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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140

    第131章 回不了


    回京路上, 裴济怀很担心他们一行会被谢家杀手伏击,或是王太守派人追杀, 所以连续好几晚都没有睡个安稳觉。


    每天早上看到精神奕奕, 捧着当地美食大快朵颐的花长空,他都有种也许他们不是出来办案, 而是出来公费吃喝玩乐的。


    “裴大人, 听说当地的煎饺乃是一绝,我特意给大理寺各位兄弟准备了几份。”花长空笑眯眯道:“大家都来尝尝。”


    大理寺的人办案, 从来不贪图享受,他们跑过天南地北, 但是从不贪图口腹之欲, 见花长空这么悠闲的样子, 他实在想象不出,这样的富贵公子,竟然还随父母上过战场。


    默默提醒自己, 这是太子殿下未来的小舅子,得罪不起。裴济怀板着脸在花长空身边坐下, 花长空把装煎饺的碗碟往裴济怀面前一推:“这里不必京城,也就这些煎饺能勉强入口了。”


    裴济怀语气平静:“我不讲究,能吃就行。”


    “我就不行, 从小在边关苦日子过多了,回了京城就爱吃好吃的,再过一过舒适的日子。”花长空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邻桌的食客听清他的话。


    等邻桌的客人离开, 花长空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谢家与昌尧太守府对我们还是不放心,竟然派人一路跟到了这边。”


    裴济怀面色微变:“真是狼子野心。”刚让人意外的是,花长空与他带来的人,竟然比大理寺的人还要警惕。


    看花长空天天睡得那么好,他还以为对方当真万事不管呢。


    “不必紧张,有我这个拿了好处的纨绔子弟在,只要他们相信了我的说辞,不仅不会故意为难,还会盼着我们一路平安回到京城。”花长空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嘴角:“我拿了那么多好处,总要替人说两句好话。”


    “花大人,请恕我问个冒犯的问题,你们花家的人,都这么深藏不漏?”


    “都?”花长空眼睑微微垂下,叹口气:“舍妹体弱多病,是个温柔良善的性子。更何况我的这些只是雕虫小技,算不得深藏不漏。”


    温柔良善?


    裴济怀觉得,在这个词语的理解上,他跟花长空可能存在着一些分歧。


    “而且你不用紧张,事情闹得这么大,陛下还留我们在京城里待了好几天,才让我们出京。”花长空笑:“说明陛下早就心里有数,派我们到昌尧州,只是为了迷惑敌人。”


    身为大理寺少卿,裴济怀当然知道,他这个钦差只是明面上的,实际上彻查谢家与王太守的另有其人。但这件事他没有告诉过花长空,没想到花长空竟然猜了出来。


    不愧是世代从武,却能考上状元的人。太子有这样的人为助手,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裴济怀笑:“可是即使如此,花大人也能找到一些人证,在下佩服。”


    “裴大人说笑了,一切都是巧合,都是巧合。”花长空又恢复了那副纨绔模样。


    裴济怀抬起头来,正好有一个旅人打扮的中年男人,背着包袱走了进来。端起稀粥喝了一口,不愧是花家人,这份警觉心,也是很多人比不上的。


    想到这份警觉,可能是在无数个战场上培养起来的,裴济怀心里忍不住多了几分敬仰。


    京城近来几天很平静,没发生什么大案子。就连谢家老太爷被关押的消息,都没有传扬出去。


    唯有谢驸马身边的小厮,在好几天没有收到谢幺爷送来的消息后,察觉到了不妙。无奈之下,他把解药喂谢驸马吃了下去。


    谢驸马清醒以后,看着自己身上染上脏污的外袍,顺手脱下扔在地上:“这么久了,公主那边有什么消息?”


    小厮道:“公主这几日除了看望您,就闭门不出,小的不知道公主的想法。”他把京城里近来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


    “必须找机会离开京城。”谢驸马砸碎桌上的花瓶,拿起碎瓷片往自己手臂上深深一划:“去通知公主,就说我发疯,开始自残。”


    看着不断往地上滴的鲜血,谢驸马冷着脸道:“我现在唯一的出路,就在她身上了。”


    小厮面色惨白地点头,拉开房门大喊:“快来人啊,驸马自残了!”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花琉璃就变得不爱出门,为了让她到东宫玩,太子让东宫厨子做了很多消暑解渴的食物,才把人哄到自己面前。


    东宫詹事府的官员,对太子如此在意福寿郡主的行为有些不满,在他们看来,一位合格的帝王,不应该有太多的情感牵绊。


    但是由于东宫素来有“铁打的詹事府,流水的官员”说法,所以没人拿这事说嘴。但是随着每次福寿郡主来东宫,他们就有美味可口的冰碗消暑解渴后,他们内心的想法,渐渐发生了改变。


    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要先讨好他的胃,无论何时都很实用。


    再后来,他们发现太子骂他们的次数少了,有时候还主动在福寿郡主面前,召他们商议一些政事,差点感动得落泪。


    休息的时候,一位官员忽然感慨:“男人,还是要有个喜欢的女人看管着,才能更加成熟稳重。”


    其他官员都知道他在说太子,可是没人敢点明。


    “俗话说得好,阴阳调和,万事顺遂。”另一位官员应和道:“要不然老祖宗怎么会有先成家再立业的说法?”


    “不知福寿郡主明日还会不会来呢?”一个刚来东宫詹事府的年轻官员,十分耿直地问了这么一句。


    其他官员扭头看着他,新来的还是太年轻,怎么什么都敢问出来。


    不过,他们也很期盼,福寿郡主明天能来东宫啊。


    被东宫詹事府官员盼望着明天再来的花琉璃,刚离开东宫不远,连宫门走到。太子怕热着她,特意安排了步辇送她到宫门口,再让她乘坐马车回府。


    宫里的几位后妃都知道福寿郡主身体不好,没人觉得此举不合规矩,只是在私下感慨,太子那种能得罪天下所有女人的狗脾气,对福寿郡主竟如此细心。


    也算是天下奇事了。


    就连以前喜欢在背后念叨花琉璃几句的贤妃,这次也没说什么。自从英王随侍毒害英王,被花琉璃识破后,贤妃面对花琉璃,都是未语先有三分笑。


    为人母亲,面对儿子的救命恩人,贤妃实在说不出难听话,所以近来几天十分安静,让昌隆帝清净了不少。


    弄明白贤妃近几天老实安静的原因,昌隆帝让赵三财送了不少好东西给花琉璃。反正送给未来儿媳妇,也等于送给自己儿子,他不心疼好东西,只要贤妃能多安静几天就好。


    昌隆帝心情一好,得知谢世子请命回公主暂住一晚,也应了下来。


    得知自己能够回公主府居住一碗,谢世子并没有高兴,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恐惧,他怕二姐说的事成了真。


    若父亲真的是假装得了癔症,母亲知道吗?


    若是母亲不知道,她为父亲流下的泪,做出的那些努力,岂不是可悲的笑话?


    他慢吞吞地走在宫道上,高高的城墙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扭头看去,几个太监抬着步辇朝这边走来,坐在步辇上的,是穿着如月华般华丽裙衫的福寿郡主。


    面对福寿郡主,他总有一种难言的愧疚与尴尬,他往旁边退了两步,让步辇先通过。


    “世子?”花琉璃差点没认出,这个穿着灰蓝色锦袍的少年,是当初那个看起来有些天真的谢世子。不过是大半个月不见,他看起来沉闷了许多,眉头下意识地皱起,看起来有些愁苦。


    “福寿郡主。”谢世子拱手行礼,看不到半点年轻人的朝气。


    “世子面色看起来有些不好,可是中了暑气?”花琉璃见他面色青白,额头上全是汗水,从锦囊里取出一个小瓶:“这是解暑的药,世子若是觉得不适,可以服食一粒。”


    “多谢郡主。”谢世子这才发现自己全身发软,脑子有些晕,接过花琉璃递来的解暑药,想也不想便吃了一粒。


    薄荷的清香瞬间传入大脑,让他一点点清醒过来。他再次向花琉璃道谢:“多谢。”


    “世子不必客气,这种解暑药军中常备,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花琉璃失笑,这个世子性格还是单纯的,她递过去的药也敢吃,难道不怕药里有其他东西?


    由于谢世子现在的身份比较尴尬,花琉璃不想因为自己让他更难堪,找个理由离开了。


    “郡主慢走。”谢世子目送着步辇离开,从药瓶里又倒了一粒解暑药到嘴里。


    吮吸着薄荷的药香味,他似乎有了回家面对一切的勇气,他抬起头颅,大步朝宫外走去。


    公主府的大门,依旧艳丽,但是谢世子看着紧闭的大门,却感觉到了几分难言的冷清。他没有从正门进,而是绕了一个弯,进了东角门。


    地上有一些下人没来得及清扫的枯叶,谢世子刚穿过跨院,就听到下人们吵嚷的声音。


    “快来人,驸马自残了。”


    “公主,这可怎么办?”


    他一路快跑,来到了父亲居住的院子里,就看到父亲浑身血污,被几个仆人按着给伤口上药。母亲心疼地看着父亲,哭得泣不成声。


    “驸马。”乐阳哽咽道:“我一定会想办法送你回南方养病,一定会。”


    听到母亲的话,谢世子苦笑,哪还有南方?母亲还不知道谢幺爷已经被抓走,皇舅与太子早就猜忌上了谢家。


    谢家早就自身难保,就连那些好名声,也被毁得干干净净。


    而他们一家,注定是回不了南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游手好闲花长空。


    温柔良善花琉璃。


    宽容大度姬太子。


    贤惠可亲田贤妃。


    聪明睿智好英王。


    第132章 自缢


    “母亲。”谢世子走到乐阳公主身边, 扶住哭得站不稳身子的她:“太医很快就来,您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太医?太医若是有用, 驸马怎么会病了这么久还不好?”乐阳公主心中又急又气, 破口大骂道:“都是群没用的庸医,这都快一个月了, 驸马的病半点没好, 反而越来越严重。”


    谢世子知道自己不该怀疑父亲,可他却控制不住地想, 谢幺爷刚被抓住没几天,父亲的病就严重了, 真的只是巧合, 还是……


    刚走进院门口的两个太医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们能在太医院做事,大多都是世代行医,医术精湛之辈, 被乐阳公主骂庸医,心里当然不会太畅快。


    不过医者父母心, 有时候病患家属因为伤心过度口不择言,他们睁只眼闭只眼当做没听见便过去了。


    避免谢驸马继续发疯伤害自己,太医让公主府下人把谢驸马手脚用柔软的布条捆绑起来。


    开好凝神的药方, 太医对守在旁边的小厮道:“三碗水煎成一碗,吃完药以后观察一段时间,近几天不能留驸马单独一个人待着。”


    “多谢大人。”小厮感激道:“驸马现在这个情况,去他熟悉的环境, 是不是更利于养病?”


    两个太医没有回答,收拾好药箱以后,便出言请辞。公主府天天闹着想把谢驸马带回南方养病,宫里一直没有同意,说明这事有猫腻。他们只是看病拿药的大夫,不想趟这池浑水。


    “两位太医大人请留步。”谢世子追上两位太医:“请问二位大人,家父的症状,为何突然加重了?”


    “癔症属于脑疾,这种病看不见摸不着,有时候受到刺激就患上了。”一位太医答道:“世子也不用太担心,谢驸马这种情况还是有机会好转的。”


    谢驸马身边,十二个时辰随时都有仆人环绕,公主又对他上心,这样的患者已算幸运。


    “多谢。”谢世子心事重重地谢过两位太医,转身回到父亲的院子,父亲已经换上干净的衣服,伤口也被太医包扎好了,躺在床上没有继续在闹腾。


    听着母亲悲切的哭声,谢世子上前安慰:“母亲,父亲已经睡下了,你不要担心,父亲一定会没事的。”


    乐阳公主擦去脸上的眼泪,看了眼床上睡过去的谢驸马,带着谢世子去了院子里:“你怎么回来了?”


    “儿子想你们了,所以求了皇舅,让他同意儿子回府小住一日。”谢世子看着乐阳公主红肿的双眼,心疼地让下人取来冰,让乐阳公主敷上。


    “傻孩子,我与你父亲已经遭到陛下的厌弃,你别老想着回来看我们,万一陛下连你也讨厌怎么办?”乐阳公主想让谢世子马上离开公主府,回到宫里去:“你现在马上……”


    忽然,她语气一顿,眼神有些闪烁,不敢看儿子:“那你在家里住一晚,明天早点回宫里。”


    “好。”谢世子没看出乐阳公主眼神的不对劲,他哄着乐阳公主回了屋子,让她早点休息。


    乐阳公主是个既怕苦也怕委屈的性子,从小到大,但凡她想要的东西,都会用尽手段得到。当年她对驸马一见钟情,得知父皇想让顺安下嫁给他,她便使计让父皇厌恶顺安,最后谢家公子就成了她的驸马。


    婚后她发现,驸马对她虽好,可心里却藏着一个人。一开始她以为是顺安,后来她发现,驸马对顺安根本没有感情,他真正心仪的,是名动京城的卫明月。


    这成了她心头的一根刺,后来卫明月怀着身孕上战场,她总是忍不住想,若是卫明月死在战场上,或是被毁去那张艳丽的容颜,就好了。


    可是卫明月不仅没有死,还成了整个大晋最有名的女将军,无数女子敬仰她,就连一些文人书生也为她写下歌颂的文章。


    夜深人静时,就会控制不住地猜测,身边这个最爱的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已经放下了?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浮现一个月前,那两个丫鬟说的话。


    一哭二闹三上吊……


    皇兄虽然因为谢瑶刺杀太子,对他们家产生了厌恶之情。但是他向来待亲人很好,只要她闹着自杀,也许皇兄会看在她的面上,放过他们一家。


    乐阳从床上爬起来,从柜子里找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强忍着痛苦,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写起了求情的血书。


    她能依仗的,只有皇兄的心软。


    夜色渐深,谢驸马捂着划伤的手臂,从床上坐起身。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自己有些发热。


    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突然他意识到不对,转身准备躺回床上,发现床帐后站着一个人影。


    “父亲……”谢世子掀开纱帐走出来,“父亲装疯卖傻这么久,辛苦了。”


    “什么装疯卖傻?”谢驸马愕然:“这几日京城里外国使臣多,你不早点休息,守在我屋子里作甚?”


