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老公”
到了约定的日子,薄昀驾车去姜灼野学校接人。
但是他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了快一个小时,到达门口的时候,姜灼野的足球赛还没结束。
姜灼野正好在中场休息,接到薄昀的电话,轻嘶了一声。
“你怎么提早这么久,我足球比赛还没结束,还有下半场,”姜灼野为难地看了一眼队友们,虽然有替补队友,但是到底与他自己上场不一样,“能不能等一会儿?”
“没事。”
薄昀刚把车停好。
“是我来早了,今天工作临时变动取消了,但我现在还有件事要处理,所以我等一会儿再来找你,你可以放心踢完整场。”
姜灼野顿时长舒了一口气,他们这回拉了十六个院系一起混战足球赛,声势浩大,从上个月就开始比拼,借用了学校的足球场,每个院系都派出了男女混合啦啦队出来助威,势要吼死对面。
现在正好进入到四进二,他们经管院对战机械工程学院。
要是在这个关卡他临阵退出,别说队友了,他自己过几天都没脸进教室了,他能被臭鸡蛋和番茄砸死。
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又问了薄昀一句:“那你爷爷会不会在等我们,要跟他先说一声吗?”
“不用,”薄昀道,“他在私人医生的陪伴下散步,还让助理给他拍照片,心态比之前好了不少。”
姜灼野笑出了声,那还听着不错。
“好,那我不跟你说了,我得进场了。”
说完,他就匆匆挂了电话,回到了队伍里,听教练最后跟他们打气和安排。
而薄昀也在车里,接收了秘书传递过来的文件,而后他皱了皱眉,要求秘书联系负责APT能源存储项目的管理团队,召开了一次临时的视频会议。
等薄昀结束这临时的工作,再赶到体育场的时候,姜灼野他们的比赛已经接近尾声。
雍禾大学人口众多,这次又是十六个院系一起组织的活动,虽然已经有很多队伍被淘汰了,但体育场的看台上乌泱乌泱全都是人,到处都是年轻的男生女生穿着应援服,扛着喇叭。
比薄昀陪姜灼野去看拳击赛那一次还要吵闹。
比赛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
薄昀一眼就看见了姜灼野,虽然场上参差不齐地跑着十几个人,都穿着差不多款式的蓝色与橘色两种球服,但是他还是第一时间找到了姜灼野。
那一头红发在场上简直是自动聚焦,在秋日里像一簇明亮温暖的火焰,更不提红发下面,是一张充满活力,因为跑动而脸颊泛红,格外吸引人的面孔。
姜灼野打的是前锋,在对方球队的重重防守下,仍然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将足球从对方守门员的腋下,从一个艰难的空隙里射入了球网。
一声清晰响亮的长哨声吹响。
确认得分。
比分一下子变成了6:5,经管院领先。
场上顿时响起了热烈的咆哮声,一群大学生简直是发了疯,疯狂呐喊。
里面夹杂着无数声“姜灼野”的名字,女孩们摇着应援棒,还有一个尖锐的男声大声喊——“老公!!”
叫得简直撕心裂肺。
周围的人一起哄笑,还有人用应援的喇叭嘘他,当事人却满不在乎,还在蹦蹦跳跳给姜灼野加油。
薄昀不禁抬头看过去,瞧瞧是谁这么大胆。
他十分刻薄地扫了一眼,发现是个很年轻也很瘦长的男孩子,面貌平平,穿着一身亮眼的姜黄色的外套。
人倒是很活泼,举着超大的有姜灼野名字和经管院的灯牌,一直活力四射地舞来舞去。
而像他这样的也不算乍眼。
因为仅仅是薄昀周边,就看见了不少有着姜灼野名字的灯牌。
姜灼野在学院里的人气,一如既往,居高不下。
薄昀冷淡地扫视一圈,就收回了视线。
他对此也不意外。
在姜灼野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盛况了。
有一年他回去参加校庆,正好赶上姜灼野上台表演钢琴独奏,台下就坐着校长与教导主任都没能镇住场子。
鼓掌声热烈得要把天花板给掀了,还有不少人台上扔玫瑰和糖果,还有扔告白信的。
姜灼野一一捡起来,抱在怀里,神态招摇地对着台下飞吻。
底下的起哄声顿时更大了。
如今校庆舞台变成了足球场,效果还是一样。
姜灼野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变成全场的焦点。
而此时,比赛已经进入了最后五分钟。
经管院成功防住了对方球队的最后一个球。
比分6:5,经管院获胜。
机械工程学院爆发出了巨大的失望声,但与之相对的,是经管院的疯狂摇旗呐喊。
这下子场上乱七八糟什么声音都有。
姜灼野跟其他队友抱在一起,流着汗的脸满是笑意,一群足球选手挨个捶了一下肩膀,随后一群人勾肩搭背,一起冲着台上的观众招手。
姜灼野尤其爱蹦哒,还跳起来。
“啊——他好可爱!”
薄昀清晰地听见旁边的女生发出叹息,“真是的,姜灼野怎么偏偏是我学弟,明年毕业了就看不见他了。”
她旁边的女生笑起来:“那你还不赶紧去告白,趁着没毕业。”
“唉,不了吧,这家伙看上去就很难追。”
“是难追,但脾气好像意外挺的好,我听我室友说,之前找他告白的女生,他虽然拒绝了,但是特别小心翼翼,还会请人家吃饭。有个女生哭了,他还陪着坐了一整晚……所以被拒绝了也不亏啊,还跟crush吃顿饭呢。”
“真的假的?”
最初说话的女生看上去有点心动。
真的。
薄昀在心里想。
那个家伙就是看上去咋咋呼呼,张扬又高傲,其实心地异常柔软,连掉下树枝的小鸟都会带回家养起来,捡到走失的小狗也会站在原地等上几小时的失主。
薄昀又看了在场上的姜灼野几眼,眼看着球员们一起登上了领奖台,然后姜灼野就蹿下来,一溜烟往更衣室跑。
他也转身离开了体育场。
薄昀从侧门走到了体育场的更衣室,上面临时贴着经管院的字样。
他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出姜灼野闷闷的声音:“谁啊?”
“我。”薄昀说。
里面传来了脚步声,随后,门主动打开了,后面露出姜灼野的脸,刚换好衣服,但还乱七八糟的,头发凌乱,几根头发倔强地翘起来,衬衫没有扣起来,宽松的毛绒外套也乱乱地在身上。
薄昀下意识抬起手,替姜灼野扣起了衬衫领口那两颗扣子。
但是等放下手,对上姜灼野震惊到惊悚的目光,他才意识到这个举动未必合适。
“太乱了,”薄昀冷淡道,“我看不过眼。你好了没有,好了的话,我们就要出发了。”
啊对,这才是薄昀。
刻薄精。
姜灼野顿时又适应了,他转过身,“等一下,我检查一下包里东西全不全,马上就能走。”
他一边说,一边往更衣室深处走去,而薄昀就站在门口,并没有跟着进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姜灼野的队友,经管院的大部队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一群年轻男生,热热闹闹聊着天,大声喧哗,往更衣室里钻。
看见站在门口的薄昀,却愣住了。
薄昀气质出众端庄,看着也不像什么潜伏进来的可疑分子,甚至还矜持地对他们点了下头,算作打招呼。
莫名的,一群年轻学生顿时有种面对家长的压力,纷纷也跟着点头。
却又不知道这是谁啊?
校领导视察了?
还是队长先反应过来,看见姜灼野背着包出来,问:“灼野,这是来找你的吗?你朋友吗?”
姜灼野侧背着包,与薄昀站在一起。
听见队长这样问,他差点笑出来,朋友?他跟薄昀这辈子都用不着这个关系。
但是怎么介绍呢?
姜灼野抬头去看薄昀,正好与薄昀垂下的视线四目相对。
他轻笑了一声,眼里闪动着恶作剧的快乐。
“是我老婆。”
他得意洋洋地对队友们宣布,然后在队友们震惊的视线里挽住了薄昀的手,笑得十分欠揍。
他拿准了薄昀不会在外人面前与他翻脸。
“走吧。老婆。”姜灼野嘴唇微微弯起。
薄昀懒得理他这种幼稚的手段,也不管旁边的大学生们被吓得一脸懵逼,只是道:“抱歉,我带姜灼野先走了,我们还有事,他就不参加你们的庆功会了。”
这事姜灼野提前说过了。
一群队友顿时头点得像鹌鹑,“应该的应该的。”
到了车上,姜灼野心情还是很好,又赢了球赛,又当了老公,简直双喜临门。
不仅如此,他还不知死活地挑衅薄昀:“你说你,长这么漂亮一张脸,就算我不提,人家看你一眼,也会觉得你是老婆。”
薄昀嗤笑一声,他从来不在乎跟姜灼野争这些嘴上功夫。
也不知道谁前两天坐在他对上,理直气壮地要他摸摸。
“是吗?”他发动车辆,看姜灼野打开蜂蜜水喝了一口,慢悠悠道,“那待会儿到了爷爷家,记得对我好一点,老公。”
“噗。”
姜灼野直接被蜂蜜水给呛住,咳嗽了个惊天动地。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薄昀:“你可真是……”
不要脸。
但这事儿怎么说也是他先嘴欠,怪不得薄昀。
姜灼野默默拽了张纸巾,把嘴唇擦干净,继续喝他的蜂蜜水。
松子茶
真老公从不逞嘴上功夫
32.人不可貌相
薄昀家的老宅并不在市中心,而是在靠近云山脚下的一块区域。
依山傍水,离市区也不远,是个很清静的好地方,周围也有不少豪宅,各自占住一块区域,不少人都请风水师来看过,大兴土木,从花园到主体建筑,都大肆装潢。
但薄家直接占据了里面最中心的位置,建筑不显山不露水,只是花园格外漂亮,花树葳蕤,小瀑布一年四季都汩汩流淌。
而一走进薄家的宅子里,就能闻见幽静的香气。
这是薄家多年来一直特意调制的熏香。
因为已经过世的薄昀奶奶喜欢熏香,薄家常年每个公共区都会点香,不同区域味道不一样。
后院有个专门的调香房,除了薄昀奶奶自己有闲情雅致的时候会调配一点,还有几位常年聘请的调香师。
如今薄昀奶奶已经不在了,但这个点香的习惯依旧留了下来。
姜灼野在空气中轻轻嗅了一嗅,闻见了十分浅淡的檀香。
他想起过几天就是薄昀奶奶生日,倒是也有点莫名的伤感,不易察觉地望了薄昀一眼。
薄家说起来也是声势煊赫,高门大户,除了薄昀这一脉,诸多亲戚也分布在各行各业,身居要职。
薄昀接手薄悦集团以后,集团更是蒸蒸日上,比在他父亲手里更为成功,一举成为A市的龙头企业,走到哪里都会被佩服一句真是青年才俊,青出于蓝。
但是千说万说,这个寂静的薄家大宅里,薄昀这一家,已经只剩下他与爷爷两个人,未免显得寥落。
纵使他与薄昀现在结了婚,可这婚姻是做不得数的,早晚要一拍两散。
他现在说是占着薄昀合法伴侣的身份,能与薄昀一起来祭典长辈,但也只能算个“外人。”
“怎么了?”薄昀察觉到姜灼野的视线,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没什么。”
姜灼野当然不会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他又问薄昀:“你确定爷爷真的喜欢我的礼物啊?我也不知道爷爷的喜好,让我哥哥帮准备的,别他不喜欢又不好意思说。”
薄昀扫他一眼:“首先,你送他什么他都会喜欢。因为你是他千盼万盼才有的孙媳妇,催我去你家求亲的时候,他差点用拐杖打我。其次,他确实最近沉迷茶道,收集了几十把茶壶。你正好送到了心坎上。”
“你真是……”
这话听着怪让人难为情的,姜灼野想,明明是好话,但怎么就这么封建呢。
不过确认薄昀爷爷真的喜欢,他也就放心了。
他准备的是一把名家周维恩制作的紫砂壶,是周维恩早年的作品,很有收藏价值,还有几盒顶级的武夷大红袍,是从他爸的收藏里拿出来的。
他们说话间,薄昀爷爷已经由助理推着出来了。
他看见姜灼野跟薄昀,就先笑了起来,自己借助拐杖,慢慢地站了起来。
姜灼野连忙过去搀扶他,生怕爷爷没有站稳。
他从小对长辈都很礼貌,未语先笑,叫了一声:“爷爷。”
薄昀爷爷简直听得通体舒泰,再看上次送姜灼野的南红手串也还戴在姜灼野手上,更加觉得熨帖。
“等久了吗,”他和煦地问姜灼野,“今天赶过来是不是饿了,先吃晚饭吧,我听薄昀说你今天还有足球赛,消耗很大。”
“没事,我刚刚在路上吃了点零食。”姜灼野笑着说,将薄昀爷爷扶去了餐厅。
在他们身后,薄昀慢悠悠跟着,倒是完全被冷落了,乍一看,倒要以为他不是亲生的。
只有从小照顾他的管家,慈爱地迎上来。
“少爷可有好一阵子没有回来了,这么晚到家,累不累啊?”管家笑道。
薄昀摇摇头,他在外不苟言笑,但是面对一直照顾他的长辈们,却还是展现出了一点柔和。
“不累。”
管家将薄昀的外衣交给佣人,跟着薄昀一起去餐厅。
他对薄昀说:“小姜少爷难得来,我都按照您吩咐,准备了他喜欢的菜,卧室里姜少爷常用的物品也都准备好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完全合他意,要是哪里不周到,您一定告诉我,我再让人调整。”
薄昀走进餐厅,看见姜灼野已经被他爷爷塞了一份餐前点心。
姜灼野一边陪爷爷聊天,一边吃点心,倒像浑然天成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他轻声笑了笑,对管家说:“他很好养活,虽然家里宠得很,但来做客会很礼貌。你们只要平常一点,别过于热情,吓着他就好。”
管家不赞同地想,这怎么叫做客。
既然结了婚,小姜少爷来这儿也是回家。
不过薄昀既然这么说,他也就点了头。
薄昀也走进了餐厅,在姜灼野旁边坐下。
那盘餐前点心姜灼野也没吃几口,就放在了一边。
薄昀从里面拈了一个,吃了一口就皱眉,“真甜。”
姜灼野还没说话,薄昀爷爷就笑话起来:“谁让你吃的,这种点心你平时不是一口都不碰吗?”
