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心一阵疼
五皇子脑回路清奇,只适合琢磨些旁门左道,又不了解其中内情,沈芜想不通的事,他更加纳闷。
反倒瞧着小表弟唇红齿白的可人模样,心里突突的。
小表弟这么招人喜欢,说不定还真能软化太子哥哥那颗坚硬无比的大心脏,变得有人情味儿。
“阿芜,你是不是在浴池和太子哥哥裸|呈相见了,还共处了一阵?”
“噗——”
沈芜一口热汤喷出。
五皇子挨得近,难以幸免,闭上了眼睛,抹了一把喷到脸上的汤水星子。
长安从外头进来,正巧看到这幕,不禁瞠目欲裂,一声叫起来。
“沈殿下,你太无礼了!平日恃宠而骄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蹬鼻子上脸,这般戏弄五皇子,尊卑不分,实在是——”
“行了行了,长安你少说两句,看我脸脏了,还不赶紧去打水。”
五皇子不耐烦打断长安。
小表弟脸色都变了,咬着唇默默无语,一副做错事的无措表情,他的心一阵发疼,挥手将长安打发出去,又掏出随手携带的帕子往脸上擦了几下完事。
“表哥,阿芜越矩了,以后一定注意——”
“阿芜,你别跟我这么客气,一点小事而已,没必要放在心上。”
五皇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展现出自己身为兄长的豁达胸怀。
沈芜却因这桩小事上了心,长安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很实在,她不服气都不行。
亏得人少,又是自己屋里,若在外面,被好事者瞧见了,少不了一顿讨伐。
见鬼的三五九等,皇权至上,夹在一群身份显赫的大男人里,沈芜觉得自己迟早要崩。
沈芜心情一低落,就不太想搭理人了,找的理由也是乏善可陈。
累了,要歇息了。
都知道她身子弱,不用白不用。
五皇子又是好一通关怀,等回到主殿,关上门,瞬间黑了脸,冲长安一声呵。
“跪下!”
长安心知自己那会儿冲动了,护主心切,却忘了这位主子也是个护短的人,忙不迭弯了膝盖,扑通一声跪得格外干脆。
五皇子坐在圈椅上,冷眉冷眼望着长安,此时的他倒是有了几分皇家人的威仪气势。
“知道错哪了吗?”
“奴才担忧殿下,语气有些冲,对沈殿下多有不敬,奴才知错,求主子责罚。”
长安内心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的职责就是保护五皇子,怎奈五皇子被那雌雄莫辩的小王孙迷了心智,连自己的体面也不顾,让一个黄毛小儿骑在自己头上,实在是不妥。
若被贤妃知晓,定要烦忧的。
“本殿也没看出你有忏悔的意思,你退下去反省,这几日无需你伺候,换个知趣的人来。”
五皇子这时候看到长安就烦。
若不是母妃选中的人,贸然摘了长安管事职务必定引来母妃的询问,他恨不能立马就把人打发滚蛋。
一想到小表弟变得疏离谨慎的神色,笑容明显敷衍了,他就感觉心口像被人挖去了一大块,空空荡荡落不了地。
他这是怎么了?
从未这般患得患失,魂不守舍!
难不成,他也跟裕世子一样,内心深藏着那种畸形的癖好?
可是,他只喜欢小表弟啊,对别的男人也没那种奇奇怪怪的情绪。
所以,他这种喜好,只针对小表弟?
表弟对他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貌似表弟更在意太子哥哥,他随口问那么一句,表弟就变了态度……
瞧着倒像是恼羞成怒,不然也不会失态将汤水喷他脸上了。
不识愁滋味的五皇子头一回有了烦心事,他叫住正要灰溜溜出屋的长安,催促问道:“那个小翠何时能来,我吩咐你多久了?你有没有放在心上?”
“派人去接了,明天一定能到。”
“到不了你就亲自去接,滚出去,换个懂事的人过来。”
“是,殿下。”
长安委委屈屈退出屋,来到后堂的住所处,叫来自己的心腹富顺过去伺候主子。
“殿下每日起居,饮食,你都给我盯仔细了,不得有任何纰漏,还有与人往来,尤其是和偏殿那位,无论做了过来,你都要记住了,回来后通报给我。”
“您放心,不管任何风吹草动,小的第一个知会您。”
富顺表面乖顺应着,内心怎么想,那就不得而知了。
翌日,小翠踏着夜色赶到,沈芜看到她,心情好转了不少。
小翠却是红了眼圈,哇的一声哭起来,抱着沈芜舍不得撒开。
“主子,奴婢担心死了,怕您睡不好吃不饱穿不暖夜里踢被子,还怕您——”
“打住,我这不好好的,一点毛病都没有,不准哭了啊,不然哪来的回哪去!”
小翠情绪绷不住,沈芜唯恐她说错话,不得不稍微提了提声音,佯装严肃吓唬她。
小翠就吃沈芜这套,吸了吸鼻头,强忍着酸涩的情绪将眼泪憋了回去,嗓音却控制不住依然哽咽。
“主子,您身上这衣衫真好看,布料摸着好滑,还有这图纹这针法,像是宫里绣坊做的,肯定值不少银子。”
沈芜正好穿的是那日从太子宫里带回来的衣裳,小翠一心二用,哭的同时还能注意到她的穿着,也是够让人无语了。
“太子赐的衣裳,他没穿过,还是新的。”
沈芜没打算瞒,也没必要。
小翠却像受到了惊吓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太太太——”
“太子!”
沈芜帮她说完,勾起手指合拢她直往下掉的下巴。
可怜的娃儿,把太子当神一样膜拜,头一回跟神这么近距离接触,诚惶诚恐不知所措,连话都不会说了。
小翠受惊过度,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猛地灌下,回过头双眼发亮。
“主子,您是不是被太子——”
还好沈芜有所提防,料到小翠说不出好话,快走过去捂住她的嘴,眼角斜斜扫了一眼门口,压着嗓子咬牙道:“外头那个内侍是太子宫里的人,祸从口出,你给我捋一捋脑子,若是被他听去了只言片语,你也不用回去了,这里不缺地,随便挖个洞就能把人埋了。”
小翠唔唔直点头,眼里的惊惧表示她知道怕了。
“沈殿下,奴才可否进来?”
话才撂下,壮子就在外头敲门了。
沈芜松开小翠,用眼神提醒她注意分寸,慎言慎行,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进来吧。”
壮子捧着一个托盘走进屋,里头放了不少东西,沈芜目光扫过去,好奇问了句。
“这些都是什么?”
壮子将托盘放到桌上,拿出里头的物件一样样介绍。
“这是护额,套在脑袋上,还有护腕护颈护膝……”
“等等,我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沈芜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明日狩猎护身用的。”
“我可没说要去。”
沈芜背脊有点凉,因为看到壮子一脸笑意。
“太子殿下格外发了话,让沈殿下务必参加!”
第22章 急坏了(修)
沈芜双手托腮,披着青色大褂坐在桌边,目光放空。
旁人看她仿佛在沉思,其实就是傻傻发呆。
只有两人在屋里,沈芜准许小翠坐下,不必时刻保持恭谦。
小翠起初不习惯,后来发现主子是真的体恤她,感慨主子遭难以后越发宅心仁厚,也更加坚定了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追随主子的赤胆忠心。
“小翠,你能不能把怀里的玩意放下,又硬又凉,抱着能舒服?”
自打看到这颗大白菜,小翠就一直保持兴奋状态,当传家宝似的捂在怀里舍不得撒手。
沈芜心想再如何贵重,那也是死物,有必要这么稀罕。
小翠却一脸不认同:“主子您是见识少,不懂这白菜的价值,物以稀为贵,莫说这玉料少见,只看这雕刻工艺,又是太子特有,一年赏不出几颗,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小翠幼时跟着兄长读过几年私塾,偶尔文绉绉掉起书袋,还是有那么一点架势。
沈芜要笑不笑:“那么你敢不敢把这玩意拿出去卖?”
“这是太子赏赐的宝贝,怎可卖掉,不妥不妥!”
小翠一脸主子你眼睛那么漂亮为何这么不识货的遗憾表情。
“不能卖,那就只能当个摆设,养养眼,能有多大价值。”
沈芜在这方面比较现实,不能换成银子的物件,在她眼里都属瑕疵品。
“主子,您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小翠欣赏够了宝贝,将大白菜小心翼翼放回到架子上供着,再走回来,像个知心姐姐想跟沈芜谈谈心。
“这还用问,我头顶都要冒火了。”
狩猎,狩猎,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狩个毛球,别野兔没逮到一只,自己反倒进了虎口。
“小翠,这里没有老虎吧?”
光是提一提,沈芜都觉得毛骨悚然。
小翠也是一脸蒙:“奴婢不知道啊,这种皇家猎场保密得很,哪能轻易让外人窥探。”
“要是碰到老虎,怎么逃?跑不过,还不如躺着等死,没准老虎鄙视到连你的肉都嫌弃,干脆就放过你了!”
沈芜再烦也有心情讲冷笑话。
小翠乐呵呵:“主子真风趣,不过老虎也不是看到人就扑,吃饱了的老虎很懒,只要别刻意挑衅它,它一般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
“可若我碰到的是生了好几只小崽饥肠辘辘的母老虎呢?”
小翠继续乐:“那主子先跑,奴婢替主子挡着。”
小翠说出这么舍身为主的感人话,沈芜胸口顷刻间涌上无比的暖意,一时无语,半天才黯哑着声道:“小翠,没有哪个人比自己的命还要珍贵,若你逃跑的机会更大,那就不要管我,赶紧跑出去喊救兵,不然两个都要糟。”
“我爹跟几个叔伯上山打过老虎,我也偷偷跟去过,不怕的。”
遇到这么仁厚的主子,小翠觉得自己也很幸运,更不可能丢下主子自己跑,哪怕死也要死在一起。
沈芜的关注点跑偏:“你家不是种地的吗?怎么又上山打猎了?”
“遇上旱涝,收成不好,我爹就以打猎为生,将狩到的猎物拖到城里去卖。”
小翠说得波澜不惊,但沈芜可以想见那时候的困苦,都是为了生存,不得不冒险。
“那你爹相当厉害了,要是他在这里,我就不愁了。”
“奴婢也可以帮主子啊!”
“你?你会什么?”