    “使臣?”谢世子走到谢驸马面前:“使臣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离京,如果还留在京城的,唯有金珀与玳瑁的使臣。”


    “一个月前?”谢驸马痛苦地揉着头:“不是才举行百国宴不久?”


    谢世子沉默地看着谢驸马,良久后才移开自己的视线:“父亲,别装了,你根本就没有癔症,对不对?”


    “什么癔症?”谢驸马面色更加痛苦,“我最近做了什么?”


    谢世子从未像现在这一刻清醒,他看着谢驸马:“父亲,这些日子以来,母亲为了你的癔症,吃不好睡不安,整日以泪洗面,憔悴了许多,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为母亲想过?”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谢驸马揉着额际:“你这孩子怎么回事,竟然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谢世子正欲说什么,外面传来下人们的哭叫声。


    “来人啊,不好了,公主殿下自缢了。”


    谢世子如遭雷击,推开谢驸马跌跌撞撞跑向公主居住的院子。跨过门槛时,他被重重摔了一跤,可他仿佛不知道疼一般,爬起来继续跑。


    冲进母亲的院子里,他看到被下人们七手八脚抬到床上的母亲,他颤抖着手轻轻探着母亲的鼻息,还好,还有鼻息。


    “快去请太医,快去!”


    向来不爱发脾气的他,大声吼着屋子里的下人:“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请医问药都不懂吗?!”


    下人们连滚带爬跑去请医生,谢世子哭了一场,起身看到放在桌上的血书。


    血书散发着阵阵血腥味,字里行间全是母亲在为父亲求情,就连自缢也是为了父亲。


    “臣妹自知罪孽深重,万死难辞其咎,但求皇兄能饶驸马一命……”


    看到这一句,谢世子手抖得厉害,他看着床上昏迷的母亲,想要大声呐喊,你为了那个男人得罪了自己的兄弟姐妹,为了他甚至愿意放弃生命,可你知道他在骗你吗?!


    谢世子红着眼眶,把这封血书收了起来,放进自己的胸口。


    乐阳公主的贴身婢女看到这一幕,小声道:“世子,您……”


    “谁也不许说。”谢世子沉着脸,冷冷地看着屋子里几个婢女,“你们记住,公主没有写过任何信,明白吗?只要有人敢说漏嘴,你们全都不用活了。”


    “明、明白。”贴身婢女们瑟瑟发抖地应下。


    她们怎么都没想到,以往温和善良的世子,竟然也会有如此无情的眼神。让人只是看一眼,就觉得害怕。


    乐阳公主自缢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宸阳宫与寿康宫。昌隆帝披上外袍,看着躬身站在自己面前的赵三财,良久后叹口气:“她怎么说也是朕的妹妹,让太子与……”


    他想说让太子与英王与探望,可是想到英王在宫外不方便,改口道:“让太子与五皇子探望一番,她若是为了替驸马求情,才会自缢……就不用再管。”


    昌隆帝的面色在明明灭灭的烛火中,看不太清晰,可是伺候昌隆帝多年的赵三财知道,陛下这是彻底对乐阳公主失望了。


    五皇子在梦里睡得正想,被随侍太监急催促着起床,不情不愿地起身穿衣服:“人死了没?”


    “听说公主殿下身边的婢女发现及时,人虽晕了过去,但命保住了。”


    “身为公主,却用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她哪里是想死,是在以死相逼,想求父皇饶了驸马的性命。”五皇子困意未消:“这大半夜的,闹也应该白天闹,免得折腾太医跟我们这些晚辈。”


    “殿下,您且消消气。”随侍太监见五皇子不高兴,连忙劝道:“东宫那边的太子殿下,也要跟您一起过去呢。”


    “太子三哥也要去?”五皇子困意顿时飞走一半,以太子的脾气,哪能受得了乐阳姑母玩这种手段?


    “快替我换好衣服,不能让太子殿下久等。”五皇子开始积极配合,只要太子骂的人不是他,他就喜欢看这种热闹。


    太子刚出东宫,就见五皇子满脸期待地看着他,满脸写着想要搞事的表情。


    “上马车。”太子招呼五皇子一起坐上东宫的马车:“等下到了公主府,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轻易应下。”


    “请太子三哥放心,弟弟唯您马首是瞻。”五皇子立刻表忠心:“只要您不同意的,弟弟坚决不点头。”


    面对五弟如此灼热的眼神,太子往旁边挪了挪。


    他有种街头地痞老大,带着小弟去闹事的错觉。


    五皇子见太子往旁边挪了挪,也跟着挪。


    搞事,搞事。


    咱们一起去搞事。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坏行为,可惯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妙手丹青五皇子:想搞事的心蠢蠢欲动。


    第133章 起落落落


    “世子, 太子殿下与五皇子殿下到来了。”


    谢世子正陪着太医给母亲诊脉,听到皇子们来了, 起身大步出去相迎。


    有太子出现的地方, 永远都是热闹的。谢世子看着众星拱月的太子,作揖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见过五皇子殿下。”


    “表弟不用多礼。”太子站在院子里没有进去, 乐阳虽是他的姑母,那也是女眷, 他不好直接往屋子里走:“姑母身体可有大碍?”


    “自缢”不是什么风光的事,太子不想挂到嘴边, 都是姓姬, 他丢不起这个人。


    谢世子面色有些不自然, 连他都能猜到母亲自缢的原因,太子与皇舅又怎么会猜不出来?他把头埋得更低:“太医正在为母亲把脉,没有性命之忧。”


    “太医也在?”太子抬脚道:“那孤进去看看。”


    “殿下请。”谢世子没有阻拦, 他低头在前面引路,踩上台阶时, 他伸手捂了一下胸口放血书的地方。等母亲清醒以后,也许会怪他,可他不想再让这件事错上加错。


    谢家犯下的罪, 已经不是母亲自缢就能担下来的。


    “殿下,请。”他掀开帘子,让太子与五皇子进屋。


    走进屋,太子闻到淡淡的药味, 他朝床上看了一眼,乐阳公主还没有醒过来,脖子上还有一道清晰的印记。抬手免了屋子里众人行礼,太子把屋子打量了一遍:“姑母休息的时候,没有人守夜?”


    “回殿下,往日都有下人守夜,但是今天晚上公主心情不好,所以没有留人伺候。”一个穿着翠衫的婢女上前回答。


    太子看了她一眼:“为何心情不好?”


    翠衫婢女看了世子一眼,见世子不说话,只好继续道:“几个时辰前,驸马爷癔症加重,砸碎了花瓶,那碎瓷片划伤了手臂。”


    “患了癔症的人,屋子里就不该放瓷器。”太子皱眉:“你们谢家的下人,真是不懂照顾病人。幸好在京城还有我们皇家看着,若是被接回南方,焉能保住性命?”


    屋子里谢家的下人听到这句话,表情有些空白。他们都知道太子在栽赃毁谤,但他们不敢反驳。


    “定是这些下人不好好伺候姑母,才会让姑母起了不好的心思。”太子抬起眼皮,语气冷淡:“来人,把谢家这些下人全部拉去京兆府审问。公主与驸马身边伺候的下人,由殿中省重新审派,万事以公主与驸马安全为上。”


    “求太子殿下恕罪。”屋子里的下人吓得变了脸色,全部跪下求饶,还有人祈求地望向谢世子,希望他能帮着求情。


    可是让他们失望的是,谢世子只是沉默地低着头,看也不看他们。


    “姑父癔症严重,姑母身体又这么不好。你们这些下人,仗着孤的表弟年少心善,便奴大欺主了。”太子怒喝道:“若是饶了你们,姑母与姑丈岂不是白受了这些罪。就算孤是个宽容性子,也容不得这些事发生。”


    他击了击掌,便有金甲卫进来,把屋子里的下人全部拖了出去。


    谢驸马听到公主自缢后,就一直躺在床上等新消息。他等了很久,都没人给他传消息进来,就在他准备装疯卖傻闯出去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金甲卫奉命办案,尔等罪仆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金甲卫?


    谢驸马听到这个动静,眉头轻皱,金甲卫是太子亲兵,怎么跑到公主府拿人?


    “我是驸马随侍,你们不得无礼。”


    听到心腹小厮的呼声,谢驸马暗道不好,情急之下,他只好翻身下床,披头散发地冲出屋子,把小厮的手臂拽住。


    “我的伙伴,不能带走。”他拉住小厮的衣摆,就地一坐,蹬腿儿嚎哭起来。


    “这是怎么了?”五皇子走进院子,看着在地上嚎啕大哭的谢驸马,把手背在身后,对金甲卫道:“不要愣着,太子三哥说了,这些居心叵测的下人,一个都不能留。”


    “贵人,我家驸马现在的心智如同幼童,小人在驸马身边伺候了十几年,您现在让兵爷们把小的带走,驸马怎么办?”小厮朝五皇子跪下:“求贵人开恩。”


    “殿中省安排的下人很快就到,难道你觉得宫里出来的下人,不如你伺候得好?”五皇子冷脸道:“就算姑丈现在只是个三四岁的幼童,也没有为了不让幼童苦恼,便任由危险留在他身边的道理。”


    “好孩子不是惯来的,是好好教来的。”五皇子抬手,“带走。”


    驸马抱着小厮大腿不放,小厮护着驸马不让金甲卫碰到驸马,一番感动人心的生离死别后,金甲卫终于把主仆二人撕开了。


    “驸马!”


    “伙伴。”


    驸马与小厮朝彼此伸着手,这个场面看起来悲情极了。


    然而看到这一幕的谢世子只觉得可笑与可悲,都这个时候了,母亲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他都不忘装疯卖傻。


    既然这么能装病,为何不找机会跑到母亲的院子,看一看母亲是否安好?


    伸手捂着嘴,他忽然觉得这一幕恶心极了,恶心得想吐。


    “表弟,你的脸色很差。”太子见谢世子面色在刹那间突然变得惨白:“生病了?”


    “多谢太子关心,我没事。”谢世子勉强笑着道谢。


    “这边有五弟处理就好,表弟随孤回姑母住的地方。”太子带着谢世子回了乐阳公主住的院子,让太医顺便给谢世子请了脉。


    “世子有中暑的症状,不过之前似是吃过解暑药,症状并不严重。”太医几粒药丸递给谢世子,让他和白水服下。


    谢世子想起回家前,福寿郡主给他的那瓶药。看来就是那个药,缓解了他的症状。


    整座公主府的下人被带走大半,屋子里安静极了,只有几个东宫的太监在旁边帮着伺候。他扭头看了眼太子,小声道谢。


    “你是孤的表弟,姑母与姑丈现在又这样,孤不能不管你。”太子笑容温和,一副好哥哥的模样。


    谢世子欲言又止,恰好床上的乐阳公主动了动,他赶紧起身走到床边:“母亲?”


    乐阳公主幽幽醒转,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疼得厉害。


    “母亲,你先不要急,太医说你伤了喉咙,要养几日才能说话。”谢世子握住她的手腕:“听说您出了事,太子与五皇子都过来看您了。”


    太子来了?


    乐阳公主忍住喉咙处的巨疼,扭头看向坐在屋子里的太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的血书,太子看见了吗?目光转上桌面,血书已经不见了。她抓住谢世子的袖子,指了指放血书的地方。


    “母亲请放心,儿子会好好招待太子的。”谢世子捏住乐阳公主的手腕,把她的手塞进蚕丝被中。


    乐阳瞪大眼,她不是这个意思!


    谢世子神情平静地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母亲,您好好休息,儿子送太子出去。”


    他松开乐阳的手,起身朝太子行礼道:“因家母的事,累太子与五皇子走这一趟,我心中十分愧疚。家母已醒,两位殿下早些回宫休息吧。”


    “见姑母完好地醒过来,孤就放心了。”太子站起身,看向躺在床上,却瞪着浑圆两只眼睛的乐阳公主:“姑母,孤竟不知你在谢家受了这么多苦。谢家这些下人实在胆大包天,连公主都敢欺辱,你且放心,孤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谢家下人欺辱她?


    乐阳公主发现自己竟然听不懂太子话里的意思。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想用笔再次写下自己的请求。


    “公主殿下,您躺着别动。”东宫的太监把乐阳公主按了回去,满脸关切与愤怒道:“十指连心啊,那些狗胆包天的下人,竟然敢以下犯上,在您的手指上留下这么多伤口,太子殿下瞧着可心疼了。”


    乐阳公主急促地喘息,她是被气的。


    太子是故意的!什么以下犯上,胆大包天,都只是太子的借口。他想把她自杀的原因,全部推到谢家头上去。


    她忘了,她怎么就忘了?


    姬元溯从小就是胆大包天,心狠手辣的主?无论她做什么,只要他不想她好过,就永不会罢手。


    “听到孤要替你报仇,姑母竟然高兴成这样?”看着呼吸急促的乐阳公主,太子微微一笑:“你放心,孤不会让你的这些苦白吃的。”


    乐阳公主眼一翻,被气晕了过去。


    第二日,京兆府就有流言传出,谢家的下人竟然趁着谢驸马得了癔症,以下犯上欺辱乐阳公主,乐阳公主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竟然上吊自杀了。


    幸好当晚乐阳公主的儿子回府发现不对劲,把乐阳公主救了下来。


    谢家的名声在京城早就臭大街了,听到谢家下人把金枝玉叶的公主逼得自杀,竟没什么人怀疑,只是骂谢家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


    就连从南方来的书生,都对这些事深信不疑。谢家旁支都敢当着其他书生的面,把一个读书人推进河里活生生淹死,谢家下人趁着谢驸马犯癔症时欺负公主,也就不意外了。


    当坊间开始流传各个谢家下人欺负乐阳公主的版本时,金珀国终于把大皇子送到了大晋的京城。


    金珀大皇子坐在马车里,看着这座繁华的城市,面色倒不是太愁苦。


    在金珀战败二弟被俘后,他就猜到自己可能要被送到晋国做质子。他没有猜到的是,就算他被送到晋国都城为质,二弟仍旧要留在晋国为囚。


    质子比囚犯好。


    做人嘛,就是要学会苦中作乐。这些年他被二弟刁难过无数次,没想到第一次超过他的机会,竟是来晋国做质子。


    人生啊,真是起落落落落……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指着一只鸡:看那只鸭子真美味。


    东宫太监:殿下好眼光!


