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惊喜吗
寂绯绯的舞蹈是作为压轴出场的节目, 舞台之下,所有观众目光都凝视着她。
她穿着洁白漂亮的舞裙, 踮着脚摆好了姿势。
高亮的舞台灯全都汇聚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她看上去是那样光鲜动人。
在聚光灯所照不到的角落里, 寂白独自坐在椅子上, 双腿分开,笨重的大提琴搁在了她的腿间, 她拿起拉杆,轻轻地划下了第一道旋律。
大提琴那婉转的调子宛如丝带般缠绕在每位观众的心上, 一瞬间便将他们带入到了情境中。
伴随着琴声响起,寂绯绯开始翩跹起舞了。
观众们沉浸在这一场视听享受的盛宴中。
渐渐的大提琴调子转向了低醇, 转向了悲伤, 渲染了某种死亡的氛围, 宛如一声又一声沉重的叹息。
寂绯绯那欢快又笨拙的舞姿, 与悲伤的大提琴的吟唱已经不再契合了, 她像个局外人一样在舞台上摆弄着身姿。
台下的观众已经被大提琴悲伤的诉说代入到了伤感的情绪中, 再看寂绯绯轻浮的表演,都不由得蹙了眉, 觉得有点讨厌。
就在这时,大提琴的调子陡转,宛如潺潺的溪水忽然进入陡峭地带,开始变得急促而激越,像是某种愤怒的反抗,像嘶吼也像控诉。
坐在观众席中间的谢随微微蹙了眉, 漆黑的视线死死锁定着舞台阴影中的那么黯淡的身影轮廓。
心脏忽然感受到一丝尖锐的刺痛,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
即便看不清她的脸,但谢随好像能够感觉到,她在哭。
寂绯绯的舞蹈已经彻底跟不上大提琴的旋律,她只能停了下来,尴尬地站在舞台之上,宛如跳梁小丑般可笑。
两位灯光师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他们面面相觑,然后一致决定,将舞台灯光重新调整。
打在寂绯绯身上的灯光黯淡了下去,而寂白头顶落下一束洁白的追光。
观众终于看到了阴影中独自演奏大提琴的女孩。
她穿着一件漂亮的流苏连衣裙,裙子的颜色宛如鲜血般嫣红,衬着她的皮肤越发白皙无暇。
她闭着眼睛,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她沉浸在自己强烈的情绪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周遭的变化。
追光灯之下,她的五官显得立体而分明,美得令人心悸。
寂绯绯不甘心风头全被寂白抢了去,她重新开始起舞,决定跟上寂白的节奏。
然而她本就舞艺不佳,平时又没有好好地训练,加上这一着急,步子迈得大了些,只听“嘶”的一声,舞裙侧腰出竟然崩开了!
台下观众发出惊呼,低声地议论着,讪笑着,同时也对她破坏大提琴演奏表现出相当的不满。
演出助理一再地对寂绯绯比手势,让她快下台,不要再丢人现眼了。
寂绯绯捏着自己衣侧的破洞,坚持不肯下台,这是她的演出,她才是主角,凭什么下台!
琴声在最高.潮的部分戛然而止,宛如女孩骤然中断的人生。
大礼堂久久地安静着,观众仿佛都还沉浸在寂白那激越的演奏中,没有回过神来。
啪、啪
有干脆的掌声缓缓响了起来,回荡在静寂的舞台中央。
寂白睁开眼,看到的是少年漆黑的瞳眸。
他在为她鼓掌,动作懒懒散散,声音却格外清脆。
半分钟后,观众才反应过来,一时间,整个礼堂充斥着热烈的掌声!
压轴不愧为压轴,整个演出的档次和品质被最后的大提琴演奏生生拔高了一大截。
就连前排的市领导和校领导都忍不住站起来,真心实意地为寂白鼓掌。
寂白提着裙子,走到了舞台中央,微笑着牵起了姐姐寂绯绯的手,向全场观众鞠躬致意。
暴躁的寂绯绯本能地甩开她的手,然后保持着高贵的姿态,促膝谢幕。
她这个微小的动作,还是被在电脑前看直播的细心的粉丝注意到了,他们有些讶异,低声议论着,素来温婉善良的寂绯绯,竟然发脾气了,是因为风头被妹妹抢了,所以气不过吗。
这和她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大方得体,很不一致啊。
**
下台以后,闺密们涌了过来,抱着寂白“嗷嗷”大叫着——
“这个女孩是我们家白白啊啊啊!”
“太惊艳了,我觉得我要重新认识你了!”
“语言贫乏的我只会说太太太太棒了!”
寂白和她们闹了会儿,问道:“哎,怎么就你俩啊,艾小小和许欢呢她们?”
提到这茬殷夏夏就来气,冷哼道:“别提那几个叛徒了,她们为了眼前利益,罔顾革.命友情,把票卖了!”
寂白嘴角抽抽:“这种票还有人买,哪个冤大头买的?”
殷夏夏努努嘴:“喏,就那几个。”
她顺着殷夏夏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谢随手肘撑着膝盖,居然坐到了椅子的靠背上,双腿分开蹬着把手。
寂白嘴角抽了抽,大佬不愧是大佬,连坐都坐得那么嚣张。
谢随五官凌厉,眼角微微上挑,冲她抬了抬下颌,扯出一抹不羁的笑——
“惊喜吗。”
寂白没有回答,对于谢随的到来,她显然有些无所适从。
少年从椅子上一跃而下,迈着疏懒的步子,走到了寂白的面前。
他的眼下有一颗颜色很浅的痣,痣长在这个位置,昭示着他极端的性格,爱与恨,都会深入骨髓。
“惊喜吗?”他问她。
寂白淡淡道:“惊吓。”
谢随见她额间渗了薄薄的一层汗珠,于是伸出手背轻轻抚了抚她的白皙的额。
寂白侧身避开,几缕垂下来的发丝撩过了他的手背,皮肤上留下淡淡的柔滑触感。
礼裙勾勒着她美好的身形,两条腰线深凹,修长的脖颈皮肤格外细腻,锁骨宛如蝴蝶展翅般性感。
这一切,都让少年的心无比暴躁。
寂白低声对闺密们说:“我去后台卸妆了。”
“快去吧。”我们在音乐厅外等你。
她点点头,临走的时候又望了谢随一眼:“谢谢你来看我演出,其实可以提前跟我说,就不用花冤枉钱了。”
说完她也不等回应,径直离开。
谢随舔了舔下牙龈,突然他妈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丛喻舟发现,这人都走远了,谢随的视线还是没能抽回来。
“随哥,别看了,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谢随将他脑袋拍了过去:“挡着老子了。”
“看什么啊,人都没了还看!”
“关你屁事。”
“那今天晚上的拳击赛,还去不去啊?”
谢随这才回过头,心情愉悦,爽快地说:“去。”
**
寂白回到后台卸妆,姐姐寂绯绯坐在化妆镜前,哭得脸上的妆都化了,黑色的眼线膏顺着流下来,看上去有点狰狞。
爸爸妈妈陪坐在姐姐身边,低声安抚她。
“绯绯别难过了,回去以后爸爸一定教训寂白!让她给你个说法!”父亲寂明志义愤填膺:“真是不像话,明明是两个人的演出,搞得像她一个人的独奏,她眼里还有没有姐姐了!”
寂绯绯看到寂白走进来,连忙拉着寂明志的衣袖说:“爸,我相信白白是无心的,她可能只是想出风头而已,我理解,作为姐姐,我应该让着她。”
寂绯绯真情实感的一番话,让父母非常心疼,也越发觉得寂白不懂事了。
姐姐的套路,真是屡试不爽。
天底下没有什么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可是为什么临到寂白死的时候,父母都没有为她掉一滴眼泪,这里面少不了寂绯绯的“功劳”。
在姐妹俩漫长的成长过程中,毫无心机的寂白一步一步落入寂绯绯的圈套里,她成功离间了寂白和父母的感情,也让亲戚误解寂白,让同学朋友讨厌寂白
寂白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众叛亲离。
这一次,寂白不会再让姐姐的阴谋得逞了。
寂白走进化妆间,默默地坐到了寂绯绯的对面,开始给自己卸妆。
父亲寂明志护犊心切,质问寂白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寂白费解地望向父亲:“爸爸,您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抢你姐姐的风头!”