“奴婢会设陷阱啊!来一只套一只,保证给您捉到活生生的猎物。”
沈芜不禁喜上眉梢:“你有这技能?别是忽悠我,哄我开心?”
小翠一本正经摇头:“奴婢从不在这种要紧事上开玩笑。”
反而是主子,话里真真假假,时而玩笑,时而忧郁。
“那行,明天就指望小翠姐姐了,你需要什么工具,尽管说,我叫壮子给你弄。”
“奴婢自己弄就行了,很简单的。”
有了小翠这个及时雨,沈芜夜里不失眠了,清清爽爽睡到天亮,换上一身帅气的束腰黑色劲装,感觉自己充满了能量。
小翠盯着沈芜胸前,含蓄提醒:“主子,您再把腰带放宽一些,不要太贴身了。”
胸虽小,但还是有的。
沈芜低头看了看,默默将腰带的暗扣往后放了一个,再照镜子,腰间松散,不修身,帅气度大打折扣。
到了猎场外围集合地,调配给沈芜的银甲卫是一对双胞胎,样貌简直一模一样,唯一能区分的就是身高,弟弟比哥哥高一点,站一起能分辨,各自走开的话——
反正,沈芜是认不出来的。
围场划成了三个区域,半个时辰各自交换一次,沈芜成功和戎衡错开,反而跟裕世子分到了一个区。
沈芜无视向她走来的裕世子,热情召唤秦小公爷。
“秦兄,我们一块进去吧,路上也有个照应。”
小公爷受宠若惊。
这里是个人都比他厉害,可沈小王孙选择了自己,瞬间有种被认可的感动。
裕世子望着相伴步入林中一高一矮却同样弱小的两个人,嘴角依旧带笑,眼底却掠过一丝阴霾,在两名银甲卫的注目下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一进到密林里,小翠就忙活开了,弯着腰这踩踩那探探,寻找适合设陷阱的湿滑陡坡。
她一边走还一边提醒沈芜,哪里不能离太近,坡陡,小心摔下去。
而小翠所谓的下套,也就是用她手中约莫两尺长缠了棉线的细铁丝,灵巧地在高低错落利于遮蔽的杂草丛里绕来绕去,转了几下就将铁丝缠好了。
小公爷头一回见识,像看杂耍似的充满了惊奇,又有些怀疑道:“这么简单的陷阱,能猎到野兽?”
小翠老老实实回:“猛兽不好说,一些身手敏捷的食草动物反而容易中招。”
后退半步,不声不响跟着他们的四名银甲卫彼此对视,有不屑,也有兴味。
这种方法确实可行,没有违反规则,但只有徒手抓到猎物才算真正的勇士。
“好了,我们说话小声点,换个地方,等会儿再过来看。”
沈芜兴致冲冲,走在最前头。
然而,才走开没多远,几人就听到后头传来扑腾哀叫声,眼尖的银甲卫快速跑回去,就见一头看着没多大的小野猪后蹄被铁丝紧紧缠住,越挣扎反而绕得更紧。
小公爷更惊奇了,满脸欣喜:“这么快就捉到了,好厉害!”
沈芜看到小猪徒劳无功的抗争实在不忍,催促双胞胎。
“你们快点做标记,然后放了它,它妈、母亲应该就在附近,急坏了。”
双胞胎分工合作,一个制住小野猪不停挣扎的身子,好在小翠有心,特意在铁丝上缠了线,勒得没那么疼,小猪似乎感受到他们不是在伤害它,动得没那么剧烈了。
一个拿出随身携带的染料在猪耳朵上摁了个大红印子,接着快速解开了铁丝放兽归山。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剧情纯属虚构,不可效仿,现在野生动物已经没多少了,野猪都成了保护动物,希望更多人有爱护意识,不要让后代只能在书本或者视频里看到那些曾经存在过的美丽生灵,好人万岁,么么哒!
第23章 骂他猪(修)
秦小公爷似乎对狩猎的方法比对狩猎本身更感兴趣,自从亲眼见识到沈芜的婢女用简简单单的工具捕捉到猎物以后,他更加坚定了跟着沈芜的决心,想看看他们能不能猎到更大只的猎物,比如黑熊虎狼等猛兽。
沈芜不想打击小公爷的积极性,但说实话,她一点把握也没有。
全程出力的是小翠,小翠都不敢拍胸脯打包票,更别说她这个门外汉了。
沈芜从小就不是个特别拔尖的人,资质平平没太大的抱负,来到这里也是抱着既来之则来之的随缘心态,目标是尽量保命,能活多久是多久,实在活不下去了,那就自己选择一个漂亮的死活。
唯一的宗旨就是,生不由己,那就死得其所。
当然,能不死是最不好的。
这一走神就远了,等沈芜再回过头,又有一头猎物被缠住了。
是只特别漂亮的梅花鹿。
个子高高腿也长,沈芜都想用器宇轩昂来形容它,特别是额头上的两个角,又长又粗分叉也多,就像海里的珊瑚十分精致。
沈芜凭常识也能猜出这是一头雄鹿,脾性相当暴躁,双胞胎一靠近它,雄鹿就从鼻腔里发出沉沉的低鸣,没有被套住的脚蹄子不停蹬着地面,似乎在向人宣告,它很不好惹,谁来就踢谁。
双胞胎极其守规则,说不伤害那是连鞭子都挥一下,费了好大力才把暴躁的雄兽制住,快速在它背脊最显眼的地方摁上鲜红手指印。
另外两个侍卫看到同僚辛苦奋战,却没有出手相帮的意思,看热闹似的竟还私底下讨论起来。
“赌一瓶二锅头,这头鹿估计才被别的雄鹿打败,失去领地更失去了后宫所有母鹿,恼羞成怒,才变得如此狂躁。”
“二十瓶,它还会再打回去,雄性的尊严不容挑衅,不头破血流绝不罢休。”
“”
沈芜:二位英雄,能不能顾及身边还有小翠这么一位明晃晃的女儿家。
秦小公爷沉浸在对一根小小铁丝的膜拜中,兴奋望着沈芜:“沈殿下,你这位婢女还有没有别的绝活,快使出来让我大开眼界。”
沈芜深思片刻,一本正经道:“说起来可多了,浆洗缝制烹饪料理,无一不会。”
小翠羞答答捂脸,主子夸张了,她哪有那么厉害。
秦小公爷煞有介事地琢磨沈芜的话,好半晌才恍然大悟,欣喜道:“果然是多才多艺令人肃然起敬,不知沈殿下可否将你这婢女借我几天,我也好跟她探讨一番,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越矩,过后将她毫发无损送回。”
沈芜愣住,探讨什么?如何洗衣做饭更好地伺候主子?
这小公爷也是一个奇葩。
明明是来狩猎却兴致缺缺,非要拉着她闲话家常,她这个问题还没回应,结果他又转眼扯到另一个。
“我有个嫡亲的妹妹,如今芳龄十岁,生得玉雪可爱,跟沈殿下堪称绝配,不如我们定个亲?”
这个神转折也是让沈芜服了,一旁的小翠更是目瞪口呆,傻住了。
不过最先反应的也是小翠,拼命摆手摇头:“不,不可以的,我家主子——”
沈芜伸手暗暗在小翠胳膊上掐了一把,小翠吃痛不吭声了,沈芜赶紧接话:“多谢小公爷抬爱,不过令妹年岁尚小,将来可能会碰到更好的姻缘,而我在金陵也已与人有了木玉之约,只能抱歉了。”
金陵国不成文的规矩,若一对男女彼此有了爱慕之意,可在双方父母默许的情况下进行小定,男方送玉女方送木,若将来有一方毁约或者双方都不愿意了,所赠之物也得返还,表示从此各不相干。
这个民间习俗颇有情调又无伤大雅,久而久之,周边国家也开始效仿,最后连大乾的贵族也心照不宣地悄悄约起来了。
金陵国别的不行,但论起风花雪月风雅情趣,那绝对是几国中的佼佼者,总能鼓捣出风靡一时的新花样。
小公爷听罢也不勉强,只是难免仍是有些遗憾,对狩猎越发意兴阑珊了。
等到要交换场地了,沈芜这边已经猎到了五头猎物,其中有一头亚成年体的豺,而小公爷一无所获,倒是寸步不离跟着沈芜,看他们轻轻松松,自己也不知为啥穷开心。
交换场地时,沈芜碰到以荣郡王三公子为首的一帮人,迎面而来,三公子眯着细缝眼,看沈芜和秦小公爷的眼神充满了蔑视。
这种弱得他一手就能拍飞的小鸡仔,还好意思进来,就不怕丢脸。
“二位不在闺中绣花,跑这来瞎凑什么热闹,猛兽无情,别被咬断了胳膊或是哪里,痛得哭鼻子就没意思了。”
三公子一通嘲讽,周围友人哄堂大笑,一个也没比沈芜高多少的胖公子更是回应道:“还不如搭个台子,让沈殿下和小公爷扮作一对姐妹花,咿咿呀呀唱大戏,那样想必更有看头!”
“哈哈哈,你这一说,我们倒真的想看看了!”
看你个屎坨坨糊满眼睛,吃粪去吧!
欺到这份上,沈芜实在难以摆出好脸色,但也不想惹麻烦,对着身旁的小公爷低声道:“我们快过去,别理这些满肚子肥肠的酒囊饭袋。”
小公爷原本黑了脸,听到沈芜这有趣的形容,不禁噗嗤笑出了声。
“小公爷笑什么?”
沈三阴测测瞧着两人交头接耳。
“笑几个满肚子肥肠的酒囊饭袋,除了聚众取乐,百无一用。”
“秦征明,你什么意思?骂我们?”
“字面上的意思,听不懂的是猪!”