薄昀擦了擦手,也知道他爷爷是意有所指,没说话.
薄昀爷爷的生日确实过得很简单。
他一贯没有大操大办的意愿,也懒得听各路亲朋和生意场上的旧交们祝他寿比南山。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这些风光与虚华又有什么意思,自从他妻子去世,他再没有办过一场生日宴。
他只需要薄昀陪着自己简单吃一碗长寿面。
今年多了姜灼野,也是如此。
不过面对姜灼野送上的紫砂壶与茶叶,他笑了笑,他知道是姜灼野孝心,也不推辞,直接让管家收了起来,但是扭头他又让管家给姜灼野拿来了一份礼物。
姜灼野懵懂地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个车钥匙。
薄昀爷爷说:“薄昀说你也喜欢赛车,所以我去给你定做了一辆,你回头跟薄昀试试,喜不喜欢,不喜欢再重做。”
“啊这……”姜灼野一时手足无措,转头看向薄昀。
倒不是他受不起这礼物。
但他一个跟薄昀联姻的虚假伴侣,实在用不着爷爷如此费心,还来打听他的爱好。
不知如此,爷爷还问他:“你还喜欢足球是不是,我给你买一家足球俱乐部好吗?让你自己运营,盈亏不用管,你高兴就好。”
语气殷切,像在哄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孙子。
姜灼野:“……”
这真不必了。
收了您家这么多聘礼,我都觉得我哥狮子大开口了。
你们怎么还上赶着送啊。
他一言难尽地看了薄昀一眼,心想你在爷爷眼里到底是怎样的滞销货,要这么热烈砸在我手里。
但薄昀不动如风,完全没有成为滞销货的自觉,淡定地又喝了一口汤,还不忘点评:“陈阿姨手艺还是不错。”
姜灼野又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去跟爷爷推辞。
“爷爷,你别总送我礼物啊,”他冲薄昀爷爷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要是都这样,我下次都不好意思来了,更何况我就是个足球业余爱好者,不是动真格的,你给我个足球俱乐部我也不会管啊。”
“赛车也是,我就是个兴趣,而且薄昀把他的车库都给我了,随我开,他的LAFERRARI都归我了。”
姜灼野掂量着,也知道薄昀爷爷因为薄昀,对他另眼相看,一片慈心,他也不好拒绝太过。
所以他还是把薄昀爷爷的车钥匙收了下来,想着等之后还给薄昀就是了。
他笑了笑:“这次我就收下了,但您下回可别这样破费了,您过生日,我倒是蹭着个礼物,这算怎么回事。”
薄昀爷爷哈哈大笑,他也不跟姜灼野多纠结:“好。”
但是听薄昀也送了姜灼野跑车,他又起了一点兴趣,问姜灼野:“你们结婚也有好几个月了,薄昀对你好吗,有欺负你吗?他脾气不好,气着你可要告诉我。”
姜灼野想,有。
前天还把他大腿内侧咬了好几个牙印,他说停也不让,非把他逼出眼泪。
但这话怎么好讲。
姜灼野摸摸鼻子,颇为不自在,薄昀爷爷这个问法,真像拿他当薄昀的正经伴侣了。
他不由往薄昀看了一眼,薄昀正好也在看他。
“对我挺好的,”姜灼野不得不昧着良心 “他也不怎么气我,今天下午还来看了我踢足球。”
“是吗?”薄昀爷爷也不知道信没信,看看姜灼野,又扫了旁边的薄昀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吃过晚饭,薄昀爷爷体力不支,与姜灼野与薄昀随意聊了聊,就也没有再熬夜,由着护士来推他回去了。
只是回去之前,他望着姜灼野与薄昀站在一起。
两个人都是男人,在他曾经的时代,这样的关系真是不可想象。
可他现在瞧着,却也十分般配,姜灼野活泼热烈,就应该配薄昀这种冷淡的硬脾气,才算天生一对。
他笑了笑,对薄昀说:“要是春悦能看见你们,不知道得有多高兴。”
他说着,眉宇间笼上了深深的一层寂寥。
这一晚上,他都笑眯眯的,全然没有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样子,只是个和善慈爱的小老头。
可是现在坐在轮椅上,他神色沉寂下来,陷入了过去的记忆里,苍老的手攥紧了扶手,眉头微皱,倒是能窥见一点曾经的威严与说一不二。
他叹了口气,强撑着与姜灼野又道了晚安,就回了房间。
薄昀爷爷休息去了,姜灼野跟薄昀自然也回了卧室里。
刚刚姜灼野一时没有想起“春悦”是谁,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薄昀的奶奶。
薄春悦。
他解下手上的腕表,有点叹息地与薄昀说:“你爷爷跟奶奶,感情真的很好啊。”
六年过去了。
薄昀爷爷依旧思念着亡妻,到现在薄昀奶奶留下的玻璃花房,也是薄昀爷爷亲自照管,即使身体已经不好了,他依旧常去里面坐坐。
薄昀奶奶留下的所有物件,也都是薄昀爷爷亲自收着。
他日日在这座大宅里守着,像是等待有个人打开门,像以前一样越过花园,越过大门,笑着说:“嘉恒,看我买了什么?”
薄昀点了点头,眼中却浮现出一丝复杂,眉宇也像笼了一层阴翳:“是很好。”
姜灼野没注意,还在说:“说起来,你爷爷和奶奶还挺巧的,居然都姓薄,这个姓氏其实挺少见的。”
“薄春悦,”姜灼野念着这个名字,“你奶奶名字挺好听的。”
薄昀却瞥了姜灼野一眼,问:“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姜灼野一脸莫名。
“我爷爷原来不姓薄,”薄昀一脸淡然地讲起自家的八卦,“他姓祝,叫祝嘉恒,几十年前,他本来是油脂厂家的长子,是要继承家业的,但是喜欢上我奶奶的时候,我奶奶已经家道中落,他为了奶奶私奔,入赘薄家,改名换姓。薄悦集团也是因为奶奶才取了这个名字。”
“哈……”
姜灼野瞪大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这倒是真没听说过。”
想来也是,这种几十年前的旧事,他爸妈都未必清楚,又从哪儿告诉他。
“那你爷爷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姜灼野眨巴眨巴眼睛。
他可是见过薄昀爷爷年轻时候的照片,十分眉目英朗的一个男人,看上去不苟言笑,比薄昀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站在新落成的大楼面前,近乎倨傲地望着镜头。
可是在几十年前那样封闭保守的社会,他居然会为了心爱的女孩私奔,改名换姓,不惜断亲。
薄昀轻嗤一声,将手上的戒指放在了旁边的首饰盒里,收纳好。
他低声道:“不可貌相的事情,多了去了。”
松子茶
薄昀爷爷为何如此开明,因为恋爱脑最懂恋爱脑~
33.秘辛
姜灼野老老实实跟着薄昀在老宅这边住了几天。
三天后,就到了薄昀奶奶的生日。
这一天,薄昀奶奶的弟弟与妹妹也特地过来了。
他们一个叫薄春淮,一个叫薄月淮。
两人如今都是八十岁往上的老人了,一位是一直兢兢业业工作在一线的科研工作者,前几年才刚刚退下颐养天年。
一位投身商场,也创立了宝淮珠宝公司,成为了有名的珠宝女王。
他们与薄昀奶奶感情很好,虽然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却还要坚持过来,看一看自己的姐姐,也与薄昀爷爷聊几句。
薄春悦的墓地就在薄家老宅的后面,薄昀爷爷在这些事情上根本不讲究任何避讳,坚持要让奶奶留在他散步就能过去的地方。
在妻子生日的这天,他还准备了好几件漂亮的缂丝旗袍,明亮的竹青色,配一件柔软温暖的坎肩。
他笑着与薄月淮说:“你姐姐就喜欢鲜亮颜色的衣服,要是每一季不给她做新鲜样式,肯定是要生气的。”
薄月淮嘴唇微动,已经昏沉的眼睛湿润异常,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轻叹一声,点点头,也笑着附和道:“是啊,她就是这样的,从小爱靓,我记得小时候她有一条珍珠白的裙子,爸爸从国外带回来的,她穿起来又高挑又漂亮。”
姜灼野作为小辈,站在后面,看着也莫名有点难受。
他是第一次跟薄昀来这种场合,尤其是听薄昀讲了他爷爷奶奶之间的故事,看薄昀爷爷弯着腰,慢慢擦拭着分明分外干净的墓碑,轻声与薄昀奶奶报告家里的大小事。
他竟然也会有些不落忍。
他想,人间许多事就是这样不公平,互相憎恨的伴侣有时候反而白头。
恩爱夫妻却要面对生离死别。
姜灼野不禁往旁边的薄昀看了一眼。
但薄昀也许是太多次见过这个场景了,他定定地望着前方,冷白的脸在这微寒的天气里,瞧不出喜怒,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好久才轻轻眨一下。
薄昀爷爷最后注视着墓碑照片上尚且年轻,微微笑着的女人。
他的妻子,薄春悦。
一晃六年了,他的妻子都没有再能握住他的手。
但是没关系,快了。
真的快了。
他的身体他自己知道,很快,他就会去见薄春悦,他与她,还能从头再来。
想到这儿,他沉郁许久的心情竟然松快许多。
他望着火舌将他准备给薄春悦的东西全都烧尽,带走。
他甚至微微笑起来。
仪式结束后,薄昀爷爷自然是请薄月淮和薄春淮留下用午餐。
姜灼野与薄昀自然也要作陪。
只是用过午饭,薄昀爷爷要与两个弟妹一起聊些家常,就主动放薄昀和姜灼野离开。
“我们聊的都是些老人的话题,上了年纪的人,唠叨的都是陈年旧事。你们年轻人就不用跟着听了。”
他坐在座位上,冲姜灼野跟薄昀挥挥手。
“你俩就出去散散步吧,去哪儿都行。”
姜灼野有点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听从,只能看向薄昀。
薄昀却一点不耽误,站了起来,“好,那我就带姜灼野先走了,姨婆,舅公,你们慢聊,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我。”
说完,他就搭住了姜灼野的手,温声道:“走吧。”
姜灼野一脸莫名,只能迅速也跟长辈们作别。
一直到跟薄昀出了餐厅,他才有点回过神,神色古怪地问薄昀:“我们就这样走了,真的好吗?不需要陪一陪他们吗?”
“不用。”
薄昀眼睫微垂,他还是那副镇静的样子,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被收敛住:“我爷爷是想跟舅公和姨婆聊我奶奶的事情,我们在旁边只会打扰,他根本懒得与我们讲。”
他顿了顿,轻笑了一声:“其实来来回回就那些事情,奶奶十七岁第一次见到他,奶奶嫁给他,奶奶与他一起创办起薄悦,奶奶得了香料比赛的冠军……奶奶四十岁的样子,奶奶五十岁的样子,七十岁,七十六岁……”
“就是这些琐事而已,但他怕自己年纪大了会忘记,所以总要讲。”
薄昀说到这儿,心里不知为什么有点烦躁,很想抽一根烟。
他望了旁边的姜灼野一眼。
姜灼野今天特地穿了一身黑色的大衣,立领,领口有一只切割得低调优雅的蓝宝石,衬着雪白窄小的脸。
他想,姜灼野会了解这种痛苦吗?