寂白用手里的化妆棉粘掉眼影,无辜地说道:“我没有抢姐姐的风头,因为曲目是之前早就定好的,彩排也是这样练的,我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突然跟不上节奏,可是因为是现场直播,我也不能因为姐姐停下来,就跟着停下来呀。”
寂绯绯眼底划过一丝怨毒之色,分明就是寂白突然加快了节奏,这才导致了她的步调跟不上。
可是她已经在爸爸妈妈面前说了不怪寂白,都是自己的错,这个时候便不能再出尔反尔地戳穿寂白了。
爸爸妈妈对大提琴也是一窍不通,便问寂绯绯道:“妹妹说的是真的吗?是你没有跟上节奏?”
寂绯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爸爸妈妈,你们千万不要责怪妹妹。”
寂白说:“姐姐,别哭了,这次演出你虽然有点小失误,但是整体还是成功的,我也不会怪你的。”
寂绯绯的哭声生硬地断了两秒,然后趴在桌上哭得更厉害了。
父母面面相觑,陶嘉芝也只好说道:“行了,别哭了,幸好演出还算成功,白白,这次多亏你了,你也别放在心上,回家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妈妈,今天晚上我和朋友在外面吃饭,夏夏她们说要帮我庆祝。”
“那也行,早点回来。”陶嘉芝回过头去继续安慰寂绯绯:“宝宝,想吃什么,回去妈妈给你做。”
“呜呜,我要吃红烧肉。”寂绯绯抱着母亲撒娇。
寂白又看了眼旁边的礼裙,漫不经心道:“姐,你还是控制一下食欲吧,这高定的裙子可不便宜,居然撑破了。”
寂绯绯脸色一瞬间变得酱紫,回想刚刚在舞台上的窘迫,她又放声大哭了起来,而寂白不再理会她,走出了更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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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沸腾的地下拳击场,空气中弥漫着男人混浊的汗臭和体臭,叫好声和谩骂声交杂着响成一片,正中间的擂台之上,两个赤着上身的男人正在激战。
随着第五场车轮战的拉开,筹码也已经加到了最高,金主们一掷千金,为场上以命相博的两个男人押注。
谢随其人,狠是真的狠,拳头很硬,命也很硬,他是今天晚上车轮战的庄家,一个人连续挑战了五名优秀拳击手,将他们全部打趴下。
他打架是不要命的那种,很少有人能够做到像他一样无所顾忌,所以没人是他的对手。
最后一场,筋疲力竭,他的下颌吃了一记猛拳,嘴角渗出了鲜血,他回身一踢,膝盖反扣,直接将对手压在身下,毫无还手之力
“谢随!”
“谢随!”
“谢随!”
全场都在叫嚣他的名字,他是战无不胜的代名词。
谢随下场的时候,步履已经有些虚浮了,丛喻舟和蒋仲宁连忙跑过来扶他休息,拍着他的脸让他回过神来。
“今晚多少?”谢随偏头问丛喻舟。
丛喻舟刚刚去经理办公室领了奖金,放进了谢随的书包里:“一场一万,五万。”
谢随点了点头,疲劳的肌肉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拉扯着都是一阵生疼。
“随哥,我听说上一个打了车轮战的男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以后咱可不能再玩这种局了,这他妈要钱不要命啊!”
谢随啐了口带血的唾沫:“你懂个屁。”
“我当然懂,钱谁不喜欢,关键咱也得有命花不是。”
谢随指头划过厚厚的一沓红票子,票子上也沾了他指头的血迹。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了女孩坐在聚光灯下,闭眼拉琴的样子,她美得不可方物,宛如圣洁的小公主,与他所在的血腥与肮脏的世界截然不同
他站在淤泥中仰望于她,并且发了疯一样渴望要她。
这些沾满鲜血的钱,是他所有的底气
寂白和闺密们在私房菜吃了晚饭,又逛了街,心情非常不错。
“白白,我对你真的是刮目相看了,没想到你的琴技这么好。”殷夏夏很不可置信地说:“我记得暑假你来我家练琴,那会儿拉大提琴就跟弹棉花似的,这短短几个月,进展神速啊!”
“不仅如此,今天还让寂绯绯出了丑,真是痛快!”
“寂绯绯那是自作孽不可活,跟咱们白白可没关系,谁让她舞艺不佳呢。”
寂白没有说话,其实闺密们分析得都很正确,寂绯绯的确是自作孽,一则她因为不甘心,非要穿着那条不合身材的礼裙,二则她在灯光上动了手脚,只想一个人出风头,这是她今天晚上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回想上一世的今晚,她被姐姐算计,演出全程没有露脸,这会儿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伤心难过,而寂绯绯装好人走到她而房间里,安慰她,告诉她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自己身患疾病,这就是不公平的,因此健康的她必须要让着她,父母的亲情,同学的友情,所有的荣耀和奖励,都应该属于身患疾病的她
那个时候的寂白,还真的信了寂绯绯的胡扯,觉得姐姐真的好可怜,所以她宁愿让着她。
这也是后来她丧失健康的原因,那点伪善的姐妹情谊和她不值钱的同情心,让她被寂绯绯吸干了血。
寂白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陷入了沉思,这一切只不过是刚刚开始,寂绯绯的“好日子”,还在后面。
“哎,是他们。”
“真是冤家路窄,又遇到了。”
女孩们停下了脚步,聚在一起像小鸽子般嘀嘀咕咕,不敢再往前多走一步。
寂白抬头便望见了丛喻舟他们,他们几个斜倚在马路护栏边抽烟,周围路人经过,见到这群不良少年都要绕道走。
寂白看见谢随眼角有淤青,嘴皮的位置好像还结了不明显的血痂。
他又打架了。
当然,谢随也看见了寂白,她穿着一件米色的针织外套,搭配学生样式的牛仔裤,看上去就是一普普通通的中学生。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谢随只要一看到她,就会觉得燥,像盛夏里雷雨来临之前的燥闷,有一股子热力在身体里东突西撞,不知如何纾解。
他本能地就想硬。
女孩们商量着换了另外一条路走,不要去招惹这帮男孩。
蒋仲宁拍了拍谢随的肩膀:“看吧,那种富家女,跟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管赚再多钱,她们打心眼里就瞧不上咱。”
谢随望着寂白远去的背影,内勾外翘的眼睛微微眯了眯,透出一丝戾气。
寂白走了两步,看到旁边有一家灯火通明的连锁药店,她对朋友附耳说了几句,便走进了药店,买了一盒创可贴。
就在谢随跳下栏杆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女孩糯糯的声音——
“谢随,你等一下。”
谢随回头,只见女孩将一盒创可贴递到他的手边:“你流血了。”
她指了指自己眼角的位置。
谢随看着她那双清澈无害的眼睛,心底划过丝丝甜意,宛如干涸的泥缝里冒出清甜的甘泉。
他淡淡道:“老子不用那玩意儿,太丑了。”
寂白却固执地说:“不好好处理伤口,可能会破相。”
毕竟是伤在脸上,他容颜英俊,破相了真的很可惜。
谢随他俯下身与她平视,嘴角扯出一抹危险的笑意——
“我破相了,你心疼?”
“”
她索性低头扯出一枚创可贴,撕开两边的胶纸,递给谢随:“还是贴一个吧。”
谢随闭上了眼睛。
寂白不明所以,望了望丛喻舟。
丛喻舟笑说:“随哥都弯下腰了,还不懂吗,帮他贴啊!”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今晚更2章
17、破相
寂白的动作很轻, 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将创可贴贴在了他眉侧伤口的位置。
谢随甚至能够感受到小姑娘轻柔的呼吸, 宛如一阵幽凉的夏风, 拍在他的脸上。
在她抽手离开的那一瞬间, 谢随忽然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寂白心头一惊, 她感觉到男孩手掌传达而来热力,本能地挣脱。
而谢随牵引着她的手, 让她的手指头,一点点地按在创可贴的表面。
“贴紧一点。”
他似知道自己吓到了他, 所以解释了一句。
透过创可贴,她甚至摸到了他凸出的眉骨, 带着温度, 质感很硬。
寂白抽回了手, 甚至还带得身体往后退了退。
谢随挺直了身形, 清浅地笑了声:“谢了。”
“没事。”寂白抿抿嘴, 叮嘱道:“你以后别和人打架了。”
“不是打架。”谢随解释:“是拳击。”
“那也是打架。”
谢随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拳击和打架的区别, 索性又凶巴巴喃了声:“少管老子。”
丛喻舟连忙用手肘戳了戳谢随,好不容易人家女孩主动关心一次, 眼瞧着这家伙是又要作没了。
“随哥不是这个意思,寂白同学,你别放在心上。”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谢随淡淡道:“想管我,等你当了我女人再说。”
“”
这家伙,自己都还是个小破孩,就一口一个女人了。
寂白跟他们告了别, 回到了闺密身边。
殷夏夏一路上都在嘀咕:“谢随之前那样对你,你还给他买创可贴,要是我啊,肯定有多远就离他多远了”
“是啊,白白,那种坏脾气的不良少年,咱们还是少接触为妙,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做出伤害你的事。”
寂白摇了摇头:“他不会伤害我。”
经历过众叛亲离与死亡,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人值得寂白相信,那就只有谢随了。
谢随脸上挂彩,冷酷的眉骨位置贴上了创可贴,竟然莫名地添了几分亲和力。
主要寂白买的创可贴,不是那种木色创可贴,而是卡通创可贴。
每次有女孩经过谢随身边,偷偷打量着他眉间的创可贴,都忍不住掩嘴偷笑。
谢随的气质素来高贵冷艳,现在画风突变,竟然变得有点可爱了。
而他竟然挺舍不得撕下创可贴,贴了整整一周都没换过。
打球的时候,丛喻舟指了指自己的眉毛:“随哥,创可贴掉了。”
谢随额间缀满了汗粒,创可贴耷拉在他的眼皮上,被他顺手一捞,又捞上去贴起来。
丛喻舟:
恶心不!