    第134章 茶


    面对简装快行赶来的大皇子, 被留在晋国的几位使臣脸色都有些闪烁。拿大皇子换二皇子的虽是陛下提出的主意,但却是在他们在昌隆帝面前说出来的。


    他们都清楚, 大皇子被送到晋国做质子, 代表着再也与皇位无缘,若是金珀以后闹出什么让晋国不高兴的事, 最先送命的就是留在这里的大皇子。


    “大殿下……”使臣们躬身朝大皇子行礼。


    “你们脸色不必这么难看, 不就是丢了芝麻又丢西瓜的事?”大皇子微笑:“没事,本王这个芝麻都不放在心上。”


    使臣面色更加难堪, 原来大皇子对他们原本的打算也一清二楚。


    “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们,在本王来晋国前, 父皇给本王加赐了封号, 封号为和。”被封为和王的大皇子往椅子上一坐:“和平共处, 才是两国百姓最盼望的事。诸位大人,你们说本王这个封号好不好?”


    使臣们硬着头皮夸奖了一番。


    “我就知道。”和王似笑非笑道:“你们也不是不会夸人,现在夸得多好听?以前在金珀, 本王竟无缘体会诸位大人夸人的本领,真是令人遗憾。”


    诸位使臣心虚理亏, 只能装作没有听懂和王的冷嘲热讽。


    和王进京的第三天,就受到昌隆帝召见,他领下礼部送达的口谕后, 转头见身后的使臣们神情激动,心里有些嫌弃,就算他们急着把自己留下来当质子,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激动, 他还站在这里没走呢。


    使臣们一看和王的脸色,就知道他误会了,解释道:“王爷,我们在京城里住了这么久,从未得到昌隆帝召见。您刚来三天,昌隆帝就主动打算见您,说明他还是看重你的。”


    和王终于明白,这几个使臣究竟是怎么把他送过来,还把二弟弄丢的,他连晋国皇帝的面都不能见到,还能做什么?


    当年父皇为什么非要招惹晋国,当初不闹出那么多事,也不会有今日下场了。他看着这些战战兢兢的使臣,他还记得派兵攻打晋国时,这些大臣眼神里满是势在必得,仿佛晋国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哪知道晋国出了两个名将,更可怕的是,两位名将是夫妻,彼此间不会因为争夺权力产生分歧,在战场上心有灵犀配合默契,把他们金珀打得落花流水。


    最爱的将领战死,最看重的皇子也被抓走,父皇终于知道爱护世界和平的重要性,早干嘛去了?


    人生难买早知道。


    这句话也适用于谢驸马,他身边最得用的下人被换得干干净净,整座公主府被围得密不透风,外面的消息传不进来,里面的消息也传不出去。


    他现在就是睁眼的瞎子,除了每天按时喝那些乱七八糟的苦药,别无办法。知道太子与昌隆帝不会放过他,他连病也懒得再继续装了。


    乐阳公主养了三天,勉强能说话了。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拉着从皇家学堂赶回来的谢世子:“我的那封血书,太子看见没有?”


    “什么血书?”谢世子神情平静地安慰乐阳公主:“母亲,你放心吧,那些不懂事的下人已经被带走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敢对你不敬……”


    “我说的是那封能够救你父亲性命的血书!”乐阳公主声音沙哑,拽住谢世子的手用尽了全部力气:“我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救你父亲,你懂不懂?!”


    “即使父亲做的那些事,有可能引起天下大乱,让无数女子失去自由,让百姓吃苦,您也毫无顾忌地护着他吗?”谢世子看着母亲愤怒的面庞:“母亲,你是晋国的公主,是天下百姓的公主。”


    “我不管,我只要驸马平安无事!”乐阳公主一把推开谢世子:“他是你的父亲,你竟然指责他。”


    “父亲犯下滔天大罪,儿子无法违背自己的良心,当这一切都不存在。”谢世子掀起衣袍,跪在乐阳公主面前:“儿子不孝,该被天打雷劈,这是儿子的罪。母亲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即使现在取走我的性命,儿子也绝无怨言。”


    他对着乐阳连连磕头,很快把额头便磕得头破血流:“儿子不孝,罪无可赦,请母亲好好养病,儿子告退。”


    鲜血流了满脸,谢世子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出长公主居住的院子,有下人尖叫声想要给他止血,却被他一把挥开。


    他来到谢驸马居住的院子里,看着坐在屋檐下喝茶的谢驸马,沉默不语。


    谢驸马看到他额头上的血,面色微动,他倒了一杯茶,放到桌上:“过来坐。”


    谢世子随意抹了抹额头上的血,坐在谢驸马对面。父慈子孝的二人,竟变得相顾无言。


    “今天的茶,比往年更苦一点。”谢驸马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再装疯卖傻的他,仍是那副迷人的模样。


    谢世子端起茶,拿到嘴边又放了回去:“你不再继续装下去?”


    “既然装疯已经无用,何必再自取其辱?”谢驸马看着院子里长得茂盛的花草树木:“外面发生了什么?”


    若不是找到了谢家的罪证,太子不会这么无情地对待谢家。只是让他有些想不到的是,五皇子竟然是坚定的太子派系,太子指哪儿他就打哪。


    姬家皇朝的兄弟关系,实在让人看不明白。仿佛历朝历代的兄弟阋墙在他们这一代,突然发生了变异,让人摸不清虚实。


    “儿子不知。”谢世子轻轻摇头,没有把太子查到的事说出来。


    “你不愿说,便罢了。”谢驸马叹口气:“我最后悔的,便是把你养成这般善良天真的性子。”


    “在儿子心中,父亲您曾是世界上最高洁,最伟大的人。”鲜血从没有愈合的伤口中滑落,顺着鼻梁掉进他面前的茶杯里。


    殷红的血液与青翠的茶叶混合在一起,散发着怪异的味道。


    谢驸马看着谢世子手里的那杯茶,忽然想到了什么,笑了笑:“你现在跟着太子也好,以昌隆帝对太子的宠爱,日后继承皇位的必是姬元溯,靠着他你能好好活下去。”


    只是谢家的风光再也不在,子孙后代会成为无数碌碌无为的庸人之一。


    “这些年,你有真心爱过母亲吗?”谢世子忍不住问,他看着谢驸马的脸:“她为了您,可以放下珍贵的身份,甚至愿意去死,你知道吗?”


    谢驸马稳稳端着手里的茶杯,水面纹丝不动,他避开儿子的眼神,良久后道:“我这一生,最爱的是谢家,其次是自己。”


    “那母亲呢,我与姐姐们呢?”


    “你与她们不一样,你是谢家下一代的传承。”谢驸马看着儿子:“在我想象里,谢家几十年的计划会在我手中成功,而下一辈的谢家人,需要一位真正的善良君子。”


    可是所有的计划遇到了太子这个意外,他的行事作风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若是谢瑶派杀手时,能真正取了太子的性命也好,偏偏太子他活下来了。从此谢家便不断陷入深渊,几代人的努力与计划毁于一旦。


    谢家,毁在了太子手里。


    “所以你派人去暗杀二姐,甚至利用母亲的感情,让她为你自杀?”谢世子觉得眼前这个人陌生极了,记忆中那个优雅温柔的父亲,就像是泡影,在阳光下变得虚无。


    “这只是叫合理利用,更何况你母亲根本没事,不是吗?”谢驸马摩挲着茶杯,微笑的样子还是那么温柔:“我这一生,注定不会为任何女人疯狂。”


    “所以你在装疯的时候,说福寿郡主是你女儿,卫将军是你夫人,也是故意的?”谢世子神情痛苦:“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会让母亲多么难过?”


    谢驸马面色微变,随后轻笑出声:“我说过,我这一辈子,不会为任何女人动心。从出生开始,我都注定了为谢家而活。”


    “我明白了。”谢世子站起身,悲伤地看着谢驸马:“所以对你来说,我跟母亲还有姐姐们,都只是谢家工具,是吗?”


    “是。”谢驸马笑:“孩子,以后不要再这么天真,世上没有那么多好人。”


    谢世子走下屋檐,在谢驸马面前跪下,行三拜九叩大礼:“父亲养育之恩,儿子一生不忘,还请父亲悬崖勒马,不要一错再错。”


    “一错再错?”谢驸马笑出声来,他偏过头,看到了站在院门口,泪流满面的乐阳公主,露出温柔体贴的笑容:“公主,你都听到了?”


    看着这个笑得如此好看的男人,乐阳公主觉得自己浑身很冷,冷得控制不住地发抖。


    若这些年一切都是假象,她的所有真心,又算什么?为了嫁给他,她用尽了手段,付出了一切,得到的只是一句“不会为任何女人动心”,她这一生,原来就是场笑话吗?


    “母亲……”谢世子没想到母亲竟然会过来,刚才他与父亲谈的那些话,她都听见了?


    乐阳公主走到谢驸马面前:“这些年,你当真没有爱过我?”


    “若是能让公主开心,我也能说爱过。”谢驸马站起身,温柔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鬓角,帮她把一支发钗扶正:“你不该来的。”


    “我若是不来,又怎会知道,你从未爱过我?”乐阳公主泣不成声,“你、你好狠的心。”


    “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驸马用手帕轻轻擦去乐阳公主的眼泪,勾起唇角笑,好看极了。


    乐阳公主的心却越来越冷,她说错了,他不是狠心,他根本就是没有心。


    甜言蜜语是假的,誓言是假的,就连温柔的眼神也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她傻傻的把一切当真,为他付出所有。


    “为什么?”她哑着嗓子问。


    谢驸马叹息一声:“当年我原本打算娶的人是顺安公主,我也不想欺骗你的,可你坚持着要嫁过来,你忘了吗?”


    “哈哈哈哈。”乐阳笑出了眼泪:“我抢了顺安的男人,所以这是我的报应,报应……”


    谢驸马把手背在身后,温柔地看着她:“公主,若是恨我能让你余生好过一些,你还是恨我吧。”


    说完这句话,他嘴角与鼻尖流出了乌红的血液。


    “驸马,你怎么了?”看到谢驸马这个样子,乐阳浑身抖得更加厉害,她掏出手帕想要替他擦去血迹。


    “不必了。”谢驸马拦住她的手:“方才的茶里,我放了三息散,此毒无解。”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乐阳公主疯狂地大吼:“御医,快叫御医!”


    谢世子愣愣地看着桌上的茶杯,母亲疯狂大吼的声音,没有传进他的耳朵,他脑子嗡嗡作响,方才明白过来,父亲方才想让他死。


    “身为谢家人,我宁可你干干净净的死,也不想你在太子手下苟且的活。”谢驸马知道儿子在想什么,他看着谢世子:“只可惜你命不该绝,竟然没有喝下那杯茶。”


    他捂住胸口,吐出一大口鲜血:“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你就会明白一个道理,别人送的东西,不要随便入口。”


    “驸马……驸马。”乐阳公主伸手捂住谢驸马的嘴,仿佛这样就能制止鲜血流出,可是大口大口的鲜血,还是顺着她的指缝流了出来。


    她痛苦地哭:“怎么办,怎么办,你别死,你不能死。”


    谢驸马推开她,踉踉跄跄地坐回屋檐下的椅子上,他看着桌上犹带热气的茶,掏出手帕轻轻擦干净自己的下巴,然后无力地靠在了椅子上。


    大门被人重重撞开,卫明月带着禁卫军大步走进来,高举手中昌隆帝下发的令牌:“抱歉,打扰了。末将奉陛下的命令,捉拿谢驸马彻查谢家之案,请乐阳公主配合。”


    谢驸马偏头看向走进来的女人,卫……明月。


    那年他初到京城,远远便看到一位红衣女子,高坐在雪色大马上,美艳得不可方物。


    还是翩翩少年郎的他,忍不住想,这是哪家的姑娘,竟如此大胆,又如此惹人动心肠?


    可惜她太聪明了,而他不能娶一个聪明的女人。


    他这一生,到底有没有对一个女人动过心?


    眼见着卫明月朝自己走来,他闭上眼睛笑了。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一眼万年,情深似海。他这一生,从未爱过人,也从不后悔没有爱过人。


    只恨自己小瞧了太子,让谢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将军,他死了。”有人上前探了一下谢驸马的鼻息,吓得缩回手,有些无措地看向卫明月。


    “嫌犯畏罪自杀。”卫明月端起桌上的茶杯看了一眼:“茶中有毒。”


    “驸马没有死!”乐阳公主疯狂地扑向卫明月:“卫明月你这个贱人,驸马没有死。”


    卫明月拦住乐阳公主挥过来的手,叹息一声道:“公主,您再这么闹下去,是想让陛下彻底厌弃您?就算您不为自己想,也该为您的孩子想想,谢家犯下滔天大罪,若您也惹得陛下不满,谁还能护住他?”


    “你放开我!”乐阳公主嚎啕大哭:“驸马已经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谢世子忍着苦痛上前劝说乐阳公主,却被她狠狠打了一巴掌。


    “我没有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儿子,若不是你,若不是你,你父亲又怎么会死?”乐阳公主看向谢世子的眼神里,带着恨意:“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谢世子怔怔地看着乐阳公主,颓然地垂下了双臂,任由乐阳公主在他身上捶打还有谩骂。


    “把她拉开。”卫明月看不下去,伸手把谢世子拉到一边,对他道:“你这孩子,到底懂不懂大杖则走的道理?”