失去爱人以后,被独留在世界上,每一天都是灰色的,像一只投身在漆黑深海里的鲸,只能漫无目的地游荡。
姜灼野大概永远也不会懂。
薄昀想。
姜灼野跟薄昀一起穿行在这座古老的大宅里。
他们经过的是一条长长的白色走廊,乳白色的外墙,地砖上有繁复的花纹,从这里可以看见即使冬日也是郁郁葱葱的庭院。
这个宅子融合了些许南洋风格,是薄昀奶奶亲自设计的。
这里面的每一个石柱,雕花门廊,花窗,乃至沙发旁边的一只宝绿色小瓶,后院的花房,鸟房,每一处都留下过她的痕迹。
所以自从薄昀奶奶去世后,薄昀爷爷再没有从这里离开过。
他们一起走到了花园里。
现在还没有到十一月,风还不算太冷。
姜灼野站在鲤鱼池边,随手拿起盒子里的鱼食,往池子里抛掷。
红白色的锦鲤便层层叠叠涌上来,争着讨食,水面分外不平静。
姜灼野想起薄昀爷爷刚才在墓碑前,强撑着,却还眼角带红的样子,也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他跟薄昀闲聊:“我原来还真不知道,你爷爷奶奶感情原来这样深。”
他父母关系也很好,但就是普普通通互相看对了眼,家世又相当,便顺理成章结了婚。
两个人没有什么惊天动地,能够顺利结婚也是带着一点现实的考量,但已经是一对世俗中的幸福夫妻。
姜灼野轻声说:“像你爷爷奶奶这样的爱情,现在还真不多见。”
“是吗?”
薄昀却声音冷硬,在这十月底的风中格外显得无情。
“我倒觉得很寻常。”他说。
“怎么可能?”
姜灼野一脸无语地看向薄昀,“你也不瞅瞅现在这离婚率,再加上我们周遭的这些人,出身在富贵乡里,更不拿感情当回事,别说二婚的,七八婚的都有。”
他说到这儿嗤笑了一声:“包括我们,说起来也是合法伴侣,但不过是逢场作戏。只有你爷爷奶奶这种,才是情比金坚,模范眷侣。”
薄昀侧头看了姜灼野一眼,姜灼野还在喂鱼,一点不考虑会不会把鱼胀死,素白的手拈着红色的鱼食,玉珠一样往下落。
他突兀地弯了下嘴角,轻声说:“但我父亲也是这样。他对我母亲,比起爷爷对奶奶,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灼野愣了一下,他在脑子里搜索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薄昀父亲的样子。
毕竟这个人十年前就去世了。
但他确实听说过,薄昀的父母确实是十分恩爱。
只是薄昀母亲去世得更早,在薄昀十岁就撒手人寰,那时候他还是个幼儿,所以对这个曲阿姨几乎没有印象。
姜灼野迟疑地看了眼薄昀,不确定是不是勾起了薄昀的伤心事。
但薄昀面色寻常,似乎没有一点伤感。
他只能含糊地附和一声:“说得也是,你父母也很恩爱。”
而薄昀也在看他,在这冬阳下,姜灼野领口处的蓝色宝石分外闪亮,这颜色很衬他,而那件规规矩矩,剪裁得体的黑色大衣,收腰很利落,显得姜灼野尤其高挑清瘦。
他看着分外无辜,天真。
充满了二十岁的年轻人的活泼轻松,喂鱼也能喂得如此高兴。
可薄昀却在这一刻生起了难以克制的恶念。
他想起姜灼野对他爷爷奶奶爱情的赞叹。
也许吧。
他爷爷与奶奶确实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但他父母呢?
知道他父母的故事,姜灼野也会觉得过于执着的深情一定是好事吗?
还是宛如腐烂的玫瑰,粘腻地附着在骨头上,想挖去都无法下手。
薄昀从装着鱼食的白瓷盒子里也拈起了一点,洒向了鲤鱼池里。
他语气平淡地问姜灼野:“你知道我父亲怎么去世的吗?”
姜灼野还真记不清了,谨慎地看了薄昀一眼,仔细回忆了一下:“生病吧。我印象里薄叔叔身体一直不太好,最后是因为突发脑梗走的。”
那时候他才十岁,却也跟着父母一起来吊唁。
他到现在还记得他看见薄叔叔年轻时候照片的震惊,笑得灿烂又开朗,全然没有四十来岁的阴郁。
薄昀讽刺地弯了下嘴角。
“对外是这样宣称的,因为不想惹起非议。他走得已经够不宁静了,爷爷不想再留下更多争议。”
薄昀望着锦鲤挤挤挨挨涌在一起,这样愚蠢,为了一口吃食就可以舍生忘死,可是人类又有多高级呢,一样愚蠢,为了爱情可以飞蛾扑火,烈火焚身。
他看向姜灼野,在姜灼野震惊的视线里,轻声说:“我父亲,是殉情死的,自杀了五次,在他四十七岁,终于成功了。”
松子茶
薄昀:看,我家的家风,偏执专一爱老婆
姜灼野:……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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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偏执与疯狂
姜灼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薄昀说得太平静,就好像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他在这个阳光正好,只是风里带着一点冬日前奏的庭院里,却觉得骨头都一瞬间被凉意给浸润了。
他想起小时候见过的薄昀父亲,很沉默高大的中年人,外貌很英俊,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风流,但是现在却太消瘦了,脸色惨白,神色恹恹,像一场永远无法停止的梅雨。
“他为什么,要殉情?”
姜灼野下意识的,轻声追问。
其实他不该这样打听别人的家事,但他实在太震惊了,本能地就问了出来。
“因为他受不了没有我母亲存在的世界。”
薄昀继续很平静地说道:“我说过的,我父亲对母亲的执着,比我爷爷对奶奶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这也可能只是因为我奶奶还算长寿。我母亲在我十岁就去世了,那之后我父亲就陷入了巨大的疯狂,心理医生也救不了他。”
他眼睫微微眨动了一下,到现在也能回忆起那野兽一样的嘶嚎,滚在地上的,染着血的刀片。
他看见这副场景太多次,像是印在他的视网膜底一样,现在也可以清楚回忆起来。
“他太爱我母亲了,我母亲是他生命力的来源,所以我母亲去世后,他就完全没有了生存的动力。可是他还有父母,还有我这个儿子,我母亲临终时叮嘱,要他照看我,要他不许轻易了断自我,所以他只能不情不愿地活了下来。白天他装得人模人样,照常工作生活,但是晚上他就会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关在母亲的衣帽间里,一个人坐到天亮。谁也帮不了他,包括我爷爷奶奶。”
“然后,在我十八岁的时候,他终于忍受不了这种生活……”
薄昀说到这里,脸上浮现出一点似怜悯,似厌弃的笑容,他想起他父亲的脸,这个失去了爱侣的男人,像一只落魄的鸟,终日盘旋嚎哭,简直是懦弱又凄惨。
他说:“我刚成年没多久,他就觉得完成了我母亲给他的任务,迫不及待就去见我母亲了,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给我。”
大概在他父亲心里,他也只是母亲的一件遗物,遗物长大了,可以独立生存下去,就不值得再留下只言片语。
姜灼野被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他没想到,在薄家当年那短短的一则讣告后面,藏着的是这样一段故事。
那也难怪薄家不愿意公布真相。
真爱确实难得。
但堂堂薄家的掌权人,为了妻子殉情,没有人会称赞他的深情,反而多的是闲人要在后面嚼舌根,说他不堪大用。
但是他望着薄昀平静的脸,看薄昀像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故事。
他却还是觉得骨子里那股凉意挥之不去。
他想,这种深情。
这种失去对方就无法存活,像藤蔓一样牢牢地需要攀附在对方身上,以至于最后为爱人殉情的爱情。
真的正常吗?
薄昀事不关己一样用湿巾擦了擦手指,随即看向姜灼野。
他很好心一样问道:“怎么了,被我父亲的事情吓到了吗?”
姜灼野迟疑地摇了摇头。
“没有。”
这毕竟是一件多年前的往事,又是薄昀的父亲,与他并不熟悉,也没有太大关联。
他虽然听得心底发寒,但也不至于害怕。
非要说的话,他只是在这一刻生起了一点对薄昀的不忍。
这并非怜悯。
薄昀也用不着他怜悯,这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骄矜之人,这辈子都不需要谁的可怜。
但他望着薄昀,却还是会想,在薄昀父亲疯狂失神的那段时日,当薄昀远在国外求学,却接到父亲死讯的时候。
薄昀又该是什么心情。
这么骄傲,不愿意显露脆弱的人,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情,在处理父亲的后事,接手家业,以及安抚年迈的祖父。
姜灼野心里莫名有些闷闷的,他看着薄昀,却不知道说什么。
说什么好像都不合适。
因为薄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倒是薄昀瞧着他的脸,瞧出了一点端倪。
薄昀走近几步,弯下腰,与姜灼野靠近:“怎么,听了我的一点悲惨往事,所以想对我好一点吗?”
他嘲笑姜灼野:“你脸上就写着这句话。”
“………”
姜灼野无语。
他就知道,跟薄昀这种疯子有什么好讲的。
他推开薄昀,让薄昀别离自己这么近,嘴硬道:“才不是,我只是在想,你家这基因看来是不稳定遗传,一点没有遗传到你身上。”
爷爷和父亲都情深至此。
倒是生出了一个冷心冷肺的薄昀。
不过也好。
姜灼野心想,听了薄昀父亲的故事,他倒觉得薄昀没有遗传到这种偏执也是好事。
薄昀听见姜灼野这句话,却没忍住,短促地笑了一声,像听见了什么颇为可笑的笑话。
“是啊,偏偏是我,”他说,在这寂寥的庭院里,他的视线扫过姜灼野的嘴唇,鼻子,又定格在眼睛上,“没有遗传上这可悲的基因,很值得庆幸。”
姜灼野却没听出什么不对。
他甚至还赞同地点了点头。
又一阵冷风吹来,他缩了缩脖子,也不想喂鱼了,对薄昀说:“走吧,进去吧,我有点冷,想喝咖啡。”
薄昀便陪他进去。
只是姜灼野大概是着急,走得快了一点。
而他慢吞吞,落后了两步,注视着姜灼野的背影。
就像过去很多年,很多次那样。
他都是这样沉默的,隐蔽的,从绿色的窗纱的缝隙里望着姜灼野的背影。
经过走廊的时候,薄昀往左边扫了一眼,那边挂了一面雕花的银镜,圣洁莲花与百合簇拥着中间的镜子,格外华丽。
但这镜子很模糊,并不能清晰地照出来客的面容,反而会显得扭曲。
薄昀静静扫了一眼,那里面倒映出的面容,不像他自己,倒像是他父亲。
隔着这么多年的荒唐与血泪,沉默地望着他。
同时,他耳边像是响起了母亲的声音,他妈妈抱着他坐在阳光下,不无担忧地说:“薄昀,答应我,以后不要像你爸爸一样,不要把你的伴侣抓得这么紧,好吗?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不需要如此疲于奔命,命悬一线。”
“那会让你的爱人很累,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这样的爱,也许对方会很痛苦,反而会逃离你。”
薄昀从银镜上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前方。
姜灼野已经走远了,却又停下来等他。
这条雪白的长廊,跟他们结婚的那条花廊如此相像。
而在尽头,他可爱的,无知的,心地善良的小新郎都在等着他。
薄昀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像踏入一个注定的陷阱。
他想,很抱歉,妈妈。
他做不到,他根本无法完成母亲的期望,因为那偏执疯狂的基因,一样流淌在他的血脉里。
他跟他的父亲,说到底,也没什么两样。
他们就是这种可悲的生物,即使经过两代慈爱的女性的洗礼,也无法净化,反而愈烧愈旺。
松子茶
薄昀缓缓掀开变态的一角,但是小姜还一无所知。
小姜还忙着在嚯嚯咖啡,热情对老公举杯:哎呦今天咖啡磨得不错,你要不要来一口?
