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在伦敦的生活远比想象中有趣充实。


    谢矜每天除了练口语，线上会议跟随家教学习，还会花两三个小时出门，探索感兴趣的地方。


    比如大学区的开放聚会，校内博物馆，公园……总之很有意思。


    不过阴雨天除外。


    寻常午后，做完一份试卷，谢矜裹着毛毯靠窗，看这座总是下雨下雪又下雾的城市。


    在心里猜测这次的雨要多久停。


    管家叔叔在谢矜手边的白橡木桌上，放下一杯氤氲着热气的红茶：“喝到第二杯茶的时候，您就会觉得伦敦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谢矜闻言抬起头，和他说谢谢。


    他有点喜欢这里的管家叔叔。他是典型的白人，高瘦的身形穿着西装，宛如非常礼貌的白鼬条。


    然后白鼬条还会一本正经讲冷笑话。


    谢矜：“下雨天的时候，你会喜欢这里的天气吗？”


    管家头也没抬：“谈不上喜欢，先生。我们只是尊重它，就像某个无法拒绝邀请的麻烦亲戚。”


    谢矜忍不住笑，发自内心觉得阴郁的下午从这一刻愉快起来。


    他拍了张蓄满清亮雨水的银松，发在朋友圈。


    运营阿凯：【你的ip怎么回事！】


    谢矜：【忘记关定位了】


    运营拍了张中式家族大饭桌。


    运营阿凯：【坐牢ing】


    运营阿凯：【何以解闷，唯有手机】


    运营阿凯：【重点不是我，重点是你出国了哇？】


    谢矜：【对……】


    很多话他不可能和同学聊，在陆珩面前更要扮演一个听话的好孩子。


    反正不会线下见面，运营是他唯一能随意倾诉的人。


    听完谢矜的近况，运营立即开始狗叫。


    运营阿凯：【宝宝，苟富贵，互相汪qaq】


    谢矜：【暂时，还汪不起来】


    谢矜：【还有我不要当狗。】


    运营阿凯：【有没有可能，在那位超级有钱老板身边，就已经是种资源呢？】


    运营阿凯：【我不敢想，混进大佬圈层，随便听两耳朵内幕，利用信息差去买股票会有多快乐←←】


    谢矜没好意思告诉运营，按他的语言水平，就算有人当面把商业机密告诉他，他也一个单词都听不懂的。


    第二天他就因为一时表露出的好奇，被陆珩被带出门，参加一场邀请制的晚宴活动。


    宴会上浮华声色，满座衣香鬓影。


    谢矜在这里体会到真正意义上的阶级分明。


    所有人都对陆珩格外尊敬，连同着他，也享受到了殷勤备至的礼遇和恭维。


    态度之谄媚，语气之恭谦。对比之下，他的那些小手段，完全不够看的。以至于谢矜开始怀疑，自己的讨好能奏效，是不是陆珩在配合他过家家。


    宴会气氛是沉闷的，交谈的也是他听不懂的内容。一点也不好玩。


    谢矜无聊得要命，更加确定他干不来靠信息差暴富的事情。


    趁着谈话间隙，谢矜悄悄拉了一下陆珩衣袖。


    陆珩向他低下了头。


    周遭的交谈声陷入短暂的停滞。


    “我能到那边去吗？”谢矜在他耳边问，指了指同龄人最多的地方。


    陆珩对楼下投去一瞥，又落回他的脸上，用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听到的声音温和强调“不许喝酒”。


    得到谢矜乖巧的保证后，陆珩直起身，摸了摸他的脑袋，算是默许。


    当然，还有三名保镖随行。


    谢矜现在基本能够无视他们的存在，自己玩自己的。


    在宴会厅看到的派对，在两层楼以下。


    远远就能看到场地标志性的玻璃吊灯，入口处的音乐律动活泼。


    谢矜刚下车的时候，就对这里很好奇了。


    他不那么引人注意地走了进去。


    “第一次来这边吗？”其中一个男生注意到谢矜，第一时间上前询问。


    谢矜点头。


    男生接着说了一句什么。语速有点快。


    谢矜没有听清楚，请他再说一遍。


    对方重复了一遍，但更快了。眼神狐疑地看向他。


    旁边的两个人也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插话。甚至踩上了音乐的节奏。


    谢矜不太能应付这群人的语速，思考是不是再换个地方玩呢？


    “别像查户口一样盘问人家。”有个声音从不远处插了进来。脚步声停在他右手边不远处。


    谢矜转头，看见一个金发青年靠在桌边，深棕眼睛，背上还搭着一件深色外套。


    看起来学习成绩很好，家世也很不错的样子。


    谢矜猜想他在解围，对他礼貌笑了笑。


    对方回了一个迷人的笑，而后快速扫了那三人一眼。


    调侃道：“很显然，这个小漂亮不是来推销商品或者报名社团的。”


