我唯一感谢你的地方,就是让我做随侍太监,也让我有机会靠近太医院,查清那些资料。”


    “当初在临翠宫酒杯上淬毒的人,也是你?”裴济怀追问。


    “临翠宫的人,就像贤妃娘娘一样愚蠢。”蓝衣太监轻笑一声:“我只是暗示她,下毒英王的意思,事成之后,英王会纳她进府,她就照做了。”


    “哦,还有。”事迹败露,蓝衣太监忽然破罐子破摔起来:“混入东宫的杀手,也是我帮她混入了宫里,只可惜她太愚蠢,连福寿郡主不喝茶都不知道,结果泄露了行踪。不过我也没盼着她能成事,只想让太子忌惮英王就成了。”


    “所以福寿郡主与嘉敏郡主,在田家被歹徒带走,也是你在里面帮忙?”裴济怀眉头紧皱,看着这个疯狂的太监,心情十分复杂:“你有没有想过,田家会因为此事受到牵连?”


    “田家帮着贤妃那个女人,把我抛弃在荒郊野岭,我巴不得他们被连累。”蓝衣太监咬牙切齿道:“可是我做了这么多,为什么贤妃与英王还是好好的?”


    “你是太子,为什么遇到这么多事,都不收拾他们?!”蓝衣太监最想不明白的就是太子,明明平时行事嚣张,但是遇到有可能被贤妃英王暗算的事,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皇家兄弟争名夺利,甚至丢了性命,才是正常的皇家兄弟相处之道。


    只是想看个热闹的太子,莫名奇妙被点了名,他打开折扇扇了扇,慢条斯理道:“英王是孤的兄长,俗话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孤又怎么能为了证据不足的疑案怀疑自家兄弟?”


    蓝衣太监胸口一闷,差点被气得吐血:“就算他派杀手取你的性命,你也能忍?”


    “现在不是证明乐,幕后凶手是你?”太子挑眉,很是正直大度:“可见孤当初不怀疑大皇兄是正确的。”


    “哇!”蓝衣太监没忍住,终于呕出了一口鲜血。


    太子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转头见英王木木愣愣,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把扇子一手,在他肩上敲了敲:“时隔这么多年,真相究竟是什么样,不能听信这个太监一面之词。”


    “太子说得对。”英王回过神,难得没有在意太子拿扇子敲他:“裴济怀,把这个太监捆起来,本王带他进去面见父皇。”


    说完,他转身打开门准备走,转头见太子拉着花琉璃跟在自己身后:“你跟来做什么?”


    “跟来看热闹啊。”太子理直气壮道:“这么大的事,孤不在场怎么能行?”


    “你……”英王额头上的青筋蹦了蹦,很想把太子按在地上揍。


    可他不敢,所以他忍了。


    “大皇兄,太子,我就不跟过去了。”二公主小声道:“此事不宜闹大,我去安抚宾客。”


    太子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二公主担忧地看了英王一眼,让自己脸上的笑容更加自然一些后,才大步走出屋子。


    东宫随侍熟练地堵上蓝衣太监的嘴,蓝衣太监连都说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


    贤妃正在吃二公主让人送进宫的樱桃,听宸阳宫召见,起身问传话的太监:“还有谁在?”


    “回娘娘,太子殿下、英王殿下、福寿郡主、大理寺裴大人都在。”


    贤妃心中一个咯噔,该不会是她家儿子跟太子闹矛盾了吧?


    想到这,她也来不及补妆,匆匆往宸阳宫赶去。到了宸阳宫正殿,见太子还有闲心与福寿郡主偷偷勾小指头,默默松了口气。


    太子还有心情与福寿郡主打闹,说明没有大事发生。


    “妾见过陛下。”贤妃向昌隆帝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昌隆帝表情看起来有些……一言难尽,他指着反手后绑,看起来有些狼狈的蓝衣太监:“这个太监,你可认识?”


    “这是昊儿的随侍太监,他犯了什么事?”贤妃漫不经心地问。


    “他在明昊食用的樱桃中投毒……”


    “什么?!”贤妃面色大变,顾不上这里是宸阳宫,三步并作两步抓住英王手臂,把他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昊儿,你可吃了那些樱桃,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母妃,儿子没事。”英王见贤妃吓得面无人色,连忙抓住她颤抖的手,安慰道:“那盘樱桃被福寿郡主发现不对劲,已经打翻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贤妃吓得差点落泪,转头对花琉璃连连道谢。


    “高贵的贤妃娘娘只知道关心这个儿子吗?”蓝衣太监眼神执拗,“你难道没有发现,奴婢的眼睛,与你有两分相似?”


    他双目灼灼地看着贤妃,不想错过她任何反应。


    “放肆!”贤妃恶狠狠地瞪着蓝衣太监:“你这狗东西,想要毒害我儿便罢了,竟然还敢骂本宫丑?!”


    在场其他人:“嗯?”


    作者有话要说:  贤妃:本宫美着呢,不要碰瓷!


    第128章 又?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贤妃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 顿时更加不高兴了:“怎么,你们也觉得我跟这狗奴才眼睛长得像?”


    花琉璃看了眼贤妃, 又看了眼蓝衣太监, 平心而论,这个太监与贤妃几乎没有相似之处, 包括他说的眼睛。


    “琉璃。”太子在她耳边道:“你怎么看?”