噗——
换沈芜笑出声了。
原本见这小公爷瘦瘦弱弱,身板单薄,估计有些怕事,没想到竟是个血性汉子。
一个笑一个讽,将沈三公子激怒,他几步冲过来,气势汹汹。
小公爷下意识挡在了沈芜前头,沈三抡起拳头对着小公爷的脸就是狠狠一下,小公爷来不及避开,被硬硬的拳头砸个正着,整个脸偏向了一边,鼻血汩汩往外流。
那淌着鼻血的侧脸偏到了沈芜的视线里,她赶紧掏出随身带着的帕子给小公爷捂鼻止血,横眉怒对。
“沈三公子这是何意?说不过就打,如此粗鲁,和乡野莽夫有何区别。”
“本公子粗不粗鲁,这就让小王孙亲自感受感受。”
沈三斜着眼角痞痞望着沈芜,之前就觉得这位金陵国的小殿下特别秀气,凑近了一看,越发玲珑别致,脸比他妹妹还小,逗弄起来倒也有些不一样的情趣。
少年轻浮的眼神让沈芜心里膈应,语气更冷了。
“沈少爷的粗鲁还是留着去应付猛兽吧,别只会嘴上吹嘘,到时候见到一头野猪都吓得直哆嗦,路都走不动了。”
“爷就让你看看,爷到底有没有力气让你走不动路。”
沈三挥开挡路的小公爷就要去抓沈芜,小翠勇敢站出来护主。
“不准你碰殿下,走开!”
“一个小婢女也敢拦我,活得不耐烦了,滚!”
沈三大手一挥,毫不留情将小翠打翻在地,沈芜被惹毛了,抬脚就朝沈三膝盖踹过去。
“欺负我的人,找抽!”
沈三一时不察,痛得五官皱成一团,捂着膝盖,差点就跪在地上了,呲牙咧嘴。
“沈芜,你——”
“你你你个头啊,念在你和我同姓,八百年前或许一家,本殿这次就既往不咎了,带着你的爪牙滚远点,不要再让我看到,不然我就去太子殿下那里参你一本,妄自尊大不知礼数,对他国来的客人进行污言羞辱,你这么狂丢的是你们大乾的脸。”
银甲卫原本不打算插手这些主子们的斗气斗嘴,但沈芜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关乎大乾的脸面,不管又不行。
双胞胎站到了沈芜前头,疏淡而又不失礼貌地对沈三拱手道:“沈三少爷还请三思慎行,莫要在这种日子挑事,若是传到太子殿下耳中,以太子的脾气,三少爷恐怕难逃责罚。”
“无需太子殿下,本王子这就让他没办法再欺辱人。”
不知何时出现的戎衡发出了声音,径直走到沈三面前,快狠又大力地扣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
“啊!”
杀猪般的叫声响彻山林。
第24章 一并罚了
这一声嚎,想不惊动太子都难,眼线无处不在。
狩猎中止,闹事的一干人等全被带往棠宫听候太子发落。
沈三进大厅看到容貌昳丽又无比威严的太子,心头难免发慌,他一瘸一拐,又是撩裤脚又是扯袖子,露出被沈芜踢得淤青的膝盖,还有被魏珩扭折的胳膊,极尽卖惨。
“求太子殿下为我做主,金陵国王孙和乌孙王子藐视我朝国威,明目张胆殴打王族,其心可诛,殿下快些命人将他们拿下,按律论罪。”
沈芜遇过厚颜无耻之辈,可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本事也是绝了。
“到底是谁先动的手?沈少爷为何不一并讲了呢?将小公爷打得鼻血直流的难道不是你?秦国公也是王公贵族,你把他打到出血,这笔账又该如何算?”
沈芜是想当乌龟都不能够了,人家都欺上门了,再不出声只能吃哑巴亏了。
话说到一半时,沈芜就已经走向小公爷,把依然手拿帕子捂鼻的小公爷拉到人前,帕子上的点点殷红血迹也落入了太子的眼里。
然而,太子眸光微转瞥到帕子角落绣着的桃花,面色愈发捉摸不透。
沈三瞧着太子神色,犹不甘心,又要开口,太子却陡然一声呵斥。
“太吵,闭嘴。”
四个字,态度却是昭然若揭。
沈三吓得哆嗦了一下。
沈芜暗暗松了一口气,拍了拍紧张得鼻尖都冒冷汗的小公爷,再瞅瞅一旁无事人般泰然自若的戎衡。
鲜明对比,倒显得她不够稳重,瞎着急了。
不过出手的是戎衡,岂能让他置身事外。
沈芜也是逼出了一身的勇气,继续道:“若不是沈三少爷先动的手,戎王子也不会因为保护我而制住他,沈三少爷最该反思自身的所作所为,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怄气而拖累了荣郡王府。”
“沈芜,你——”
沈三瞠目欲裂,太子又是一声呵斥,更冷更沉,转而望着戎衡,眼里看不出情绪。
“戎衡,你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比起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太子更想听听戎衡的说辞。
然而,戎衡似乎并不想多做辩解。
“是非经过,诚如沈王孙所言,荣郡王家的三公子无礼在先,请殿下秉公处理。”
沈芜很想为平时不声不响,关键时刻很给力的草原王子点个赞。
虽说要秉公,却已经将过错都归咎到沈三少爷身上了。
太子犀利的目光宛如一道骤亮的光,在每个人身上扫视一遍,最后落到微翘着嘴的沈芜,眸光渐暗。
“沈芜,你来说说,这事如何了结?”
沈三被太子警告了两次,不敢发话了,可听太子这口气明显偏着沈芜,不禁心急如焚,指手画脚支支吾吾,就差冲太子磕头了。
他这胳膊折了,膝盖还痛着,再罚真要命了。
沈芜瞧沈三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倒也不是特别同情,毕竟他惹事在先,可一想到人家背后站着一个荣郡王,皇亲国戚,若是个记仇的反过来报复她,她一个小小质子哪里抗得过。
没看秦小公爷也不吭声了,抿着唇,却是看向沈芜摇了摇头。
沈芜平了嘴角,颇为诚挚道:“念在三少爷不懂事,一时糊涂,若有心悔改,便绕过他这一回,既往不咎。”
太子敏感抓到她话里的重点,弯了唇却不见笑意,直直望着沈三。
“你可有悔意?”
“有有有,悔悔悔,再也不敢了。”
私底下整人的方法多了,不一定要暴露自己。
“既如此,那就息事宁人,化干戈为玉帛。”
太子一句话定案,不过,转而又是一句。
“你们几个私下怄气,阻扰了狩猎,不小惩不知道错,今就罚你们打扫后花园,在日落前,孤不想看到地上有一丁点杂草落花。”
“”
从未干过杂活的金枝玉叶们集体沉默。
但又不得不笑着应诺,还要笑得特别真诚。
将几人撵出去前,太子又补充道:“必须亲力亲为,若是找人帮忙,那就多罚一天,直到诚心悔过为止。”
此话一出,沈三少如丧考妣,脸白如雪。
他就一只手能用,不得累死。
秦小公爷幸灾乐祸,在退出大厅以后,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
沈三少爷恶狠狠瞪他:“笑笑笑,总有你哭的时候。”
“那秦某就拭目以待,沈三少别先哭就好。”
沈芜将分到的扫帚递给小公爷:“别先笑啊哭了,干活吧!”
小翠人不是最壮,却挑了个最大的扫帚,大姐姐般叮嘱沈芜:“主子,您就跟在我身后,我打扫得多一点,您就少扫一些了。”
沈芜感动,但不需要。
“你不用管我,就是扫扫地,谁不会,几下就好了。”
然而,不到一刻钟,沈芜就感觉脸好疼。
见鬼了,这些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树,有的不要钱似的掉花瓣,有的不要命似的掉种籽,还有的更夸张,掉的白穗儿轻又软,风一吹到处飘落,压根就扫不动。
沈三少一瘸一拐,单手握着扫帚,低低恨语,听不清他在说甚,反正也没什么好话。
戎衡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干着杂活也是一副认认真真的样子,一个人仿佛圈出了一块地,与周边格格不入,看得沈芜都不好意思凑近扫他旁边的地。
倒是秦小公爷没什么忌惮,他扫着扫着就跟沈芜会合了,笑嘻嘻道:“沈殿下虽然年纪小,却是个义气人,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往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到秦国公府找我,我必全力相帮。”
只是递了个帕子,多说了几句话,就收获了一个有身份有背景的小弟,沈芜自然乐意,回以真诚的笑容。
“小公爷也是为了我才挨了那一拳,同仇敌忾,是必须的,不为别的,你这个朋友我也交定了。”
“爽快!”
秦征明伸出手,想与沈芜击掌。
沈芜不太愿意,但也不想表现得太小气,最终伸出了手,在小公爷还没反应过来时往他手掌拍了一下。
“好说。”
如此回应。
小公爷微愣,那手落到自己掌中,一瞬间的念头——
小王孙手好软,还特别细白。
不远处的高台之上,太子将花园里众人的表现全都落入眼中,他身后还站着裕世子,将大部分注意都放在了沈芜身上,看到沈芜和秦征明击掌,不由一笑。
“这沈王孙倒是个有趣人。”
“如何有趣?”
太子忽然回过了身,直勾勾盯着裕世子。
裕世子只是随口一说,不由怔了怔,很快恢复镇定,笑言道:“沈芜去戎衡处所时碰到过一次,别看小,戒备心可重了,看他脸都被凉风吹白了,想让他进屋去等,他不愿意,宁可白跑一趟。”
话不算假,裕世子说得自如。
太子听罢淡声道:“沈芜经常去找戎衡?”
“裕瑾碰到的只有一次,其余时候就不知晓了。”
太子又是盯了裕世子半天,裕世子表面纹丝不动,内心却不如外表那么淡然。
“孤若助你回到裕国夺得王位,孤又能得到什么?”
“裕瑾有生之年,带领裕国效忠于大乾,以太子为尊,绝无二心。”
当然,若是死了,或者夺位失败,那就一切面谈。
太子笑了笑,声音却很冷:“你比戎衡贪心。”
裕世子谨慎又颇有深意的回:“不贪,太子又如何放心。”
有了把柄,还好差使。
太子不再言语,转身再望向花园的方向,那几人走走停停,却始终握着扫帚,倒也乖顺。
样子,谁都会做。
但总比不做要强点。
太子没有再回头,眸光平平眺望远方青山绵延,不咸不淡道:“记住你今日的话,若有违背,便从这世上消失吧。”
他可以很大方,然而,一旦背叛,绝不轻饶。
戎衡有所预感般抬头,看着那矗立在殿宇之上的高台,心下微沉。
待到日落西山,几人也已小出了一身热汗,一个个累得脚软,却还要硬撑着等太子过来检阅。
沈芜目光直直瞅着那些飘落白穗的怪树,默默乞求,别掉了,要掉请缓缓,等他们走了掉成秃顶都行。
然而苦等到天边最后一抹红霞也就褪去,不见太子,只有潘英姗姗来迟。
“各位主子辛苦了,太子宽仁,叮嘱主子们早些回去歇息,就不过来了。”
沈三少头一个低咒出声。
潘英笑看着他,他又老老实实道:“多谢太子殿**恤。”
余下几人也纷纷有所回应,诗情画意般的美景,却无一人留恋,巴不得离开了就再也不要来了。
只有小翠还在回味,她做惯了粗活,不觉得太累。
“主子,您说那些花那些树都是怎么长的啊,真好看,外面都没有那么好看的花树。”
“地里长出来的呗!”