    谢世子顶着一张红肿的脸不说话。看着疯狂怒骂的母亲,他有些惶然。


    天地之大,竟无他容身之处。


    花琉璃在寿康宫陪太后下棋,两人棋艺都算不好,凑在一块下得有滋有味。太后时不时告诉她一些掌管后宫的诀窍,不知情的大概会以为,她们才是亲生的祖孙。


    “太后娘娘,乐阳公主府那边传来消息,谢驸马服毒自杀了。”红袖看了眼花琉璃:“今日一早,裴大人与花大人从昌尧州赶了回来,进宫面见陛下后不久,陛下就让卫将军去公主府捉拿谢驸马,没想到谢驸马竟然提前服毒自杀了。”


    这事严格算起来,就是卫将军办事不力,她与福寿郡主交好,所以迫不及待地赶回来禀告太后。


    “乐阳公主怎么样了?”太后看着乐阳长大,对她是有感情的,听到这种事,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她放下手里的棋子,对花琉璃道:“你去宸阳宫看看,就说是奉了哀家的命令,皇帝不会为难你的。”


    “多谢太后娘娘。”这件事牵涉到太子、三哥还有娘亲,花琉璃放不下心,听太后这么说,谢恩后匆匆赶向宸阳宫。


    守在门口的赵三财见福寿郡主赶过来,笑着道:“郡主不用担心,谢驸马畏罪自杀,与卫将军没有干系。这会儿殿里有不少人,您进去便是。”


    “多谢公公。”花琉璃放下心来,朝赵三财道谢后,才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殿内确实有不少人,花琉璃上前行了一礼:“臣女见过陛下。”


    “花家丫头来了?”昌隆帝指了指太子身边的空位:“坐着说话。”


    “谢陛下。”她看了眼爹爹与娘亲,见他们神情都还如常,转头在太子身边坐下。还没来及开口跟太子说话,太子就偷偷牵住了她的手。


    “谢家的罪证已经收集了很多,就算判他们满门抄斩都不为过。”太子在花琉璃身边小声道:“不用担心,案子已经水落石出,谢驸马就算服毒自杀,也救不了谢家。”


    花琉璃看了眼站在角落里的谢世子,轻轻叹息一声。


    “陛下,在这些证物中,谢家人与玳瑁国已经保持多年的密信来往。”一位穿着常服的金甲卫道:“其中一封信里,提到让谢家杀了福寿郡主,但微臣无法确定这封信,是从玳瑁还是从京城里寄出的,因为这封信字迹与其他不同,更像是女子的字迹。”


    “女子的字迹?”卫明月眼神一冷:“谁想动我的宝贝闺女?!”


    花琉璃睁大眼,她只是一个无助可怜的小姑娘,为何这么多人想杀她?


    看到卫明月沉下来的脸色,坐在御座上的昌隆帝,忍不住往后挪了挪龙屁股:“查,立刻查清这封信的来源!”


    卫明月起身向昌隆帝请罪:“求陛下恕罪,末将失态了。”


    “为人父母者,谁不护着自家孩子?”昌隆帝大度地表示:“朕明白爱卿的感受。”


    只要卫明月不当着他的面拍碎桌子,一切都好说。


    站在角落的谢世子听到昌隆帝的话,忍不住苦涩一笑,世间总有不愿意护着孩子的父母。


    第135章 获罪


    大理寺的人, 带着金甲卫在昌尧州秘密搜罗的证据离开宸阳宫,正殿就只剩下姬家人、花家人, 还有站在角落没有说话的谢世子。


    昌隆帝看了眼谢世子, 叹了口气。谢聘在事迹败露后,竟然想带着儿子一起自杀, 这个人骨子里, 瞧不起普通人,也无法接受谢家从高高在上的地位跌落。


    御案上, 清楚记录着谢聘以及谢家这些年来,私底下干的事。


    因怀疑茶馆的堂倌听到了他与谋士的话, 让堂倌一家死于走水。堂倌一家老小共有七口人, 最小的还不满周岁, 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


    谢家还偷偷收养孤儿,以养蛊的方式来挑选死士,合格的孩子留下, 不合格的孩子全都没了性命。


    在谢家的计划里,平民的生死并不重要, 他们高高在上,冷漠得近乎残忍。昌隆帝爱民如子,实在无法容忍谢家犯下的累累恶行, 他深吸一口气,把卷宗拿起来:“赵三财,把这份卷宗拿给谢世子看看。”


    谢世子抖着手接过这份卷宗,每看一段面色就白一份, 里面记录在册的性命,就像是一把大手,紧紧拽住他的良心,让他无法呼吸。


    卷宗还没看完,谢世子便跪了下去。


    谢家,罪不可恕。


    昌隆帝看着被愧疚击垮的谢世子:“为了这些冤魂,朕将严惩谢家,你莫要恨朕。”


    “陛下。”谢世子已经不敢唤昌隆帝为皇舅,他朝昌隆帝磕了一个头:“一切乃谢家咎由自取,罪臣只有愧疚,又岂会责怪。”


    昌隆帝叹口气,唤来一个小太监:“送谢世子回去。”


    按照大晋规矩,外嫁公主诞下的儿女,长子加冠后封郡王爵,长女及笄后封郡主,但是谢家犯下这么多大案,谢世子是不可能晋封郡王了。


    “宣礼部尚书进殿,朕欲册封乐阳公主长子为平侯。”昌隆帝沉默片刻:“赐平侯京中府邸,无召不得出京。”


    这是他身为帝王,最大的仁慈。


    谢世子加封平侯的第二天,谢家犯下的累累罪行便昭告了天下,震惊了天下所有人。


    暗杀平民,私养家兵死士、圈夺民田、与他国勾结、卖官卖爵……


    与这些惊天恶行比起来,之前闹出的淹死书生案,简直渺小得不值一提。


    大理寺开堂审案时,引来无数百姓围观。这些人证,有些是金甲卫带回来的,有些是花长空“无意”找到的。


    听着这些人证们句句泣血诉,诉说着家中发生的惨案,百姓们愤怒不已,吼着要把谢家人千刀万剐。


    “你们还不知道,主犯已经在案发时自杀了。”有个消息灵通的百姓小声抱怨道:“真是便宜他了。”


    “真是没想到,谢家竟然做了这么多恶事。”另有百姓摇头:“这些读书人,表面看起来知书达理,没想到这么坏。”


    “你可别胡说,谢家犯下错事,与其他读书人何干?”有明理的老百姓立刻反驳:“那些为咱们老百姓做事的,很多也是读书人,就连这次去昌尧州查案的钦差也有一位是新科状元,难道他也坏?”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赞同。


    被反驳的百姓面带羞意,掩面而去。有南方读书人听到这段对话,心里好受了很多。谁愿意自己什么都没做,就担上坏名声?


    “真是没想到,谢驸马竟然会服毒自杀。”石榴树下,花琉璃与太子坐在一起闲聊,桌上放满了花琉璃喜欢的零嘴。


    “谢聘这个人十分自傲,让谢家凌驾于所有读书人之上,是他毕生的追求。当这份希望落空,整个谢家败落,他宁可死也不会承认自己走上了错路。”太子抿了一口茶,语气有些淡淡:“说到底,他并不想承认自己失败了。”


    一个自诩聪明,看世间皆是蠢材的人,有他独有的“骄傲”,其他人的生死皆不在他眼中。


    谢家这场大戏落幕,花琉璃心里隐隐有些不得劲儿,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是她忽略的。


    “与谢家勾结的玳瑁人,会是谁?”花琉璃皱眉:“玳瑁太子病逝,三皇子还留在我们大晋京城,其他的皇子或是玳瑁皇帝,会不会是与谢家有来往的人?”


    “玳瑁皇帝重文轻武,沉迷享乐与女色,对玳瑁国内的政务都疏于管理,更别提费尽心思与谢家联手唱这一出戏。”太子取了一粒葡萄喂到花琉璃嘴边:“愿意做这种事的,自然是某位有野心的皇子。”


    玳瑁皇子比金珀与大晋皇子都多,这是玳瑁皇帝沉迷女色的后遗症。在所有玳瑁皇子里,据说太子最后仁德之相,很多心系天下的玳瑁官员,对这位太子充满了期待。


    哪知道这位太子嘎嘣一下死了,不知有多少文臣哭湿枕头?


    “殿下,陛下召您去宸阳宫处理政务。”宸阳宫的小太监已经学会了一项技能,只要有福寿郡主在,请太子去宸阳宫,太子都会乖乖答应。


    要面子的太子,在心爱的姑娘面前,也要维持有责任、有能力、积极向上形象的。


    “陛下召见啊?”花琉璃道:“殿下不要耽搁,快去陛下那里吧。家兄刚从南边回来,我也该多回去陪陪他。”


    “哦。”太子深深怀疑,自家父皇是故意的。为了让他去宸阳宫帮着处理奏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是男人,就不能让媳妇儿觉得他不上进啊。


    太子耷拉着脑袋走了,花琉璃想起太后前几日说御花园里的花开得好,就准备去采几支花送到寿康宫再回家。


    到了御花园,她见二公主跟几位宫女在园子里扑蝶,时不时伴着悦耳的笑声,很是欢乐。


    她驻足看了一会儿,没有上前打扰。


    二公主没有扑到蝴蝶,伸出左手采了一枝花别在鬓边,侧首见花琉璃站在假山石旁边,笑道:“福寿郡主,你怎么也在这里?”


    “二公主安好。”花琉璃走到二公主面前,向她行了一礼:“臣女过来采几朵花,送到太后娘娘的寿康宫去。”


    “原来如此。”二公主点头:“你请随意。”


    自从花琉璃回京以后,皇祖母对花琉璃就格外喜欢,她这个做亲孙女的,都比不上花琉璃在皇祖母心中的地位。


    原本她以为皇祖母喜欢花琉璃,是因为她父母的关系。后来父皇定了花琉璃为太子妃,她才明白过来,皇祖母这是爱屋及乌。


    他们都偏爱太子,自然也就喜欢花琉璃这个未来太子妃了。


    二公主带着宫女离开御花园,见英王朝这边走过来,脚步一顿:“大皇兄。”


    “二皇妹,你这是打哪来,脸怎么晒得红扑扑的?”英王见二公主额头带着细汗:“跟猴子屁股似的。”


    “大皇兄,这是最近新流行的妆容。”二公主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


    “谁会把猴屁股画在脸上,多难看啊。”英王摇头表示不解,有时候女人的审美实在太奇怪。


    “可能……可能是方才在御花园里扑蝶,不小心弄花了妆。”二公主脸上的笑容,已经快坚持不住了,她拿出手帕轻轻擦了一下脸颊:“后来福寿郡主过来采花,我便带着宫女离开了。”


    “福寿郡主?”英王大骇:“福寿郡主也化了你这样的妆容?”


    二公主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干巴巴道:“并未。”


    英王松了口气,看来福寿郡主的审美还是正常的。


    “福寿郡主在御花园西面。”二公主补充了一句,福了福身:“大皇兄,我先告辞。”


    英王看着二皇妹离去的背影,不解地想,福寿郡主在西御花园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一个大老爷们,总不能去帮着福寿郡主采花吧?


    想不明白,英王只好摇着头走开。


    去寿康宫送完花,花琉璃乘坐马车路过大理寺时,见大门口围着许多百姓,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便让鸢尾过去问问。


    没过一会儿,鸢尾打探完消息回来:“郡主,谢家的判决下来了。”


    “跟我说说。”花琉璃看着那些围着公告栏指指点点的百姓,微微垂下眼睑。谢家祖上出过有名的大文豪,后人本该在祖宗的庇佑下,修身养德,不堕先祖名声,结果却欲壑难填,为了自家的名声,犯下那么多错事。


    他们想要史上留名的愿望达到了,不过遗臭万年,而不是名留青史。


    “谢家牵扯到罪案里的男女,被判斩首之刑的有二十人,判流放之刑的有三十余人,其他罪罚各有轻重。没有犯罪的外嫁女并未受到牵连,嫁到谢家的女眷,若是查清对案件不知情,也能携嫁妆返回娘家。”鸢尾叹息:“若是早知有今日的下场,不知谢家人会不会为当初做的事后悔?”


    “若世上真有后悔药,他们只会后悔事情做得不够隐蔽,被陛下发现,而不是后悔这些事不该做。”花琉璃摇头:“欲望这种东西,只要从心里发了芽,就再难消除。”


    “公告栏里,并没提到如何处置乐阳公主。”鸢尾把冰盆里的水果捞起来,切开放到盘中,端到花琉璃面前。


    花琉璃正欲开口说话,马车外传来男人的声音。


    “请问,马车里可是福寿郡主?”


    花琉璃掀开车窗帘子,见到站在不远处的裴济怀。


    “裴大人。”花琉璃微微挑眉:“不知裴大人叫住小女子,是为何事?”


    “下官有些事想托郡主相助,请郡主到大理寺一叙。”裴济怀给花琉璃行了一礼。


    花琉璃走下马车,对裴济怀点头:“大人,请。”


    “请郡主往这边走。”


    “家兄回家后,说裴大人一路上照应他良多,在此小女子代家兄向裴大人道声谢。”花琉璃踏进大理寺,就见里面的人脚步匆匆,卷不离手。


    放眼望去,头发稀疏者,竟占了将近一半。


    她看了眼头发浓密的裴济怀,这样的人在大理寺,会遭到嫉妒吧。


    “郡主说笑了,是花大人照应在下才对。”裴济怀表情有些微妙,他们从昌尧州回来以后,就直接进宫面了圣。花长空当着陛下的面,把收到的银票与珠宝单子呈给了陛下。


    事后陛下不仅让花长空把这些东西收下,还夸他做事灵活。


    花长空出宫以后,把收受的大部分贿赂捐到了善堂,剩下的银票二一添作五,分了他一半。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官,第一次见到收受贿赂还被夸奖的人。不过陛下夸得没错,花长空此举,不仅安抚了谢家与昌尧太守,让他们能太平地回到京城,还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连掩盖证据的机会都没有。


    花琉璃跟着裴济怀来到大理寺官员办公的地方,进门后她发现大理寺卿张硕,还有另一位少卿苟敬祺也在。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踏进门的那一刻,张大人似乎用幽怨的眼神,看了她头顶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张大人:我恨头发多的人。


    第136章 和王


    顶着张大人略有些微妙的眼神, 花琉璃弄明白大理寺叫她来是干什么的了。


    “三位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在宫里试探出, 这封信上的字迹, 与宫里哪位主子相仿?”花琉璃拿起那封信,觉得那句“花家女琉璃, 引得太子动心, 为防意外,当杀之”格外刺眼。


    “请郡主出手相助。”张硕起身向花琉璃行了一礼:“宫中女眷身份尊贵, 墨宝也不宜随意流入大理寺官员手中,我们实在没有其他办法。”


    后宫妃嫔虽不多, 但都是陛下的女人, 他们大理寺一群臭老爷们, 总不好去讨要这些娘娘们的墨宝,只好找个委婉的手段,请同是女眷的人帮忙。


    现在幕后之人在暗, 他们在明,也不敢轻易请人帮忙, 万一帮忙的人,就是真正的凶手?