    “宫中守卫森严, 田家人想要配合贤妃娘娘把一个活着的婴儿带出宫太难了。” 花琉璃摇头,小声道:“把一个孩子遗弃在荒郊野外, 说明扔他的人根本不想让他活。既然如此,何不把他在宫里弄死, 再带尸首出宫?”


    这件事处处是漏洞, 花琉璃根本不相信太监的说法。她看向蓝衣太监大声问:“你被人捡走以后, 被穷苦人家收养了?”


    蓝衣太监冷笑:“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宫中给新生皇子的襁褓布料,柔软贴肤, 谁会把一个天阉孩子捡走,却把珍贵的襁褓布留在原地?”花琉璃忍不住嗤笑出声, “撒这种谎的人,根本不知道普通老百姓连巴掌大一块的布头,都舍不得丢掉, 怎么可能放着襁褓不要?就算这些布料太过精致,不能做外衣穿,也能洗干净做贴身的衣物。”


    蓝衣太监反驳:“他们胆小怕事,不敢带哪些布料回来, 有何奇怪?”


    “布料都不敢捡,还敢捡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花琉璃反驳:“是谁让你开始怀疑,你是贤妃娘娘的孩子,还引你去查这些所谓的真相?”


    正在气头上的贤妃一脸茫然,这事儿跟她怎么还扯上关系了?


    蓝衣太监没有看花琉璃的眼睛,冷笑道:“没有谁,是我自己发现了真相。福寿郡主身为未来的太子妃,竟然帮着英王说话?”


    太子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脚。随即斯文地抖了抖袍子:“你怀疑英王可以骂他,牵扯到孤的未婚妻,孤的脾气就不好了。”


    可能是以为领教过太子的坏脾气,蓝衣太监被太子踹了以后,竟然真的不敢吭声了。


    昌隆帝已经派人去搜查了蓝衣太监的屋子,见太子动脚踹人,昌隆帝干咳一声,对贤妃道:“贤妃,这太监怀疑,他与明昊是一胎双生,但因为……生性残缺,被你遗弃了。”


    “不可能。”贤妃吓了一大跳,顾不上生气,急切地向昌隆帝解释:“陛下,这跟妾没有关系,妾生了几个孩子,自己还能不清楚?再说了,这后宫内院的,您给妾十个胆子,妾也不敢把孩子往宫外送。”


    说完,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眼看着就要捂着眼睛嚎,昌隆帝一看她这个动作,脑门就突突地疼,赶紧开口道:“朕只是在跟你说明事情的原委,何时说过不相信你了?后辈们都在,你好好坐在旁边,把事情慢慢说清楚。”


    后辈?


    贤妃扭头看了眼太子,举止顿时端庄起来。


    她可是立志让太子叫她母后的女人,绝对不能在太子面前,失去她端庄优雅的形象。


    确定贤妃不会再嚎哭,昌隆帝松口气,随后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太子。他为儿子挑了一个温柔、体贴、善良却愿意拿命保护他的太子妃,以后他的儿子,就不用体验他受过的苦了。


    “花家丫头,你继续说。”昌隆帝对花琉璃和蔼一笑,眼中泛着“儿子捡着大宝贝”的光芒:“朕认为你的推测很有道理。”


    太子得意笑道:“我家郡主生来就是冰雪聪明。”


    裴济怀往旁边挪了挪步子,东宫真是从上到下一个样,尤其是见缝插针式地夸奖福寿郡主。


    “陛下,臣女只是说一说自己的猜测,做不得准的。”花琉璃叹口气:“臣女在边关的时候,曾听军医讲过,有一种病人因生活困顿,会产生一种臆想,想象自己是权贵的亲戚,或是喜爱之人的爱人,严重的时候他们分不清现实还是想象,最后把想象当了真。”


    这个蓝衣太监是天阉,从小到大可能受到不少身边人的刺激,进宫在英王身边伺候后,见惯了荣华富贵,也看多了贤妃对英王的好,也许就产生了想象,若他也是贤妃的孩子,生活得是不是也这么好?


    但想象只是想象,让一个靠着想象救赎童年的人,把想象当了真,除非有人刻意引导。


    “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从小到大的经历?”花琉璃问蓝衣太监。


    “为什么?”蓝衣太监有些后悔,下手之前,已经有人提醒过他,千万要避开这位福寿郡主。他虽然不信这种说法,但到了樱桃别院后,还是特意打听过福寿郡主的行踪,确定她去摘樱桃,一时半刻不会回来,才会挑这个机会下手。


    没想到这位郡主不仅提前赶了回来,还刚好看到他端樱桃经过。


    之前有人提醒他,这个福寿郡主十分邪门,他不以为然。一个身体娇弱,别人还没把她怎样,她就开始嘤嘤哭泣的女人,有什么好怕的?


    事实证明,这个郡主确实邪门。


    若是没有她,英王现在早就已经气绝身亡,贤妃也会陷入丧子之痛中。


    “因为我好奇呀。”花琉璃笑容十分天真:“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蓝衣太监:“……”


    直接让他死吧,他不想说话。


    “孤就知道这太监是在撒谎,连过往都不敢提,哪是什么皇室血脉。”太子用折扇轻轻敲着掌心,像是看街边热闹的纨绔:“皇家子弟各个长得眉清目秀,你这张脸怎么看也不像是姬家的人,别胡言乱语了,直接拉出去砍了。”


    “各个眉清目秀?”蓝衣太监冷笑一声,抬头看向脸青面黑的英王。


    众人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英王。


    英王皱眉:“都看着本王干什么?”