沈芜兴致缺缺,只想赶紧回去泡个热水澡。
戎衡走在沈芜身后,到了分岔路时,他突然大步走到沈芜跟前叫住她,两人单独去往偏角。
“往后离五皇子远点,不要有太多牵扯。”
跟皇子牵扯太深,对她没好处。
“五皇子对我并无恶意,而且人坦诚,戎王子多虑了。”
一想到戎衡不是她表哥还忽悠她喊他表哥,十足的恶趣味,沈芜就很难有好脸色。
亏她实心实意喊了那么多次,敢情是被人逗着玩。
“无论将来我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但有一点请你相信,那就是我绝不会伤害到你。”
“伤害不一定是身体上的,心灵上的创伤有时候可能更大。”
沈芜顿了顿,想到便宜娘还没音讯,语气稍缓。
“若是哪天我娘再寄信给你,请你一定通知我,不管怎样,我和她是母女,她不能一直这么避而不见,这种自以为送点东西托人照看的母爱,我宁可不要。”
沈芜是有怨的,不仅是她自身,她感觉到体内有股情绪波动不属于自己,或许那正是小王孙残存的意识。
对于这样一个任意妄为的母亲,小王孙又怎么可能不怨。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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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自食其力
沈芜原以为还要在这荒郊野岭呆上好一阵,然而,又住了不到两天,太子就宣布回京。
借不到马车,又不会骑马,也不想跟着戎衡在马上颠簸,最后沈芜依旧沾五皇子的光,坐他的豪华车骑又有大批侍卫护送,舒舒服服威威风风回京。
沈芜归心似箭,五皇子却有了心事,不怎么笑的样子,重现皇室威严,让沈芜看了有点莫名忌惮,好想和坐后头小马车的小翠换换位子,宁可面对阴阳怪气的长安,也不想跟明显心情不爽的五皇子分享低气压。
还是富顺会看脸色,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圆圆的脸笑得甚是讨喜,殷勤给主子剥瓜子。
“沈殿下,您尝尝,这是京里老字号店铺炒出来的,可香了,每天好多人排着队去买呢。”
沈芜素来喜欢这些小零嘴,从富顺递过来的金漆托盘里抓了一把。
剥好的瓜子任,不吃白不吃。
五皇子脸色有些绷不住,看小表弟吃得欢,他带着疑惑问:“真有那么好吃?”
“表哥您尝尝不就知道了。”
富顺赶紧激灵地将小托盘递到主子跟前,五皇子看小表弟吃得欢他也想试试,可又放不下架子,毕竟是他冷脸在先。
还是沈芜看不下去,好脾气给他台阶下。
“您要是看阿芜哪里不顺眼,等吃好了您再教训也不迟。”
五皇子也不是真的生气,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有些郁闷,学着沈芜抓了把瓜子仁在手里,一边吃一边叨叨。
“阿芜,不是表哥说你,你是真的不讲义气,之前可怜巴巴说自己不会射箭不会打猎,结果呢,我还在周公梦游,你就一个人跑去围场了,还跟沈三那个小混蛋打了起来,就你这瘦胳膊瘦腿,你打得过他?万一伤到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
戛然而止——
五皇子发现自己措辞好像不太对,怎能形容男子如花似玉,就算表弟真的很适合,那也不能随便乱说,很伤男儿心的。
沈芜则更不自在了。
粗枝大叶的五皇子不会也发现了吧?
连他都能察觉到,那她还能瞒得过谁。
戎衡是明着知道的,太子和裕世子表面不说,谁又知他们内心如何想的。
等回去了,她还是继续病娇吧,少出门少见客。
然而,五皇子接下来的话却让她魂儿猛颤。
“阿芜啊,等回去了,我就带你去见母妃,她看到娘家来的小外甥,一定很开心。”
表哥啊,您真的想多了。
开心未必,心里堵恐怕才是真。
不然,小王孙刚来大乾时就该见见了。
“再说吧,我如今虽说身子大好,但也不能太紧张,压力稍微大了,我就手心冒汗脑袋发晕,皇宫那么金贵的地方,我真怕进去了出不来,哪句话没说好惹到哪位大人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芜尽量说得可怜,五皇子不停叹气。
“你这胆子也太小了,知道自己弱还去招惹沈三——”
“不是我招的他,他先出言不逊,还打了秦国公,我也是被逼无奈。”
“好了好了,别气,一说你就激动,那就改天吧,等你不那么胆小了,再随我入宫见母妃。”
五皇子话落下,沈芜也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驿馆也不能久呆了,就算不离开大乾,她也要找个不那么轻易被人找到的地方。
可她身为质子,只要一出门就会被人暗中盯上,又有个范无庸监视,他若废了,宫里还会派其他的管事过来,她又能躲到哪去呢。
还是得找个能让自己获得自由的大靠山啊!
沈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太子,可太子也是最难应对的一个,而且一旦惹上抽身就难了。
以沈芜混迹职场多年依然原地踏步的失败经验,太子就是她最不想碰到的那种,不说一句话只看着你就能叫你腿软的顶头上司。
比起沈芜的忧心忡忡,小翠就有些没心没肺了。
回到驿馆,进到院子前,她还特意卖了个关子,大着胆子要捂着沈芜的眼睛给她一个惊喜。
沈芜小心脏又是一阵突突跳。
“你们是按我的意思改造的吧?没有撬掉不该撬的地?”
“主子放心,绝对是你喜欢的样子。”
沈芜这时候需要点开心的事要自家振奋,也就随了小翠的意,被她捂着眼睛,在她的带领下跨过门槛往院子里走。
院子不大,走了几步,沈芜就停了下来,小翠放开了手。
沈芜慢慢睁开眼睛,以一种审查的目光扫过焕然一新的小院。
左边靠着偏房和院墙砌了个约莫有十来平的小石屋,屋旁边又用栅栏围了一圈,里头是翻新的红土地,几只嫩黄的小鸡仔正欢快地走来走去。
右手边的树下多了一张不大的石桌,还有两个小石凳,墙边一长排翻出一块估计等着播种的土地,周边种了一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白色小花,风吹过,娇娇小小的花瓣微微荡漾,有种说不出的美。
此刻的沈芜也说不出话了。
这不就是她梦想中的归园田居!
有个不算多大不太复杂的院子但易于打扫,然后有树有花草有自己的小厨房,再种点菜养几只小动物,人生还有什么好求的呢。
见沈芜好像看呆了,小顺子小寿子骄傲挺了挺胸,等着主子的嘉奖。
小翠小心翼翼地问:“主子,你觉得这院子布置得如何?如果还有不满意的地方,你说,我们接着改。”
“很好啊,不需要再改了,等我想到了什么再添就成了。”
院子不大,她想弄个池塘也没多余的地,大工程就这些了,他们做得很好,沈芜都有点自愧不如了。
她只是动动嘴皮子,又消失了好多天,他们却勤勤恳恳完成她交代的任务,这种敬业精神实在值得奖励。
沈芜大手一挥:“小翠,你去外面买些大鱼大肉好酒好菜,为了新院子建成,我们要痛痛快快的庆祝。”
主子豪爽大方又能大快朵颐,下人们应该开心才是,可小翠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露出的笑容怎么看都有点强颜欢笑。
沈芜看他们的神色,愣住。
“你们不开心?有大鱼大肉吃!”
小翠硬着头皮道:“主子,奴婢待会将账本拿给您看,为了改造这个院子,里里外外花费的银子,咱们从国内带来的盘缠没剩多少了,那边也没见派人捎钱过来,如今还是省着点用吧。”
“这边宫里呢,我们这些质子也是有补给的吧?”
不然像戎衡那般一住就是五六年,国内又动荡不安,谁还记得给他寄钱,没有别的渠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宫里的补给向来是范公公领了送来,他如今还在养伤,估计出不来,我们也进不去,想要也要不到啊!”
这豺狼走了,财路也断了。
沈芜也是傻眼。
不过,再穷也不能亏待这些忠心的部下。
“小翠,你去买几个菜,荤素都要,咱们今天一定好好吃一顿。”
就算不能大鱼大肉,也要尽量吃好,这一餐决不能寒酸。
小寿子小顺子:主子大好人,他们好幸福。
饱餐一顿以后,两个内侍回偏房歇息,小翠则将各盘里的剩菜拢出来集中盛放,主子每天都得吃新鲜饭菜,他们只要凑合就行了。
沈芜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想了半天,回屋跟小翠商量。
“不如我写封家书寄往金陵,我好歹也是带着使命来的大乾,祖父不可能放任我坐吃山空。”
“好啊,不过家里没有纸墨,这天又黑了,等明儿个一早,奴婢就出去买。”
难题解决,沈芜笑着走出屋,继续饭后漫步,忽然她脸色变了变。
她并非原装小王孙,字迹不一样,她又没看过金陵国的书本,谁知道那边写的字是什么样的。
沈芜又心事重重地进屋,跟小翠说不写信了。
换小翠傻眼了。
“主子是嫌笔墨费钱么?确实贵,但只要国主派人捎银子过来,我们还是负担得起的。”
“要是杳无音信呢?或者说,我写了,信也未必到得了祖父手上,这其中要经过的人太多,说不定到哪个手里就没了。”
“可是,奴婢算了算,这手头的银子最多还能吃两个月,要不咱们继续去戎王子那里蹭饭,少给点银钱,应该能撑更久。”
就是脸皮要厚,还丢人。
沈芜望着门外暗色下看不太清的空菜地,问别人又像是自问:“你说什么样的菜,两个月内能种出来?”
“一些叶子菜吧,还有菜瓜!”