直到课间时分,丛喻舟打瞌睡醒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谢随将早已经不再黏人的创可贴上沾了双面胶,重新贴在了早已经痊愈的眉骨位置。
这他妈有点走火入魔了啊。
丛喻舟终于还是跑到一班,把寂白找了过来:“你随哥现在已经疯魔了,解铃还需系铃人,小白帮帮忙,把他创可贴撕掉,主要哥几个看着实在太恶心了!”
寂白无可奈何,趁着课间操的时候,在楼梯口拦住了谢随。
“谢随,创可贴还要贴到什么时候。”
谢随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没扣扣子,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的浅色毛衣。
他将左手随意地插兜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一勾,念了句颇有文艺气质的句子:“直到世界的尽头。”
“”
几个男孩强忍住要暴揍他的冲动。
操场上的课间操广播已经第三次催促了,寂白三两步下楼,将手伸到谢随眉间,柔柔地说:“撕了噢?”
意外的是,谢随并没有表现得如其他男孩过来扯创可贴时那般暴躁,他温顺地闭上了眼睛,喃道:“嗯。”
于是寂白扯掉了那枚彩虹卡通创可贴。
“咦?”
他睁开眼睛,女孩站在楼梯的上方两级阶梯处,恰好与他身体高度平行,她那乌黑的鹿眼打量着谢随的额头,看了又看,还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
谢随感受着女孩冰凉的指头,滑在他眉毛上,一下一下,在他心头激荡起阵阵酥麻的电流。
“眉毛,断了。”
谢随的左边眉毛三分之二处被创口生生截断,成了断眉,更显得戾气很重。
蒋仲宁他们几个围过来,掰着谢随的脸大喊道——
“卧槽,真的断了!”
“完了完了,随哥破相了。”
“苍天啊,我随哥的美颜盛世,毁于一旦。”
寂白从兜里摸出小镜子递到谢随眼前:“现在看着有点凶。”
谢随看了看自己左边眉骨,他眉毛本来就浓密飞扬,突兀地断了一截,的确显得凶狠了许多。
谢随好像很在意自己的眉毛,脸色都变了。
“凶…凶吗?”
寂白:“凶。”
一众男孩:“凶。”
谢随低声骂了句:“妈的。”
喇叭里再度传来催促声,寂白匆匆地要离开了,谢随忽然拉住她的手腕,急切地说:“我眉毛还会再长出来的。”
寂白不明所以,却听他道:“你别怕我,行么。”
**
课间操是德新高中每天的必修课,上午课间有三十分钟的时间,全校同学都会聚集到操场上,按照班级顺序依次排开,然后做广播体操。
本来以前一直是由寂绯绯领操,有一次,教务主任在巡视过程中,发现了前排的寂白不仅动作标准,而且特别有精神头儿,看上去令人精神爽利。
而他抬头望向领操的寂绯绯,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没有做到位,懒懒散散,看上去相当不认真,而且她连校服都没有穿,穿的是一条笨拙的棉质冬裙。
马上学校就要拍招生宣传片了,每天课间的广播体操也都有无人机拍摄,选取最好的视频画面剪辑到宣传片里的,领操员这样无精打采,这怎么能行呢!
“寂绯绯同学,你下来,换寂白上。”
寂绯绯讶异地回头:“什么?!”
“你下来,让寂白同学上去领操。”
寂绯绯目瞪口呆,看了看身后一排同学,脸羞得通红,愤愤地下了场,站在了寂白所站的位置。
教务主任似乎觉得她站排头好像也不行,于是道:“你到后面去站,后面同学以此前进一位。”
“老师!凭什么!”她愤怒地质问:“凭什么我要到后面去。”
殷夏夏几个妹子笑了起来:“还能凭什么,凭你动作难看,姿势丑啊!”
寂绯绯羞愤难当:“老师,我是学校的励志形象代言,我怎么能站到后面去呢!宣传片里也应该是由我来领操才行啊!”
教务主任责备地说:“你刚刚的动作,要我录下来给你看吗?”
寂绯绯不敢和老师发生正面冲突,她气愤地走到了后排站着,听见后面的男生在讥笑她。
她抬头望着台上的寂白,恨得咬牙切齿。
寂绯绯一回到家,便扑倒母亲陶嘉芝怀里哭诉,说寂白抢了她的领操员,是存心要和她作对。
而父母也秉承了过去一贯的原则,包庇寂绯绯,斥责了寂白几句:“白白,你怎么能和姐姐争呢,姐姐身体不好,你应该让着姐姐啊。”
“听话,去跟老师说,你不当领操员,把这个位置还给姐姐。”
寂白正在埋头写作业,闻言,抬起头道:“妈妈,以前课间三十分钟,我可以偷偷溜去食堂吃土豆泥,现在当了领操员,每天都要出操,如果姐姐能想办法让我别做领操员,我就真的谢谢姐姐了。”
她这话说得相当有技巧,既表明了自己并没有刻意和姐姐争,又把皮球重新踢到寂绯绯的手里,把自己摘了个干净,这样父母对她也无可指摘。
寂绯绯指着寂白说:“明明就是你故意挣表现,做操动作比我规范,这才让教务主任选你当领操员的!”
寂白说:“爸爸从小就教育我们,玩的时候好好玩,但是学习的时候,就要认认真真,哪怕你并不想做这件事,但是既然做了,就应该用心把它做好,姐,这有什么问题?”
寂绯绯哑口无言,愣了很久,然后推搡母亲:“妈妈,你一定要帮我讨回公道!”
“寂白!”陶嘉芝说:“你明天就去告诉教务主任,你要把领操员的位置还给姐姐!姐姐身体不好,你应该让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不用让,我看她身体好得很,还有精力在这里强词夺理。”
众人微微一惊,寂明志连忙将房门打开,寂老太杵着拐杖,走了进来。
“妈!您怎么来了!”
“奶奶。”
“奶奶好。”
寂老太走进屋,看着客厅里的两姐妹,说道:“吵架的声音院子外就听到了,丢不丢人!”
寂绯绯立刻红了眼睛,哭哭啼啼道:“奶奶,寂白她她欺负人!您一定要给我作主!”
寂白捏紧了手里的中性笔,上一世,寂绯绯因为嘴甜,很讨老太的欢心,而她因为害怕老太太,和她的关系一直很疏远,寂老太对她感情也很淡。
“奶奶。”她乖巧地唤了她一声。
寂老太扯开了寂绯绯拉着自己的手,那双淡泊而犀利的深褐色眸子睨了她一眼,看得她心慌意乱:“奶奶,您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呀。”
寂老太朗声说:“今年公司的年会,我本来想着让你参加,你是家里长姐,我正好把你介绍给公司里人认识,不过就在刚刚,我改变主意了,连自己的位置都保不住,丢了就四处告状,仗着自己有点短处,非逼着别人谦让自己,这样的人,我不想邀请她。”
寂老太望向了寂白:“小白,你准备准备,年底来参加集团年会。”
18、强吻
寂白成了高二年级的领操员, 站在台上带领大家一起做广播体操。
她的动作也不是特别标准到位,但是那一股朝气蓬勃的劲儿, 看着就特别有精神。
被她感染, 同学们也变得精神抖擞, 认真地做广播体操。
教务主任也欣喜的发现, 自从寂白开始领操以后,年级上从来不出席广播体操的那几个令人头疼的男孩, 居然也出现在了队列的后排。
而最破天荒的是…谢随居然穿上了校服!