    “虽偶有意外,但绝对不会发生遗弃皇室血脉的事。”太子干咳一声:“有人在骗你。”


    “不可能!”蓝衣太监斩钉截铁道:“她亲口跟我说过,不会错。”


    “他?”裴济怀皱眉:“他是谁?”


    蓝衣太监却没有理会裴济怀,他看着花琉璃:“因为你的存在,破坏了他们好几次计划,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花琉璃默然无语,她只是一个柔弱多病的美少女而已,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从小被领养我的人毒打叫骂,在地上学狗爬哄他们全家开心。”蓝衣太监突然疯狂地低声笑起来:“七岁进宫,领班的老太监更是畜生不如。十岁那年,我因生辰年月与英王一样,高贵的贤妃娘娘便让我到英王身边伺候。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贤妃娘娘觉得,我的八字能为英王挡灾。”


    “本宫是见你小小年纪,被老太监打骂,才找了个理由让你去我儿身边伺候。”贤妃差点被气笑:“我儿乃皇亲贵胄,有陛下的龙气护体,需要你一个小太监挡灾?”


    “贤妃娘娘当然不会认下这种事。”蓝衣太监嘲讽笑道:“你这种女人,连抛弃子嗣都能做到,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既然这么不满意,当初你就该继续回到那个老太监身边。”贤妃脾气大,受不得别人冤枉:“何必留在我儿身边伺候?”


    蓝衣顿了顿:“若不是留在英王身边,我又怎么会知道,你对另外一个儿子这么好?”


    “本宫只有一个儿子。”贤妃冷着脸重申了一遍。


    很快有人把蓝衣太监搜找到的东西,呈了上来,跟着一起过来的,还有两个御医。


    这些东西里,有已经黯淡失色破碎的襁褓布料,有发黄的太医院脉案,还有一些与贤妃、英王有关的东西。


    “你是疯子吗?”贤妃在里面看到一条自己无意间丢失的手帕:“本宫不是你的生母。”


    “母亲不愿意认儿子便罢了。”蓝衣太监声音渐渐平静下来:“我这一生,生来被人厌弃,死时无人怜惜,只怪命不好。”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贤妃不是你的生母,你做下的这一切,会让你再也找不到亲生父母?”花琉璃往蓝衣太监面前走了几步,她的眼神里没有厌恶,也没有怜悯:“你在宫里这么多年,难道真的以为,田家与贤妃,能在后宫里,带走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当年两位后妃产子,宫中守卫森严。临翠宫里是伺候贤妃娘娘还是能产的太医、稳婆、宫女就有几十人,你觉得抱走一个孩子,还不让其他人发现,可能吗?”


    当时容妃与贤妃都想生下皇长子,肯定早就派人盯住彼此的寝宫。如果有这种事,最高兴的就是容妃,又怎么会帮着贤妃隐瞒?


    蓝衣太监眼神变得慌乱起来,他疯狂地摇头:“我不信,你在骗我!”


    “你既然能去太医院找到二十一年前的脉案,为何就不查一下,当年贤妃产子时,在临翠宫产房伺候的人员名单?”花琉璃眼神很干净,干净得让原本已经发疯的蓝衣太监,渐渐冷静下来。


    “也许你潜意识里,知道贤妃不是你亲生母亲的。”花琉璃叹息:“可你的童年太苦了,你想要一个母亲,想要一个仇恨的对象,便听信了他人的误导,开始受他们的利用。”


    “事实上,你若不是英王随侍,连被他们利用的价值都没有。”花琉璃怜悯地看着他:“你这一生太不容易了,告诉我们利用你的那个人是谁,我们帮你报仇。”


    蓝衣太监愣神了片刻,随即冷笑:“福寿郡主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会轻易上你的当?”


    “陛下,这是二十一年前所有与贤妃娘娘有关的脉案。”太医把一叠发黄的脉案交给昌隆帝:“二十一年前,贤妃娘娘有孕三月时,脉象确实有双生之兆,可是由几位御医大人重新请脉以后,才发现脉象有误。关于这些请脉过程,太医院皆有记录。”


    “这么多记录,你却只找到贤妃娘娘脉象疑似双生的脉案。”花琉璃扭头看着蓝衣太监:“你这一生,唯一怜悯过你的只有贤妃娘娘,而你却听信他人的谎言,试图毒害她的儿子。”


    “我不信,这不可能!”蓝衣太监疯了,他疯狂地看向贤妃:“母亲,母亲,我是你的孩子对不对?”


    贤妃冷漠摇头:“本宫由始至终,只有姬明昊一个孩子。”


    “那襁褓呢,这个襁褓呢!”蓝衣太监犹不放弃:“这个襁褓,只有皇子才能用。”


    “这些布料,在二十二年前,由玳瑁使臣赠送。”赵三财道:“后来咱们大晋皇室虽然不再使用这种布料,玳瑁皇室却不曾断过,哄骗你的人若是有心,自然有办法取来这些布料。”


    “玳瑁……”蓝衣太监喃喃自语:“我被骗了?”


    “那我亲生父母是谁?!”他看向众人:“生下我,却又抛弃我的人是谁?”