“那就赶紧种起来,还有那些小鸡,也要好好养。”
原本是养着好玩的,可若实在穷得揭不开锅,那么鸡兄,沈芜先在这里说声对不起了。
看来这归园田居还真不是每个人都过得起的。
夜深了,洗漱过后,小翠拴上了主屋的门,拿出账本,主仆二人坐在桌边就着昏黄的油灯,一笔笔地算账。
“这开了厨房以后,柴米油盐酱醋都要用起来了,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若是有客到访,譬如五皇子,招待他吃一顿,就得花掉我们一个月的开销。”
小翠说得心痛,沈芜一脸沉重,忽而抬头望向被小翠当做镇宅之宝放在博古架正中的大白菜,手指了指:“实在不行,就卖掉这个,应该够我们吃好几年了。”
“岂止是几年,吃几十年都有了,但是主子,这个不能卖。”
太子爷的赏赐,就是饿死也要守住。
“要是真饿得蹬腿了,这东西也留不住。”
“主子,还有办法的,咱再想想,等菜种出来,小鸡长大了,我们还能把菜把鸡蛋拿出去卖,熬过这一段日子就好了。”
小翠家里就是这么熬过来的,从颗粒无收到吃上热饭,只要人怀着希望,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一个堂堂王孙落魄到了卖菜卖鸡蛋为生,沈芜觉得自己有点惨。
但为了活下去,无所谓了。
沈芜突然想到五皇子上回送来的礼品,卖了不就是了,小翠却摇了摇头。
“那些大多都是贡品,按律例是不能买卖的,就是五皇子送给您,您也只能悄悄收着,可不能拿出来炫耀。”
还有这个讲究,那这些玩意再贵重又有什么用?
“主子,其实还有个很简单又轻松的办法。”
“说。”
“等下次五皇子出宫,过来找您,您跟他提提,让他跟宫里管事说声,把我们的银子尽快送过来。”
“要是,他两三个月都出不来呢?”
皇子出宫也是要报备的,不是他想来就能来。
“……那还是自己种菜吧!”
“对的,自食其力。”
沈芜掀了帘子走进内室。
不管了,睡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第26章 奉旨进宫
被沈芜惦记着的五皇子也在想念着沈芜,回宫不到半个月就坐不住了,趁着下书房的空当,一个人悄悄往东大门的方向走,然而才走到半路,就被迎面而至的银甲卫拦了下来。
五皇子拍额头暗骂自己傻,到东大门必经东宫,宫道上遍布太子哥哥的侍卫,几乎是看到人都会拦住问话。
五皇子脸不红心不跳,拿出皇子的气派,冷着脸道:“本殿到这附近走走遛遛,很快就回去,你们不必管我,且去忙吧。”
“今天吹的不是东风,你也飘不到这里来。”
听到清冷熟悉的男人声音,五皇子哀叹一声,回过身强颜欢笑。
“太子哥哥,你回来了,今日父皇怎么没有多留你?”
“孤若不回,岂不是要错过五弟的难得到此一游了。”
太子命人将不情不愿的五皇子架着带进了东宫,这一幕正巧被寻过来的长安看到,心头一凛,赶紧前往后宫通报给贤妃。
东宫看似素雅,实则处处奢华,连臀下的坐垫都特别软和。
然而,心里藏着事的五皇子却如坐针毡,特别太子哥哥那双眼睛就跟尖冰似的,直刺到他心里又冷又疼。
“太子哥哥你公务繁忙,弟弟我就不打扰你了,改天有空了再叙——”
五皇子打着哈哈抬脚想走,太子冷冷三个字让他刚站起身就僵住了。
“令牌呢”
“呃,什么令牌?”
五皇子露出茫然的表情。
“你还没到五六七十健忘的年纪。”
太子话里的嘲讽,让五皇子蓦地臊红了脸。
“回来后就没见着了,许是长安他们收起来了,待我回宫就质问他们,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私藏起来,太不像话了。”
上次去往西山行宫,太子让人给五皇子送了出宫令牌,回来以后,太子没说要,五皇子也就当忘了这事,把牌子占为己有,想着出宫找小表弟也方便。
太子静静看着五皇子说完,看得五皇子面色愈发的红,渐渐低下了头,太子才冷冷凉凉哼了一声。
“周琛,你何时也学会油嘴滑舌推卸责任了?莫不是跟外面的人混久了,也沾染了一身市井之气?”
这话针对性就有点强了,五皇子想装听不懂都不行,头一回心里有了郁闷,想反驳太子哥哥。
“这世上的人三五九等,各司其职各有分工,缺了谁都不行,太子哥哥身为储君,理应一视同仁爱民如子,而不是这般带有偏见。”
游手好闲的弟弟难得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倒让太子有些惊讶,敛眉正色道:“你是真的这么想,还是有人教你说的这些话?”
“弟弟如今见识广了,认得的人多了,颇有感悟。”
五皇子讲义气,坚决不供出沈芜,何况不知为何,他内心不是很想在太子哥哥面前提到小表弟。
若是太子哥哥对阿芜感兴趣,经常召见他,那么阿芜跟太子哥哥感情变好,恐怕就看不到自己了。
“整日呆在宫里,你又能从哪里见识到不一样的人,周琛,孤再问一遍,你刚刚是想去哪里?或者说你想去找谁?”
太子话语陡沉,不再绕圈,直接撂开了说。
五皇子想找理由都不行了。
他也没那个跟太子兜圈子的脑力,遂泄了气,老实交代。
“太子哥哥又何必再问,除了去找阿芜表弟,弟弟我还能找谁,阿芜表弟小小年纪就一个人远离国土来到这里,人不生地不熟,也没个好心人照应,上回落水更是九死一生,潺潺弱弱身子就没好过,我若不管他,他就更可怜了。”
五皇子说一句叹一声,好像惨的是他自己,感触特别的多。
太子目光如钩,轻嗤道:“你倒是怜香惜玉。”
“可不是,”
五皇子下意识地回,随后一愣,怎么能将这种词用在小表弟身上呢,太不庄重了。
“既如此,那就让他搬到宫里,就近照顾,省得你日思夜想,不思进取,惹得父皇不悦。”
召小表弟进宫?
五皇子彻底傻眼。
太子哥哥这又玩的哪一出,明明问的是他要去哪里,怎么扯到让小表弟搬到宫里。
“不,不妥吧!”
其他几国质子都在驿馆里住着,只召小表弟一人,别人会怎么想。
“你还知道不妥,可你又是如何做的?你若懂得分寸守规矩,孤又何必费这周折。”
五皇子被太子说得面色微晒,好像是有那么一点招摇了,不过他也是情不自禁,谁叫小表弟那么乖巧可人,他总是忍不住想接近。
“那弟弟这就出宫一趟,跟小表弟商量,看他愿不愿意进宫。”
“进不进宫,由不得他,你的任务只是告知。”
然而,当五皇子兴致匆匆赶来,将这好消息告诉给沈芜,沈芜却是受到惊吓般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半天说不出话。
“表哥,你别逗我玩了,我一个质子,没有天子宣召哪能随意进宫,还是搬到宫里去住,你不要让太子也跟着你瞎胡闹啊。”
宫里全都是洪水猛兽,她疯了才想进去。
“太子哥哥也是怜悯你的境遇,特许你住到宫里,我要见你就不用这么来回奔波了,太子哥哥一旦决定了就不会改,他这时候恐怕已经到父皇那里请旨去了。”
沈芜此刻的心情怎一个乱字了得。
怪不得戎衡几次提醒她不要跟五皇子接触太多,可谁又能想到太子会宣她入宫。
“表哥,你觉得太子殿下是真心实意为你我考虑?”
别开玩笑了,她是不信的。
五皇子愣了愣,笑着反问:“不然呢?”
不管太子哥哥到底如何想的,都不重要了,只要他不改变主意,阿芜就必须进宫。
沈芜内心狂躁,连送五皇子的心情都没了。
想进宫想获得重视的小王孙已经不在了,沈芜只想低调避世,却偏偏逃不开这纷繁复杂的人情世故。
圣旨来得很快,翌日潘英前来宣的旨,沈芜作为五皇子伴读,赐住东宫偏殿。
五皇子的伴读住到太子宫内,这又是什么神操作。
五皇子又知不知道?
沈芜半晌回不过神,恍恍惚惚接旨,心不在焉送走潘英,回到屋里捧着明黄绸布继续神游。
戎衡闻讯而至,脸上难得出现急切的神色。
“叫你离五皇子远点,你不听,这回进了宫,将来更叵测了。”
难得身边出现一个还算顺眼又不排斥的女子,想等自己离开大乾时让她来个诈死,跟自己一起回乌孙,却不想太子出手这么快,猝不及防,不留任何余地。
“太子恐怕已经看出你的女儿身了,以后你凡事自己当心,实在不行,就去找五皇子。”
戎衡两个都不喜欢,但相比太子,五皇子算是很天真很可靠了。
“你说,我要不要现在就诈死?来个落水,或者时疫?”
“旨意才下来,你就出事,你把他们当傻子也要看他们愿不愿意配合。”
戎衡心情不好,忍不住就想嘲讽两句。
沈芜神色讪讪,颇有些泄气:“那就进呗,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只要小心行事半点错不出,太子难道还能强押着我脱我衣服,”
意识到话题有点过了,沈芜连忙止了声,可仍是觉得别扭,没好意思看戎衡。
戎衡更是整张脸都青了,只要想想那糟心的画面他就想直接把沈芜带走,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定居。
可这个念头一闪过,戎衡又狠下心否定了。
他有他的责任,他必须回乌孙,不能就这样临阵脱逃,若没有足够强大的权力,就算此刻顺利离开,往后也未必好过。
明珠郡主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嫁了个没本事的男人,哪怕身份金贵,最后还不是败得一塌糊涂。
“我在宫里有人,待我联系上他,让他去找你,对你也是一种助力。”
“可靠吗?不会被发现吧?”
“不会,他是我父王生前安排进去的,在宫里的时间长到没人会怀疑到他头上。”
“是男是女?内侍,宫婢,或是妃嫔?”
最好是官职大的内侍,若是个女子,她想接触还有点不方便呢。
“等他找到你,你自然就知道了。”
他需要更加确认,毕竟父王早已归天,他又和那人甚少联系,谁知道那人有没有变,还愿不愿意为他效劳。
“我可以相信你吗?”
沈芜看着戎衡郑重问,眼神异常认真。
戎衡伸出手,想摸她嫩生生的脸蛋,犹豫了一下,最后往上搁在了她脑袋顶轻轻拍了拍。
“如果没有其他的选择,为何不信?”