不良少年穿上校服以后,竟然出奇意外地整个人都开始发光了, 一路走过来引得不少女孩回头观望。
衣服链拉到胸口的位置,内里是浅色的毛衣打底, 蓝白色的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的位置, 露出了他白皙的手臂, 薄薄的表皮下漫着几条淡青色的血管。
他穿校服的样子, 宛如邻家大哥哥一般亲和温厚, 不过耳间缀着黑耳钉, 左眉截断,给他添了几分戾气。
他望向台上认认真真做操的寂白。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 他能够肆无忌惮地紧紧凝视着她,和所有人一样。
她面对着所有的同学,温煦的阳光倾洒在她的身上,无所顾忌地照耀着她清秀的五官,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微眯着
不过谢随能感应到, 她是看到他了。
她露出了一个明朗的微笑,嘴角旋起了淡淡的梨涡。
他可以确定,那个微笑是给他的。
心底漫起丝丝缕缕的清甜。
妈的,想亲她。
丛喻舟看过谢随开车,也看过谢随打拳击赛,可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见他做广播体操。
“随哥,这校服从来没穿过吧,吊牌你都还没剪呢。”
谢随回头,果不其然,衣角边还挂着某某厂家的吊牌。
“哦,忘了。”
“我帮你扯掉。”丛喻舟热心地走上前来,给谢随扯吊牌。
“你小心点,别给老子扯坏了。”
“你还稀罕这破校服呢?”
谢随抬头望向台上的女孩,她个子小小的,笼在校服里面,每每抬手都像是穿了蝙蝠袖似的。
他挑眉道:“情侣装。”
丛喻舟看了看寂白,嘴角抽了抽——
“随哥,请你睁开小眼睛看清楚。”
全校女生都他妈和你穿的情侣装好吧!
**
晚上,寂白推着自行车出了校门,正要上车,忽然感觉蹬踩十分费劲,她还以为是车胎瘪了气,回头却发现,那个穿着校服的大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她的自行车后座上。
自行车是折叠式的,车轮很小,谢随坐在车后座,大长腿压根没地方搁,一耷一耷地点着地。
她的车轮胎是真的要瘪了。
“谢随,你干嘛呀。”
寂白蹙眉看着他:“快起来,你把我车坐坏了。”
谢随很喜欢听她软软的嗓音念出他的名字,就像奶奶用竹叶包的糯米粽,糯糯的,黏黏的。
谢随赖在她的车上不肯下来,寂白跳下了车,离他远一些。
谢随索性上前来,骑着她的自行车,弯弯曲曲地走着s线,慢速跟在她身边——
“我干嘛,你说我要干嘛?”
寂白闷闷地说:“我怎么知道。”
谢随打了打车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叮铃铃,他望着前方的柏油路说:“有人想陪你回家。”
“不用。”寂白掌着车龙头:“你下车。”
“偏不。”
寂白有些急了,伸手推了推他,碰到他坚实硬朗的胸脯,能明显感受到肌肉纤维的结实,凝聚着力量。
她这小手小爪子,哪里能推得过他啊。
“还跟我动手了?”谢随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近自己。
手腕是真的细,一层薄薄的肌肤包裹着手骨,给人一种特别脆弱的感觉,仿佛只要他稍稍用力,都能把她的骨头都捏碎了。
寂白往后缩了缩手,着急地说:“谢随,你松开,你弄疼我了!”
谢随觉得自己没用多大力,但她的手腕白皙的肌肤间已经漫起了红痕。
谢随还是松开了她,评价:“你也太不受力了。”
寂白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嫌弃地瞪他:“车还我。”
“不还。”
“谢随!”
寂白柳眉向中间聚拢,拧了起来:“你别这么不讲道理。”
他轻松地笑了笑:“小白,这个世界上,我只跟我自己的女人讲道理,只听她的话,对她温柔,也不会欺负她”
一阵风起,法国梧桐金黄的叶片簌簌作响,洋洋洒洒地落下来。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却听到他温柔的嗓音说:“当我女人贼他妈幸福,你要不要试试。”
寂白脸红透了,连耳垂都没有放过,跟挂了颗小樱桃似的,转身离开:“你再说这样的话,以后我都不见你了。”
她害羞的样子让谢随全身都痒痒了起来,可是又说不清楚哪里痒,挠也挠不了……
谢随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他不再提及这个话题,骑着粉白的小自行车追上她。
“陪我去看场电影。”
“不去”
“为什么。”
“今天作业很多。”
谢随挑眉笑了笑,理所当然地说:“陪我看电影,我帮你写作业。”
“……”
不劳驾了。
年级倒数第一给她写的作业,她还真不敢收。
“你那是什么表情。”谢随望向她:“觉得老子不行啊?”
“没、没有。”寂白忍住了笑,认真地说:“真的不去。”
谢随也没有坚持,听从了她的安排:“上车,我载你回去。”
“不用了。”
谢随不耐烦地道:“别浪费时间了,不是要回去写作业?”
寂白无可奈何地看着谢随,她觉得今天要是不答应谢随点什么,他是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她浅浅地叹息一声,对他说:“那你陪我走到前面的桥上吧。”
谢随看着她这又心痛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倒是觉得有几分好笑:“你怕老子把你车弄坏了?”
“车太小,不好载人。”
“行吧。”
少年心情不错,打了声清脆的铃,从车上下来,陪她走上了宽敞的步道。
秋高气爽的日暮里,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染上了温柔的淡黄色,谢随的心情也变得柔软了。
寂白抬头望向他,他的背影宽大挺阔,渐渐有了男人外括的骨架,看上去很有安全感。
他的衣服很硬,是那种经常清洗的硬感,她又不禁抬头,看到他衣服背面的几个橙色英文字母都被洗得快掉色了。
“谢随,你怎么不给自己买几件衣服?”
“管这么多,我旧衣服寒酸到你了?”
寂白撇嘴,明明是他衣服都掉色了,她才善意地提醒他的。
“你挣那么多钱,都干什么用了?”她很好奇这一点。
他随口道:“存着。”
“存着干什么?”
“娶你。”
“”
能不能不要总是说这样的话,你现在才几岁啊!
她的脸颊泛起淡淡的潮红,侧开了视线,不再说话了。
从学校出来的这一路,以餐饮店居多,路过一家糖果色系装修的甜品店,谢随停下了步伐。
他将自行车停在路边,对寂白说:“我去买点东西。”
“噢。”
谢随进店的时候,又回头望了望寂白,很不放心地说:“你别跑了。”
“”
他不提醒她,她还没想着跑,他这一说,她反而看向了身边的自行车。
完全可以跑路了。
谢随又威胁道:“你要是敢跑,明天来学校,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悔不当初。”
寂白看着他凶巴巴的样子,觉得这个时候的谢随完全没有长大,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和骄矜,和曾经那个阴骘又腹黑的男人,判若两人。
“快去吧。”寂白催促他。
谢随进了甜品店,扑面而来是一阵甜腻的奶油香味。他挤进女生堆里,看了看菜单,又望见身边有女孩拿着鸡蛋仔夹冰淇淋走出去。
“我也要这个。”谢随指了指鸡蛋仔:“夹冰淇淋的。”
“帅哥,要什么口味,有草莓、巧克力、香草还有奥利奥。”
服务员是个女孩子,一双眼睛落到谢随身上便有些抽不开了。
只要是女孩,看到他英俊凌厉的五官,都会情不自禁害羞。
谢随想了想,问道:“粉红色的是什么味道?”
“粉红色啊,是草莓味哦。”
他恍惚间记得,那日在学校里,他骑车经过她身边,撞翻了她手里的鸡蛋仔,冰淇淋夹心好像是粉红色的
当谢随拿着热腾腾的鸡蛋仔夹草莓味冰淇淋,从甜品店出来,步道边不见了寂白的身影。
谢随蹙了眉心,左右望了望,周围都是陌生人,女孩俨然已经离开了。
妈的。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鸡蛋仔,心情烦闷,走到垃圾桶边,直接扔了进去……
这时候,有女人牵着几岁的小男孩从他身边经过,小男孩看着谢随手里的鸡蛋仔,拉了拉妈妈的手——
“妈妈,你看,那个哥哥好浪费哦。”
程女士抬头看了谢随一眼,表情忽然僵住了。
这时候,谢随也抬起头,看到了母亲程女士那熟悉的面容,她化着精致的妆容,豆沙色的口红将唇角勾勒得轮廓分明。
母子俩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对方。
谢随目光下移,望见了那个年不过五岁的小男孩,男孩皮肤白皙水润,浅咖色的眸子剔透,瞳色与他一模一样。
程女士把这个宝贝儿子保护得很好,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你在这里干什么?”程女士面无表情地问。
谢随心情不佳,转身离开,懒得理会她。
程女士不依不饶追问:“谢随,你在跟踪我们吗!”