薄昀(微笑):咖啡不用,但对你的眼泪很有兴趣。
35.香气
即使薄昀奶奶的生日已经过去了,但按照过去的习惯,薄昀还会在老宅这边,再住一阵子。
薄昀说:“每到冬天,爷爷心情会格外萧条,而且今年他身体更不好,医生说冬天要格外注意,所以我也不太放心,得要你和我多留几天。”
围脖:我的芽
姜灼野当然也同意。
他在薄昀爷爷这边住得并没有什么不满意,虽然离他学校稍微远了一点,可是反正是司机或者他自己开车。
薄家的每一个工作人员也都对他很好,上上下下都对他颇为尊敬,有些在薄家做了几十年的老人,看他还十分慈爱,大概是薄昀从小就太严肃了,无法施展他们一片慈心。
姜灼野住过来才两三天,已经从早到晚被投喂吃食。
管家特意陪着他在老宅闲逛,给他介绍家里的每一处设施,每一个房间的功能,怕他觉得无聊。
“那边是老夫人的琴房,薄昀少爷现在也偶尔会去,里面有很多收藏级的钢琴,您要是喜欢,随时可以来弹奏。我还听薄昀少爷说您偶尔也会玩高尔夫,侧楼里就有室内高尔夫球场,旁边还有网球室,会有教练过来过来陪练,去年还新装了一个电竞游戏房,姜少爷您随时可以邀请朋友过来,一起聚聚。”
姜灼野挑了挑眉,问管家:“薄昀也会打游戏吗?”
这么一座寂静又雅致的大宅子,出现一间电竞游戏室,虽说也很寻常,但总觉得有点格格不入。
管家笑着摇了摇头:“薄昀少爷从来不玩,这是给您装的,怕您偶尔过来会无聊。”
姜灼野摸了摸鼻子,心想他在薄爷爷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但是下一秒,他就听见管家笑着道:“这是少爷让人装上的,包括侧楼的室内高尔夫和滑板区也是少爷让人安的,以前是没有的,因为您知道的,这个家里好些年就只有薄先生和薄昀少爷两个人了,他们对这些不感兴趣。”
姜灼野不由愣了一下。
他倒是没想到,薄昀居然还有这么细心的时候。
但他心里又有点古怪,他跟薄昀议婚是今年的事情吧,怎么去年就开始装电竞房了……
不过他也没多想,估计是薄昀未雨绸缪吧。
而就在他与管家闲聊间,又路过一扇沉重的木色大门,管家推开大门与他介绍:“这是薄昀少爷的私人书房……”
姜灼野立刻停住了脚步。
私人书房。
在他的意识里,这种地方多少涉及旁人的隐私,不好贸然进去。
也不知道管家怎么会这样随便地推开。
管家却笑了下,与他解释:“薄昀少爷特意交待过,您可以随便进,在这里做什么都行。他的藏书您也可以随便看,只要不烧了他的文件就行。”
说到最后一句,管家更加笑眯眯的,像是觉得自家少爷非常可爱似的。
姜灼野:“……”
这还不如不叮嘱,怎么的,他在薄昀心里就是这种人是吗?
不过薄昀这样说了,他也就不客气了,直接推门进去了。
但是刚一踏入,他就愣住了。
他闻见了非常熟悉的香气。
带着一丝清苦,让人想起下雨天的森林,植物在雨露之下潜滋暗长,远方传来钟声,而在森林深处,枯木聚成火堆,正在缓缓燃烧。
他能这满室缭绕的,幽静的香气中,从中嗅出白松香与鸢尾根的味道。
这个味道,经年累月,已经染在了薄昀身上,但是因为接触了外界的空气,冲淡了一层又一层。
所以姜灼野靠在薄昀身边的时候,他总是会觉得薄昀身上的香气有点熟悉。
可他却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见过。
他想,也许是哪一款他用过的沙龙香,与薄昀身上有类似的味道。
可是现在他站在敞开的书房门口,香气通过一只青瓷仰莲香炉慢慢扩散,氤氲在这间空旷的,有着高大书架的书房里。
气息一下子浓郁了无数倍,恢复了它真正的面貌。
姜灼野的记忆一下子被激活了。
他的手不自觉握紧在门把手上,睫毛轻颤,久久没有再走动一步。
“您怎么了?”
管家担忧地问,他看姜灼野一直往前不动,顿时紧张起来,“您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姜灼野这才回过神,往前走了几步。
他踏入了薄昀的书房,却站在正中间,迟迟不知往哪儿去,完全沉浸在了震惊之中。
他想起来为什么这味道这么熟悉。
因为Ryan寄给他的书信上,曾经有过类似的香气。
跟薄昀身上一样,很柔和,很淡。
但是有一次,因为他说最近有点喜欢特别一点的香气,于是下次在Ryan寄来的书信里,他就倒出来一块小小的梅花形的香饼,说他可以试一试。
那个小小的香饼,放在手炉里面,被慢慢烘烤,就逐渐散发出与这个书房一模一样的味道。
但姜灼野走到那个青色的香炉前,却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
怎么可能呢?
薄昀跟Ryan,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
而且那毕竟是一枚已经被烘干,丢掉的香饼。
时隔两年,他对那个香气的记忆混淆不清也是有可能的。
又或者,恰好薄昀与Ryan的审美相近,都选择了相似的原料。
想到这儿,姜灼野倒是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再一细想,他觉得自己刚刚的慌乱简直是有点可笑了。
不过是一种香气而已,就算是久负盛名的调香师,也不敢说自己没有调出过与别人相似的作品。
姜灼野定了定神,愈发觉得自己刚刚像是神志不清,脑子真是被驴踢了。
这让他甚至有点难以言喻的羞耻。
为了缓解,他尴尬地在薄昀的书房走来走去,假装在看书房架子上的照片。
但就这样随意一看,他还真被吸引住了。
墙上有薄昀父母的照片,都是十分年轻的样子。
薄昀的妈妈曲绿竹穿着白色的长裙,脖子上戴着一串亮眼的海螺珠项链,笑得十分柔和明媚。
而旁边,薄昀的父亲也笑得十分肆意,他看上去非常健康,阳光,与后来的苍白阴郁截然不同,穿着休闲的亚麻衬衫,眉目俊朗,一手抱着自己的儿子,低头望着自己的妻子,完全是翩翩佳公子。
而薄昀靠在父亲怀里,只有两岁左右的样子,虽然板着脸,并不微笑,但是被父母簇拥着,他看上去真的十分幸福。
姜灼野忍不住在这照片前驻足了一会儿。
他真难以想象,照片上笑得这么开朗肆意的人,会是后来瘦削单薄,抑郁寡欢的“薄叔叔”。
而他想起薄昀前两天告诉他的故事,心里就更是五味杂陈。
殉情……
这两个字,放在文学作品里也许可以是至死不渝的烂漫。
但是走入现实,却只剩下触目惊心。
到底是怎样的爱意。
可以在爱人离去之后,就丧失了所有生机,连亲生的孩子与父母也无法顾及,只想前往妻子身边。
姜灼野想,他也许这辈子都很难理解。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管家,有心想问两句。
但他又觉得这是别人家的隐私,到底是没有开口。
他转而去看旁边的相框,他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薄昀高中毕业照。
看见照片上,穿着跟他同款校服的薄昀,姜灼野没忍住笑起来:“他也会在书房放毕业照啊,我还以为他这种人,是不会特地去纪念高中情谊的。”
管家连忙替薄昀证明:“少爷在高中跟同学关系也不错,旁边照片上的几个人,就是少爷的朋友,到现在也有联络的,上次您跟少爷的婚礼,他们也去了,只是您可能没有印象。”
哦~
姜灼野微微抬眉,依言看过去,只见另一张照片上,四个年轻的男孩靠在一起,勾肩搭背的。
薄昀照旧没有表情,但是肢体动作并不抗拒。
不过……
“这是谁?”姜灼野指了指男生们旁边的女生,这女生漂亮得简直令人过目难忘,窈窕高挑,在照片上捂着嘴笑,“也是薄昀的同学吗?”
管家凑过来看了一眼:“啊,这是钟兰蒽小姐,是钟成少爷的妹妹,跟薄昀少爷不在一个学校,不过偶尔也会跟哥哥来做客。”
他指了一下排位第二的男生:“这就是钟成少爷。”
姜灼野却已经被转移了重点,恍然大悟。
“这居然是钟兰蒽?”
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觉得这年少的女生眼熟了。
难怪了。
钟兰蒽,那不是时下炙手可热,刚刚摘得了金雨奖的影后么。
呵。
姜灼野将相框又好好地摆回去,调侃了一句:“薄昀这朋友里,还挺藏龙卧虎的。”
反正他是觉得钟兰蒽非常漂亮,非常有气质,他这性取向不算坚定的人,看见钟兰蒽,大抵也会想邀请对方约会的。
绕了一圈,姜灼野对薄昀的书房也没了兴致。
跟着管家又出来了。
不过随着书房门重重关上,姜灼野走在长长的,铺着柔软地毯的走廊里,他突然想起。
薄昀说,他有过一个喜欢的人,只是没有去表白。
这一刻,姜灼野突然灵光乍现,心想,不会就在刚刚那照片上的人群中间吧?
因为是朋友,所以无法表白,只能暗藏心中。
最后无疾而终。
36.守身如玉
怀着这个怀疑,晚上吃饭的时候,姜灼野也在打量薄昀。
薄昀规规矩矩地用餐,十分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几乎不怎么说话。
但是姜灼野的视线太明显了,他忍不住抬眉,问道:“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不干嘛。
就是怀疑你被死党甩了。
姜灼野如此想道,却耸耸肩:“没什么。”
他自顾自往嘴里塞了一口鲍鱼。
薄昀爷爷望着这两人,真是没眼看,薄昀这婚结得,都这么久了,还真跟姜灼野像室友似的。
他吃了没几口,就已经吃不下了,擦拭了下嘴唇,对薄昀说:“你别一天天就知道忙工作,当时结婚就说好了,每个月要陪小野出去约会,该去就得去。就后天,你俩给我出去,不用天天闷在这老宅子里。”
薄昀简直无奈了,往爷爷那边看了一眼。
要不是怕吓着姜灼野,他真的怀疑他爷爷会用强硬手段把他送姜灼野床上去。
“我们约会了。”他平静地说道,“每个月最少一次,我以为秘书跟你汇报了。”
薄嘉恒轻嗤一声,十分看不上孙子这进度。
他又转而看向姜灼野,十分抱歉的样子:“跟这家伙约会很闷吧,没办法,我也不知道怎么把你养成这么无趣的样子,只能小野你多担待了。”
薄昀冷笑,掀他爷爷老底:“我这不就是像你么,你第一次跟奶奶约会,带着穿高跟鞋的奶奶逛了大半天,扶都不扶一下,都路过卖花的姑娘了,也不知道给奶奶买束花。”
还好意思说他。
姜灼野都要被逗笑了。
再看看薄昀爷爷,猝不及防被揭了老底,横了薄昀一眼,却又轻声笑起来。
“是,”他眼底流露出怀念,像是又回到十八岁那一年的夏天,“你奶奶回家就骂我来着,说我是根木头,换个女孩子早把我甩了。”
提起已经逝去的薄春悦,餐厅的气氛无端又安静了几分。
好在薄昀爷爷很快又掩饰过去,又与姜灼野聊起了后院的鸟房,他知道姜灼野也喜欢小动物。
而到了后天,为了不能辜负薄昀爷爷的殷殷期盼,姜灼野与跟薄昀出了门。
十一月中,气温已经逐步下降。
这几天极速降温,路上的人都穿起了厚厚的外套。
微雨打在车窗上,并不密,却让氛围更添了一分阴冷。
姜灼野跟薄昀一起去听音乐会。
这场钢琴独奏会,演出者是姜灼野喜欢的顶级钢琴演奏家许浅菲,她才二十七岁,但已经凭借出色的才华与天赋享誉世界,获得多项世界级的奖项。
姜灼野坐在车里,翻看着演出曲目,他只穿了一件简单的薄绒外套,里面是高领的奶白色毛衣。
他碰着咖啡,对薄昀说:“这几次约会,好像都是去的我喜欢的地方,你呢,你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我没什么想做的事情,”薄昀望着窗外,说话半真半假,“每天工作已经够麻烦了,我不想再费神去思考约会地点,你能提供,对我来说正好。”
无趣的家伙。
姜灼野想,但也十分合理,对于薄昀这种工作狂来说,约会大概比工作更费神。
他也就不再良心作痛,兴致勃勃地掏出手机:“那下次约会去湖月好了,那边下个月邀请了一个很不错的乐队。”
薄昀不置可否。
他们没多久就到了音乐会现场,薄昀定下的位置很好,在观景与听觉都绝佳的包厢里。
姜灼野是真的很喜欢这位钢琴家,一直听得很安静,跟他之前在拳击场上又吼又跳截然不同。
他的大衣已经脱给剧场保管,现在里面是只有一件柔软的奶白色毛衣,毛绒绒的,一头红色的头发长了不少,又去补染了一次,现在也垂在了肩上,而他一只手撑着脸,左耳上有一枚切割闪亮的蓝宝石耳坠,因为他无心的动作轻轻摇曳。
这让姜灼野看着有些不易察觉的温柔,平时咋咋呼呼的人一旦安静下来,反而会散发出别样的魅力。
薄昀平时也会愿意欣赏这样一场高度精彩的音乐会。
但是今天他却总会被姜灼野分走心神。
他想起今天出门前,爷爷嘲笑他,问他是不是真的准备三年后让姜灼野干脆利落地走人。
“那你就会成为我们家最可怜的男人。”薄嘉恒怜悯地看着孙子。
薄昀当时没接话。
但是他现在望着姜灼野的侧脸,心里却在想,当然不会。
音乐会两个小时刚刚好,完美收官。
姜灼野听得心满意足,但是没想到,更让他惊喜的还在后面。
薄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束花,带他从剧场内部通道,去了后面的化妆室。
刚刚在台上演奏的钢琴师许浅菲就在化妆室里。
“她是我的学妹,在大学的时候我们关系不错,只不过不常联系,知道你喜欢她,所以我昨天跟她打了个电话。”薄昀跟姜灼野解释道。
姜灼野震惊地睁大了眼。
真是……
他看着薄昀的眼神顿时也有点像看小叮当。
其实他要联系许浅菲倒也可以,从经纪人那边正式邀约,作为粉丝请偶像吃顿饭也没什么。
只是他是个已婚男性,许浅菲又如此有才华魅力,在全世界范围都拥有大批年轻粉丝,万一被拍到点什么,总觉得会给人徒增烦恼,他自己也是吃过这方面亏的人,所以他只是想想,完全没有付诸行动。
但是薄昀跟许浅菲本来就认识,带他来见见朋友,这就又不一样了。
到了化妆室,许浅菲果然在里面。
薄昀轻轻叩门,算作告知,大门就立刻打开了。
许浅菲的脸从门后露了出来。
她还穿着上台的那一身粉色裙子,但是妆已经卸了差不多,素面朝天,却依旧好看。
“哈,薄哥你来了,”她先是跟薄昀打了一声招呼,随即就将视线放在了姜灼野身上,眼睛都亮了,“你好啊,嫂子。初次见面。”
姜灼野差点被口水呛着。
谁是嫂子。
但是看许浅菲一脸认真,一点不是开玩笑,完全是出于礼貌,他又只能牵起嘴角笑了笑。
“你好,”他将那束鲜花递给许浅菲,“恭喜你演出顺利结束。”
他难得有点腼腆:“不知道我过来有没有打扰你。我很喜欢你的演奏,看了你很多次演出,所以薄昀才贸然带我来拜访。”
“不打扰不打扰,”许浅菲抱着花,十分豪迈,“咱们熟人就不讲这客气话了,我跟薄昀挺熟悉的,你们婚礼我还收到了请柬,只是当时我在巡回表演,没能去。但我还给你们买了结婚礼物,薄昀知道的。”
她一边说一边抬头去看薄昀。
薄昀点头:“没错,一对清代的粉色瓷瓶,现在收在库房里。”
他又对姜灼野说:“但我劝你不要有太高期望,她审美公认的烂,买什么都喜欢买粉色。”
许浅菲跃跃欲试想拿鲜花砸薄昀一脸,但考虑到当着薄昀年轻爱人的面,只能作罢。
“你怎么结了婚也还是这个德行,”她一脸嫌弃地看着薄昀,不过她扭头看见姜灼野又笑起来,“你等等我,我去换身衣服,我请你们吃晚饭。”
姜灼野当然说好。
但是许浅菲进去换衣间后,他挺稀奇地看着薄昀。
“你跟许浅菲好像很熟,”他好奇地问,“但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过?”