只有在逆境之中,无路可退时,才会发现谁是对你最好的人。
潘英给的三天时间让沈芜整理行装,他再安排马车来接。
比起沈芜的愁眉苦脸,小翠兴奋多了。
“主子,这是不是就叫苦尽甘来,进了宫,我们再也不用为吃发愁了。”
“是不愁了,你也从此失去了自由,再也不能出门买你喜欢吃的桂花糕了。”
“没关系,宫里又不缺桂花糕,还有更多比桂花糕好吃的点心呢。”
“……”
你心大,以后有得哭。
小顺子小寿子忙前忙后,收拾大件物品,小顺子气喘吁吁:“主子,那些小鸡仔怎么办?都是花银子买的,不能就这么丢下不管吧。”
“小鸡又不占地方,你找个竹筐把它们全都装进去,一并带进宫。”
她就不信,偌大的东宫,连块养鸡的地都没有。
第27章 心急如焚
太子将位于东宫北面偏角的衡芜院指给了沈芜,不过本人并没有出现,从头到尾都是潘英在打点。
潘英不像沈芜印象里大腹便便笑里藏刀的宦官模样,跟范无雍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内心怎么想的看不出来,至少脸上那份笑容看得人熨帖,比起五皇子那边的长安也是要真切多了。
“沈殿下若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告知奴才,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奴才能做的一定尽量做到。”
“没了,这样就很好,劳烦潘公公了。”
潘英很细心,考虑周全,连她这些小鸡仔都照顾到了,特意在院子里弄了一块地围起来,还搭了个遮风挡雨供小鸡休息的棚子,比她想的还要周到。
“不知太子殿下何时有空,沈芜也好前去拜见,以感谢殿下的知遇之恩。”
但愿,今天没空,明天没空,大后天也没空,永远都没空
潘英笑容可掬:“不急,太子殿下诸事多忙,等他空闲下来,定会召见沈殿下的。”
沈芜连忙点头,矜持又懂事:“太子乃储君,心系天下,日理万机,阿芜人小事微,如无必要,也不敢打搅太子。”
“沈殿下有何烦心事,可以先跟奴才讲,奴才再找机会告知太子。”
潘英跟沈芜也见过几次了,看她唇红齿白的秀丽模样,少了男子的气概,又不是他手下那些后天改造变得娘气的小内侍,长成这么个样子,也难怪会引起太子的注意。
只要太子默许,是娇娘还是郎君,很快就能查出。
可太子显然没有那个想法,或者说是暂时还不想,这位殿下也确实小了点,要验,也得再长个两年再看看。
年纪渐长,总有瞒不住的时候。
潘英返回主殿,太子刚好回来,看到他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没说什么。
潘英察言观色,将沈芜入住时的情况尽可能简明扼要禀告给主子。
太子坐在案桌前,优雅又从容地翻看折子,似乎并没有认真在听潘英的汇报,然而,在潘英一口气说完以后,太子翻看折子的手顿了顿,以一种带点疑惑又不是很好奇的语气问道:“她养鸡作甚?缺肉吃?”
潘英愣了一下,中规中矩地回:“大概是吧,据说小王孙在驿馆的日子并不好过。”
“那样不着调的性子,又如何能够好过。”
太子不以为然,将折子扔回桌上,从暗格里取出用红绸布包裹着的半边玉佩,握在手里沉思了一会儿,他倏地站起身。
“备辇,去趟元春宫。”
淑贵妃此时正在喝药,药味太苦,喝了两口,她就不愿意了,一旁的嬷嬷又急又无奈,只能拼命劝。
“良药苦口,娘娘若是觉得苦,那就多吃几颗蜜饯,去去嘴里的味儿。”
淑贵妃却是意兴阑珊:“我这又不是大病,一变天就发作,早就习惯了,吃不吃药都一样。”
“哪能一样,这喝了药,病情就不会加重,不喝的话,一年又一年,只会咳得越来越厉害。”
嬷嬷心急如焚,眼见着主子不当一回事,除了苦劝,也没别的方法了。
一到这种季节,绵绵细雨,主子触景生情,心病又开始发了,她一个下人,劝多了,反而让主子反感。
“太子驾到!”
嬷嬷人老浑浊的眼睛里放出亮光,赶紧捧着药碗往外迎接,太子进门就见到嬷嬷手上还剩大半药汁的黑瓷碗,眸光微沉。
见太子不悦,嬷嬷赶紧请罪:“奴婢无能,劝不住娘娘,求殿下宽宥。”
“给孤。”
太子接过碗,亲自端到淑贵妃榻前,坐到床榻边沿,拿着调羹慢条斯理舀了一勺。
“药若不苦有如蜜饯,便似那口蜜腹剑,当时甜,难受却在后面。”
太子一本正经说着不太好笑的玩笑话,淑贵妃却一直都很捧场,弯了唇角又不想表现太明显,看着昔日承欢膝下的小儿,已经长成了顶天立地,令朝臣百官颇为忌惮的英武男人,心里的骄傲不是一点点。
“也就你说的是真话,旁人只会哄,偏生我又不是好糊弄的,哄不了就个个愁眉苦脸,看得我更愁了。”
淑贵妃似笑非笑,喜欢排遣下人,却也没有真的把他们怎么样。
下人虽然提心吊胆,但也没有特别害怕,娘娘就是这么一个人,面上说得凶,其实比谁都心软。
太子一勺一勺地喂,间或给守在旁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嬷嬷赶紧拿出干净帕子给贵妃擦嘴,贵妃嫌她慢吞吞,过于小心反倒不舒坦,自己抽过了帕子,让她退开。
太子看在眼里,脸上没什么笑容,语气却是柔和的。
“他们愁,也是母妃难伺候,越来越不好哄,你若好好喝药,这宫里的人个个都皆大欢喜了。”
贵妃撇撇嘴,哪有人喜欢听别人说自己这不好那不好,还是小时的养子更贴心,又乖又懂事,从不让她操心。
“喝了一半,够了。”
贵妃作势就要推开碗,太子将药碗递给嬷嬷,手伸进大袖里似乎在取东西。
“母妃若把这碗里的药全部喝完,孤就送母妃一样礼物。”
贵妃闻言,掀了掀眼皮算是回应,不甚感兴趣。
这孩子孝顺,从小到大送了她不少稀罕玩意,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然而,当一块纯白的半块玉佩出现在贵妃眼皮底下,看清玉佩上的纹路,贵妃神色大变,猛地一把抓过,将玉佩死死握住,声音发抖。
“这玉佩从哪来的?”
太子不动如山:“母妃先把药喝完,孤再告诉你。”
“给本宫碗。”
贵妃态度陡然转变,接过药碗,迫不及待饮下,因为饮得太快,还呛了一口,嬷嬷赶紧给她倒了杯温水,又是拍背又是抚胸。
等贵妃觉得好多了,把下人全都遣了出去,眼巴巴望着太子。
“子璋,你就别吊母妃胃口了,快些告诉我,这玉佩你从何人手里得到的?”
“孤也是路边找到的,不如母妃告诉孤,这是何人所有?”
“”
孩子大了,居然变淘气了。
“子璋,母妃很认真,你不想母妃今晚头疼难眠,就不要卖关子了。”
太子松开挂着玉佩的络子,让淑贵妃当宝贝似的捂进了怀里,拿出随身带着的另一块,将两块拼在一起,连对角的小缺口都是那么吻合。
淑贵妃激动得手微抖,脸上满满怀念的表情,双眼更是浮上了雾气变得潮湿。
“这是孤从戎衡那里得来的,并得知了一个很意外的消息。”
太子一个停顿,贵妃急忙问:“什么消息?”
虽然不敢相信,可贵妃又是那么想要相信,期待奇迹出现,妹妹的死只是一场长长的噩梦,梦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母妃想到的,便是孤要说的。”
在贵妃充满期盼又害怕失望的矛盾目光下,太子缓缓道:“母妃的妹妹,当年的明珠郡主,还活着。”
房子大了,被褥厚了,床铺软了,沈芜反而失眠了。
她并没有换床就睡不着的毛病,新床又大又软,应该睡得更香才对。
然而,大脑似乎不受控制,变得特别兴奋,沈芜做了一个特别长的,光怪陆离的梦。
梦到了便宜爹便宜娘,小王孙幼时的片段,特别最惊心动魄的那一幕……
小王孙被祖母宠妃的哈巴狗追着跑,别看狗小却凶巴巴,咬着小王孙裤子一通猛拽,小王孙停下不敢动了,傻傻站那里,等内侍们将狗轰走,小王孙裤子也掉了,正巧被过来寻狗的妖妃看个正着。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我腹黑我不说,皮一下很开心,猜对了有奖
第28章 母子相争
“本宫要你看着琛儿,那孩子性情浮躁心性难定,若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你当为主分忧,将主子往正路上引,你又是如何做的?一个方才十六的少年都看不住,还被他打发出来,你可真让本宫刮目相看!”
贤妃光骂还不够解恨,拿起手边的茶盏就朝长安砸了过去。
长安不闪不躲,额角被砸到,很快渗出了鲜红血迹,但他不敢喊疼,匍匐着身子表心迹。
“娘娘恕罪,奴才自从跟着五殿下,每时每刻都在警醒,不敢有丝毫懈怠,可奴才只是奴才,殿下想和谁亲近,奴才就是力劝,殿下不听,奴才也是无能为力啊!”
长安实在是冤。
谁又能料到那个沈芜掉了一次水,殿下就对他有好感了,时不时惦记,如今沈芜搬到了太子宫里,殿下找人更方便了,一下学就跑没影,富顺那小子又紧跟着殿下,想叫他过来问话,殿下居然离不得这小子,压根就叫不动。
“劝不动,就是你无能,你责无旁贷。”
这段时间琛儿往东宫跑得勤,连陛下都有所耳闻,难得到她这一次,话里更是意味深长,似乎也有些好奇琛儿跟太子关系何处变这么好了。
她能怎么回?