    他们思来想去,发现最合适的人选, 就是福寿郡主花琉璃。一来陛下、太后、太子都看重福寿郡主,二是福寿郡主常入宫中,由她来办这事就再合适不过。


    “张大人您太客气了。”花琉璃起身回礼:“我尽力而为,只是能不能成, 并不敢保证。”


    “郡主愿意出手相助,我等已经感激万分。”张硕喜道:“郡主若有需要我们大理寺的地方,请尽快开口。”


    花琉璃点头,走出张硕的办公屋,外面的大屋子里有几位官员正在抄写卷宗。他们写字的速度极快,不多时便抄了几排字,更有甚者左右开弓,左右手各拿一支笔,在两张纸上誊写。


    不愧是神秘的大理寺,真是卧虎藏龙。


    花琉璃叹为观止,对大理寺心生一股莫名的仰望。


    谢家倒台,乐阳公主闹自杀,后宫的妃嫔们安静极了,就连最爱哭嚎着告状的贤妃,都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宫里,绝不去招惹昌隆帝。


    金珀大皇子和王战战兢兢地跟在太监身后,跨进了宸阳宫正殿的大门。他原本在三天前就要进宫面见昌隆帝的,后来谢家案发,刚走到宫门口的他,就被拦了下来,他在别馆里又等了三天,才等到昌隆帝的再次宣召。


    与金珀皇宫相比,晋国皇宫多了几分婉约与精致,他不敢多看,规规矩矩地行礼,然后献上父皇亲笔书写的国书。


    “令尊客气了,你来我晋国学习,又能花用多少,何需献上一城?”昌隆帝面上露出笑意:“盛情难却,朕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和王心想,您要是不勉为其难地收下,金珀满朝文武也放心不下呀。


    吃了这么大的败仗,金珀已经被打破了胆,胆小者甚至连做梦都在担心花家军会打进皇城。


    “你的封号为和?”坐在旁边的太子看向和王:“这个封号很好,万事以和为贵,贵国国主有这样的感悟,令人感动。孤原本还担心,贵国若是不懂得和平的重要,该如何是好呢。”


    和王听到这话,身子一抖,赶紧道:“在尊贵的晋国陛下感召下,鄙国上下都很热爱和平,绝不敢侵犯他国。”


    “朕与爱子都是热爱和平的人。”昌隆帝欣慰笑道:“贵国有这样的想法,很好。”


    和王欲哭无泪,如果不好的话,是不是要挨打?


    不过得到晋国肯定的答复,和王还是松了口气。按照晋国的意思,只要他们金珀不再冒犯他国,晋国就不会再与金珀发动战争了。


    想明白这一点,和王连连道谢。


    “和王与二皇子很久没见,想来对他很是思念。”


    和王:不,一点都不想。


    “贵国二皇子杀害我国百姓,罪无可赦,看在令尊曾拿数座城池的份上,我国可以不杀他,但他一辈子都要在大理寺天牢里渡过。”太子看了眼面露欣慰之色的和王,嘴角微扬:“但我国并非不讲理之辈,并不会阻拦你们兄弟见面。以后每隔一个月,你都能去大理寺天牢探望二皇子一次。”


    和王先是一愣,随后高兴地谢恩:“多谢尊贵的太子殿下大恩。”


    从小到大,他与母亲遭受二弟母子无数责骂与侮辱。现在他终于有报仇的机会,怎能轻易放过?


    君子骂人,十年不晚!


    和王离开皇宫时,带走了一份恩准金珀使臣离开晋国的手谕。金珀使臣看到这份手谕,喜极而泣。


    在晋国过了近两个月不敢出门,出门就被吐口水的日子,他们终于能够解脱了。当天夜里,他们背着收拾好的包裹,偷偷摸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晋京城。


    “这个鬼地方,我再也不来了。”一位金珀使臣骑在马背上,回头看了眼京城高耸的城墙,心有余悸。


    晋国皇城实在邪门,太邪门了。


    等他们回去以后,一定要对身边的女眷客气一些。见识过晋国的女人后,他们深觉自家最厉害的女眷,都配得上“温柔似水”这个词。


    第二天一早,玳瑁国使臣才知道金珀使臣离京的消息,他们围坐在一起,想着该怎么开口让昌隆帝放他们回国。


    “当初晋国留住我们的借口是要一视同仁,现在金珀使臣都已经离京了,没道理还继续留着我们。”使臣甲急道:“要不我们今日就进宫面见昌隆帝,求请他放我们归国?”


    “你们可知道昌隆帝为什么放人放得那么痛快?”打听消息回来的使臣乙,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两大杯:“金珀不仅把他们大皇子送来了,还送了一座城池给昌隆帝,美其名曰那是大皇子的学费与生活费。”


    当年主动打杀晋国百姓的金珀有多狠,现在的金珀国跪得就有多干脆。


    “金珀与晋国有血海深仇,割城让地也是活该,可咱们又没杀过晋国无辜百姓……”使臣甲忽然一顿,面色沉下来:“你们可还记得,谢家犯下的数条罪状中,有一条是通敌卖国?”


    “与谢家私通的不是金珀?”其他使臣不解:“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使臣甲面色煞白:“我听闻谢家曾提议,让晋国按照我们玳瑁的风俗礼仪,重新定制晋国礼仪规制。你们说,跟谢家私通的,会不会是我们玳瑁的哪位大臣或是……”


    皇子?


    使臣甲看了坐在上首的贺远亭一眼,不敢把剩下的两个字说出来。


    贺远亭看了使臣甲一眼,沉默良久,起身道:“我进宫求见昌隆帝,若是事情不成,我们再另想办法。”


    “殿下,昌隆帝若是不想放我们走,必不会见您,您进宫只会遭遇难堪。”使臣乙道:“公主殿下在宫中学堂念书,不如让她去求一求宫里的贵人,让贵人帮着探一探话?”


    贺远亭苦笑:“受些难堪又如何,只要能让诸位大人平安归国,我也就安心了。”


    使臣们听到这话,感动得红了眼眶。三殿下乃皇后所生的嫡子,为了他们与玳瑁国,真是受尽了委屈。


    使臣们预料得没错,宫里拒绝了贺远亭的求见,理由是昌隆帝最近政务繁忙,请他过几天再来。


    “前两日微臣还在外面看到,晋国太子陪他未婚妻去买首饰。昌隆帝若真有那么忙,身为储君的太子还有空闲陪女人?”


    其余使臣皆沉默下来,一位使臣安慰道:“事情要往好的方面想,万一晋国太子生来就是游手好闲的性子呢?”


    这样,晋国下一代就倒霉了。


    和王还不知道玳瑁的使臣为了离开晋国,连他们金珀都开始偷偷羡慕了。金珀使臣昨天连夜离开,他早上起来以后,就挑出最好的衣服换上,大摇大摆去了大理寺。


    在狱卒的带领下,和王站在了一间老门前。


    他左看右看,也没看到二弟的身影,心里有些失落。他打扮得这么好看,如果不能刺激二弟,还有什么意义?


    狱长拿着一串钥匙,打开了旁边一间牢房的门,朝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犯人道:“你,出来。”


    “哎!”话痨犯人站起身,拍了拍阿大的肩膀:“哥们,等我回来,再继续跟你讲,我家先祖的光荣事迹啊。”


    阿大无声地对他说了一个“滚”字。


    自从跟这个话痨关在一起,他才知道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被人如此折磨。可他被大理寺废去了丹田,一身武艺不再,打又打不过这个人,只能硬生生忍着。


    他瞥了眼站在牢门外,锦衣华服的和王,翻身躺了下去。


    短暂的安静时光,对他而言,都是无上的享受。


    “老大,你也被关进来了?”


    就在和王还在迷茫的时候,他面前牢房里的大胖子开口说话了。看着这个胖子油汪汪脏兮兮的脸,还有挤成一团的下巴,还有衣衫盖不住的肚子,他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忍不住高身问狱卒:“你们晋国大理寺监牢,还会关野猪妖?”


    “啥叫野猪妖,世上哪来的妖怪?”狱卒抬了抬下巴:“这不就是你弟弟?”


    和王沉默了。


    虽然他看二弟非常不顺眼,但是他的良心告诉他,二弟真没这么丑。


    兄弟二人隔着牢门两两相望,沉默地凝视了一会儿后,和王转身往外走。


    “老大,老大……”阿瓦伸出手臂,试图挽留和王,然而和王越走越快,几乎用跑的速度,远离了阿瓦的视野。


    他怕自己再不跑快一点,就会忍不住在晋国狱卒面前,大笑出声。


    阿瓦隔壁牢房的阿大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话痨回来。当夜晚来临,他忍不住问狱卒,话痨犯人的去向。


    “他啊?”狱卒意味深长地看了阿大一眼:“刑满释放,你以后都不会见到他了。”


    阿大愣了愣:“官爷,大理寺的犯人,能否戴首饰?”


    狱卒轻笑一声,没有回答他,哼了两句曲儿,转身离开。


    第137章 绿帽?


    花琉璃去东宫的时候, 发现太子身边多了一个沉默寡言,没有表情的小太监。与东宫其他能说会道的宫侍站在一起, 这个太监显得格格不入。


    更重要的是, 这个太监身材高大,肌肉结实, 看起来不像是太监, 更像是金甲卫穿上了太监袍。


    “他前些日子替孤去办事,昨日才回来。”太子注意到花琉璃的眼神, 主动解释道,“当年他全家被奸妃所害, 是忠臣之后。”


    “原来如此。”花琉璃看向这个太监的眼神温和了几分, 能在一众擅长吹捧的太监里面脱颖而出, 在太子面前争得一席之位,说明此人是有些本事的。


    高壮的太监向花琉璃行了一礼。


    “他似乎不太爱说话?”花琉璃小声道:“因为家中受那位奸妃迫害,这些年一直没有从悲痛走出来?”


    “他家里遭难的时候, 他还未出生。”太子摇头:“想来是前段时间话说得太多,近来不想开口了。”


    花琉璃若有所思:“哦。”


    虽然她根本没有想明白, 但这并不影响她假装明白。


    “郡主。”鸢尾拿着一叠纸走进来,向太子行了一个礼,继续对花琉璃道:“各宫主位, 还有她们身边会写字的女官,笔迹全部在这里。”


    “辛苦我的好鸢尾了。”花琉璃接过这叠纸,快速翻阅起来。


    昨天她跟太后串通好了,以她跟太后娘娘梦到神仙为由, 让宫中会写字的女眷,抄写几句祈福的话,祭烧给仙人,为自己和大晋积攒福气。


    不管这些宫里的女眷们信不信,只要太后表现出对梦境深信不疑的态度,她们都会积极表现。


    谁让陛下不好女色,宫里就那么几位娘娘,宫斗是斗不起来的,大家总要找点热闹的事情做。


    太子知道花琉璃想做什么,两人凑在一起,头挨着头,拿着这些纸张上的字迹,与那封从谢家搜出来的信件字迹一一比对。


    “原来宫里擅书法的女眷这么多。”翻了一半,太子伸手替花琉璃轻轻捏着肩膀:“休息一会儿再看?”


    “等等。”花琉璃抽出一张纸,神情凝重地放到太子面前:“殿下,你看这份。”


    太子拿起来一看,这份祈福书,几乎与那封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两人互相对望一眼,把剩下的祈福书全部翻阅了一遍,又从里面挑出两份字迹有些相似的,但都比不上最开始找出来的那一份。


    花琉璃把信纸与祈福书放在一起:“几乎一模一样。”


    “这份祈福书是谁写的?”太子问。


    花琉璃看了眼落款,表情有些微妙:“是临翠宫的女官。”


    “怎么又跟贤妃牵扯上了?”太子食指轻轻点着桌面,“那个恨贤妃的小太监已经被押送进了监狱,宫里还有谁想把这种勾结谢家的大罪,栽赃到贤妃头上?”


    “殿下,你有没有想过,幕后之人或许已经预料到,你并不相信这事是贤妃做的。”花琉璃把信好好保存起来,等下还要把这个证物还给大理寺的。


    “嗯?”太子挑眉。


    “也许在他的计划里,这是一把他送给你的刀。因为他觉得,你恨贤妃母子,就算你知道这件事不对劲,也会借着这次机会,除掉他们母子。”花琉璃歪了歪头:“可是这么多年你都忍下来了,为什么他会觉得,在这件事上你会忍无可忍?”


    不是她想故意羞辱贤妃母子,而是按照事实说话。按照太子与英王的大脑聪明程度,太子如果想要坑死英王早就坑了,不会留到现在。


    “殿下,你觉得英王对你做什么,你会无法原谅他?”


    “他蠢成那样,我都没要他的命,还有什么是不可原谅的?”太子表情微妙地看了花琉璃一眼:“此事你不用再管,我去跟大理寺那边的人商量。”


    “好。”花琉璃想也不想地点头,她实在不想再面对大理寺张大人那奇怪的眼神了。


    在东宫用完午膳,太子去了宸阳宫,花琉璃准备出宫找嘉敏几位小姐妹玩,刚走到宫门口,就有人唤住了她。


    “福寿郡主。”玳瑁公主娇娇怯怯地走到花琉璃面前,朝她行了一个礼:“这厢有礼了。”


    “公主殿下安。”花琉璃回了一礼,笑问:“公主殿下叫住臣女,是为何事?”


    玳瑁公主紧咬下唇,看起来有些紧张不安,她抬头见福寿郡主笑吟吟地看着她,很是温柔的样子,鼓足勇气道:“我……我来找郡主,有一事相求。”


    “公主请说。”花琉璃笑容不变。


    “听闻金珀国使臣前两日已经启程归国,我斗胆想请郡主帮鄙国使臣问一问,尊贵的昌隆陛下何时恩准鄙国使臣回国?鄙国太子病逝,三皇兄与太子兄弟情深,若是他赶不及参加太子的葬礼,恐会成为他一生的伤心事。”玳瑁公主见花琉璃沉默不言,咬了咬牙,掀起裙摆作势欲跪下,被鸢尾一把拎了起来。


    “公主使不得,您贵为皇族之女,我家郡主受不得您的大礼。”鸢尾轻轻巧巧地把她扶正:“有话您可以慢慢说,能帮的我家郡主自然会帮,若是不能帮,也请公主殿下能够体谅我家郡主。”


    “是我失礼了。”以下跪来逼人同意的手段,玳瑁公主自己也觉得有些抬不起头,可是想着向来温和的三哥,红着眼眶的样子,她只好昧着良心道:“郡主,您是未来的太子妃,在太子与昌隆陛下面前,都很得脸,求郡主帮我这一次。”


    “公主,非我不愿帮你,但我只是领了爵位的外臣之女,不曾在朝中任职,若是插手朝中大事,便是僭越。”花琉璃拒绝了玳瑁公主的请求,满脸忧郁又无助,挤出一个苦涩的笑意道:“公主非我大晋人,不知我这个太子未婚妻有多艰难。”


    鸢尾眉毛抖了抖。


    太后隔三差五送衣服首饰,陛下也常有赏赐下来,东宫上下更是把郡主当成了女主人,加之有两位将军撑腰,郡主病弱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也不敢招惹她,这日子可真是艰难得很呢。


    “郡主,你……”玳瑁公主脑子里浮现出无数的念头,比如与太子只是表面恩爱,昌隆帝猜忌花家,或是被京城未出阁的女子排挤等等。


    “我们都是女子,你一定懂我的对不对?”花琉璃轻轻握住玳瑁公主的手,神情更加忧虑:“为了能嫁给我最爱的人,我在宫中如履薄冰。话不敢多说一句,饭不敢乱吃一口,更是不敢惹陛下不满。咱们大晋并不是没有解除皇子婚约的先例,先前为英王殿下订的王妃,就是因为说错了话,被退了婚约。”


    说到这,花琉璃那手帕轻轻抹了一下眼角:“关于贵国的事,我有心想帮忙,可我实在有心无力。太子于我,是血肉,是心灵的寄托,是未来的一切希望,我真的不想落得前一位姑娘的下场。公主殿下,你会原谅我的无能与软弱,对吗?”