    没人能回答他。


    此时在某个院子里,男人收到属下传来的消息。


    “主公,计划失败了。”


    男人眼神阴冷地盯着属下看了很久:“这次又是为什么?”


    提到“又”这个字,他心情竟然神奇地平静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反派:为什么我要说“又”呢?


    第129章 下套


    在听到主公提到“又”这个字, 属下愣住,见主公望过来, 吓得赶紧开口:“下毒的食物, 被福寿郡主发现了。”


    “我不是说,出手的时候要避开她?”男人气得揉了揉额头:“这个花琉璃简直就像是姬家皇室的福星, 自从她回京以后, 便事事不顺利。再完美的谋划,只要遇到她, 就会出现岔子。”


    “既然如此……主公,不如我们先杀了她?”属下道:“她是晋国太子的未婚妻, 又是花应庭与卫明月的女儿, 她如果一死, 晋国必乱。”


    “就怕晋国人发了疯,开始拿别人撒气。”男人神情微变,很快又恢复如常:“以前曾派人向她下过手, 代价是我们安排在晋国京城的人手几乎全军覆没,就连派出去抓她的人也死得不明不白, 了无音讯。”


    “上次虽然没有成功,也许这次会不……”


    “我的命令,你听不懂?”男人眼神变冷:“没有我的命令, 不许打花琉璃的主意,免得惹出事端。”


    “是……”属下不敢再说话,只是心里隐隐有些疑惑,福寿郡主当真如此邪门, 连主公都对她心生忌惮?


    可她明明只是一个体弱多病,胆小貌美的普通女人而已。若不是家中父母宠爱,像她那种三步一喘,十步一倒的体质,根本就活不到这么大。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属下有些焦急:“难道一直留在此地?”


    男人端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急什么呢?”


    “可是京城那边……”


    “由着他们斗。”男人神情平淡:“留在这里,反而更加安全。若是我的哪个兄弟死了或是残了,那也只能怪他们命不好,怨不到我的头上。”


    属下心喜道:“原来主公心中早有成算。”


    男人垂眸不语,无喜无怒。


    宸阳宫中,蓝衣太监怎么都不愿意说出,与他有牵连的人。


    “难道你不恨他故意误导你,让你落入这种境地?”裴济怀看着蓝衣太监:“只要你说出他是谁,我们就能帮你报仇。”


    “帮我报仇?”蓝衣太监哈哈大笑:“我一个阉人,哪里配得上让各位高高在上的贵人,为我报仇?”


    “反正我难逃一死,为什么要说出这个人让你们安心?”蓝衣太监疯狂一笑:“你们就互相猜忌吧,哈哈哈。”


    在场众人脸色十分难看。


    “真想看到你们得知真相那一天的表情,可惜我快死了。”蓝衣太监笑着笑着,眼中忽然掉下泪来,他擦干眼角,又咧嘴露出快意的笑:“那个人,生于皇宫,长于皇宫。皇帝陛下,你觉得谁最可疑?”


    昌隆帝神情平静地看着蓝衣太监:“裴济怀,把他押下去。”


    大理寺的人架着蓝衣太监往外走时,蓝衣太监忽然扭头看向花琉璃,对她悚然一笑:“你也逃不掉的。”


    花琉璃还没说话,鸢尾便一巴掌拍在了蓝衣太监的后脑勺上。


    “装什么装,故意弄出这种笑容吓谁,啊?!”鸢尾又哐哐拍了好几下:“谁教你笑得这么恶心的,啊?!啊?!”


    鸢尾跟着卫将军上过战场,拍人的手劲儿比很多男人还大,每一下都把蓝衣太监脑袋敲出沉闷的声响。


    “这位姑娘。”裴济怀忍不住道:“他本来脑子就不太好,你再敲下去,脑子里的水都要洒出来了。”


    “抱歉,奴婢护主心切,让大人见笑了。”鸢尾把钢铁般的手掌收了回来,行了一礼:“我家郡主体弱胆小,受到惊吓后,容易旧疾复发。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把身体养好了一些,可不能前功尽弃。”


    “没事,不怕不怕。”太子轻声安慰花琉璃,体贴入微:“有孤在,不怕。”


    看到福寿郡主身边的婢女,用手砸脑袋,竟然砸出了砖头的效果,昌隆帝不由自主便想到了卫明月。他后背冷汗直冒,看了眼柔弱的福寿郡主。


    还好还好,至少儿媳妇是温柔的。


    裴济怀看了眼面色煞白,仿佛受惊小鹿般的花琉璃,脑子浮现的却是花琉璃气疯谢瑶,让她说出全部真相的一幕。


    虽然她敢去大理寺天牢,敢以性命保护太子,但她还是一个胆小的好姑娘。


    蓝衣太监被押进了大理寺天牢,他在经过云寒与青衫书生时,步伐慢了半拍。虽然他面色没有变,但是裴济怀可以肯定,他认识这两个人。


    “牢房不够,把他关押到这边来。”裴济怀指了指云寒,示意狱卒把云寒与青衫书生关在一起。


    云寒神情有些惊恐,他真的不想过去。


    可惜他的抗拒与反对无人看见,看见了也当做没看见。狱卒像拎狗崽一样,把他拖进了青衫书生的牢房里。


    云寒空出来的牢房,就成了蓝衣太监的独家拥有。


    青衫书生、云寒、蓝衣太监三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然后极有默契地收了回来。


    “我换邻居了?”隔壁牢房的话痨犯人热情地靠着围栏:“哥们,你身上这衣服,像是在宫里当差?”