“你他妈搞清楚。”谢随突然回头,狠戾地望向她:“这里是学校,老子没那么无聊。”
小男孩似乎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他站在母亲面前,捡起脚边的石子恶狠狠地砸向谢随:“你欺负我妈妈,我揍你!揍你!”
谢随纵然脾气暴躁,也不至于和小孩子动手,挡开了石子,没搭理他。
而就在这时,寂白拎着奶茶跑过来,挡在了谢随面前,扯着那小孩的手说:“你妈妈教你年纪这么小就动手打人吗,还有没有礼貌了?”
小男孩死命挣扎。
寂白将他两个手都握住了:“别以为你是小孩,我就会让着你了!”
“你干什么!欺负小孩子还有没有天理了!”
程女士激动地护住了自家小孩。
“呜呜,妈妈!”
“小意,我们走。”程女士不想再生事端,抱起了小男孩匆匆离开,上了远处的一辆黑色奔驰车。
寂白踹开了脚下的碎石子,撇撇嘴,回过头,却迎上了谢随复杂的目光。
“你去哪儿了?”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清了清嗓子。
寂白晃了晃手里的奶茶口袋:“渴了,买杯水而已,你不是去买甜点了吗。”
谢随望了望边上的垃圾桶,有些尴尬:“我以为你走了。”
鸡蛋仔也扔了。
寂白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她无可奈何地问:“还吃吗?”
“当然。”谢随又恢复了兴致,拉着寂白进了甜品店。
出门的时候,两个人的手上都拿了鸡蛋仔,寂白对他说:“你也尝尝,趁热。”
谢随从来不吃这些看上去花花绿绿的甜品,不过寂白坚持让他试试,于是他听话地咬了口。
酥脆微烫的鸡蛋仔夹着沁甜的冰淇淋,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在舌尖绵延开来,甜腻蔓延到了心底。
走到树下,谢随突然突然停下脚步,轻笑了一声。
寂白不解地望向他:“你笑什么?”
“你刚刚,是在保护我?”
寂白垂了垂首,又咬了一口鸡蛋仔:“哪有,我就是不喜欢看别人欺负人。”
“挺厉害,连小孩都敢动。”
寂白撇撇嘴:“仗着是小孩子的身份,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别人,谁弱谁有理,我偏不信这个理。”
谢随发现,面前这个柔柔软软的女孩子,漆黑的眸子里却透着坚毅之色。
一般的女孩,不都是谦让和喜欢小孩子的吗。
“你觉得,这个世界是谁强谁有理?”
寂白想了想,道:“肯定不是弱者有理。”
谢随的手落到了她的腰间,轻轻一提,寂白被迫踮起了脚,整个身体忽而贴在了他的身上,严丝合缝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单薄t恤之下紧绷灼烫的肌肉。
“你放开我!”
他的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柔顺的发丝从指缝间流泄而出,他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那双浅褐色的眸子在阳光之下,宛如玻璃球一般澄澈剔透。
“小白,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啊,但是干嘛这样…”
谢随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我可不可强吻你。”
“”
19、打架
“我可不可以强吻你。”
他虽然是在征求意见, 但这他妈完全没有想要等她的回答的意思。
寂白眼睁睁看着少年不要命地闭上了眼睛,吻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 寂白用手挡住了自己的嘴, 隔开了他的吻。
谢随吻住了她的手背, 手背肌肤柔滑而微冷, 他睁眼看了看她,两个人四目相对, 寂白那黑漆漆的眸子里透着防备和慌张。
谢随似乎并不在意被隔开,他再度闭上眼睛, 深情地吻住了她的手。
他的唇温很烫,烙在她的手背上。
微风吹过, 少年细密的睫毛轻轻地颤栗着, 他也脸红了。
**
寂白推着车走回了家, 她腿都软了, 没力气踩自行车了。
凉风习习, 她脸上的燥热还是没能散开。
该死的阴沟翻船, 她的初吻都差点被这小破孩夺走了。
寂白进了院子,将自行车停在爬满翠绿藤蔓植物的墙角边, 远远的听见屋里传来寂绯绯的哭声。
“妈妈,我想去参加年会,你给奶奶打电话,让我也去参加年会,求你了,呜呜呜。”
寂白推门进屋, 寂绯绯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纸巾,哭得是梨花带雨,眼睛都肿了。
父亲和母亲陪坐在她的身边,焦急地安慰道:“绯绯,你别哭了,哭得妈妈心里也难受啊。”
“给奶奶打电话,现在就打!”
陶嘉芝推了推寂明志:“打啊,快给你妈打电话,凭什么年会不让咱们绯绯参加啊,她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绯绯的病情,不能受刺激。”
寂明志无可奈何地拿起了手机,给寂老太拨去了电话。
半晌之后,他放下手机:“秦助理说老夫人还在开会。”
“开什么会啊,都开了一整天了,我看她就是故意不想接咱们的电话。”
寂绯绯哭得更大声了。
陶嘉芝对寂明志说:“要不你找个时间,亲自去总公司跑一趟,跟老太说说情。”
寂明志眉头皱成了山,焦灼地说:“我每次去总公司,不是报亏损就是要资金,总没好事儿,现在又为了这点小事去讨人情,我拉不下这个脸,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寂绯绯闻言,抓住了陶嘉芝的手:“妈妈,只有你能帮我了。”
陶嘉芝也很为难,叹息着没做声。
寂老太是何等手腕的人物,决定的事情哪里是他们求求情就能改变的?
“绯绯啊,要不还是算了,总公司的年会去不了,你还可以来咱们公司年会嘛。”
寂绯绯嫌弃地说:“我才不去你们那个亏本的小公司呢!丢不丢人!”
一听这话,寂明志火了:“怎么,你还看不起你爸妈了是吧!”
陶嘉芝立刻拍了他一下:“哎呀!你别吵,自己没本事,凶孩子做什么。”
“哼,我看她就是让你惯的,才惯成这种坏脾气!”
寂白无声无息地进了屋,背着书包准备上楼:“爸妈我回来了,回房间写作业了。”
“你等一下!”寂绯绯的矛头突然对准了寂白:“你抢了我的年会名额,奶奶都说了,本来是邀请我的,都怪你出风头抢了去!”
寂白的脚步疏忽间顿了顿,她淡淡地说:“本来是邀请你的,可是为什么奶奶改变主意,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如果不是你无理取闹,我有这个机会?”
这时,家里的阿姨将药拿了过来:“大小姐该吃药了。”
寂绯绯哭闹了起来:“妈妈,奶奶都不喜欢我了,这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干脆不要治疗好了!”
陶嘉芝慌了神:“绯绯啊,你千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来,把药吃了。”
“如果她不把名额让给我,我就不吃药!”
寂白站在楼梯上,冷冷地看着她表演。
陶嘉芝说:“白白,你去跟奶奶说,把名额让给姐姐,你看姐姐病成这个样子,你是她亲妹妹啊。”
寂白面无表情道:“奶奶说要在年会上办一场音乐会,邀请我去拉大提琴,如果妈妈不想我参加的话,自己去和奶奶说吧。”
陶嘉芝也没法子,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寂绯绯说:“你就跟奶奶讲,你那天身体不好,去不了了!”
“姐,你还没有弄清楚问题的关键,寂氏集团的年会,多一个人不会多,奶奶完全可以邀请我们姐妹俩一道参加,为什么不?你放聪明点,即便我不去,你也去不了。”
她丢下这句话,转身上楼回了房间。
寂绯绯还在楼下哭闹不止,寂白戴上了降噪耳机,周遭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她拿出试卷,开始做题了。
重生一次,寂白想要努把力,冲全国最好的大学s大,她要为自己筹谋一个好前程,而不是像上一世一样,浑浑噩噩随便考了个中等大学,最后还是要依靠父母家庭,被扒着吸血
寂白专心做题,手摸到桌边的粉樱桃水杯,杯子已经空了,她起身接热水,不想出门便看寂绯绯倚在墙边,冷冷地看着她。
她眼角绯红,还有没擦干净的泪痕,看上去很是狼狈。
在她的面前,寂绯绯不再演戏,恢复了本来面目:“寂白,你为什么要抢我的东西?”
寂白握紧了空水杯:“什么叫你的东西?”