    玳瑁公主没想到福寿郡主也这么不容易,她往日只看到太子对福寿郡主的好,倒是忘了皇家规矩森严,伴君如伴虎。福寿郡主身为武将家的女儿,却要嫁给太子,肯定会遭受不少非议与嫉妒。


    想明白这些,她心中内疚不已,怎么能拿这种事去为难这位善良温柔的姑娘?为了嫁给心爱的男子,福寿郡主已经付出了那么多,若是因为他们玳瑁国的事,害得福寿郡主被退婚或是遭到厌弃,岂不是毁了她一辈子?


    “此事我只是随口一说,郡主万莫放到心上。”玳瑁公主越想越愧疚,见福寿郡主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内疚,哄劝了好一会儿,才让福寿郡主没有心理负担地离开。


    “公主,为何您不再劝劝福寿郡主。”身后的婢女见花琉璃走远,急道:“没了福寿郡主帮忙,三殿下那里可怎么办?”


    “宫中女子本就不易,我们岂能因自己的事害了她?”玳瑁公主摇了摇头:“这件事你不必再劝,只能请三皇兄……再想别的办法。”


    皇宫里的日子有多难熬,她比谁都清楚。福寿郡主这般引人怜惜的好姑娘,不该像她那样,没人在意、没人重视,生得不明不白,活得浑浑噩噩。


    “这位玳瑁公主,是个好姑娘。”花琉璃登上马车,叹口气道:“可惜脸皮太薄,心太软,这样的性子太容易吃亏了。”


    “那您何苦要骗她?”鸢尾忍不住问。


    “我这样骗她,是为了她好。”花琉璃挑眉解释:“天子脚下,她一个异国公主与我交谈,定会有人查到她跟我说了什么。一个心软善良的人,可比一个为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讨喜许多。”


    “那倒也是。”鸢尾顿时明白过来:“玳瑁皇帝本来是想把她嫁到咱们大晋,可陛下没有同意玳瑁皇帝的打算,反而让她以学子的身份留在京城。她的身份本就不尴不尬,若是传出一些不好的话,以后的日子更加难熬。”


    “依奴婢看来,那玳瑁的三皇子与使臣都不是好东西,明知道这位公主处境艰难,还让她来向您求情。”玉蓉拿着扇子给花琉璃扇风:“他们不是向来瞧不起女人吗,怎么这会儿倒是打起女人的主意来。可见那个玳瑁皇子也只是表面憨厚老实,心眼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那些真小人好歹坏得明明白白,伪君子才最让人恶心。”玉蓉把玳瑁使臣与三皇子好一通骂后:“看着就不像是好人。”


    花琉璃笑道:“咱们玉蓉这张嘴,若是去战场与敌军对骂,定能赢下千军万马。”


    她垂下眼睑,不过玉蓉说得对,那位三皇子行事,确实算不得厚道。做哥哥的,对亲妹妹都这么无情算计,平日里的斯文温和恐怕也是装出来的。


    就连太子对英王,都没这么阴损呢。最多也就嘲讽两句,让他破财免灾之类,真正让英王后半辈子都在苦难中渡过的事,却从没干过。


    为了让昌隆帝答应自己与琉璃成婚后,可以休息一个月,太子最近几天在宸阳宫做牛做马,常常忙到夜色降临,才从宸阳宫出来。


    今天照例是如此,他坐在步辇上,途径荷花池,突然听到假山后,有宫女提到了福寿郡主。身边的太监想要上前呵斥,他抬手阻拦了他们。


    他走下步辇,轻手轻脚走到假山后面,听这两个小宫女在小声说些什么。


    “贤妃娘娘原就觉得,福寿郡主像是个装模作样的狐狸精,才拒了她与英王殿下的婚事。没想到她与太子定了婚约以后,还这么不安分。”


    “你说的是不是前几日,英王殿下与福寿郡主在御花园私会的那件事?”


    “竟然还有这事?我说的是福寿郡主参加二公主的樱桃宴,头上还戴着英王送的发钗。”


    “天啊,她怎么能这样?!”


    太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个宫女:“都是孤惯的,你们有什么意见?”


    两个宫女这才发现,太子竟然就站在她们身后,吓得瑟瑟发抖,语不成句,几欲晕过去。


    “你们是哪个宫的人?”太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面上看不出喜怒。


    两个宫女只是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们不愿意说,东宫的宫侍也能查出来,不一会儿就查出,这两人是临翠宫的宫女。这两人不知道在哪听了谣言,躲在假山后纳凉时,便说了出来。


    “她们都是刚进宫不久的宫女,是临翠宫的粗使宫女。”殿中省掌印太监听说出了事,匆匆带着管事赶了过来。


    除了刚进宫又没脑子的宫侍,谁敢说这种掉脑袋的话。


    “去,把英王请进宫。”太子坐在步辇上,看也不看跪在自己面前的宫女:“这话也让他来听一听。”


    东宫随侍太监心中一紧,忍不住担忧,太子与英王不会打起来吧?


    听到太子叫自己进宫,英王一边在心里骂,一边骑着马匆匆赶进宫。等他赶到,见太子面前跪着两个宫女,绷着脸道:“太子请我来,就是为了看你惩罚人?”


    太子瞥了他一眼,眼神冷极了。看得英王心里有些发虚,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难道宫里又闹出什么跟他有关的事了?


    东宫随侍太监学着这两个宫女的语气,把她们说过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


    “什么御花园?”英王莫名其妙道:“前几日听说福寿郡主在西御花园,我为了避嫌,特意绕了一个大圈,这算什么私会?”


    “还有,别说福寿郡主参加樱桃宴那天戴了什么首饰,我连她穿的衣服是什么样式都弄不清,就记得还挺好看。”说完“好看”两个字,英王察觉太子又看了自己一眼,想到自己确实对福寿郡主有那么些不明不白的心思,于是有些不敢看太子的眼睛:“可不能冤枉我。”


    “福寿郡主那天戴的首饰,确实是你送来的。”太子轻轻敲着步辇扶手。


    英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从没见过没有绿帽子,主动织一顶给自己戴的男人,他什么时候给福寿郡主送首饰了,这事传到父皇与母妃耳里,他岂不是会被打断腿?


    刚想到这,他屁股就被人重重一踹。回头望去,自家母妃一手叉腰,一手拎着裙摆死死瞪着自己。


    “母妃,我是被冤枉的!”被自家母妃二话不说就踹了一脚屁股,英王有些委屈,这么多人在,他不要面子的么?


    “废话少说,我先打死你这个不安于室的不孝子。”贤妃也心疼自家儿子,可是此时她不打,等太子气得缓过劲儿来,就要由太子来打了。


    想到这,贤妃又是哐哐几脚,一时间鸡飞狗跳,热闹不已。


    等贤妃踢得差不多了,太子才道:“贤妃娘娘,你误会了,此事与大皇兄没有关系。”


    “啊?”贤妃收回抬起来的脚,小心翼翼地看着太子:“此事,当真与他无关?”


    太子略略点头:“只是这两个传谣的宫女,却是从你宫里出来的。”


    “怎么又是本宫?”贤妃忍不住道:“本宫又不是脑子又问题,怎么可能让宫里的仆从跑到外面说明昊给你戴……”


    太子微笑地看着贤妃,贤妃把后面三个字咽了回去。


    “在樱桃宴前,大皇兄曾送给孤一匣子珠宝,孤见那些打磨好的珊瑚珠不错,便让东宫的匠人连夜赶制出几样首饰,送给了未婚妻。”太子笑容更加冷漠:“这本是孤与大皇兄的私事,不知你们从何得知,那珊瑚与英王有关?”


    贤妃不敢置信地看着英王,他得了珠宝玉石不送给她,竟送给太子去讨好花家丫头?


    这样的儿子留着有什么用?!


    两个宫女胆子小,在太子的冷眼凝视下,竟然晕了过去。


    太子转头看英王:“大皇兄,不知你送孤的那盒珠宝,从何而来?”


    英王拍着衣服上的脚印,随口道:“是二皇妹送来的。”


    “哦?”太子抬手示意殿中省的太监,把两个晕倒的宫女带下去,又让东宫随侍搬了几张凳子:“贤妃娘娘,大皇兄,今晚月色正好,我们坐在这里,慢慢赏月,把二皇妹请来一起,人多热闹。”


    英王挥手拍开嗡嗡作响的蚊子,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他扭头看了眼坐在旁边的贤妃,从扇套里取出折扇,打开扇子替贤妃赶蚊子。


    太子抬眸看了母子二人一眼,很快又垂下了眼睑。


    “太子、大皇兄、贤母妃?”二公主匆匆赶过来,看着排排坐的三人,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不是向来不合,站在一块儿都会互扔白眼吗?这会儿竟然没有对骂,没有互相嘲讽,而是心平气和地……晒月亮?


    她抬头望天,今晚的月色有什么特别之处?


    第138章 钓鱼


    “二皇妹来了?”太子指了指旁边的空位:“坐。”


    二公主偷偷看了眼贤妃与英王, 见他们都不说话,神情疑惑地坐下, 刚坐下就有蚊子朝她脸飞过来, 她连忙用团扇挥开。


    “太子,此事既然是误会, 说开便好了。”贤妃虽不太喜欢福寿郡主, 但福寿郡主是她儿子的救命恩人,又是如花般的年纪, 若因为这种事与太子起了嫌隙,岂不是让她后面大半辈子都过得不顺畅。


    “贤妃娘娘不必多心, 孤与福寿郡主情比金坚, 又岂会因为这点事情, 与她闹得不愉快。”太子身边有太监打扇,有太监捧烛,倒是没受到蚊虫叮咬。他的目光扫过二公主, 手中的玉串被他捻得轻声作响。


    “太子,这手串好生精致。”尴尬的气氛令人窒息, 二公主在这里坐得浑身难受,只好主动找话说。


    “孤也这么觉得。”太子勾起嘴角:“这是福寿郡主送孤的。”


    二公主干笑两声,假装没看出太子是有意显摆。


    尴尬的气氛渐渐流淌, 直到福寿郡主的声音传过来。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贤妃娘娘、英王殿下、公主殿下。”


    “琉璃,来。”太子招手让花琉璃在自己旁边坐下。花琉璃坐下以后,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叫我来的太监,说你在荷塘边赏月, 我想着荷塘边蚊虫肯定多,就带了两个驱蚊香囊来。”


    “我们一人一个。”花琉璃把解下来香囊系到太子腰间,扭头对其他人歉意一笑:“对不住,臣女来之前,以为只有太子殿下一人在此。”


    不等其他人说话,太子率先开口道:“没关系,他们不会介意的,对吗?”


    贤妃等人只能点头,你是太子,我们得罪不起,所以你说什么都对。


    “郡主带来的香囊真好,才这么一会儿,蚊虫就不见了,连奴婢等人都跟着享福了。”东宫的宫侍们又是一顿夸,仿佛花琉璃送来的不是驱蚊香囊,而是什么厉害的物件。


    看着东宫随侍谄媚的嘴脸,英王想嘲讽两句,可是想到他们吹捧的人是不福寿郡主,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吹捧过后,东宫太监把刚才发生的事,向花琉璃说了一遍。


    “那两日从父皇私库里也拿了些宝石出来,加上大皇兄送来的那些,我挑拣色泽最好的那些宝石做成首饰,给你送了过去。”太子握住花琉璃的手:“此事与你无关,只怪那些多嘴多舌的人乱传谣言。”


    “只要殿下信我,其他人的愚蠢之言,我不会放在心上。”花家的女儿,必要的时候可以不拘小节。


    “可臣女有一事不明。”花琉璃扭头看向二公主:“除了二公主以外,还有谁知道,樱桃宴当日,臣女戴的珊瑚钗,曾是英王的东西?”


    二公主面色风云变幻,随后看向身后几名亲信宫女:“你们谁泄露了消息?”


    几个宫女吓得面无人色,通通跪了下来。公主送了英王哪些宝石,除了她们以外,再无他人知晓。现在宫里传出这样的流言,除了她们以外,还有谁更可疑?


    “事关储君婚姻大事,你们竟敢如此儿戏!”二公主气得全身都在发抖,连说三个好字:“既然你们都不愿意说,那你们就一起受罚,我用不起你们这样的好宫女。”


    花琉璃看了眼二公主的表情,她愤怒的样子不像是作假。


    宫女们齐齐求饶,磕头作揖一番,很是热闹。


    大概见公主不愿意松口,有个宫女心一狠,牙一咬:“请殿下容禀,奴婢前几日发现,她半夜偷偷出过屋子。”


    被指出来的宫女,是个穿着绿衫的宫女,她被指出来以后,神情有些慌乱,连忙推诿。


    “你不用辩解了,那天夜里我发现你神情有异,所以并没有喝下你端来的水。”指认的宫女道,“其他喝了水的人,当天夜里都睡得格外香甜,大概也不知道你偷偷出过门。”


    绿衫宫女面色惨白,她大概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辩无所辩,突然冷笑着看向二公主:“公主,你是气奴婢乱传谣言,还是气奴婢破坏了您的计划?”


    “你在说什么?”二公主皱眉看着她,“你这贱婢,造谣生事便罢了,还想攀咬本宫一口?”


    “公主可还记得福生?”绿衫宫女笑出了眼泪:“若不是你,他怎么会对自己虚构出来的身份深信不疑?”