    这话说得三人异口同声笑骂，然后就散去聊天了。


    场地忽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谢矜眨了眨眼。


    “我叫lucas，你呢？”男生向他伸出手。他的英文说得很慢，就好像在有意迁就他：“别紧张，刚才几个人是想探你的底细。我以前就被坑过。”


    谢矜和他简单握了握手，也报上自己名字，并对他道谢。


    lucas重复念了他的名字，问他是不是中国人。


    得到肯定答案后，lucas笑了笑：“其实，我早就见过你了。”


    谢矜面露疑惑。


    “你去凯特尔院参观过几次吧？我是那里的学生。对你印象很深刻。”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你相当……‘特别’。”


    天知道谢矜在紧张认真听着lucas说话，生怕错过关键信息的时候，忽然在最后听到两个汉字的亲切感。


    谢矜：“你会说中文？”


    lucas做了个一点点的手势：“会一点，我学了两年。”


    他无比真诚地向谢矜显示成果：“你是我的仁——兄。”


    短短一句中文，格外抑扬顿挫。


    谢矜忍住笑，移开视线：“好吧lucas，这个词真特别，是谁教你的？”


    lucas：“我妈妈说，这是对好兄弟最尊敬的称呼。”


    同样在学语言，谢矜决定不要打击一个学习热情饱满的人：“……也不是不行。”


    接下来的时间，lucas以仁兄自居，领着他简单认识了艺术院的其他学生，包括开头那三位在内。


    不知道lucas是怎么介绍的，总之他们表现得很友好，会为谢矜相对放慢语速，让他不至于觉得融入不进去。时间过得飞快。


    直到谢矜余光瞥见一位保镖不易察觉向前了一步。他明白该回去了。


    “lucas，我要走了。”谢矜对lucas抱歉地笑了笑。


    “好吧，仁兄。”lucas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了那几位气场强大的保镖，瞬间脑补了来自神秘东方家族的少爷种种。


    他张大嘴巴，由衷感叹：“cool——”


    ——


    回程路上，谢矜看着车窗外流动的街景，向陆珩讲述学生派对上发生了什么。


    其他人的名字忘得差不多了，只有lucas印象比较深刻，他第二次提起他的名字时。


    陆珩不紧不慢打断他：“我不认识。”


    语气里的耐心有限，仿佛在说，他没兴趣了解谢矜的幼稚交友游戏。


    谢矜被噎了一下。想到宴会上所有人对陆珩几乎谄媚的样子，悻悻缩回原位。


    第二天，他从管家叔叔那里得知了lucas的背景。


    lucas来自一个伦敦的典型掮客家族，世代在为顶层权贵服务，以获得最有利的风向和资源。


    谢矜这才明白陆珩那句“我不认识”背后的含义——lucas的家族还没有让陆珩认识的资格。


    但这关他什么事。


    谢矜弄明白后，立刻把陆珩的不屑态度抛到了脑后。


    lucas十九岁，和他年龄相近。


    最重要的是，lucas的蹩脚中文和谢矜口语半斤八两，让他毫不担心自己的表达会在社交中拖后腿。


    这太让人愉快了。


    一月的伦敦，是lucas所在艺术学院的作品展览月，活动丰富纷呈，设在校内，谢矜总能轻易得到出门的准许。


    如果没有特殊安排，他最近每天的外出时间，基本上都和lucas混在一起。


    又是一个雨势稍大的坏天气。放在平时，谢矜绝无出门的兴致。


    但今天他主动约了lucas，放鸽子不太好。


    谢矜还是决定忍受一下潮湿和不便，坐车出门。


    管家叔叔为他准备好一件雨衣外套。恭喜他即将雨中漫步，成为真正的伦敦人。


    谢矜笑着说：“我迫不及待了。”


    就在他即将踏出大门时，陆珩冷不防叫住了他。


    “你最近一直在和同一个人见面。”


    “是的。”谢矜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他每时每刻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管着，详细向上汇报。没什么好隐瞒欺骗的。


    谢矜在陆珩面前站定，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摆出最像乖孩子的姿态。


    同时在心里飞快盘算：没有晚归，没有喝酒，没有drug，也没有早恋。


    只是正常交友，陆珩不至于干涉这点小事……吧？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带着无形的压力。


    谢矜很急。


    毕竟他和lucas约好了见面时间，不想迟到或是失约。


    于是没有多想就伏上他的膝盖。


    “哥哥，他是我在这边认识的朋友呀。”


    太久没有这样撒娇，谢矜被自己甜腻浮夸的语气恶心了一下。他用脸颊在他的手背上讨好蹭了蹭。


    “如果可以，我当然更想和您待在一起。但今天我已经和他约好了……”


    时间仿佛在寂静中被拉长。


    伏在膝上的、近在咫尺的青春容颜，有着羊脂玉的细腻，和玫瑰的柔软稚气。


    谢矜卷翘的睫毛颤了颤，在他面前等待裁决。


    那只被他蹭着的手翻转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