    蓝衣太监没有理他。


    “我祖上也曾阔过,还去过皇宫。”话痨犯人见蓝衣太监不理自己,敲了敲围栏:“跟我说说呗,皇宫是不是真的很大很漂亮?”


    蓝衣太监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在他是英王随侍的时候,这样的人连在他面前点头哈腰当狗的机会都没有。


    “哥们,你是犯了啥事进来的?”


    “安静点。”狱卒走过来敲了敲围栏:“不要吵闹。”


    说完,狱卒瞅了蓝衣太监一眼:“他犯的罪,可比你的严重多了,他毒害皇子未遂。”


    “嚯!”话痨犯人赶紧坐回原位,离狱友阿大近了许多,然后拉着阿大继续讲述他曾阔过的祖上。


    “闭嘴!”阿大忍无可忍:“你不是想找新来的人说话吗,不要烦我!”


    “其他人哪有狱友你在我心中重要?”话痨犯人小声解释:“再说了,从小我娘亲就教育我,不要跟傻子玩。你说他一个宫里的太监,连毒害皇子的事都敢做,不是傻子是什么?”


    阿大额头青筋自爆:“闭嘴。”


    这里最大的傻子,分明就是他自个儿。


    深夜,牢中的犯人已经陷入沉睡,鼾声、磨牙声此起彼伏,云寒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就对上青衫书生幽冷的眼神。


    他赶紧坐起身,想朝青衫书生跪下去。


    青衫书生皱眉,伸出手指了一下坐在桌边的狱卒,翻身躺了回去。


    云寒缩着身子,抱着脏臭的被子,靠坐在角落,混混沉沉睡了过去。他们的牢房对面,话痨犯人翻了一个身,梦呓了几句。


    阿大在黑暗中看着云寒与青衫书生,眼神变得怪异起来,原来这两人认识。


    他回头看话痨犯人,因为翻身,话痨脖子上戴的珠子掉了出来,在微弱的烛火光芒中,闪着润泽的光辉。


    虽然这个话痨喜欢吹牛又爱撒谎,但是他却他的话里,提取到很多有用的东西。


    他说他的祖上,给他留了一枚很重要的印章,只是他小时候不懂事,不知道掉到了什么地方。


    据传妖妃被太后与昌隆帝治罪时,有很大一批金银珠宝消失不见,很多人猜测这些珠宝被妖妃藏了起来,以待她的后人为她报仇雪恨。


    只可惜太后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把她所有的希望都铲除了干净。


    也许这个话痨提到的印章,就与那批珠宝有关系。想明白这一点,第二天去采石场挖石头时,阿大只略作引导,话痨就把自己小时候的住处以及家里有哪些还来往的亲戚,交待得清清楚楚。


    从采石场回来的时候,阿大故意用石子儿打中话痨的膝盖,趁着他摔跤引起犯人队伍混乱时,把消息传给一个看似过来瞧热闹的路人。


    谢幺爷被软禁在京城以后,虽然不像谢驸马与乐阳公主那样,哪里都不能去,但他也只能在京城里走走,连城门都出不去。


    从阿大那里得到的消息令他兴奋,尤其是顺着阿大提供的信息,成功找到那枚印章,发现那是某个地下钱庄贵宾独有的标志后,沉闷许久的谢幺爷,顿时年轻了好几岁。


    谢家在南方虽然有名望,但他们缺钱啊,可人活在世,干什么不要钱?


    只要有了妖妃留下来的这些珠宝,谢家往后行事就能方便许多。


    天色刚亮,谢幺爷乘坐着一辆极其普通的马车,捧着装印章的木盒,来到了藏着妖妃珠宝的钱庄。


    这座钱庄是家老字号,但是在京城里并不算显眼,任谁都想不到,这种小钱庄会藏着妖妃留下的那些珠宝。


    “客官,取物、典当还是售物?”掌柜见来人虽然年迈,但衣着华丽,还有跟着伺候的下人,热情地迎了上去:“小店也出售一些物件儿,客官若是感兴趣,小的亲自带您到楼上看。”


    “可有九十九个月的女儿红?”


    “九十九个月的女儿红没有,三十一年的女儿红,倒是有一罐。”掌柜的笑容微变:“客官是要三十一年的女儿红,还是要金珠酒?”


    谢幺爷缓缓往楼上走,他年纪大了,爬楼梯的背影看起来有些佝偻,但仍旧能看出几分文雅之气:“金珠酒来九钱,女儿红来九钱。”


    楼上没有其他人,谢幺爷把印章拿出来:“我是来取旧人之物的。”


    “老先生当真要取?”掌柜脸上的笑意敛去。


    “是。”


    “旧人之物,可不好取。”


    “只要掌柜愿意拿出来,老朽自然能取走。”谢幺爷把印章放回木盒:“还是说,掌柜不愿意。”


    “老先生说笑了,我们钱庄讲究的就是一个信誉,别说三十年的东西,即使是三百年,只要有人来取,我们都会给。”掌柜带着谢幺爷来到一扇门前:“只是请容在下再问一句,老先生当真要取?”