薄昀瞥了姜灼野一眼,他在实话与假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刻薄地笑了一下:“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从来不关心我的朋友圈子?所以我也就不自讨没趣。”
他说:“就比如上个礼拜,我说我要跟朋友聚会,你完全没有好奇是跟谁,只是嘲讽我居然也会有朋友。”
姜灼野:“……”
倒也是。
他对薄昀身边有谁确实不感兴趣。
也就是最近他跟薄昀关系缓和了一点,从前他对上薄昀,眼里就只有这个人多么可恶,根本注意不到其他。
非要说的话,他拼命回想,也只记得薄昀好像跟钟家的大儿子和林家的独子关系不错,其他就再无印象。
姜灼野顿时有点理亏,佯装抬头去看墙上的合影,脸上难得出现一点心虚。
薄昀在他身后轻嗤了一声。
几分钟后,许浅菲换好常服出来了。
她十分自来熟,薄昀在前面当司机,她就在后面叽叽喳喳跟姜灼野聊天。
“我跟薄昀认识?那就说来话长了,念大学的时候我们是同校,勉强也算邻居,我们的别墅离得很近,但是长达两年我都几乎没有见过他,后来我谈了个对象,半夜失恋鬼哭狼嚎,在门外吵架,他忍无可忍开窗,说要告我扰民。”
许浅菲耸耸肩:“不过他帮我赶跑了那个人渣,所以我勉强算感激他。就这么认识了,后来发现是校友,偶尔在学校碰见也会打声招呼。”
姜灼野没忍住笑起来,看了前排的薄昀一眼,认可道:“这确实是他会做的事情。”
薄昀冷笑:“不然呢,凌晨三点在我楼下用中英混合双语吵架,问来问去都是你爱不爱我的废话,就算我不出来,也会有别人报警。”
“而且你眼光真的很烂,”他嘲讽道,“上学四年失恋八次,每一任都是人渣。也就最后……”
说到这里,薄昀又住了嘴。
这一句话真是正中许浅菲痛点。
她冲薄昀比了个中指。
她翻了个白眼:“那可不,哪有你眼光好,我真是搞不懂,你这种差劲的人为什么能骗到这么漂亮的人结婚。”
她一边说,一边又扭过头,十分欣赏地看着姜灼野的脸。
她一点没有不好意思,捉起姜灼野的手摸了摸,感叹道:“灼野啊,其实你完全是我喜欢的类型,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早当了人妻,否则我……”
但她话还没说完,薄昀就在前面慢条斯理警告:“否则什么?许浅菲,你最好现在把手放下来,不然我很难保证我的开车技术。”
“啧,小气鬼。”
许浅菲不情不愿放下了手,但是她看看前排的薄昀,又看看姜灼野,笑着道:“跟这种占有欲很强的人结婚,很不容易吧。”
许浅菲这话,一听就好像真的以为他们是情深意切的一对,在打趣他们。
姜灼野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他抬起眼,却正好跟薄昀从后视镜里的眼睛对上。
视线相触。
薄昀那双清冷的凤眼望着他,害得他心头无端一动。
没过多久,就到了餐厅。
薄昀安排了一个日料店,最顶层的包厢,私密性很高。
吃饭的时候,许浅菲也一直拉着姜灼野谈天说地。
薄昀倒是成了背景板。
但他也不恼,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刺身,看着许浅菲快乐地跟姜灼野交换了联系方式。
许浅菲虽说比薄昀小了一岁,但是比姜灼野却大了不少。
姜灼野今天穿着奶白色的毛衣,看着有种莫名的乖巧。
许浅菲真是忍不住,顶着薄昀的视线,也掐了姜灼野的脸一把。
但她又不忘帮薄昀说两句好话:“你知道吗,我们薄昀可是一个好男人,美色当前也绝不动摇。”
姜灼野喝了一口清酒,瞥了薄昀一眼,笑起来:“什么意思?”
“当时我们学院有个大美女喜欢他,”许浅菲也喝了几口酒,格外兴致昂扬,“布鲁尔家的大小姐,家世也好,家里做船运的,几代都是超级富豪,金发美女,特别的性感,也不知道大小姐哪根筋搭错,居然一直对他穷追不舍,可能就好这一口冷淡男吧。但是薄昀毫不动摇,说自己有未婚妻了,按照咱们中国的规矩,他要替未婚妻守身如玉。如果坏了名声,回去他就会被未婚妻扫地出门。”
许浅菲一边说一边自己先没忍住,哐哐捶桌子。
“你是没见到大小姐的表情,都凌乱了,后来逮着其他中国人问,咱们中国的大家族是不是真的这么封建。”
许浅菲拍大腿:“人家当然说不可能,本来也是,国外有几个留子安守本分的。但是薄昀睁眼说瞎话,说他家就这么封建,如果不跟未婚妻结婚,他会被剥夺继承权。”
姜灼野这回是真被酒给呛住了。
“你……”
他一言难尽地看向薄昀,不敢想这人在外都怎么败坏他名声。
薄昀却镇定自若,隔着桌子看过来,不以为耻,勾了勾唇:“怎么,为你守身如玉也不对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对对对。”
姜灼野还没说话,许浅菲抢先回答,她笑得都要滚下去了,“就是人家大小姐心灰意冷转头橄榄球队队长的怀抱,而你被传了三年性冷淡。”
什么鬼。
姜灼野咳嗽得更厉害了,却又莫名有点脸热,不愿意跟薄昀对视,自己低头喝了一口酒。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跟薄昀滚上床,薄昀有时候对他说话都像调情。
但薄昀那张脸又太过端庄矜持,总让他又疑心是自己想太多。
他轻嗤一声:“我看你是拿我当挡箭牌还差不多。”
许浅菲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支撑起身体,喝了几口酒,又说道:“唉我记得那个金发大小姐还不是你唯一的战绩,当时好像还有个谁专门去布伦切尔找你来着,在学校门口堵你……是钟兰蒽吗?不过那回你好像跟人吃饭了,比大小姐待遇好一点。”
钟兰蒽?
这熟悉的名字让姜灼野耳朵动了动,他抬头看了薄昀一眼,又看看许浅菲,有点好奇。
不过薄昀打断了许浅菲的继续爆料,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许浅菲:“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要打电话给你经纪人了。”
“别别别,”许浅菲举手投降,“我不说了,不说了。”
但趁着薄昀低头,她又偷偷对姜灼野吐舌头:“你可以回去自己拷问薄昀。你知道吗,我们毕业后有一年聚会,他打赌输了,被问及初恋,他说他的初恋是个比他年少的人,很孩子气,很天真,也很可爱。”
她冲姜灼野眨了眨眼:“不要放过他。”
姜灼野一怔。
而这时候薄昀也抬起了头,微微皱着眉,似乎疑惑他们俩叽叽咕咕在说什么。
37.接吻
这顿饭持续到餐厅快打烊才结束。
许浅菲喝得非常尽兴,已经上头了,脸颊红扑扑的,顶着薄昀的死亡视线,非常不计较地搂着姜灼野的脖子,十分高兴道:“小姜同学,下次还出来玩啊,我非常欣赏你。你不要怕薄昀那个死装脸,他要是欺负你,我给你撑腰。”
姜灼野真是哭笑不得,他很少看见有人比自己还自来熟。
而薄昀危险地眯着眼,似乎在考虑管它会不会登报,把许浅菲一脚踹下去算了。
不过在他做出决定前,许浅菲的经纪人就来了。
三十二岁的盛丹,一身利落的黑色套装,跟许浅菲这种蹦蹦跳跳的性子完全不同,她一眼就看着强势冷静,刚刚结束工作,顺路来找自家的艺术家。
她一手姜灼野身上拽过许浅菲,皱了皱眉,问道:“这是喝了多少?”
“半瓶清酒,”薄昀冷冷道,“不给她喝还要从我手里抢,连带着姜灼野都喝了不少。”
他一边说一边扫了姜灼野一眼。
姜灼野一脸莫名。
盛丹无奈,将捧着她脸的许浅菲搂得更紧了一点,“好吧,那我先带她走了。”
她也对姜灼野点点头:“姜先生,今天我还有事,下次再请你跟薄昀聚会。”
说着,盛丹就带着许浅菲坐上了车。
姜灼野好奇地往这两个女人看了几眼,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腐眼看人姬,他怎么觉得盛丹跟许浅菲……不像单纯的经纪人与艺人,莫名有种暧昧的气氛。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跟薄昀八卦了。
本来以为薄昀不会理他。
没想到薄昀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片刻后 ,冷笑了一声:“你这时候倒是挺敏锐的。”
薄昀点了头:“对,许浅菲跟盛丹是一对,这也是半公开的秘密,只是许浅菲年轻粉丝太多,不好出柜罢了。”
哦豁。
姜灼野听见八卦,眼睛都亮了,也顾不上薄昀刚刚讽刺他。
他倒在座位上,因为喝了酒,瘫软得很没有正经。
“难怪呢,”他轻笑一声,“许浅菲一看见盛丹,就跟小鹦鹉一样扑过去了。这两人看着就不对劲。”
他还挺有心思说人家闲话。
薄昀更一言难尽地看了姜灼野一眼,莫名的,还有点糟心.