    英王与贤妃听到“福生”二字,面色有些难看,此人正是前些日子,说贤妃是他生母的疯太监。


    “胡言乱语!”二公主指着绿衫宫女:“把她拉下去,行杖刑,本宫这里容不得造谣生事的人。”


    “等等。”太子不让人把绿衫宫女带走:“孤最喜欢听别人编故事,来,你继续说。”


    “太子殿下,奴婢与福生进宫不久后便相识,只是福生不受管事公公待见,他便不让我表现出两人相识。”绿衫宫女泪如雨下:“他到了英王殿下身边伺候后,日子渐渐好过其他,哪知从两年前开始,他突然跟我说,他可能是贤妃娘娘的孩子。”


    “奴婢怀疑其中有诈,多次苦劝他,直到前些日子他才跟我说,他定是贤妃娘娘的儿子,因为这一切都是公主殿下告诉他的。”绿衫宫女死死盯着二公主:“这些年来,奴婢与福生相依为命,甚至打算等公主出嫁后,就恳求公主让奴婢与福生结成对食。可这一切,都被二公主毁了!”


    “笑话。”二公主气急反笑:“本宫骗他,说他是贤妃娘娘的儿子,对本宫有什么好处?整座宫里谁不知道,贤妃娘娘对本宫有养育之恩,本宫与贤妃娘娘情同母子?”


    “是了,奴婢原本也这么认为。”绿衫宫女脸上露出大仇得报的疯狂笑意:“可您却忘了,奴婢是您的贴身宫女,您的一言一行,都在奴婢的眼里。您大概不知道,樱桃宴前一夜,你在睡梦中笑出声来,口称娘亲女儿为你报仇之类的话。”


    “您哪是与贤妃情同母子,您分明恨不得她去死!”


    花琉璃被皇宫里的恩怨情仇惊呆了,她忽然觉得有些遗憾,刚才应该带点零嘴过来的,边吃边看才更有气氛。


    “来点?”太子似乎猜出了她的想法,拿着包松子糖放到她手里。


    花琉璃喂了一颗给太子,自己吃了一颗,见刚才还情绪激动的几个人,都望向他们这边,温柔一笑:“你们继续,不用顾虑我们。”


    青衫宫女的哭声顿了顿,抹去脸上的眼泪继续道:“这一切真正的幕后黑手并不是福生,而是她!”


    她伸手指向二公主。


    被宫女这般指认,二公主反而不气了,她挑眉反问:“这不过是你一面之词,无凭无据便诬陷我。说到底,你只是气本宫不愿护住你,就倒打一耙罢了。”


    “太子与福寿郡主感情正好,你故意让人散播出这样的流言,究竟是何居心?”二公主平日里是个温和好相处的性子,发起怒来倒有几分威仪。


    “感情正好?”宫女哈哈大笑:“最想让太子与福寿郡主不合的人,不就是你吗?你这么恨奴婢,不过是因为奴婢提前放出流言,害得你行迹暴露,被太子怀疑而已。”


    “这么争吵下去,也不是办法。”太子看向贤妃:“贤妃娘娘,你派人去看看二皇妹的屋子,看看二皇妹宫中,有没有可疑的东西,这样也能证明二皇妹的清白。”


    “公主殿下不要担心,太子殿下是相信您的。”花琉璃对二公主道:“今晚围在这里的宫人这么多,若是不能把事情查得清楚明白,岂不是影响你的声誉?”


    贤妃从头到尾都听得云里雾里,听太子让她派人去查二公主屋子,她想也不想就按照太子的意思办了。


    下了命令以后,又有些后悔,她堂堂贤妃,为什么要听一个小辈的话?


    “公主与贤妃娘娘情同母女,别人若是去搜查你的宫殿,显得过于孟浪了。”花琉璃继续微笑:“倒是做长辈的贤妃娘娘正合适,可见太子为你想得十分周全。”


    二公主在心里冷笑,若真是周全,又何必派人去搜找她的屋子?


    “贤妃娘娘身边的女官,各个似仙女般,不宜太过劳累。”花琉璃点了点鸢尾与玉蓉:“臣女身边的这两个丫头,从小在边关长大,没别的优点,就是有一身力气,让她们跟过去帮一把。”


    贤妃从太子面色上,察觉到些许不对劲,点头应了下来。


    “说起那日在御花园,臣女虽未与英王殿下见面,倒是见到过二公主殿下。”花琉璃笑着对二公主眨了眨眼:“公主似有用左手摘花的习惯,难道你是左撇子?”


    二公主把手缩进袖笼:“本宫不知道这事与福寿郡主有什么关系。”


    旁边的贤妃一拍大腿,激动道:“她母亲也是左撇子。不过这丫头向来是用右手吃饭,右手写字,不像是左撇子。”


    “也许是在公主年幼的时候,见身边的人都用右手,便偷偷改正了这种习惯。”花琉璃看了眼神情不明的二公主:“但骨子里的习惯是改不了的,所以有时候会下意识地显露出来。”


    “臣女说得对吗,二公主?”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二公主沉着脸不说话,她面上没有什么惊恐的神情,似乎笃定自己没有犯错,所以问心无愧。


    公主殿里,贤妃身边的女官确实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福寿郡主身边的两个婢女,时不时东敲敲西摸摸,竟然找出了几支有问题的发钗,还有另一些看起来有些可疑的物件儿。


    她们正准备上前帮忙抬东西,谁知这两个宫女把东西一捆,单手就拎了起来。这份气势惊得想要开口说帮忙的女官们,都闭上了嘴。


    鸢尾与玉蓉把拎来的东西,放在众人面前。


    “太子殿下,这瓶子底部有空心,奴婢怀疑里面藏了东西。”说完,鸢尾徒手劈了下去,花瓶底应声碎成两半,从里面掉出一封泛黄的信。


    “这发钗重量有异。”玉蓉一手掰断金发钗,里面掉出白色的粉末。


    大概是两位婢女的气势太足,一时间竟无人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们徒手碎宫砖、单手捏开金元宝金花生,然后从里面翻找出一些东西出来。


    东西拆完以后,鸢尾与玉蓉见大家都不说话,解释道:“奴婢二人自幼跟在卫将军身边,为了避免敌军混入城中,自小就养成了搜可疑物件儿的习惯。”


    二公主藏东西的方式确实十分隐蔽,但是对于经久考验的她们而言,这都不是事儿。


    一个身份尊贵的公主,偷偷收藏这些东西,已经是奇怪的行为了。


    这些东西里面,有些是她生母留下的遗物,还有一些来历不明的便签纸条,上面的内容却很普通。


    什么衣服颜色,什么宝石几粒云云。


    二公主动作轻柔地把生母留下的遗物收起来,声音有些颤抖:“我想留些亡母的东西在身边,当做念想也不成么?”


    “你想留便留着,何须偷偷摸摸行事?”贤妃忍不住道:“难道我还能因为这点东西,故意刻薄你不成?”


    她自己有儿子,养育二公主只是怜她早早没有母妃,至于她是否怀念生母,贤妃向来是不在意的。


    反正又不是她生的,她管那么多作甚?


    二公主轻轻摸着一条泛黄的手绢:“贤妃娘娘当年不是对身边宫女说,莫让我看到母妃的东西?”


    贤妃仔细回想,良久后道:“可是你七岁生病那一回?”


    二公主沉默了。


    “我是怕你小小年纪,听了身边人的胡言乱语,生出不好的心思,耽误了病情。”贤妃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便被人记恨了这么久,忍不住抱怨:“到底不是自己肚皮里出来的。”


    “这些应该是一些暗语。”花琉璃捡起那些大多只写了几个字的字条:“公主殿下,臣女在大理寺看到有人能左右两只手同时抄写卷宗,公主殿下会用左手写字吗?”


    二公主对上花琉璃的目光,笑了:“郡主真会说笑,能在大理寺任职的,都是有绝顶天赋的人,我怎么会用左手写字。”


    “会不会不重要。”花琉璃把所有的字条都收了起来:“不如请公主配合臣女来玩一个游戏?”


    “什么游戏?”二公主沉默不语,倒是贤妃有些好奇。


    太子笑而不言,似乎已经决定把这件事交给花琉璃做主。


    “钓鱼。”


    花琉璃拿出手帕捂着嘴角轻咳两声:“臣女虽生来体弱,但却习得了钓鱼之术。”


    贤妃茫然,会钓鱼很了不起吗?只要有鱼竿有饵,谁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贤妃:你们说的每个字我都懂,为啥就是不太明白?


    第139章 童言无忌


    “主公, 宫中传来消息,太子与福寿郡主发生争吵, 福寿郡主怒气冲冲, 乘坐马车回了将军府。”属下来到男人身边,小声道:“在福寿郡主离开以后, 姬元溯砸破了东宫不少物件儿。”


    “为何?”男人睁开眼, 眼神中有莫名的情绪涌出,但很快平复下来。


    “宫里的那位说, 太子发现福寿郡主与英王似乎有来往,两人争吵过后便不欢而散。”


    “当初英王差一点与福寿郡主订下婚约?”男人想到这段过往, 眉梢微皱:“太子被昌隆帝偏宠着长大, 受不得半点委屈, 眼里也容不下沙子。”


    “不过,这对我们而言,却是个好机会。”男人起身推开窗, 仰头望着窗外的皎月:“在这里耽搁这么久,该回去了。”


    得知太子与花琉璃吵架红了脸, 太后把太子叫到东宫,把他骂了一顿。


    在寿康宫挨了将近半个时辰的骂,太子去宸阳宫的时候, 就看到父皇神情凝重地看着他。


    “父皇?”太子以为父皇也要责怪他,哪知父皇看了他很久都没有说话。


    “元溯,这几日若是碰见卫将军,你……离她远些。”昌隆帝凝视他许久, 说了这么一句话。


    “儿臣,谨遵父皇之命。”太子虽然有些不明白父皇为何这么说,但还是应了下来。


    将军府里,花长空从翰林院回来,见小妹在院子里纳凉,感到有些意外:“你怎么在家?”


    平日这个时候,小妹不是跟姐妹们逛街,就是进宫陪太后、太子,现在忽然出现在家里,他还有些不习惯。


    花琉璃抿着嘴角不说话。


    “看你这气冲冲的样子,是跟太子吵架了?”花长空欣慰地笑了:“原以为按照你们的脾气,早就会拌嘴,没想到今天才有争吵,看来你们感情确实很好。”


    “三哥!”花琉璃轻哼一声:“你回来就回来,怎么还取笑我?”


    “你这傻姑娘。”花长空拍了拍她的头顶:“不高兴的话,就跟小姐妹们一起去逛逛街,不要闷在家里,会闷出病来的。”


    他在腰间摸了摸,掏出钱袋放到花琉璃手里:“这些钱,你拿去花。”


    “谢谢三哥。”花琉璃接过钱袋,顶着一张忧郁的脸,带着丫鬟们出了门。


    看着小妹离去的背影,花长空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做兄长的,宁可妹妹不懂得情爱,也想她开心一辈子。


    但感情这种事,只要沾上,就很难再放下。


    他叹息一声,被刚好进门的卫明月听到:“叹什么?”


    “母亲。”花长空对卫明月勉强笑道:“刚才听到小妹吵架,儿子心里有些感慨。”


    “我看你就是舍不得你妹妹跟其他人好。”卫明月摇头:“年轻人之间,偶有争吵是正常的,小事上我们做父母兄长的,切忌插手太多,这样反而越帮越忙。”


    有些小夫妻本来感情很不错,可是由于家里人胡乱插手,反而把关系弄得十分僵硬。更重要的是,她相信琉璃会处理好这些事。


    “你跟太子吵架了?”嘉敏声音忍不住提高,想到茶楼的隔壁包厢还有其他客人,连忙压低声音:“怎么回事?”


    “就那么回事,不提这个。”花琉璃语气含糊,还有些伤心:“还是说说最近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带我去解解闷。”


    “前段时间你不是还说,要为了太子放弃爱好?”嘉敏心里又是替花琉璃感到生气,又忍不住心软:“男人有什么好,说发脾气就发脾气,还是我们这些小姐妹靠得住。”


    “嘉敏,你就少说两句。”姚文茵扯了扯嘉敏的袖子,小堂妹不会说话的毛病什么时候给改改,这哪里是在安慰人,分明就是伤口撒盐。


    “那个啥,我不是这个意思……”嘉敏反应过来,偷偷看了眼花琉璃的脸色,见她果然更加难过了,连忙道:“要不、要不我带你去听曲儿?”


    但求不要被太子发现。


    “好。”花琉璃站起身:“反正他什么都要怀疑,那我干脆去听曲,找几个眉清目秀的……”


    “等等!”嘉敏突然改口:“我好像忘记带荷包,你们带了吗?”她把目光投向田珊与姚文茵,两人也跟着摇头。


    “好巧哦,我们也没带。”姚文茵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不敢看花琉璃的眼睛。


    “今天怎么这么不凑巧?”嘉敏敢带花琉璃去听曲儿,却不敢带她去找美男子玩。这事若是传出去,不等太子找她麻烦,她母亲就会先打断她的腿。


    叩叩叩。


    包厢外响起轻柔的敲门声。


    嘉敏皱眉,谁这么没规矩,在这个时候打扰她们,难道是相熟的人?她拉开门,看清外面站的人:“贺三皇子?”


    “诸位姑娘好。”贺远亭见里面坐的皆是女子,有些害羞地掏出一袋银子:“在下方才路过时,听到几位姑娘说忘记带钱袋,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


    嘉敏沉默了,她真没想到,这种时候还有人来献殷勤。


    “多谢贺三皇子的好意,我们不需要这些。”拿人手短,嘉敏很怕对方送了这么小袋银子过来,明天就跑到她家,让母亲帮着他求情,希望皇舅能恩准他回玳瑁。


    “谁说我不要的?”花琉璃站起身,挤开嘉敏,对贺远亭道:“三皇子殿下,走,你陪我去。”


    “去哪儿?”嘉敏连忙伸手拉住花琉璃:“花琉璃,你别冲动。”


    “我心里有数。”花琉璃拿出手帕捂着嘴角轻咳:“你不要管我,我只是想四处走走。”


    嘉敏相劝,又怕花琉璃在气头上会跟她打起来,到时候全京城的人就会知道,她姚嘉敏练武多年,却被病弱的福寿郡主一巴掌拍在了地上。


    这么丢人的事,是坚决不能发生的。


    “请郡主放心,在下会把福寿郡主完好无缺送回来的。”贺远亭对嘉敏笑了笑,跟在花琉璃身后出了茶馆。


    “我就知道,恋爱中的人脑子都不好。”嘉敏急得不行,扭头问田珊:“按照话本定律,这种情况一般会怎样?”