    谢幺爷面色不变:“开门。”


    掌柜笑了笑,弯腰缓缓推开这扇沉重的雕花木门。


    雕花门也许很少打开过,发出吱嘎的声响,谢幺爷透过门缝,看到了墙上挂着的珍稀古画,还有珍宝玉树。


    装着元宝的箱子堆积在角落,让看到这一幕的谢幺爷,呼吸重了几分。


    雕花大门彻底打开,谢幺爷猛地睁大眼,惊讶地看着站在屋子里的人:“世子,你怎么在这?”


    谢世子面色惨白地看着谢幺爷:“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谢幺爷意识到不对,往后退了几步,可是身后已经有人拦住了他的退路。他回头一看,是东宫的金甲卫。


    “真巧。”太子从谢世子身后的屏风里走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谢幺爷:“孤来钱庄查一查账本,谢先生竟然也在?”


    谢幺爷心如擂鼓:“这家钱庄……”


    “让你见笑了,这家钱庄是皇祖母的嫁妆,前些年她老人家把钱庄给了孤。”太子坐到一张金丝楠木椅上,眉梢微挑,笑容越加温和:“谢先生想来这里拿走什么?”


    “这是你的阴谋?!”谢幺爷失声怒吼:“你在故意引我下套!”


    作者有话要说:  谢幺爷:我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


    太子:好巧哦,孤脾气不好,也受不得刺激。


    第130章 神奇?


    “什么阴谋与下套, 谢老先生说的哪的话,孤怎么听不太懂?”太子转着手里的扇子, 指了指旁边摆好的椅子:“千山万水都是情, 孤向来尊老爱幼,坐下说话。”


    不等谢幺爷回答, 就有人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面对谢世子不敢置信又痛苦的眼神, 他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叔公,为什么?”谢世子从小被乐阳公主保护得很好, 养成了善良娇憨的性格,他无法接受平日里正直的幺叔公, 突然变成了贪婪的野心者, 就像他无法接受二姐毒害了大姐, 还要刺杀太子一样。


    美好的生活,突然被身边的人撕开一道巨大的裂缝,裂缝后面是亲人们肮脏的野心与欲望。


    他不明白, 谢家乃南方有名的书香世家,他们家不缺吃不缺穿也不缺书读, 甚至母亲还是皇舅亲封的长公主,他们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谢幺爷避开谢世子的眼神不说话。


    “因为人的欲望是无穷的, 贪婪会让人丧失本性,变成被野望支配的怪物。”太子看着谢幺爷:“你们谢家传承六七代,你们祖上出过史上留名的大文学家,你们这些做后人的, 真是……”


    他摇头叹息:“不知谢家祖上泉下有知,会不会气得从地里爬出来?”


    “世上读书人千千万,真正能够名留青史的又有几人?”听太子提到祖上的荣光,谢幺爷似乎受了刺激:“我们谢家每个后人,从能走路就开始读书习字,可是即使我们如何努力,世人提到的总是曾经名绝天下的先祖。”


    “所以你们便起了歪心思,想借着修改大晋礼仪的机会,让谢家再次名扬四海?”太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为了这些虚名,你们宁可与他国勾结,私养家兵死士?”


    事迹败露,谢幺爷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他面无表情道:“殿下身为太子,前有圣明之德的父皇,后有表现优异的兄弟,等你登基为帝,就会明白个中滋味。”


    表现优异的兄弟在哪?


    太子挑眉,难道他还有个没有见过的兄弟?


    “可是这些虚名有什么用!”谢世子情绪有些崩溃:“为什么不能好好的过日子,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难道没有好好活着重要?”


    “天真!”谢幺爷冷笑:“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图的不就是青史留名,后人敬仰?”


    谢世子眼眶发红:“可是你们提出的那些东西,真的就能让后世仰望你们?”


    “人心会变。”谢幺爷不甘心道:“只要陛下愿意支持我们谢家提出的礼仪改制,就算一时间有人反对,但是百年以后,还会有谁抱怨?他们能记住的,就是我们谢家对这些的贡献。”


    在谢世子的记忆里,幺叔公虽然对后辈严肃,但是个不重外物的清贵之人。此刻看着他脸上无尽的野望,谢世子忽然发现,原来身边一切都是虚假的。


    太子带他过来的时候,他一直在心中祈愿,不会有谢家人来,一定不会有谢家人来。


    可是在门被推开的那一刻,他失望了。


    太子说得对,谢家早就被欲望吞噬,所有的清贵与高雅,都只是欲望外的那层皮囊。


    他看着谢幺爷,突然失去了说话的力气。他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去。


    “谢世子。”等在外面的掌柜见他出来,微笑道:“您准备走了?”


    “我想见家姐一面,可否?”即使他生来天真,也猜到这些事不是谢幺爷一个人能做到的,他的父亲或许也牵涉其中。


    难怪母亲会把他送到太后娘娘那里,让他留在宫里读书习字,原来是担心事迹败露,他会受到牵连。


    “当然可以。”掌柜笑了笑:“会有金甲卫带您前去大理寺天牢,请您稍等。”


    谢世子以为对方会拒绝,没想到这么轻松就答应了下来:“多谢。”


    知道一切真相以后,谢世子有些迷惘,他不知道自己该去面对谁。他的父母或许做错了,可他们一直待他如珍宝。可他若是视他们的行为不见,又过不去良心上的那道坎。


    他不想去见父母,也不想进宫去见皇家学堂里那些同窗,唯一能见的,只有关在大理寺天牢的姐姐。


    谢世子离开以后,谢幺爷展露出所有尖刻的情绪:“太子为了今天,计划了很久吧?”