“你抢走了我的风头,还抢走了我的机会!甚至爸爸妈妈都不像以前那样对我百依百顺了!”
“你觉得这些东西,原本就应该属于你吗?”
“寂白,你不用觉得委屈。”寂绯绯狰狞地冷笑着说:“爸爸妈妈就是为了给我治病输血,这才生了你,你的存在就是为我服务的,知道吗,你根本不配当我妹妹,你根本就是我的活体血库!你连人都不配当,你就是我们家的一条狗。”
“姐姐,说话小心,你在侮辱我。”
“侮辱你又怎么了!你把我的一切都夺走了,我现在一无所有了!你还想怎么样!”
寂白走到她的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狰狞的脸蛋。
寂绯绯一把拍掉了她的手。
“寂绯绯,这就一无所有了?”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寂白沉声道:“你从我这里拿走的一切,我都会让你慢慢吐出来。”
寂白说完转身回了房间,不再看她的反应。
寂绯绯愣了半晌,然后发了疯似的跑下了:“爸妈!刚刚寂白说要杀了我!你们你们快把她赶出去啊!我不要和她住一起了!”
“……”
她闹了半晌,父母也没有来找寂白,寂明志说:“绯绯啊,我预约了医生,明天跟爸爸一起去见见,好吗。”
“我为什么要去见医生,医生不是说我的病情已经稳定了吗!”
“是这样,这个医生是心理方面的。”
寂绯绯目瞪口呆:“什么你们以为我疯了!”
陶嘉芝严厉地说:“绯绯,你现在明显精神不正常,听妈妈的话,明天和爸爸一起去医院,和医生聊聊!”
“我说的都是真的!寂白真的说要杀了我!”
“绯绯!你不要再妄想了!爸妈是看着妹妹长大的,她什么性格我们比你清楚,妹妹怎么可能说那种话!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反倒更有可能!”
寂绯绯潦倒地往后退了退,哭着跑回了房间。
欲使人灭亡,必先让其疯狂。
寂白靠在门边,回想着刚刚寂绯绯的一字一句——
“爸爸妈妈就是为了给我治病输血,这才生了你。”
“你根本就是我的活体血库。”
“你连人都不配当,你就是我们家的一条狗。”
……
这才哪儿到哪儿,总有一天,她要为自己的言行付出相应的代价。
不出寂白的所料,五分钟以后,寂绯绯发了一条微博——
“寂白那个贱人!她心机太深了,居然威胁说要杀我,还在爸妈面前装好人!盛世白莲花不过如此!她太贱了!气死我了!小新的小小白,大家帮我骂死这个贱人死狗!!”
寂白被寂绯绯艾特以后,手机里的消息就一直没有停下来过,评论区里多是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
【怎么回事呀?姐妹闹矛盾了吗?】
【绯宝今天的画风,好奇怪。】
【怀疑盗号。】
【绯宝,真的是你吗?】
【女神人设有点崩啊。】
【不是,就算姐妹闹了矛盾,但是你也不该这样骂人吧。】
【还让我们帮你一起骂,你这是拿我们当枪使呢?】
……
寂绯绯平日里捏的是励志阳光的人设,所以这条暴躁的微博发出来,一石激起千层浪,粉丝们都惊呆了。
没有人听她的话,去谩骂寂白,反而是各种猜疑,寂绯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居然叫自己的亲妹妹‘贱人’,难以置信!】
【粉转路人,再见,取关了。】
这条微博发出去不过十几分钟,寂绯绯的粉丝居然掉了两万!
寂绯绯意识到了情势不对,她赶紧删掉了微博。
然而,这条微博早已经不知道被多少人截图了,很多没有来得及看到微博的粉丝跑到网络上去搜:寂绯绯骂人。
于是带#寂绯绯骂人#的微博截图话题,在几个小时之内,变成了热搜,全网的群众都赶过来吃了寂绯绯骂人的瓜。
【我还以为她真的像微博里面表现的那样岁月静好呢,啧。】
【都是装的吧,都是人设而已。】
【不许你们这样骂绯宝!】
【我们绯宝只是气坏了而已】
【楼上活捉两条舔狗脑残粉。】
【看看清楚,你们女神开口贱人闭口死狗,这心是有多脏才能骂得出这样的话啊!】
……
寂绯绯一整晚都拿着手机,双手颤抖地看着别人对自己的质疑和谩骂,当初她对安可柔所做的事,现在全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她终于发了一条道歉声明——
“昨天因为我身体状态不好,影响了心情,我要向网友们尤其是绯迷们道歉,请你们看在我是病人的份上,原谅我,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摸摸绯宝,事情过去就过去了,绯迷不怪你。】
【对啊,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们理解,那些骂人的消停些吧,绯宝又不是圣人。】
【你最该向你妹妹道歉吧。】
【对啊,不管你们闹了什么矛盾,你都不该那样骂她吧。】
【女神人设已经崩了,江湖不见吧。】
……
寂绯绯还是没有对寂白道歉,她的真爱粉掉了好几万,而留下来的粉丝,很多对她也很失望了,同时,还有不少是网上不粉她的吃瓜群众,留下来看热闹的。
为了弥补这条微博的伤害,寂绯绯在几天之内,连发了好几条正能量的微博,不是去吃美食就是逛街,表达对生活的热爱。
不过肉眼可见她的评论量降低了很多,不足过去的三分之一,而且评论也不再是和谐的吹捧,中间夹杂了不少冷嘲热讽。
寂白没想到她的人设会崩得这么快,她觉得,其实都被不用自己出手了,寂绯绯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
**
晚秋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一夜之间忽然降温,很多同学都穿上了棉袄和羊绒大衣。
江城多山多水,冬日里的湿冷,能冷到骨子里去。
风一吹,枯黄的银杏叶簌簌地落下来。
于是周五下午最后两节课,学校组织了同学进行大扫除,主动报名的同学有操行分可以加。
寂白和闺密们非常主动地报名参加了大扫除,被安排打扫学校的小花园。
殷夏夏一手提着桶,另一手拿着抹布,擦拭花丛正中间摆放的鲁迅和胡适的雕像。
“小白,好看不?”
她捡起了地上的一簇落花,放在雕塑鲁迅拿烟的手上。
寂白咯咯地笑弯了腰,走过去拍掉了雕塑身上的落叶和花瓣:“你别这样啊,不尊重先贤。”
“多有意思啊。”
“别瞎玩儿了,快干活吧。”
“行。”
寂白拿着扫帚来到花园侧面的石板小径上,因为前一晚的夜雨,小路上湿漉漉的,不少枯叶和落花,洋洋洒洒地漫在路边。
寂白弯下腰,仔仔细细地打扫着地上的叶子。
谢随和朋友们拎着篮球经过操场,不经意间侧头,望见了女孩。
她穿着单薄的白纱防水式的透明外套,袖子挽到了袖口处,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臂,鬓间的发丝也全部挽到耳后,露出了乖巧的脸蛋。
或许是今天天气格外阴沉,背后深绿的色调的陪衬,显得她五官清透极了。
太乖了。
谢随情不自禁迈腿朝她走过去,身后,丛喻舟喊了声:“随哥,晚上还有局呢。”
“我会来。”
“那行,你别迟到了。”丛喻舟颇感担忧地说:“迟到了会扣钱的哦!”
“知道。”
寂白一边扫地,一边摸出手机切换了歌曲,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的口哨声。
直到她回头,才看到谢随蹲在湿漉漉的花台上,手里拎着烟,遥遥地望着她,不知望了多久。
寂白摘下了一只耳机,不解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不出来?”
他抽烟呢。
寂白伸手指了指监控探头:“有摄像,你会被扣分。”
谢随从花台上跳下来,将烟头碾碎在了花台泥地里:“多谢提醒。”
天空又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不大,飘在脸上就像绒毛一般。
谢随说:“下雨了。”
“哦。”
寂白将帽子捞了起来,盖住了脑袋。
谢随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是学雷锋做好事。”
“我加操行分。”
寂白一丝不苟地将地上的树叶全部扫进了簸箕里,然后端起来倒进垃圾桶。
谢随走过来,想接过她手里的扫帚,寂白退了两步,没有给他。
“干嘛?”
“还能干嘛!帮你啊。”
寂白狐疑地问:“抢我操行分?”
“”
谁他妈要那破操行分。
寂白不肯让他代劳,谢随气呼呼地回到树下,原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说:“我走了,晚上还有拳局。”
“哦。”
谢随走了两步,雨点似乎变大颗了些,他蹙了蹙眉,在原地顿了几秒,然后加快步伐离开。
谁管她怎样。
半个小时后,殷夏夏给寂白发语音,问她结束没有,寂白回复说:“我这儿还有一会儿,下雨了,你要是结束了就先离开,不用等我。”
殷夏夏:“好哦,我先回教室写会儿作业,今天晚上肯定写不完啦!”