    “一般就是他们被太子发现,然后误会变得更深。”田珊愁得皱起眉:“那我们现在要不要去拦着?”


    “拦不住。”你们不知道她的真实战斗力有多可怕。


    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还是嘉敏咬了咬牙,追了上去。


    酒馆里,花琉璃伸手拿起酒壶,就准备往杯中倒酒,被贺远亭一把拦住:“郡主,在下听闻你身体不好,不宜饮酒。”


    “反正就是一副病歪歪的残躯,我活了十六年,不敢吃不敢喝,甚至连喜怒情绪都太明显。”花琉璃推开贺远亭的手,把酒给自己倒上:“世人笑我身为花家后人,却拿不动刀剑,难道这是我可以选择的么?”


    嘉敏原本伸出去阻拦的手,忽然顿住,她看了眼花琉璃,慢慢缩回了自己的手,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花琉璃瞥了嘉敏一眼,随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水呛得她面色通红。


    “生死喜怒皆不能由自己选择,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她一边咳嗽,一边又喝了两杯下去,双眼中沾上一层厚厚的水雾。


    “郡主,你醉了。”


    “你胡说。”她单手撑着下巴,皱起好看的眉头:“酒这种东西,真难喝。”


    “酒这种东西,本就是越喝越愁。”贺远亭笑了笑,拿走了花琉璃面前的酒杯:“郡主以往没有喝过酒,这种伤身体的东西,还是少碰为妙。”


    “殿下,你为何不信我?”她突然醉眼惺忪地看着贺远亭,贺远亭轻轻一怔,看到花琉璃的这双眼睛,他顿时明白过来,她口中的殿下不是自己,而是晋朝太子姬元溯。


    “早知道你如此伤人心,当初我就不该让爹爹与娘亲,答应这门婚事。”她自嘲一笑,“你宁可信宫女的谣言,也不信我?”


    贺远亭看着她没有说话。


    嘉敏还在努力调整坐姿,似乎想让坐着的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你怎么不说话?!”可是因为贺远亭的沉默,激怒了醉酒的花琉璃,她似乎想去抓他的衣角,却因为胸口难受,只好捂着胸口颓然地坐了回去。


    “郡主,你认错人了。”贺远亭伸手移开酒盏,不让酒水打湿花琉璃的衣摆:“在下是贺远亭,非你的未婚夫。”


    “贺远亭是谁?”花琉璃揉了揉脑子:“哦,那个回不了家的倒霉皇子?”


    贺远亭捏酒杯的手微微用力,随后笑道:“郡主,你说笑了,在下在贵国做客,怎么算得上倒霉?”


    “亲哥哥病死了,都不能回去看,他不倒霉谁倒霉?”花琉璃打了个酒嗝:“不过谁让大理寺查到,玳瑁国有人……”


    她声音越说越小,贺远亭没有听清后面的字眼。


    他神情温和,似乎并没有把花琉璃的话放在心里,也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在他的眼里,花琉璃就是一个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醉鬼。


    见花琉璃趴在桌上,嘉敏还没来得及唤花琉璃的婢女一起过来扶一把,包厢的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贺远亭抬起头,目光与太子的视线交锋,起身朝太子行礼:“在下见过尊贵的晋国皇太子殿下。”


    太子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走到花琉璃面前,面色阴沉地看了她许久,弯腰把人抱进怀里,大步离去。


    “太子殿下慢走。”


    贺远亭看着桌上几乎没有动过的菜,面上有担忧之色,似乎在害怕太子误会。


    嘉敏面色更加不安,太子会不会怀疑,让花琉璃喝酒这件事,也有她的功劳?她似乎被太子的冷脸吓着了,扔下贺远亭独自留在桌边,也跟着匆匆离开。


    太子抱着花琉璃下楼,把她放在马车,就忍不住揉了揉手臂,这种抱法太考验臂力了。


    “对方很有戒心。”刚才“醉醺醺”的花琉璃坐起身:“几乎表现得滴水不漏。”


    “你不怀疑他?”


    “不。”花琉璃摇头:“在我装作醉酒时,故意含糊地提起他不能回玳瑁的原因,他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只要是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听到与自己有关的事,都会有些下意识的好奇心。


    不感兴趣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真正的圣人,另一种是假装不在意的人。


    “这件事对我们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你先朝地上呸三下,对老天爷说你是童言无忌。”


    “什么?”花琉璃没反应过来。


    太子严肃认真道:“你刚才跟贺远亭说的那些话,有些不吉利,万一被老天爷当真可怎么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天爷:我很忙的。


    第140章 探病


    “老天爷那么忙, 不会有时间管我们的。”花琉璃失笑。


    “可是谁让你长得这么好看,长得好看的人, 连老天都会多关注几分。”太子牵住花琉璃的手, 轻轻捏了捏:“就当是哄我一下,好不好?”


    “真是拿你没办法。”花琉璃呸了三下, 双手合十:“老天爷, 童言无忌,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两人甜甜蜜蜜腻歪了好一会儿, 马车在花家门口停下,花琉璃抖了抖衣服, 对太子道:“近来京城可能会传出一些谣言, 要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 只担心你……”


    “殿下,你又忘了?”花琉璃笑着打断太子的话:“身为花家人,生来以万民与国家为重, 我的区区名声不重要,只要国富民强, 天下百姓能安稳过日子,才不算负了祖宗教诲。更何况,有殿下你站在我身后, 我又有何惧?”


    太子怔住,是了,平日与琉璃在一起嬉笑怒骂,倒是忘了花家人刻在骨子里的忠诚与大义。


    “我只你。”太子张开双臂抱了抱她:“不过你不要忘了, 待此事了了,就该我们大婚了。”


    花琉璃推开太子:“那接下来几天,就要委屈殿下了。”


    她下马车,醉醺醺地靠在婢女身上,注意到旁边有其他马车经过,垂泪痛哭道:“殿下,臣女告退。”


    正经过的马车,十分可疑地减缓了速度,但是在花琉璃跨进花家大门后,马车速度又加快起来。


    到了第二天,便有不少人得知,太子与福寿郡主闹矛盾了。据说事情闹得还挺大,从不饮酒的福寿郡主因借酒浇愁,当天夜里便旧疾复发,惊得花家上下连夜请御医治病。


    还有人看到,早上花应庭去宫里见了陛下与太子,不知太子说了什么,花应庭离开的时候面色非常难看,随后便称旧伤复发,不能再做禁卫军统领,上奏折请辞。


    昌隆帝驳斥了花应庭几句,没有恩准他的请辞奏折。


    众人怎么都没有想到,在他们以为花家会受陛下猜忌的时候,花家万事都没有。就在他们以为,皇家对花家深信不疑时,却因为太子的婚事,闹出了矛盾。


    一个是陛下捧在手心的太子,一个是被花家捧在心尖尖上的宝贝女儿,眼看着再过一两月就能成婚了,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有跟花家交好的,上门探望病重的花琉璃后,回来摇头叹息:“福寿郡主这次病得不轻,连向来坚毅的卫将军都红了眼眶,只怕是不太好了。”


    若福寿郡主真被太子给气死,花家岂不是要对皇家心生怨气?有人不安,甚至还有人鼓足勇气去劝太子,去花府探望病重的福寿郡主。


    “孤身为男子,岂能为一女子低头?”面对前来劝解他的人,太子当场冷脸:“诸位不必劝孤,孤是不会同意的。”


    劝解太子的人沉默了。


    当初是你们姬家主动求娶福寿郡主,现在闹了矛盾,连人家的病重都不顾,当真是无情。


    众人无法,有人想起五皇子近来与太子关系很是亲近,便转头求到五皇子面前,让他去劝一劝太子。


    谁知五皇子去了东宫后,也被太子扫地出门,显然是谁去劝都没用。


    宫里的太后娘娘与陛下倒是赏赐了不少东西到花家,就连贤妃都跟着送了不少珍贵药材。


    “本宫就知道,太子那个狗脾气不会好到哪里去。”贤妃以前觉得花琉璃有些讨厌,现在对她只剩下同情:“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闹成这样?”


    英王眉头紧皱,面色有些不好看。


    贤妃注意到他的表情:“你可不要去花家,你若是去了,太子与她的矛盾会变得更大。”


    “母妃放心,儿子知道。”英王跟贤妃含含糊糊说了一些话,起身离开临翠宫。


    骑马经过花家大门时,他在门外驻足了片刻,沉着脸走远。半路上遇到玳瑁国的三皇子贺远亭,对方邀请他去酒楼喝酒,他心中本就烦闷,于是同意了下来。


    好酒好菜,英王几杯酒下肚,面色没有半点变化,眼神也一片清明。


    “王爷好酒量,前几日福寿郡主来此处吃酒,不过一杯就醉了。”贺远亭满怀愧疚:“早知道,在下就不该答应福寿郡主喝酒的提议。”


    英王放下酒杯看了他一眼,抬手给杯中倒满酒。


    他心里正烦闷,没心情搭理贺远亭的絮絮叨叨,酒足饭饱以后,他起身拍了拍屁股离开。


    望着英王离去的背影,贺远亭眉头微皱。英王身为皇长子,对皇位肯定有着不小的野心,可是他刚才说了那么多诱导的话,对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他是深藏不漏,这些年来的冲动性格都是装出来的?


    英王走出酒楼以后,对身在身边的太监道:“那个玳瑁国的三皇子,也太聒噪了,唠唠叨叨说个不停。”


    太监不敢说话,自从福生被查出有问题以后,其他在英王身边伺候的太监,谁都不敢乱说话,也不敢向王爷胡乱出主意。


    “老子最烦说话唠叨的人,以后你们见到他,提醒本王离他远一点。”英王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带着一身酒气回了王府。


    今天过后,福寿郡主的病情加重,疼爱女儿的花将军再次进宫求见太子,最后仍旧不欢而散。


    宫里有消息传出,当天晚上宸阳宫烛火亮了一夜。也不知陛下跟太子说了什么,太子终于愿意去花家探望病重的福寿郡主了。


    听闻太子终于愿意去探望福寿郡主,有好事者蹲在花家门外大街上看热闹。哪知不到半个时辰,花家大门里就传出争吵声,太子与东宫一干随侍狼狈地走出大门,卫明月站在大门口,面若冰霜:“恭送太子,末将高攀不起殿下,殿下以后不用来了。”


    再看太子用袖子遮掩住的脸颊,好事者大惊,卫明月竟然把太子给打了?


    卫明月年轻的时候,脾气不太好,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脾气还是不好。连太子都敢打,事情是真的要闹大了。


    与花家交好的家族,听到这个消息后一夜都没有睡好,早上天不亮,就派人去打探消息,好弄清陛下是不是要责罚花家。


    结果当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上早朝的时候,陛下见花应庭与卫明月没来上朝,还体贴地问了两句,仿佛不知道太子受伤这件事。


    很快就有谣言传出,陛下其实对花家已经心生不满,只是花家手握兵权,皇家一时半刻不敢动他们家。


    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仁德爱民,就算花家手握兵权,又岂能撼动陛下的地位,更何况还有天下众人的嘴巴。


    曹进伯不忍花家遭此劫难,加之花家兄妹对他的好友林辉之有救命之恩,所以他顶着有可能引得陛下与太子不满的压力,去花家拜访。


    走进花家,他发现下人们面色愁苦,还有小丫鬟在偷偷抹泪,他心底一沉,莫不是福寿郡主真的不好了?


    去了待客的正厅,曹进伯跟花应庭寒暄时,发现花应庭衣袍上有褶皱,神情也十分疲倦,看起来像是一夜没有休息,听到有客来访,便匆匆赶了出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看到这样的花应庭,曹进伯在心底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福寿郡主现在病成这样子,也难怪卫将军……


    想起卫将军年轻时的脾气,他心里有些害怕,忍不住往四周看了看,然后道:“在下前些日子得了新茶,送来给将军尝尝。”这话说得有些不尴不尬,他与花应庭交际不多,又不好空手上门,只能借送茶的理由上门拜访:“为何卫将军不在?”


    “内子在照顾小女。”花应庭勉强笑了笑:“小女现在昏迷不醒,她放心不下,就一直在旁边陪着。”


    听到这,曹进伯更加说不出话了。当年的卫明月,何其动人潇洒,如今为了心爱的女儿,却连门都舍不得出。


    虽不知太子与福寿郡主之间究竟闹了什么矛盾,但是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既不利国,也不利民。


    “曹大人,我知道你今天来是为何。”花应庭叹息一声:“你放心吧,花家对大晋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任何有损大晋之事。”


    “将军……”曹进伯心头微颤,从这句话里听出几分心酸:“请两位将军多多保重,您的几个孩子都还年轻,需要您为他们撑着呢。”


    花应庭勉强一笑,只是笑起来的样子,犹如在哭泣:“可我这个做父亲的,又能为他们撑起什么呢?”


    曹进伯安慰了几句,见花应庭精神不济,主动起身告辞。


    休沐在家的花长空送他到了门外:“曹尚书慢走。”


    “贤侄请留步。”曹进伯看了眼花长空眉宇间没有化开的忧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福寿郡主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借大人吉言。”花长空送曹进伯坐上马车,再次作揖道谢。


    “花大人。”贺远亭从马车上下来,他手里提着东西,身后的几位玳瑁使臣捧着箱子,显然是特意而来。


    “贺三殿下。”花长空看到贺远亭,行了一礼。


    “听闻郡主病重,在下请来探望与赔罪。”贺远亭回礼道:“那日怪我没有拦住郡主饮酒,她醉酒后把在下认成了太子殿下,说了些伤心的话,又多喝了两盏。”


    “舍妹跟殿下说了什么?”花长空面色微变,做了请的姿势:“请殿下进寒舍饮一杯淡茶。”


    “那在下就厚颜叨扰了。”贺远亭嘴角微扬,优雅地跟在花长空身后,走进花家的大门。


    往里面走了几步,厚重的大门应声关上。贺远亭停下脚步,朝关上的大门看了一眼。


    “殿下,这边请。”


    “有劳。”贺远亭微微颔首,与花长空继续往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花长空:小老弟,你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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