    “我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太子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接过随侍太监端来的葡萄吃了一粒:“你们谢家如果没有起别的心思,又怎么会掉进这个圈套?”


    “从你进门后,孤给了你三次机会,只要你转身离开,孤就不会追究你的责任。”太子把葡萄核吐进碗里:“可惜你坚持要推开这扇门。”


    “老朽岂不是要感谢太子的宽宏?”谢幺爷冷笑:“那个自称祖上是妖妃派系的囚犯,是你派去的人?”


    太子笑而不语。


    “堂堂一国太子,为了铲除对手,竟然用这种手段,若是传出去,不怕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所以你放心,孤不会让这件事传出去的。”太子是潇洒地把玩着手中的扇子:“孤可是一手遮天,又受父皇偏爱的皇子,这种问题你不用替孤考虑。”


    谢幺爷眼前一花,是被太子气的,他抖着手指向太子:“你……”


    “与区区骂名比起来,孤更在意你们这些衣冠禽兽什么时候能够束手就擒。”太子冷笑:“若是有利于天下百姓,孤这点名声要与不要,又有什么重要的?”


    谢幺爷悚然一惊,他忽然想起来,关于太子的那些传言里,被太子无礼针对的官员,最后都被查出了严重的问题,轻则欺男霸女,重则鱼肉百姓。他身在南方,以为这只是昌隆帝保护太子的手段。


    可,若那些官员的罪名,是真实的呢?


    等案子慢慢查清,不知会牵连多少无辜的人进去,太子率先发难,找理由把这些官员打进大牢,再把他们的黑暗势力一网打尽……


    他们谢家现在,不就是那些“不小心”得罪太子,最后被查出大罪的犯官吗?


    想明白这些,谢幺爷全身被寒意笼罩。姬元溯此人,根本就是心狠手辣之辈,那些关于他行事张狂、目中无人的传言,让人下意识忽略了他的心计与手段。


    是了,是了。


    一个能让昌隆帝如此看重,不管做什么,太子之位都稳稳不倒的皇子,又怎么可能是无脑之辈。


    谢幺爷这才意识到,谢家自以为聪明,实际早就掉进了姬家的陷阱中。


    先帝当年死得不明不白,昌隆帝登基以后,朝政稳抓在手心,一边安抚文臣,一边重用武将,把大晋江山守得铁桶一般。


    花应庭立下撼世大功,本该引得文臣猜忌,可他的儿子转头去参加科举,甚至还一举得中状元。武将的幺子弃武从文的举动,极大地满足了文臣的虚荣心。


    这样一来,就连原本文武对立的危机,也悄然渡过了。


    这些看似巧合的事,凑在一起就是一环扣一环,让大晋的朝廷与江山变得更加稳固。


    昌隆帝让太子娶花家的女儿,既不是猜忌花家,也不是猜忌太子,而是以一种委婉的手段,把大晋的兵权交到了太子手里。


    世人都以为太子荒唐,昌隆帝偏心。实际上,傻的是他们。


    满朝上下,都被这对父子还有花家骗了。


    想明白这些,谢幺爷颓然一笑:“我的事与谢家无关,无凭无据,你不能对谢家下手。”


    “谢老先生,你以为钦差晚离京几天,给了谢家掩饰证据的机会?”太子从袖笼里掏出一叠厚厚的纸:“你们谢家私藏兵器、低价强买农户良田、偷开矿山的证据,全在孤的手里。你们谢家……完了。”


    “你不能这么做!”谢幺爷急道:“杜颂闻已死,杜家后继无人。你们又要铲除我们谢家,难道就不怕天下读书人说皇室故意打压读书人?”


    “朝廷连恩科都开了,又怎么会打压读书人?”太子嗤笑:“没有你们谢家,也许还会有张家、陈家、王家、李家。天下心怀正义的读书人何其多,只要百姓喜欢他们,爱戴他们,你们谢家又算什么?”


    “更何况,谁说杜家后继无人。”太子把手背在身后:“杜颂闻的孙女,天资聪颖,阅览群书,是难得的饱学之士,不久后便会去清河书院担任山长。”


    清河书院,是晋国数一数二的书院。这所书院的历史,比晋国的历史还长,教出无数的能臣好官。


    “她是女人。”谢幺爷冷笑:“难道你想让一个女人,撑起杜家的百年名声?”


    “在事情没有结果之前,不要去判定一个人能不能。”太子微微抬起下巴,笑得十分讨厌:“反正,你们谢家是不能了。”


    谢世子跟金甲卫来到大理寺天牢,见到了形容憔悴的谢瑶,他激动地趴到围栏前:“二姐,你怎么样了?”


    谢瑶的态度却冷淡得很,她看着身穿锦衣华服的谢世子,忽然笑了:“你没离开京城?”


    “父亲与母亲……还在公主府。”谢世子不想把家里的现状告诉谢瑶:“你呢,在牢里有没有吃苦?”


    “你说呢?”谢瑶摊开双手,上面全是劳作时留下的血泡:“你跟母亲有没有帮我求情?”