两个人回了薄家的大宅,除了值班的佣人,没有惊动任何人。
外面夜色以后很深了,夜深露重,寒气料峭。
但是室内却温暖如春。
室内有一丝十分浅淡的暖香,檀香与松木的味道从香炉里淡淡溢出来。
菱格的窗外是亘古不变的月光,寒浸浸的。
而在宽大的床上,纠缠着两具年轻修长的身体。
姜灼野迷迷糊糊地想,他跟薄昀现在也是越来越熟练了,除了没做到最后一步,真的很难称得上清白。
他坐在薄昀的腿上,雪白的身体不着寸缕,偏偏耳坠还挂在耳朵上,明亮的蓝宝石耳坠,随着他的身体不断晃动,看着格外涩情。
“慢一点。”
姜灼野低声说,他明明居高临下地望着薄昀,但是眼睛湿润,嘴唇殷红,看上去又别具风姿。
薄昀怔怔地盯了他几秒,非但没有慢下来,反而加快了速度。
姜灼野的身体顿时像只虾一样弓了起来。
“你特么……”他想骂薄昀,却说不出话。
仅仅是几分钟后,他就轻呼一声,软到在薄昀手里。
室内弥漫开一点腥膻的味道。
姜灼野的腰彻底软了下来,而薄昀稳稳地接住了他,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室内彻底安静了几分钟。
极致的刺激过后,姜灼野浑身都懒洋洋的,他趴在薄昀身上,肌肤相贴,却也懒得动弹。
而薄昀一只手放在他的后腰处,轻轻划过他的皮肤,弄得他痒痒的。
隔了一会儿,薄昀收起手,从旁边的烟盒里抽了一支烟,问姜灼野:“要吗?”
姜灼野纠结了一会儿,仰起了脸,“要。”
薄昀素白的手指夹起一只烟,送到了姜灼野的唇边,咔擦一声,赤红色的火苗舔上了烟头。
而后薄昀也叼了一根烟,按住姜灼野的后颈。
两根烟靠在一起。
薄昀盯着姜灼野的眼睛,深深吸了一口,火红色便从姜灼野那支烟上,传到了他的这支烟上。
薄昀轻轻地吐出一口白雾。
窗边不知道何时隙开一条缝,外面新鲜的冷空气涌入了一缕。
姜灼野咬着烟,并不怎么认真抽,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直到薄昀跟他说话,他才回过神,仰起脸:“什么?”
他已经从薄昀身上下来了,却靠得很近,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头发就在床的边缘上,红色的发丝飘下去几缕,俊美白皙的脸,嘴唇很红,一只手夹着烟,抬起眼看着人,无师自通的风情,像一张上个世纪的文艺海报。
薄昀坐在床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我说,你今天开心吗?”
姜灼野一愣,随即很肯定地点点头,他挑起唇,打趣道:“当然开心了,许浅菲可是我偶像,可不是每个粉丝都有这种私联的机会的。”
他抽了一口烟,又看向薄昀:“不过真没想到,你会跟许浅菲是朋友。你俩性格一点也不像。”
薄昀低笑一声:“因为我跟盛丹才是朋友,盛丹当时在英国工作,许浅菲跟我认识以后,作为校友也算熟悉,她看上了我的厨子的手艺,总是想要来蹭饭,硬要跟我做朋友。她有次来拜访,盛丹正好在我家,与我聊工作,一扭头看见她,当场一见钟情。”
姜灼野笑得更大声了,胸腔发出闷闷的声音。
他看着薄昀:“那你是红娘了?”
他脸上还有细细的汗,眼睛亮亮的,带着戏谑。
一般人这样的角度会很不好看,可是他躺在那里,慵懒,脸颊在昏暗的室内被镀上浅浅的蜜色,嘴唇丰润,抽烟的时候唇肉微微陷下去,一看就很适合被亲吻。
薄昀这样想,就这样做了。
“是吧,她俩后来很感谢我。”他回答了姜灼野的问题。
同时,他一只手放在了姜灼野的脸侧,慢慢往上,伸进了姜灼野柔软的,赤红色的发丝。
他的手指绕着这柔软的半长发,在这里面穿梭。
姜灼野还有点不明所以,抬眼看薄昀,“怎么了?”
可他却听见薄昀说:“姑且问一下好了,我现在可以吻你吗?”
薄昀问得很平静,像是在询问天气是否良好一样。
他很镇静地看着姜灼野,似乎这只是一个寻常问题。
而他如此彬彬有礼,像是并不觉得自己会被拒绝。
姜灼野却咬紧了一下烟蒂。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薄昀,不知道薄昀怎么会理直气壮提出这种要求。
可是他抬头看见薄昀的姿态,声音却又梗在了喉咙里。
薄昀弯下了腰,与他离得很近,两个人四目相对,鼻尖也十分靠近,稍微一抬头,就能碰到彼此。
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薄昀黑色的半长发垂下来,落在他的脸上,有点痒。
这黑色的发丝不及他柔软,可是落下来的时候,像柳枝一样竖起屏障,将他与外界都隔绝开来。
姜灼野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望着薄昀,呼吸却急促了几分。
薄昀勾起唇,轻轻笑了一下,“看来是可以。”
他自己代替姜灼野回答。
而后也不等姜灼野反应,他就吻了上去,姜灼野丰润的,殷红的嘴唇,与他微冷的唇贴在一起。
与婚礼上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不一样。
这一次,他把舌头伸了进去。
姜灼野轻轻唔了一声,猝不及防睁大了眼。
可他根本没法反抗。
薄昀沉沉地压了下来,两只手用巨大的力气扣住了他的手,容不得他支撑起一点身体。
然后薄昀的舌头就钻了进来。
像一条灵巧过头的蛇,撬开他的牙齿,闯入他的口腔,纠缠他的舌尖,吮吸他的嘴唇。
姜灼野是没有接过吻的。
如果婚礼上那个吻不做数的话,他唯一与亲吻有关的经验,是高中时候在学校的黑灯舞会上,被一个高大的陌生人捉住了肩膀,在他脸颊上仓促地吻了一下。
他简直是暴怒,但是灯光开启,黑暗驱散,他面前空无一人。
偷吻他的登徒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他气得去洗脸。
而现在,薄昀显然比高中的那个登徒子更为过分。
他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却还是觉得窒息。
他从来不知道,亲吻是这样令人神魂颠倒的,薄昀的半长发垂下来,与他赤红色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而他跟薄昀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身下的床垫因为两个人激烈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室内的空气也变得稀薄,淡淡的檀木香气扩散在空气里。
暧昧到煽动人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灼野才感觉自己唇上的热度移开了。
可薄昀却没有让开,仍旧按着他的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那微微汗湿的,半长的黑发垂下来,冷白的脸因为热意终于有了一点红色,嘴唇也因为亲吻而颜色变浓,乌黑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姜灼野。
他像一只勾魂的艳鬼,对着姜灼野笑了笑。
姜灼野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心脏在这一刻重重跳了一下,像是走在高空中,却一脚踏空。
这让他格外慌乱,可是他连呼吸都没有平复,责怪的话说出口也失了立场。
“你干嘛亲我……”
姜灼野哑着嗓子问,他挑着眼看着薄昀,说不上动怒,却也说不上脸色好。
薄昀轻笑了一声。
“因为你看上去就像在等我吻你。”他低声说道,一只手绕着姜灼野柔软的头发。
“你胡说八道什么,要点脸吧你,我哪里在等你……”
姜灼野真是被气笑了,怎么有人能这么厚颜无耻,但他还没说完,就被薄昀打断了。
薄昀耸耸肩,并不在意,他嘲笑姜灼野:“好吧,就当你没有,可你身上还有哪一寸我没有吻过,怎么偏偏嘴唇碰不得。而且xingai体验过后,亲吻也算一种后续服务,你敢说你刚刚体验不好吗?”
他微微偏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姜灼野:“我吻技很差吗?”
那当然是不差的。
姜灼野给噎住了,他还躺在薄昀身体的包围中。
他稍稍仰头,就能再次触碰到薄昀的嘴唇。
他皱着眉,盯着薄昀,也再说不出什么斥责的话,因为他确实也有爽到。
但要他服气,承认自己接受了薄昀这突如其来的轻薄,又实在憋屈。
薄昀扫一眼姜灼野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稍微坐直了一点身体,却仍俯身看着姜灼野。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姜灼野红肿的嘴唇:“好了,别像小孩子一样,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接吻又算得了什么。如果你真的生气,我可以让你咬回来。”
哈。
老东西果然就是不要脸。
姜灼野都要给气得蹬腿了,“你别给我得寸进尺。”
但是他瞪着薄昀,薄昀却弯下腰,轻轻吻他的一缕发丝。
“放轻松一点,姜灼野,在床上只要享受就好。”
薄昀一边说,一边嘴唇从发丝上又慢慢移到姜灼野的脸颊上。
他直勾勾盯着姜灼野,那种艳鬼般的能力又从漆黑的眼睛里透出来。
他的身体像一尊艺术品,汗湿的背,长发蜿蜒,他像冰山逐渐融化,露出底下汹涌的水流。
“我没有让你快乐吗?”他低声问。
姜灼野握着薄昀手臂的手陡然松了一下。
他对上薄昀的视线,心里在一瞬间强烈的动摇,他没有得到快乐吗?那当然是有的。
互相抚慰很快乐。
接吻也很快乐。
甚至,只是这样望着薄昀,在这暧昧的气氛里沉沦,也会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轻飘的眩晕。
他的嘴唇轻动了一下,却没说出什么,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薄昀。
而几秒后,薄昀再次低头轻轻吻他。
他没有拒绝。
松子茶
有些人净干些奖励自己的事情,谁啊?这么轻浮
38.喜新厌旧
此后的几天,姜灼野都有点难以面对薄昀。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们两个都是成年人了,床单都滚了一半,在暧昧与欲望之中,发生一个吻也没什么。
尤其第二天薄昀衣冠楚楚,站在他的床边系上腕表,卧室里灯光明亮,薄昀的神色里看不出任何异常,依旧从容有余,像是与他之间泾渭分明。
这才是一个成年人应该有的态度,床上床下没有丝毫混淆。
但姜灼野趴在床上,被子堪堪盖在腰际,十分忧郁地想,他好像没有学到薄昀的游刃有余。
他抽出了一根薄昀的烟,也不抽,就放在窗边点燃。
外面又下起了细细的雨,阴湿,缠绵,令人生出无限烦恼。
姜灼野今天没有课,所以可以尽情赖床,但是他只要稍微一闭上眼,昨夜薄昀低头吻他的样子就会出现在他眼前。
“烦死了……”
他郁闷地抬起手,捂在了脸上,也多亏了今天不用去学校,他的嘴唇到现在还肿着,实在是难以见人。
又过了一会儿,姜灼野将手从脸上拿下来,慢慢地抚到了嘴上。
昨天那个吻的热度到现在还像留在他嘴唇上,薄昀吻得猝不及防,而后半夜,他们又接了许多个吻。
在那种肢体纠缠,暧昧蒸腾里,薄昀一直望着他,乌黑的眼中像酝酿着一场风暴,姜灼野几乎要有种错觉,以为他跟薄昀真是一对深情款款的恋人。
虽然薄昀说,这只是一点床上的情趣,无足轻重。
可姜灼野心底还是觉得,互相抚慰就算了,接吻就有一点过于亲密了。
他们顶多算个合法炮友,搞这么情真意切做什么。
混蛋东西。
姜灼野在心里骂薄昀。
只是结了个婚,天天在勾引他,真是一点没有契约精神。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姜灼野又突兀地想起昨天许浅菲冲着他颇为暗示的眨眼。
许浅菲当时喝醉了酒,声音里都带着笑意:“你可以好好拷问一下薄昀,他有次被问及初恋,他说那是个比他年少,孩子气,天真的人。”
他当时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许浅菲趁机作弄薄昀,要他回去好好审一审薄昀的风流韵事。
可是现在周围如此安静,连头脑也冷静了下来。
姜灼野想起昨天许浅菲说薄昀在大学期间守身如玉,金发大小姐穷追不舍也没能打动,一心一意要回国结婚……
他又有点古怪地皱起了眉。
虽然这个想法很荒诞,甚至过于惊悚了。
但是他现在再回想那整场聊天,他怎么觉得,许浅菲的暗示也许是另一重意思。
许浅菲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让新婚的伴侣去审问对方的风流韵事,一个搞不好是很可能酿出意外的。
可许浅菲却偏偏笑得十分暧昧,用一种鼓励的口吻,怂恿他去问。
就好像……得到的那个答案,应该会让一个新婚伴侣心满意足。
姜灼野的虎牙陡然咬住了嘴唇,又因为不小心咬到了破皮的地方,嘶了一声。
“不是吧……”
他喃喃自语。
这想法实在令人胃都像要打结在一起,他浑身又起了鸡皮疙瘩,比听见薄昀父亲的殉情故事还要严重。
他甚至情不自禁抖了抖肩。
“不可能不可能。”
姜灼野直接自我否认了。
他跟薄昀是什么关系,互看不顺眼二十年的死对头,薄昀面对他从来没有过好脸色,总是居高临下,冷嘲热讽,只当他是个麻烦的小鬼,小时候薄昀就不愿意搭理他,长大后就更是无视他。
如果说薄昀曾经喜欢过他,那绝对是个能惊动宇宙的笑话。
出于震惊,姜灼野下意识拿过窗边那支燃了一半的烟抽了起来。
而等这支烟抽完,尼古丁的气息也让他的大脑慢慢冷静下来。
他觉得他真是被薄昀那个吻搞坏了脑子,居然会有这种念头。
要是让薄昀知道,他都能想象薄昀会如何肆意羞辱嘲笑他。
他绝对是疯了。
姜灼野肯定地想道,一定是当时那瓶清酒喝多了,许浅菲不清醒就算了,连他的脑细胞也一并灼烧了。
他吐出了最后一口烟雾,将烟按灭在了白瓷烟缸里。
他去浴室里重新刷了下牙,又回到了床上,蒙住被子,试图睡觉。
但是在这缠绵的雨声里,他明明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却又悄无声息地睁开。
薄昀的气息好像还留在被子里。
像是就在他身边。
而他心底也像有一个沙哑的,与薄昀音色十分像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询问。
“为什么不可能?”