寂白:“快去吧。”
锁上屏幕,光滑的黑屏上反射出的倒影不再是暗沉沉的天空,而是一柄蓝色的格子雨伞。
寂白诧异地抬头,不知何时,谢随站在她身后,单手揣兜,另一只手撑着雨伞,皱眉望着她。
“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快扫啊。”
“不是我穿着雨衣呢,你不是还有事吗?”
“你再废话,老子抢你操行分了。”
谢随说完便要夺她手里的扫帚,寂白连忙闪身避开,弯下腰继续扫地:“我自己来。”
谢随就这样撑着伞,她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雨伞边檐整个偏在她那面,没让一滴雨水溅到她的身上。
寂白无意间回头,见谢随整个肩膀都是湿漉漉的,灰白色外套的颜色深了一大片,头发也湿了,耷拉在额上,很狼狈。
而他浑然不觉。
寂白抿抿嘴,朝他靠得近了些,这样让伞能够遮住他们两个人。
谢随察觉到女孩的靠近,也嗅到了她身上散发的那种淡淡的馨香,那是属于女孩子的味道,和男孩身上的汗臭脚臭截然不同,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世界
等到簸箕里已经装满了落叶,谢随没让她碰这玩意儿,将雨伞塞进她的手里,然后弯腰端着簸箕,朝着不远处的垃圾桶跑过去,将落叶全部倾倒进垃圾桶。
等他回来的时候,身上衣服已经全然淋湿了,他索性不再进伞里了,端着簸箕站在雨中。
寂白想给他撑伞,谢随却往后退了退:“不用。”
反正都湿了。
寂白心里挺过意不去,向他道了声谢。
大雨冲得谢随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忽然沉声道:“小白,你听着,以后有这些粗活儿都来找我,我帮你做,什么破操行分老子也不抢你的。”
寂白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谢随垂首望了望手里肮脏的簸箕,想了想,挺不好意思地说:“你的手很干净,好好拉你的大提琴,脏的,累的都交给我。”
寂白的心狠狠地颤栗了一下。
一语成谶,上一世的谢随,将她像公主一样保护着,为她做了很多很多事,那些脏的、累的、不见天日的
**
冬日里的阳光非常难得,谢随倚在窗边阳光下,睡得迷迷糊糊。
教室后排有几个男生正在看手机视频,是学校刚发的招生宣传片,宣传片里有寂白领广播体操的画面,整整有二十秒之久,而且还是正前方的特写镜头。
画面里,小姑娘白皙的脸蛋绽放着灿烂的微笑,清澈的眸子在阳光下格外通透。
男孩们低声议论着——
“寂白太漂亮了吧!”
“这比她姐姐不知道好看到哪里去了!”
“操,早知道老子当初就不追她姐姐了,还被人笑话了,老子直接追她不就得了吗!”
“哈哈哈,对啊,姚哥,你追她肯定有戏,这妹子从来没被男孩追过,说不定早就饥渴了,一瞄一个准呢!”
“现在也不晚嘛,你看她这么纯,滋味肯定不错。”
……
男孩们聚到一起,聊起女生来多半是没有好话的。
丛喻舟预感到不妙,侧过了脑袋,果不其然,谢随睁开了漆黑的眸子。
“随哥……”
谢随起身穿过人群,走到出言不逊的姚武身前,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重重地按在了墙上——
“奉劝你,这张臭嘴里,这辈子都不准提到寂白两个字。”
他眼角透出狠绝的意味,看来是真的动怒了。
姚武仗着家里有钱,平日里在班上作威作福,恃强凌弱,也从来不是吃素的。
他挣开了谢随的桎梏,冷笑道:“哟,原来随哥也看上了?怎么办,看来只能自由竞争了,要不咱们去厕所比比长度,让寂白自己选。”
丛喻舟看到谢随眼睛里瞬间起了血丝,心道不妙,还不等他阻拦,谢随直接拎起身边的铁凳子,反手朝姚武砸了过去!
只听一身闷响,铁凳子稳稳地砸在了姚武那硬梆梆的脑袋上,直接开了瓢!鲜血自他的脑门顶流下来,宛如蜿蜒的血蚯蚓,顺着他的脸流下来。
滴答,滴答,鲜血流了一地。
整个教室安静了整整十秒,立刻炸开了锅。
“姚武流血了!”
“你没事吧!天呐,好多血,快叫老师!”
“叫什么老师啊!送医务室!”
姚武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单手捂着头,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了出来。
“你嘴里再敢提她名字,老子让你死。”
谢随冷冷说完,扔了凳子,暴躁地转身离开。
班上好几个男生拥着姚武出了教学楼,不少同学都跑到阳台上去看热闹。
殷夏夏急急忙忙跑回教室,对正在做练习题的寂白道:“听说刚刚谢随打人了啊!”
寂白笔下的字迹突然拖出很长一笔,她转头问殷夏夏:“谢随从不会在学校动手,更不会打同学,你看错了吧。”
殷夏夏也是半信半疑:“我没亲眼看到,就有人从19班出来,捂着头,流了一地的血,听说是谢随干的,不过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没见他在学校动过手,不知道真的假的。”
上课铃声响了起来,两人也不再讨论这件事。
寂白有些不太放心,放学后在自行车棚边开锁的时候磨磨蹭蹭,时不时抬头朝三楼19班的教室张望。
平日里这个时候,从能看见他拎着篮球出来的身影,可是今天却没见着他。
寂白推着车走出车棚的时候,看到丛喻舟他们几个男孩从逸夫楼出来,寂白走过去:“听说你们班刚刚有同学受伤了?”
“对啊,我们刚从教务处”蒋仲宁正欲开口,却被丛喻舟一把拉了到身后,截住了话头。
“让他不要站桌上修灯泡,非得站上去,摔了活该,没多大事,磕破点皮而已,死不了。”
寂白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了,她又朝他们身后望了望,没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丛喻舟说:“随哥今天有事,先回了。”
她讪讪地抽回目光,低声说了句我又没问他,然后骑上自行车离开了。
蒋仲宁不解地问丛喻舟:“你怎么不跟她说实话啊!随哥为了她跟人打架被处分了。”
丛喻舟睨了他一眼:“你敢把姚武说的那些下流骚话对人家妹子讲一遍,信不信谢随能搁你脑袋瓜上再开一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两更合在一起啦,比心!晚安噢
20、不准退学
两天之后, 寂白才从很多人口中获得确证,19班有人受伤的事, 跟谢随脱不了干系。
至于原因, 这些男孩一个个眼神暧昧, 不肯说, 或者干脆掩嘴偷笑,问不出什么结果来。
说来也奇怪, 过去寂白躲避谢随,跟躲瘟神似的, 生怕在学校里遇到他。现在寂白总会下意识地朝篮球场探望,寻找他的身影, 却总见不着。
倒是偶尔会看见丛喻舟他们在打球, 但谢随不在其中。
寂白确定, 谢随这几天根本没在学校, 她给谢随发过去的问候信息, 他也没回复。
寂白很心烦, 说他要是不回信息,那就一辈子都别回了。
……
这几天, 谢随的确没有来学校,主任让他回家闭门思过。
白日里,他在出租屋睡个昏天黑地,晚上就去地下拳击室打/黑拳,生活过得无比颓靡,昼夜颠倒浑浑噩噩, 整个人精神状态非常不好。
刚击败了一个七十五公斤级的挑战者,谢随疲惫地从台上下来,摘了拳套摸出手机。
手机里有三个来自丛喻舟的未接来电,他吐掉一口带血的唾沫,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这时,电话铃声又响了,他接过电话。
“你可算接电话了!”
“什么事。”
他单手给自己穿上了t恤,拎着外套,走出气味浑浊的更衣间。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学校啊?”
“不回了,怎么?”
“都好几天了,该回来了吧,难不成你真要退学啊。”
“你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
“不是,你别意气用事啊!”
谢随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肩颈,平静地说:“趁这次机会,退了,出去挣钱做点生意。”
“咱先不讨论这个,这几天,1班那个寂白啊,一直在明里暗里跟哥几个打听你的消息,仲宁、小煜还有徐阳他们,都被私底下找了个遍,但是都没敢说实话。总之,你是死是活,好歹给人家报个信啊。”
狭窄昏暗的通道里,谢随忽而停下了脚步。
他靠在墙边,垂下头轻笑了一声:“她跟你们打听?”