兄友弟恭,这是好事。
她只能战战兢兢应付过去,决不能让琛儿和沈芜亲近的流言蜚语传到陛下耳中。
国主伯父对外界瞒得紧,但金陵国王族谁人不是心知肚明,沈芜是男是女,早在父王上回来访时就透给了她。
沈芜就是个烫手山药,不能亲近又甩不开,毕竟有血缘关系,哪天女儿身被揭穿,她和琛儿也要受到牵连。
贤妃能做的就是跟这个堂侄女疏远,她做她的质子,自己在深宫,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可因为一时心软,贤妃叫儿子出宫看望了一次,本以为小侄女福薄活不下来,自己做做表面功夫,哪知道这丫头命大,居然挺了过去,还让琛儿关注上了。
若是男子,自然没有不妥,可沈芜她女扮男装,有欺君之嫌,若琛儿对她产生了男女之情,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昨夜陛下略带深意的眼神,贤妃只觉得浑身发冷。
太子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这么突然召沈芜入宫,琛儿傻乎乎往刀口上扑,不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不管皇儿在哪里,你赶紧将他叫回来,就说本宫头晕眼花,快被他气死了。”
长安赶到衡芜院时,还没进院子,就听到里头传来清脆如铃的酣畅笑声。
“表哥,你慢点,别吓到它们了,你这样乱跑是捉不到它们的。”
“谁说的,我这马上就捉到了——”
话还没说完,五皇子就朝这段日子已经肥了好几圈的鸡兄猛扑过去。
肥鸡突然扑腾翅膀发力,蹭一下飞了起来,一下跑出好远,别看胖身姿极轻盈。
而五皇子收腿不及,身体失去平衡,一头栽了下去,好在这铺的土够软够厚,除了摔得狗吃屎,一脸狼狈,嘴里还呛进了土,倒也没什么大碍。
令人啼笑皆非的画面,沈芜却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看到管家公一脸心疼地冲了过来,边跑边叫。
“殿下,我的殿下啊,您怎么能自降身份,做出这种不成体统的事儿,若是被贤妃娘娘看到,准得罚您紧闭——”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五皇子在沈芜面前出了大糗,本就羞窘异常,长安又忽然冒出来吓他一跳,更是恼羞成怒,擦了脸的脏帕子甩手就往长安丢过去。
“你来做什么?东宫的守卫也太不严了,居然把你放进来。”
“奴才带着贤妃娘娘的口谕,叫您回去呢,娘娘身子不太舒服,念着您呢。”
“身子不舒服就请太医啊,我又不会看病,回去也是干着急。”
母妃找他谈过一次,话里话外不希望他和阿芜走太近,问她为什么,她又不说,只敷衍回了句要避嫌。
这种理由哪能说服五皇子,他依旧故我,认定了的人或事,不可能轻易放弃。
跟阿芜在一起很开心,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娘娘就是担心殿下,怕殿下走歪路,心急如焚急火攻心,身子才变得不舒服,您可不能为了外人而跟娘娘离心啊!”
长安这夸大的说辞让沈芜听了想不在意都不行。
什么叫因为外人跟母亲离心?
说的是她吧?
她有那么恶毒?
没有吧!
她又没有拦着五皇子不让他回去,也没说一句挑拨他们母子感情的话,五皇子要来这里找她玩,太子都没意见,没有将人拒之门外,她又能做什么。
她一个小质子,难道还能甩脸色给皇子看,不让他进来。
“表哥,你回去吧,这天也快黑了,入了夜宫禁更严,太子殿下估计也不愿意见到你在东宫呆太久,你趁早离开,别误了时辰。”
“行吧,哥哥我改日再来找你。”
五皇子胸前衣襟上染了灰渍,再待下去,他也确实不好意思。
大乾的皇子满十岁以后就会和母亲分居,五皇子也不例外,不过他的寝宫和贤妃的宫殿离得不远,母子俩时而都能见上一面。
不过,随着五皇子年龄渐长,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反而不是很想经常见到母妃,母妃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反而让他有种透不过气的窒息感。
“你如今大了,有想法了,我管不动你,对你要求也不高,不求你学富五车,也不求你锐意进取,只求你做好你父皇眼里天真乖巧的孩子,这点并不难,可你为何偏要节外生枝?”
等到天黑了才等来儿子,贤妃一肚子的火,晚膳也没心情用了,不泻了火,一整晚都别想安睡。
“母妃未免小题大做,您就算入宫二十年也改变不了您身上的金陵王族血统,您和阿芜的父亲又是嫡系堂兄妹,阿芜独身一人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你不说召见,关怀娘家人,却要和她疏远,减少往来,这是什么道理,儿子想不通也理解不了。”
五皇子据理力争,他有他的一套为人处世观念,但显然和母妃有出入。
贤妃简直被一根筋的儿子气笑了:“你多大?你见过多少人,经历过多少事?你吃的米多,还是我吃的盐多?母妃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是为了你好,沈芜自有太子照拂,你凑哪门子热闹,你跟她来往频繁,反倒会引起太子的猜忌,传到你父皇耳中,你觉得他是偏向太子,还是你?若是偏你,为何做太子的不是你?”
贤妃一向懂得中庸之道,多年来韬光养晦不争不妒,人淡如菊没野心的样子,这还是她第一次对儿子表现出愤慨,怒其不争的情绪,让五皇子也是着实吓了一跳。
“母妃冲动了,太子是元后所出,名正言顺的储君,出生时就决定了,父皇也不可能再考虑别人,您不要再说这种话了,被外人听到就有麻烦了。”
“你也知道怕?你怕麻烦就不应该接近沈芜,她帮不了你,反而很有可能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贤妃急得都想把真相说出来,可又怕儿子藏不住秘密,哪天不小心说漏了嘴,又或者得知沈芜是女儿身,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沈芜父母容貌都极为出色,虽然贤妃没有见过沈芜,但能想象出她五六分的模样,儿子也多次提到小表弟长得好看,比他见过的女娃娃都要灵秀。
这其实是贤妃最大的担忧,她必须想个办法让沈芜自觉离皇儿远点,最好是和皇儿闹翻,不要再往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有贤妃在,五皇子和阿芜也只能是纯纯的兄妹情了~( ̄▽ ̄~)~
第29章 五六分像
贤妃还在愁眉苦脸想办法,淑贵妃却已经按捺不住,她将一干宫婢遣出房间,只留下从娘家带进宫的心腹田嬷嬷,语气既兴奋又有些忐忑。
“子璋说那孩子很有可能是雅茹的亲眷,可人家是金陵国的王孙,有父有母,跟雅茹能扯上什么关系,雅茹既然活着,为何不回来,在外面颠沛流离这么多年,一想到她可能受的苦,我这心里就一抽一抽的疼!”
淑贵妃和妹妹一母同胞,母亲去世得早,姐妹俩相互扶持,跟刻薄的继母斗智斗勇,感情非同一般,为了避开继母安排的乌糟亲事,她选择采选进宫,而妹妹更是为了她自请和亲,使得当时还是小才人的她入了皇帝的眼,渐渐有了宠幸,但她始终荣辱不惊,不想让自己变得丑陋,也不想辜负妹妹的大恩。
后来,皇帝将年幼的太子交给她抚养,她也一跃成为了执掌后宫的皇贵妃,可她并没有感觉到有多么开心,因为她最在意最珍视的妹妹已经不在了,荣华富贵,她找不到人分享了。
如今,太子捎来消息,告诉她雅茹还活着,这对她而言无异于枯木逢春,奇迹出现了。
她迫不及待想见到妹妹,可却不知妹妹身在何处,狂喜之后的苦恼,让淑贵妃且欢且忧。
比起主子的情绪化,田嬷嬷显得更冷静。
“二小姐还活着,奴婢也很开心,可为了二小姐的安危,奴婢觉得此事不宜声张,找人也得悄悄地进行。”
淑贵妃哪能听不懂,哎叹一声,又有些宠溺的嗔怪:“她素来就是个胆大的人,闲不住,没多少耐心,也不知道多等两年,等我筹划妥当了让她风风光光回到大乾,阴差阳错,这命运就是捉弄人,不过她也是的,玩什么不好非要玩诈死,还传得人尽皆知,我就是想接她回京,想见她一面,都得避人耳目,特别的谨慎。”
田嬷嬷颇为欣慰,好在娘娘只是心急,并不糊涂,知晓其中利害关系。
“这一别十几年,人老了,面目也有变化,见过二小姐的人里面很多都不在了,只要我们仔细点,等个合适的时机,给二小姐换个身份也不是不可以。”
淑贵妃点头,以她现在的权势,只要想做,鲜少有做不到的事,特别还有太子在,等将来他继位,恢复妹妹的身份只不过一纸诏书的事,毕竟,谁敢质疑皇帝。
“那就再等等,先找到人,再议。”
淑贵妃不想亏待唯一的妹妹。
“那个沈芜,本宫倒真的想见一见他,太子既然那样说,总归有迹可循,可毕竟是外男,贸然宣他似乎不太妥,我不惧流言,但也不想平白招人非议,”
淑贵妃别看在后宫独大,实则最守规矩,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盛宠不衰,说白了,就是皇帝宠她宠得放心。
田嬷嬷灵机一动:“不如奴婢代娘娘先去探探,娘娘爱重太子,命绣坊做了几件新衣裳,命奴婢送过去。”
太子还缺那几件衣裳,外人感念的也只不过是贵妃的爱子之心。
“那就暂且如此吧。”
沈芜住在金碧辉煌的宫内,内心依然惦记她那方寸小院,刚刚布置一新,准备开始新生活,太子一道旨意,辛苦白费了,还白白便宜了后面住进去的人。
关于主子这点心事,小翠都不稀罕说了。
“那院子在几个质子住处里是最寒酸的,就算改造了仍然简陋,主子您放心,没人会挑那里住的,依奴婢看,大抵还会空很长一段时间。”
沈芜幽幽一叹:“小翠啊,你也是住小屋子长大的,难道你不明白,房子小才有家的味道。”
这大厅陈设摆件不算少,但因着空间大,依旧显得空荡荡,也格外的阴冷。
沈芜要么在院子里晒太阳,要么回里屋呆着,很少在大厅走动,想去别的地方逛逛,可一想到这是东宫,到处都是太子的人,出了这个殿门,她的每一个举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下,就是赏景也没了那份自在的心情,还不如哪都不去,继续宅着。
最让沈芜烦恼的是,难道她真的要像金丝雀被困在这华丽笼子里一辈子?
太子都十八了,已经到娶亲的年纪,哪天迎了个太子妃进来,她住在这里算怎么回事,若女儿身瞒不住了,太子妃肯定会将她视为眼中钉,除之而后快。
危险,可怕!