“万一他真的对你有过暧昧?”
“幼稚,天真,没心没肺,你不知道你在薄昀心里是什么样子吗?”
这声音太磨人了。
姜灼野皱紧了眉头,用力地将脸埋进了枕头里,死死捂住了自己。
此后一连几天,姜灼野都无精打采,分外老实,连在餐桌上都不跟薄昀抬杠了。
这倒让薄昀颇为意外。
尤其是他不小心把一个姜灼野不喜欢的胡萝卜放进了姜灼野餐盘里,姜灼野也闷不吭声吃掉了,他心里的古怪顿时达到了顶峰。
“你不舒服吗?”薄昀低声问。
他站起来,推开椅子,走到了姜灼野身边,神色陡然紧张起来,俯身去摸姜灼野的额头。
“是又发烧了吗?你看上去很没精神。”他问。
但他微凉的手掌贴过来,姜灼野反而更紧张了。
过了一会儿,姜灼野才回过神,轻轻挥开了薄昀的手,脸颊却有点发热:“没有,只是有点走神。”
薄昀却仍旧严肃地看着他,姜灼野说没事也没用,他让人去拿了测温仪,亲自盯着姜灼野测体温,看上面温度正常,他才慢慢松开了眉头。
但他又无奈地看了姜灼野一眼:“你吃饭也能开小差吗?”
姜灼野不说话,拿勺子在浅浅的瓷盆里拨来拨去,舀起一块花胶,却又不吃,明摆着不搭理薄昀。
真是小孩子脾气,薄昀想,他重新坐回了座位上,但他已经用完餐了,让佣人来把面前的餐盘撤走。
他扫了一眼手表,提醒姜灼野:“你想看的电影还有一小时开场,如果不快点,可能会迟到。”
姜灼野闻言,立刻将勺子放下来。
“那我不吃了。本来就饱了。”他咕哝道。
两个人一起出了门,今天冬天似乎要比往年冷得快一些,这才十一月底,就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但是极为稀薄,只有细碎的雪粒子漂浮在空中。
路上的行人不算多,一直到了电影院门口,附近的年轻人才多了起来,穿着厚实的外套,有些人手里还拿着印着电影宣传的手提袋。
姜灼野下车的时候,轻轻呼出了一口白气。
“还挺冷。”他对薄昀说,他皮肤薄,脸颊在冷空气里只暴露一会儿,也有浅浅的红色。
薄昀抬起手,帮他整理了一下围巾,冷冷道:“那也是你自找罪受。”
家里明明就有影音室,可以同步片源,姜灼野却非要出来,说人多热闹,要在电影院跟同担们跟一起看什么“线下首映”。
果不其然,姜灼野不怎么高兴地冲薄昀翻了翻眼皮:“你懂什么。”
他不乐意搭理薄昀这种没品的人。
昨天他兴致勃勃地跟薄昀介绍这部动画电影,从前传开始,讲到第一部神乎其技的动作制作。
“可帅了,”他躺在被子里跟薄昀热情推荐,“我最喜欢里面的师兄,又酷又能打,外冷内热,,长得还帅,人气断层第一。你到时候可以留意下,没准你也会喜欢。”
薄昀却一脸不屑,扫了一眼屏幕上那个顶着蓝色头发的男人,轻飘飘道:“这种哄小孩子的东西,只有你才喜欢。”
就冲这句话,姜灼野都不愿意理会薄昀。
他跟薄昀一起进了影院,里面有卖电影的联名周边,姜灼野只是扫了一眼就移不开眼,站在那个透明的柜子前,低着头认真选购,像是在进行什么重大收购。
于是在电影还没开始前,薄昀手里就多了一堆棉花娃娃,塑料卡片,立牌,还有应援棒,把他怀里都塞满了。
“你就不能少买一点,或者在网上买,”薄昀面无表情地看着姜灼野,“你刚刚怎么不把那柜子都买下来。”
姜灼野刚刚直接扫空了大半个橱窗的东西,要不是个别款式限购,他估计姜灼野也能全部拿下。
姜灼野手里空空荡荡,只举着一杯热红茶,走得十分潇洒,理直气壮道:“我不,我喜欢的周边就是想要立刻拿到手,我才不愿意等。再说你以为我网上就不买了吗,网上还有限量款。”
果然是三分钟热度。
薄昀想,他又不是不了解姜灼野,家里有一个专门的收纳室,放着姜灼野买来的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周边,玩具,但他敢打赌,姜灼野一年都不会进去一次。
姜灼野只喜欢收集的过程,但是东西到手以后,又会很会失去兴趣。
姜灼野是个非常喜新厌旧的人。
薄昀十分确定。
等他们在影院里落座,薄昀在位置上轻轻偏过头,注视着姜灼野的侧脸。
姜灼野一脸期待,手里拿着刚买的那个“大师兄”的立牌,正在研究来研究去,爱不释手的样子。
那样子和他到手一台新跑车没什么两样。
可这次姜灼野又能喜欢多久?
薄昀想。
即使昨天还一脸激动,跟他宣扬这部电影多么厉害,“大师兄”多么讨喜,可是他敢打赌,也许下个月,姜灼野就会把那个立牌放在架子上积灰。
就像他给姜灼野那台LAferrari Aperta,得到的时候姜灼野多么兴奋,如获至宝,恨不得住在车上,一有空就会去俱乐部感受一下顶级的飙车体验。
可现在这台LAferrari Aperta还不是和姜灼野的其他豪车一样扔在车库里,而姜灼野又看上了新的座驾。
电影已经开始了,室内变得安静下来,只有电影的背景音乐在室内缓缓流淌。
薄昀对电影全无兴趣,一只手撑着下巴,视线像是在屏幕上,可是余光全都在姜灼野身上。
他知道姜灼野是这天底下最无情的人,这个年轻男孩生来就拥有一切,容貌,家世,学识,样样不缺,坐拥万千宠爱,从来没有人舍得叫他吃一点苦头。
所以他知道留住姜灼野很难。
这个世界有着太多璀璨的地方等着姜灼野去探险。
有着太多灯红酒绿,风流男女等着得到姜灼野的垂青。
姜灼野什么也不缺,生命里也从无遗憾。
可他却还想去试一试。
松子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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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又亲
电影看完,姜灼野怅然若失。
这部电影一点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打斗华丽,剧情在线,每一个细节都能看出制作团队的用心。
可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失落了。
“真讨厌,想要看下一部,还要等三年。”他对着薄昀叹气。
薄昀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一手拎着一大袋姜灼野的战利品,一手接着姜灼野下台阶。
好在姜灼野也只是消沉了几秒,很快又打起了精神,闹着要去吃夜宵。
他想吃附近的一家汉堡店。
现在是深夜,汉堡店还开着门,但是客人已经不多了,三三两两,似乎都是刚刚去从电影院散场的顾客。
姜灼野完全没有担心长胖的烦恼,肆无忌惮地点单:“一个和牛芝士汉堡,一份mini蘑菇猪排汉堡,一份辣味炸鸡,还有一份浇肉酱的薯条,饮料要冰可乐。”
旁边点单的妹子都情不自禁抬头看了他一眼,毕竟这店里份量也不算小。
但是再一看姜灼野的脸,她又肯定地点点头,好的,帅哥可以多吃,不用怕长痘。
“你呢,要什么?”姜灼野问,他拿着手机,难得对薄昀和颜悦色,“我请你。”
薄昀好笑地想,这平价的路边汉堡店,也用得着请客。
不过姜灼野既然这样说,他也不反驳。
只是他在菜单上扫了一眼,点单堪称蜻蜓点水:“一份粗薯条还有炸鱼,谢谢。”
“你就吃这个?”
姜灼野嫌弃地皱了皱眉,对薄昀的口味很不认同,不过他也懒得纠正,掏出手机买单。
他们只等了十几分钟,就等到了自己的餐品。
姜灼野坐在窗边的高脚椅上吃汉堡,面前还摆着他的电影周边,是一副小拼图,已经自顾自玩了起来,看上去十分没心没肺。
但是他玩了一会儿,却又像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一下,扭头看了薄昀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小的毛绒娃娃,放在薄昀面前。
这是一个板着脸的娃娃,有着立起来的猫耳朵,黑色的眼睛,半长的头发,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看上去十分高傲。
薄昀可有可无地吃着炸鱼,一低头看见这么个东西,他挑了挑眉,问:“这是什么?”
“给你买的,这个不是我推的角色,但是觉得板着脸的样子非常像你,我就买了下来,”姜灼野笑着说道,还伸出手指弹了一下这个玩偶,“他是个大反派,总是凶凶的,但是人气又非常高。”
他笑眯眯问薄昀:“是不是跟你一模一样?”
薄昀想,这真是拐弯抹角骂他。
谁是反派?
明明姜灼野喜欢的是代表正义的大师兄,结果他就要当反派。
薄昀有点不乐意,也不伸手去接,但是姜灼野细长的手指推着那个小小的毛茸茸的玩偶,一晃一晃,送到他面前。
那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玩偶小人,一晃一晃,还在配音:“你好啊,我是大反派。”
薄昀想,哪有二十岁的人还这么沉迷这种游戏,一点也不像个成熟的大人。
但姜灼野却玩得很高兴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还抬着头冲薄昀笑笑。
他很少这样,毫无挑衅,也没有带着任何冷嘲热讽,就这样笑得心无芥蒂地看着薄昀,红色的发丝柔软地贴在脸上,像是一下子稚气了好几岁。
这个神情的姜灼野,跟十七八岁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薄昀望着姜灼野捧起玩偶的样子,到底没忍住,弯起嘴唇,轻轻笑了一下。
他将姜灼野的反派玩偶接了过来,放在手心里,问:“我是反派,那你是什么?竹叶客吗?”
竹叶客是里面另一个超高人气的角色,武功天下第一,脸也很帅气,出来的时候引起满场惊呼。
最后竹叶客与反派在雪天决战,将反派一剑封喉,却又留下一命,押入地牢。
“没错,”姜灼野打了个响指,不知道从哪儿又摸出一个小人,赫然是竹叶客,一身青衣,脸上还有个竹叶刺青,与薄昀手心的反派放在一起,他洋洋得意,“我会逮捕你。”
薄昀这次直接轻笑出声。
在这个路边的汉堡店,灯光落下的窗边,他看着姜灼野,眼神里难得流露出一丝柔情。
“你已经逮捕我了。”他说。
竹叶客还需要天下第一的武功,需要在雪地里千里缉凶,需要艰难地胜利之后吐出五脏六腑里的黑血,才能将反派绳之以法。
可是姜灼野什么也不用做。
姜灼野只需要坐在那里,眼神赤诚热烈地看着他,他就会束手就擒。
姜灼野没懂薄昀的意思,有点疑惑地看过来一眼。
但薄昀也没有解释,他只是将那个反派玩偶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想,当反派也没事,反正姜灼野是竹叶客。
他刚才在网上搜过了,反派与竹叶客的cp热度断层第一。
吃完夜宵,薄昀跟姜灼野一起离开了汉堡店。
这家店也要打烊了,年轻的女生店家和善地与他们道别,欢迎他们下次再来。
薄昀手里还抱着那一大袋子姜灼野买的零碎周边,而姜灼野在费力地撑伞。
外面不知道何时下起了雨夹雪,这里与停车场有几步路,刚刚店家十分好心地给了他们一把透明伞,怕他们淋到。
只是这把伞卡扣有些问题,姜灼野一直在跟伞斗争,皱着眉,很不服气的样子。
薄昀又轻声笑了笑。
他的视线落在自己怀中的袋子里,那里面竹叶客与反派玩偶亲密地靠在一起。
他突然轻轻叫了一声:“姜灼野?”