还私下里找了一一打听,挺机灵啊。
“你还乐了是吧。”丛喻舟听出了谢随调子里的愉悦感,松了一口气:“反正你早点回来吧,别说什么退不退学的话,就算你想,学校还不定会放你走。”
谢随挂了电话,穿上外套走出了地下拳击室。
秋冬交替的时节,江城多雨,浥浥扬扬多是雨星子,拍在脸上宛如沾着星星点点的晨雾。
不过冷是真的冷,寒凉入骨入髓。
谢随内里穿的t恤,外面随意套了一件黑夹克,解开了锁在街边的自行车,骑着回了家。
刚下了长江大桥,他远远望见了站在汽修门店前的女孩。
她穿着一件白绒绒的棉服,质感有点像绵羊毛,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正探头探脑朝汽修店里观望。
谢随将自行车停在了铺子边,扯着她的衣袖,将她带进了车铺里。
穿过车铺,进了后面的小门,经过一条充满机油和铁锈味道交杂的小巷,来到里面的出租楼。
“哎,谢随,去哪儿啊。”
他没有回答,带寂白直接上了三楼。
“咯吱”一声,摸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谢随走了进去,见寂白没有跟上来,于是他又将房门敞开了一些。
寂白本来只是想问问他情况,没想被他生拉硬拽地…拽到了家门口。
“我不进去了。”少女眼中透着防备之色:“我就过来看看情况而已。”
你还活着,就行了。
“到家门口不进来,怎么,怕我又‘欺负’你?”
谢随刻意加重了“欺负”两个字,说得暧昧不明。
寂白无奈地叹了声,想着还有话要说,便跟着他走了进去。
“砰”的一声,谢随关上了房门,听得她的小心脏也跟着跳了跳。
狭窄的出租屋,一室厅,单人床摆在东南角,家具陈设非常简单,没有任何装饰的物品和电器设备,仅仅只能满足日常最简单的生活需求。
寂白手足无措地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谢随将沙发上的赛车杂志全部收走,然后又把茶几上的啤酒罐和烟灰缸也收了倒进垃圾桶。
“坐吧。”
寂白磨磨蹭蹭地坐在了他的沙发上,这沙发看上去也是年代久远了,黑色的皮质上有岁月的磨痕。
不过很软。
谢随走到窗边,将推拉式的窗户对外敞开着,透风。
玻璃上贴着深蓝色的窗花,窗外有棵枝叶繁茂的香樟树,树影招摇。
他打开冰箱,发现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也没什么可以用来招待她的。
“我出去买点吃的,你”
谢随想了想,指着书桌说:“你可以写会儿作业。”
“不用了谢随。”寂白连忙起身说:“我不呆太久,马上就要走的。”
谢随并没有强留她,走过来坐在茶几上,腿随意地伸长了,问她:“听说你在打听我?”
寂白抿抿嘴,心说他不是不在学校吗,怎么这种事都知道,寂白每每问了人,都很小心地叮嘱说要保密的。
“我听说你打了人,好像跟我有关系。”
“跟你没关系。”谢随矢口否认:“单纯看不惯那傻逼玩意儿,你别站着,坐。”
寂白坐回到沙发边,白皙的小爪子捏着自己的牛仔裤料子,担忧地问:“学校处分你了吗?”
谢随眼角勾了不太正经的微笑:“怎么,很担心我?”
“不是,没有,我就问问,因为听说是因为我”
谢随抬头望向了她,她皮肤白是真的白,白里透着细微的血丝,黑漆漆的眸子和红润的唇搭配着,漂亮得想让他犯罪。
他揉了揉鼻翼,说道:“别听学校那些傻逼瞎几把扯淡,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没关系,老子不会为女人打架。”
她低低地“哦”了声。
他又补了句:“再说,你现在还不是老子的女人。”
“”
寂白理了理书包肩带,站起身说:“谢随,如果没事了的话,你就早点回学校吧,别耽误学习。”
谢随起身送她,问道:“你很想我回学校?”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没作声。
谢随提前一步挡在了门边,狭窄的通道里,灯光昏惑,他低头看着她细密的黑眼睫,柔声问:“我念书不行,没什么文化你会不会嫌弃我?”
“你说这些做什么。”
“我打算退学了。”
寂白突然抬头望向他:“什么!”
谢随表情波澜不惊,眸色微垂,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黯淡:“呆在学校里是浪费时间,我想着不如早点出来做事情,多挣点钱,哪怕赛车,赚的也比现在多。”
然而他话音未落,忽然感觉到寂白的手攥紧了他的衣角,那般用力——
“谢随,你不准退学。”
“”
“不管考个什么大学,你都一定要念大学,如果你不念大学,我我会很失望。”
谢随皱了皱眉,眸子里透着一丝不解。
寂白是突然被他提醒,才想起来,高三那一年,谢随退学了,原因不详,但她知道,谢随是退学之后才出的事。
如果他能好好地待在学校,发生意外的机率和风险就会减少很多。
谢随定定地望着女孩——
“你不想让我走?”
寂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目光闪烁不定,视线侧向一旁:“我的意思是现在高中学历真的很难在社会上立足。”
谢随的手突然穿过了她鬓间的发梢,抚住她侧边的脸颊,柔顺的发丝从他的指缝间溢出来。
他按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拉近了自己。
昏暗的壁灯下,他半边脸埋进深邃的阴影中,嗓音低醇有力:“你只一句,不想我走,我可以为你留下来。”
寂白感受着他掌腹间粗砺的质感,她身体禁不住敏感地颤了颤
良久,女孩终于点了点头。
谢随的心仿若倾注了潺潺的热流,干枯的灵魂在那一瞬间饱满鲜活了。
他强忍住了想立刻吻她要她的冲动,只是很轻很柔、却带着颤栗地用指腹一遍遍轻抚她的脸颊。
像在爱抚一只小猫咪。
“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我、我要走了!”
“我送你。”
谢随转身拿外套,而寂白却自己打开门跑掉了:“不、不用!”
他走到门边,凝望着女孩落荒而逃的背影。
手掌间还残留着她脸颊的余温,那种只有女孩子才会有的柔软触感,是他从来不曾体会过的。
他无法控制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描摹想象,在他拥有她的那一刻,将会是怎样一种极致的欢愉。
**
两天后,谢随直接进了校长办公室。
德新高中是私立学校,学校无论是软硬件设施都相当先进,而校长办公室更是奢华,不仅装了全自动的地暖设备,室内的办公家具一应都是昂贵的红木。
校长姓陈,名叫陈振恒,是个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西装,束着一丝不苟的领带,体态略微发福,却不算太胖,精气神十足,丝毫不比财经电视里的那些企业老总差到哪里去,唯一不同的是,他身上还有一股书卷气质。
一定程度上来说,德新高中也算是企业化管理的贵族学校了。
“来吧,说说你什么想法。”陈振恒指了指挂在墙上两个男人的合影,对谢随道:“当着你父亲的面,把你想的都说清楚。”
谢随望着墙上的照片。
照片里,陈振恒身边的男人挂着可掬的笑容,正是谢随的父亲。
谢随冷冷道:“我有什么想法,会去监狱里亲自对他说,不需要对着照片表演。”
“去监狱。”陈振恒不满地说:“听说你都已经好几年没有去监狱看过他了吧。”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是你父亲的朋友。”陈校长加重的语气:“我答应过他,必须管着你。”
谢随眼角挑起一抹冷笑:“当初他入狱的时候需要人证,怎么没见你站出来说是他的朋友。”
“谢随,大人的事你不会懂,你父亲犯的罪足以让他被枪毙,能保住一条性命已经是我多方走动了,你怎么那么不懂事!”
谢随不想再提关于父亲入狱的任何事,陈振恒当然更不远触及当年的事情,只说道:“姚武家也不是轻易得罪得起的,医药费学校出了,但是你必须跟他道歉,否则他们家不会轻易松口,非逼着学校把你开除了。”
“道歉没可能。”
“谢随,你不要这么固执!”陈校长急了:“如果不是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我能容忍你这么久?当初我答应了你父亲,一定把你送进大学,假如你现在走出这个校门,你永远都是社会的渣滓,被人看不起,你到底懂不懂!这个社会不是靠武力解决问题,靠的是财富和资本!”
谢随的手攥紧了拳头。
你永远都是社会的渣滓,永远被人看不起
她也会看不起你
“你去跟姚武道个歉,这事就算完了。”
“道歉没可能,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谢随转身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明早九点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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