一时的安逸,换来的可能是更长久的麻烦。
有极强危机意识的沈芜开始琢磨如何出宫了,要让太子讨厌她到想起她就觉得烦,但又不至于治她的罪将她打入大牢,而是打发出宫了事……
也不容易。
还没等沈芜想到办法,隔天就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打死她也想不到,淑贵妃身边最得力的嬷嬷居然上门找她,还笑眯眯地说只是路过。
她这里离太子所住的主殿最远,迷路也迷不到这里来,就算她年纪小也不带这样忽悠的。
“嬷嬷喝茶。”
小翠待客一向周到,殷勤备至,沏完茶又忙着上糕点,不亦乐乎。
“不忙,我吃得少,喝口茶就够了。”
田嬷嬷在宫人中算是地位超然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但一点也不耍大牌,笑容可亲,和和气气,不知不觉拉近了和沈芜的距离。
“殿下的父母想必都是人中龙凤,不然也生不出殿下这么灵秀的孩子,叫人看着真是欢喜。”
“嬷嬷客气了,我父亲——”
沈芜跟着乐呵呵,乐到一半听出不对劲,硬生生转了调,“比不得陛下伟岸。”
咬紧牙关,不能松口,特别是有关便宜娘的事。
淑贵妃大抵是从太子那里听到了什么,不然也不会特意派自己的亲信过来看她,无非是想套她的话。
“殿下年纪小小就只身来到我大乾,您的母亲必是日夜忧心,期盼着殿下早日回到金陵。”
田嬷嬷说话的同时一直盯着沈芜看。
不说特别像,但也有个五六分,特别是那眉眼,恍恍惚惚,田嬷嬷就像看到个年轻时的二小姐。
可说不通的是,二小姐为何会成为金陵国的前世子妃?
要知道,无论哪国的王室,正妃的选拔都十分严格,二小姐她诈死离开乌孙,可以说是来历不明,金陵的国主又怎么会同意。
第30章 夜间相会
田嬷嬷停留的时间不长,来了又走,走时还不忘留一句等有空了再来,听得沈芜心肝儿一颤,心里又埋下了一个隐患。
她看过的那些正经古言里,姐妹俩明争暗斗相互插刀的戏码不在少数,有的甚至恨对方到买凶伤人的地步,淑贵妃和便宜娘又到了何种程度呢?
便宜娘远赴乌孙和亲,难不成就是贵妃的手笔?
若真是这样的话,两人的梁子估计结得不小,不然便宜娘也不会诈死,隐瞒身份跟便宜爹去到金陵,十多年不回家。
沈芜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本来就有个贤妃对她颇有意见,怕她抢了自己儿子,再来个更加位高权重的贵妃,她这日子怕是好不了了,就怕到时出不了宫,反而葬生深宫这个大囚笼。
宫里的刑罚可恐怖了,什么老虎凳,灌铅,插针等等,为了响应和谐号召,电视剧里都不敢播,但不妨碍沈芜从小道上了解。
所以,这死也是要讲求个方法,不能乱来。
小翠拉帮结派的能力比她家主子强多了,不到两个月就跟东宫其他殿里的宫人熟了个七七八八,还打听到不少消息。
“听说太子殿下鸡鸣就起,晨练完了紧接着去上朝,然后跟着陛下到御书房处理公事,废寝忘食,可忙了,连婚事都没空谈,未来太子妃是既幸福,又有点可怜!”
小翠说完感慨一声叹息,再瞅瞅对面桌上两手托腮,每天都在伤春悲秋的自家主子,不禁有些着急。
“主子,您不能这样无所事事了,您忘了国主派遣您来大乾的光荣使命,您得振作。”
“怎么振作?你告诉我!一个质子变得优秀,你怕不是想我死更快。”
没有哪个宗主国愿意看到靠着他们的属国有个强大的继承人。
小翠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就是不想主子没精打采,好像生活失去了乐趣,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主子,容姑姑来了。”
小寿子吊嗓门似的尖声音从外头院子传进了屋。
小翠赶紧起身去迎接,进了宫以后,她更会来事了,这里每个人都比她地位高,她个个不疏忽,做足了情面。
沈芜忽然觉得小翠才是真正适合宫中生活的人,看着没心没肺的傻大姐,在人际交往上却如鱼得水,也算是一种得天独厚的能力。
“听小翠说殿下又长个了,脚也开始抽痛了,这是好事,殿下可得习惯,奴婢做了几件新衣裳。您看喜不喜欢合不合身?”
容姑姑话是那么说,人已经走到桌边将衣服放了上去,不大的眼睛笑起来眼角微微上翘,倒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谢谢姑姑,辛苦了。”
沈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满怀欣喜。
“无妨,能结识殿下也是缘分,这东宫很多地方景致都还不错,殿下不能总是呆在房间里,多出去走走瞧瞧,小小年纪可不能把性子闷坏了。”
容姑姑跟沈芜长辈似的关注她心灵上的成长,然而沈芜一个披着鲜嫩外壳的大龄女青年,走过的地方看过的美景不要太多,她的关注点已经不是成长,而是成长后该如何生存。
“殿下有什么烦恼吗?不介意的话,可以跟奴婢讲讲,看奴婢能不能为您分忧。”
容姑姑眼睛尖,看出沈芜笑容里的言不由衷,心头有了几分计较,言语也有试探的意思。
沈芜双眼含雾,眉心拢上几分愁,又很坚强的展颜一笑:“姑姑别担心,我没有烦心事,就是,就是有点想父亲母亲了。”
只不过,此父母非彼父母。
她想念的人大概这辈子都没办法再见到了。
“小殿下天庭饱满,耳垂圆润,一看就是有后福的人,万事可得想开,心思太重,没得把福气折了。”
容姑姑语重心长,看着沈芜的眼神清清亮亮,透着一股似乎很熟悉她的感觉,让沈芜心里也有些莫名怪异。
这个容姑姑好像有点不简单呢。
不过,在宫里,单纯的人又怎么可能活得好呢。
“你是说,他和雅茹至少有五分想象,那么,可不可以认为,他是雅茹的——”
太激动,淑贵妃反倒说不出话了。
田嬷嬷也没证据,又找不到二小姐,哪敢轻易下结论,只能保守道:“这世上长得相似的人也不是没有,奴婢实在不能肯定,要想知道这小王孙跟二小姐有没有亲缘关系,还得等到二小姐现身,亲自解释了。”
“这个雅茹也是的,到底跑哪里去了,改明儿还得催催子璋,叫他多派些人手找。”
田嬷嬷点头附和,忽而道:“话说,那位沈殿下的父亲忽然被废掉世子之位,关在了冷宫,少有消息,世子妃应是跟着一起,若派探子潜进金陵王国去查,或许能查到什么。”
“对对对,你赶紧差人到东宫捎个话,让太子有空了到这里来一趟。”
正巧,传话的内侍在路上碰到太子的车驾,连忙将话带到,太子端坐于辇上,明黄的幡帐拂动,他英挺的侧脸若隐若现。
“摆驾,去元春宫。”
太子来得比淑贵妃想象得快,淑贵妃起身去迎,一见到养子就迫不及待道:“你快派你最得力的探子去往金陵国,查查那前世子妃的底细,还有前世子为何无故被废,说不定他们和雅茹有关联。”
“母妃不必着急,孤已经派人去查了,有任何消息都会及时通知母妃。”
“那你一定记得,千万别忘了。”
“孤行事,何曾错过。”
“就怕你太缜密了,想要面面俱到,反而瞻前顾后。”
“但最重要的是什么,孤一直都知道。”
太子没有留在元春宫用膳,两人谈过以后,在日落之前太子回到东宫,潘英也立时安排厨房那边准备晚膳了。
“将晚膳摆到水月轩石亭内,把沈芜也叫过来。”
潘英垂首,躬身应诺。
太子殿下的口谕传过来,沈芜正在用膳,听到这话,刚喝下的鸡汤也觉得索然无味了,还得打起精神端笑容回应:“公公你也看到了,本殿已经用得差不多,实在吃不下了,就是去了也只是扰太子殿下的兴致,还望公公据实以告,帮本殿跟太子美言几句。”
沈芜说着朝身旁的小翠看了一眼,小翠心领神会,赶紧取了些碎银子,心痛也不说,大大方方递给内侍。
“那行,奴才这就回禀了太子殿下。”
内侍拿了好处,不再拖拉,爽快回去了。
然而,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潘英亲自来了。
这位就没那么好打发了,只怕给出银子还会被他嫌弃。
“沈殿下用过膳也无妨,我们太子无非是想找个人作陪,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沈殿下可得抓住了,要知道,想跟太子面谈的谋臣智士,那是排到明年都排不完呢!”
那就让给他们啊,她可一点都不想。
也不对,她想出宫的话,还得倚靠太子。
怀着纠结又矛盾的心情,沈芜来到了位于衡芜院和太子正殿之间的后花园。
清湛的湖面上,一道长长的木桥通向位于湖中心的八角石亭,一身白衣胜雪的男子背对着她,朝向高悬于顶的一弯新月举起了杯盏,就像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有种飘渺虚幻的美。
沈芜还未走到亭子里就停下了脚步,下意识不想破坏了这一人独酌的美好画面,后头跟着的潘英立刻扬了扬嗓子重重咳了一声。
男人没有回头,清冷不似人间烟火的雅致声音飘入沈芜耳中,唯两个字。
“退下。”
“”
有病,不想见又召她,真以为自己要成仙了,随心所欲,荒诞不经。
沈芜转身欲走,却被潘英拦住,往亭子里推了一把笑嘻嘻道:“沈殿下误会了,太子说的是奴才,您可走不得。”
沈芜望着潘英离去的背影,不远处还有银甲卫守在桥上,她想出去,恐怕得游湖了。
“你很不想见到孤?”
这回沈芜确定太子是对她讲话,因为除了她就没别人了。
沈芜拉动唇角摆出最为得体的微笑,回转了身,正对上一双幽黑又深沉的眼睛,笑容僵了一下,她施施然道:“沈芜见过殿下,殿下晚安!”
“回答孤的问题。”
太子只想听到自己想听的话,那些敷衍的客套,不说也罢。
沈芜深吸一口气,慢吞吞走到桌边,瓮声瓮气道:“太子想听真话,还是好话?”
太子望着沈芜那张细嫩的脸蛋,轻飘飘道:“孤想听的话,既是真话又必须是好话。”
“”
万恶的独|裁者,不带这样为难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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