    谢世子看着这双粗糙的手,眼神闪烁着说不出话。


    “别装了,我知道你们根本不想救我出来,不仅不想救我,还想派杀手取我性命。”谢瑶嗤笑一声:“你们想抛下我远走高飞,门都没有!”


    “二姐,你在说什么?”谢世子讶然。


    “父亲与母亲是不是已经被软禁了?”谢瑶见谢世子变了脸色,就知道自己猜中了:“我们是一家人,大难临头时,怎么能各自飞?”


    谢世子面色惨白,他看着面色狰狞的谢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的好弟弟,你怎么被养得这么傻?”谢瑶笑出声来:“你可能还不知道,在我被关进大理寺后,父亲并没有想过救我出来,他想杀我灭口。只可惜我命不该绝,父亲大概很失望吧。”


    “听说父亲得了癔症?”谢瑶神秘一笑:“我的好弟弟,不如你回去仔细观察,父亲的癔症是真还是假?”


    谢世子脑子嗡嗡作响,他觉得身边这些人都太可怕了。父不父,子不子,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


    他一定是在做梦。


    一定是。


    裴济怀与花长空带着大理寺高手以及金甲卫伪装的普通护卫,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昌尧州。


    谢家与当地太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金银珠宝更是不要钱地送到两人面前。


    裴济怀冷眼看着一箱箱宝石,看昌尧州太守的眼神里满是杀意。昌尧州太守祖上并不显赫,以他的俸禄与祖产,根本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金银财宝。


    “王太守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花长空笑眯眯地弯腰拿起一锭金元宝,看了几眼后把它放回原位。


    “这都是下官等一番心意。”王太守见裴济怀冷着脸,心里还有些担心,甚至考虑要不要暗中使计,让这两位钦差死于“乱匪”刀下。


    可是看到花长空眼里的贪婪,他安下心来。花长空是未来太子妃的兄长,只要讨好了他,所有麻烦都能迎刃而解。


    一番假意推辞后,花长空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这些珠宝:“王太守热情好客,本官最喜欢你这么豪爽的朋友,等你调任到京城,本官一定请你多喝几杯。”


    调任到京城?


    王太守眼神变得灼热:“能跟花大人做朋友,是下官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两人推心置腹了一番,王太守又掏出一叠银票放到花长空手里。


    花长空面色更加温和:“王太守久不在京城,大概不知道京城的肥缺有多难。不过咱们交情这么好,再难的事也不是问题。”他压低声音,在王太守耳边小声道:“本官的妹妹,再过两月就要嫁到东宫,什么事不能成?”


    “是是是。”能搭上太子妃兄长的门路,他又何须小心翼翼捧着谢家那些人?他对花长空吹捧了一番,才面带笑意地离开钦差居住的院子。


    院子外面都是太守府的人,裴济怀走到花长空身边,小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拿好处咯。”花长空极其自然地把银票塞进自己袖子,伸手拍了拍裴济怀肩膀:“裴大人放心,本官不会坏了你的好事。”


    接下来的几天,太守府的人带他们去看了粮仓与农田,裴济怀察觉到里面有猫腻,正想多问几句,便被花长空打断。


    “好好好,王太守果然是爱民如子的好官。”花长空夸道:“待本官回京,一定要把昌尧州富饶的景象,转告给陛下。”


    “多谢花大人替下官美言。”王太守看了裴济怀一言,这个裴济怀虽然是正钦差,可是在花长空面前,连多一句嘴的胆量都没有。


    可见花长空在陛下心中,地位有多高。


    有个好爹好娘好妹妹就是不一样,年纪轻轻就能这般风光。发现这位花大人不仅好金银外,还喜欢去乐坊、酒馆等地,王太守渐渐放松了警惕,等两位钦差离开的那一日,他热情地把两人送上马,并且附赠了不少土仪。


    “裴大人,花大人,一路顺风,下官在此的等候花大人的喜信。”


    “王太守就安心在家等本官的好消息吧。”花长空微笑:“如果一路顺畅,你还能进京参加舍妹的婚礼。”


    王太守闻言,赶紧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放到花长空手里:“不知郡主喜欢什么,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请花大人代为转达。”


    “好说,好说。”花长空把银票塞进胸口,胸口被塞得鼓鼓囊囊,很是贪婪。


    裴济怀盯着他全身上下叮叮当当的金银玉饰,怕闪花自己的眼,默默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出了昌尧州地界后,花长空摘下自己身上叮叮当当的配饰,拿出扇子扇风:“可累死我。”


    裴济怀朝他拱了拱手:“不知花大人有何收获?”


    “也就顺手收了几个愿意给本官做牛做马的仆人。”花长空把扇子挥得呼呼作响:“说来也巧,这几个人竟然都受过谢家与王太守的迫害,你说神奇不神奇?”


    裴济怀:“……”


    他每天不是收王太守与谢家的好处,就是去乐府酒楼茶馆游玩,上哪把这些人找出来的?


    “没办法,人都带回来了,本官总不能不管。”花长空叹气:“等回京以后,这些人就交给裴大人带回大理寺,本官只是个刚如朝的翰林,什么事都不懂,还要靠裴大人多担待。”


    裴济怀在花长空身上,仿佛看到了自称柔弱,却能把谢瑶气晕的福寿郡主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花长空:失敬失敬,本官没什么本事,只是有裙带关系而已,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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