“嗯?”
姜灼野心思却在这把难开的伞上,下意识回过头,还没来得及将注意力也分散过去,就感觉到面前突然贴过来一个高大的影子。
而后,下一秒,他的唇上一热。
他手里那把长柄雨伞,伞尖直直地戳向了地面。
而姜灼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薄昀吻了他。
比上一次在老宅里,在私密的卧室里,更加毫无预兆。
在这个深夜的,清冷寂寥,却又随时会有路人经过的街上,背后的汉堡店还没有完全打烊,老板和店员也许就正扛着拖把在吃瓜,路灯暖洋洋照下来,将两个人的影子亲密地纠缠在一起。
薄昀就这样,极为平淡自然地吻了他。
砰砰——
砰——
姜灼野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尤其是当薄昀的舌尖从他的唇缝间扫过的时候。
他浑身僵硬,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只能无措地攥紧了伞柄,手心都要出汗。
不知道过了多久,薄昀终于松开了他的嘴唇。
与他的慌乱比起来,薄昀十分平静,镇定自若。
对上姜灼野涨红的脸,还有写着质问的眼睛,薄昀也处变不惊。
“这是谢礼。”
薄昀嘴角微微弯了一下,“你送了礼物给我,我无以为报,只能用一个吻替代了。”
“…………”
我信你胡说八道!
姜灼野愤愤地瞪了薄昀一眼。
但薄昀太神色如常了,好像这只是一刻微不足道的调情,倒显得他大惊小怪。
“自恋狂。”
姜灼野没什么底气地骂了一句,“谁稀罕。”
随即他大力地扯了一下,手中这把一直打不开的伞哗啦一下撑开了,倒把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
随即,姜灼野听见身后传来噗嗤一声,没憋住的女生笑声。
他困惑地回过头,却发现刚刚借伞给他的那个店家正站在打烊的汉堡店前,笑眯眯地望着他们。
很明显是看到了现在。
蹭一下。
姜灼野顿时从脸红到耳朵根,慌不择路地拽住了薄昀:“快走。”
他跟逃跑一样拉着薄昀跑路了。
背后店家开朗的笑声却更加放肆了,似乎被逗乐了。
一直到坐在车上,姜灼野都一脸恼羞成怒,对薄昀道:“都怪你,亲什么亲。都被看见了。”
薄昀却慢条斯理地点火,发动车辆。
他完全不放在心上,淡然道:“怎么,我亲自己的合法伴侣,还要跟人打报告吗?看见了又能怎样。”
姜灼野刚想继续发脾气,却听薄昀低笑了一声,又道:“不对吗,老公?”
最后两个字被他念得极尽暧昧,玉石一样清冷的声音,此时却像含着雾气。
姜灼野明知道薄昀是在笑话自己,抢着在同学面前当“老公”。
可他对上薄昀乌黑的眼睛,慵懒地望着他,似笑非笑。
他本来要发的脾气却噗一下熄火了。
姜灼野抿着嘴,不再说话,只是将脸扭向了一边。
可他的耳朵却跟他的头发一样爆红。
松子茶
从本章的标题上可以看出,这个松子茶真是没什么取名的天赋
这周是周二休息哦,也就是明天
40.沉沦
回到家里,在薄昀那间市中心的公寓里,都还没有来得及进客厅,姜灼野就被薄昀给推倒在了地板上。
薄昀的手垫着他的腰,让他不至于直接撞击到地上,但是他的手肘依旧觉得被磕碰了一下。
可是这一点轻微的痛意,在这种热烈的时候,反而是助燃剂。
姜灼野的金属扣子掉在了地上,裤腰松松垮垮,露出雪白的腰,一只手从他的裤子边缘探进去,他发出一声很轻的嘶声。
他仰头看着薄昀,只觉得自己的呼气都带着热度。
而他与薄昀对视着,在这分外安静,只有喘息声的昏暗室内,薄昀的大衣与他的外套一起扔在门前。
一切都隐秘又放荡。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两个人的嘴唇贴在了一起。
姜灼野主动张开了嘴唇,在车上,他还在责怪薄昀亲吻他。
可他现在却放任薄昀闯入,攻略城池。
在起起伏伏之间,姜灼野膝盖跪在地板上,靠着薄昀的手臂才能支撑起身体。
他的红发都被细汗弄湿了,贴在脸上,嘴唇也红得不像话。
他明明是在居高临下地俯视薄昀,可以像君王一样,怜悯薄昀为他辛苦操劳。
可他对上薄昀直勾勾的眼睛,心里却觉得有根弦猛一下断裂了。
完了。
姜灼野想。
可到底是什么完蛋了,他也说不清楚。
接下来一段时间,姜灼野过了一段堪称荒诞颓靡的日子。
他跟薄昀有种说不出的奇怪默契,两个人在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从薄昀爷爷那边离开后,薄昀还陪他回家住了几天。
当着姜家人的面,薄昀与他简直是相敬如宾的代名词,完全就是一对模范商业夫妻,不吵架,不冷战,偶尔也能和善地说几句话。
但是更近一步的亲密,就没有了。
连姜煦横挑鼻子竖挑眼,都看不出什么问题,只觉得他弟长大了,现在对薄昀也算好声好气。
实在是让人欣慰。
但是等到回到私底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薄昀就是最浪荡的情人,最轻狂的浪子。
姜灼野被他抵在窗台上亲吻,外面的细雪敲着窗,楼下就是他的家人,而他却和薄昀像一对交颈鸳鸯。
有几次,姜灼野都能感觉到薄昀的手指在他身后试探。
浅浅地ci进去。
但是姜灼野受到惊吓又退出来。
一来一回,反而更磨人。
薄昀一直垂着眼,时刻关注着姜灼野脸上的变化。
与姜灼野的昏头转向比起来,他即使沉迷于欲望,却依旧冷静。
好像取悦姜灼野,比让他自己得到shi放,来得更加重要。
见姜灼野一脸惊惶,他也就没有再试探下去.
“我早晚要被你弄得精尽人亡。”
事后,姜灼野横卧在床上,身上只搭了一角白色的真丝被子,轻飘飘地望着薄昀。
薄昀靠在窗边,挑起一点窗帘,看着窗外素白的雪到底下了多大,闻言他嘴唇挑起,回头看姜灼野。
他上半身赤裸着,只穿了一条宽松的黑色睡裤,只有脱下正经的西装,才能发现他身材的精悍,但是现在他的胸口和后背上都是姜灼野的抓痕。
“那还真是谢谢夸奖,”薄昀轻声笑了一下,他放下了窗帘,转过身,走到姜灼野的床边,俯下身,在姜灼野脸上落下一个吻,他轻佻道,“看来你对我的服务还算满意。”
姜灼野吃吃地笑起来。
他想这什么牛郎发言。
不过……
他的手指划过薄昀轮廓分明的脸,心想,凭薄昀这色相,干牛郎都能蝉联头牌,引得无数男客女客为他一掷千金。
他这样想,忍不住闷笑出声,越笑越厉害。
薄昀奇怪地看他,他也不说话,只是挑逗一样冲薄昀挑挑眉,伸出舌尖,捉住薄昀的手指,舔了一下薄昀冰凉的指尖。
两个人又在床上胡闹了一会儿,眼看着已经深夜了,姜灼野看了一眼时钟,突然想吃夜宵。
厨房立刻送了一份过来。
出来拿的人是薄昀,门缝只开了一半,一点也没有让工作人员进来的意思。
而薄昀捧回来夜宵,姜灼野也像没骨头一样,不肯起来,还十分自然地冲薄昀张嘴:“啊——”
“娇气。”
薄昀吐槽,却还是舀着一口蟹肉小饺往姜灼野嘴里送。
蟹肉小饺做得很鲜,旁边还搭了几碟子爽口的点心。
姜灼野只就着薄昀的手吃了几口,就觉得这样也不方便,接过来自己吃。
但是他望着在灯光下的薄昀,慢吞吞又吃了一口点心,却有点失神。
刚刚薄昀十分自然地帮他擦掉了嘴唇边的一点酱汁。
就像做过了千百次一样。
这让姜灼野莫名有点脸热,他吃几口,又偷偷看薄昀几眼。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有点想问薄昀——
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过我?
又或者,在我们这段荒诞的婚姻开始后,你真的对我有点莫名其妙的心动?
不然薄昀怎么总是百般挑逗他,勾引他,也对他越来越好,处处体贴温柔。
但这话听着实在太自恋了。
而且薄昀这种刻薄鬼,但凡他猜错了,冒冒然去瞎问,他可以保证,他下半辈子都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他完全可以想象,薄昀会怎样嘲笑他,怜悯他。
想到这儿,姜灼野顿时又老实了,低眉顺眼地喝他的汤。
可是有些念头一旦冒出,就像春天的枝芽,蓬勃生长,再难以轻易地折断。
之后的日子,姜灼野只要对上薄昀的脸,就容易想到这个问题。
即使他自我安慰,这只是他想太多,但是薄昀吻他的时候,他总是不争气地脸红。
更不提薄昀把他抱怀里,给他剥糖的时候。
姜灼野最近有点不舒服,检查出来脾胃有点虚弱,夜宵没了不说,还得喝调理的中药。
薄昀每天都会看他喝下去,为了以防姜灼野逃跑,他还专门把人抱在腿上,按住,一勺一勺喂进姜灼野嘴里。
姜灼野抗议也没用。
薄昀看上去挺喜欢这个活动,尤其是姜灼野被苦得愁眉苦脸的时候。
“你有病吧……”姜灼野没忍住又骂骂咧咧,“你是不是小时候没玩过芭比娃娃,在我这儿过瘾来了。都说了几百次了,我不会溜的,也不会倒掉,我自己能喝,你当我小孩子啊。”
“很可惜,在你把药倒进我的兰花里以后,你的话就没有可信度了,顺便提醒你,那盆兰花价值176万,我没扣你零花钱已经算是对你网开一面,”薄昀又往姜灼野嘴里喂了一勺,冷笑道,“所以你最好老实一点,你的犯罪记录已经快满一百条了,说不定哪天我就送给你爸妈了。”
姜灼野顿时垮下脸,被薄昀趁机又塞了一勺。
这是最后一口了。
薄昀搁下白瓷小碗,看着姜灼野濒临发火的脸,他嘴唇微微弯起,像是觉得很有意思。
他慢条斯理地从抽屉里摸出于一颗金色的糖果,剥掉糖纸,递在了姜灼野的嘴边。
“吃吗?”他问。
……有病。
姜灼野现在脑子里都是这两个大字。
他看薄昀现在是父爱泛滥,去领养个幼崽算了,保证能满足薄昀又给喂药又给喂糖的需求。
不过对上薄昀好整以暇地视线,他鬼使神差,还是张开嘴,把这颗给吞了下去。
吞咽的时候,姜灼野的舌尖碰到了薄昀的指尖。
薄昀低低笑了一声,笑话姜灼野:“你像个小猫。”
姜灼野瞪了薄昀一眼。
然而之后的整个下午,他都没有从薄昀的书房离开。
他被薄昀圈在怀里,两个人聊天斗嘴,屋子里又太暖和,没多久他就模模糊糊睡着了。
但是他又睡不沉,一直残留着点意识,能感觉到薄昀把他放在了旁边的软榻上,轻轻盖上了被子。
他能听见薄昀的钢笔,唰唰地在雪白的纸上写下几个签名,在半梦半醒间,姜灼野突然想,其实跟薄昀就这么过下去也不错。
这念头太诡异了,也太荒谬了,可姜灼野却生不出任何抵抗的心思。
如果不是一周后,他跟薄昀一起去射击馆,他偶尔地听见了薄昀对他的真实评价。
他大概会就这样,怀揣着薄昀没准一直喜欢他的幻觉,一点一点沉沦。
松子茶
灼野:努力抵抗但还是一头往里面栽进去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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