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他的女孩,属于别人
丛雪将武昂送来的食材简单烹饪, 做了一份清蒸鱼,两盘鲜虾蘑菇意面,又从冰箱里取出冰镇了一整天的柠檬酒。
小院被晚风包裹, 树影婆娑, 月光被切割成长长的线条。阿冬将院子里的青竹小桌擦干净,摆上香气诱人的晚餐。
“明天,你真要跟那条丑鱼出门?”阿冬一边往盘子里夹意面, 一边八卦地抬眉。
“冬叔,”丛雪无奈地笑笑, “您年纪也不小了,嘴上积点德吧, 有空的时候还是早点把二楼的招租广告挂出去。”
阿冬“嘁”了一声,端起自己那盘面, 顺手拎起一瓶柠檬酒,嘴里嘟囔着“别丑瞎我的眼”,一边晃晃悠悠地回自己屋里去了。
“……”
真是小孩子脾性。
丛雪无声地笑了一下, 见怪不怪了,摇摇头, 继续吃自己的。
清蒸的鱼肉入口即化, 淡淡的柠檬香在舌尖蔓延, 头顶传来海风轻拂树叶的声音。
丛雪一边吃饭一边想,自己那个账号很久没更新了, 主要是找不到新鲜的素材。武昂约她出去玩, 正好可以趁机采采风, 拍点东西回来,也好更新用。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没拒绝。
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丛雪就习惯性地醒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平时总爱一大早就出来吊嗓子的阿冬不见了踪影。
“吱嘎”一声,她拉开卧室的门。
门板上贴着一张纸条:【丫头,我出门玩去了,不必找我。】
丛雪失笑。
这个冬叔,为了眼不见为净,竟然宁愿躲出门去。
阿冬也不是第一回玩失踪了,经常动不动就消失好几天,回来后还一本正经地说是去奔赴他的灵感之旅了。
丛雪见怪不怪,纸条团成一团,随手丢进垃圾桶。
她套上一件平时经常穿的大T恤,搭配一条灰紫色速干裤,既能防蚊、又能防晒。
将头发随意扎成一个丸子,垂在脑后,素面朝天的脸上涂了薄薄一层防晒,连唇膏都懒得抹,没有丝毫出门约会的隆重感。
太阳从海平面升起,浅金的光线一点点渗入小院。丛雪刚拿起面包咬了一口,院门上就响起敲门声。
“来了!”她叼着面包,含糊地应了一句,小跑着去开门,“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下一秒,整个人僵在原地。
海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带着一股还没苏醒的潮气。
金色晨光中,门外站着一个人,倾斜的光线将他的身影裹上一层淡淡的、温柔的边。
岛上的游客向来是花衬衫配大裤衩的,这人却是一身衬衫西裤,乍一看,正式得有些格格不入。没系领带的领口微敞着,袖口松散地挽起,露出一截漂亮的腕骨,布着浅色的青筋。
听到开门的声响,方屿青缓缓抬起头。
那双眼睛与记忆里几乎没有差别——漆黑,冷沉,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她,像是要把她脸上的每一丝细节都确认一遍,眼底有一点压抑的暗光在闪动。
丛雪咬着面包,手还搭在门把上,觉得这一幕仿佛是在做梦。
可这梦境也太真实了——
她无措地垂下目光,一眼看到他脚边的黑色登机箱,质感上乘的箱轮上沾满了干涸的泥点。
他整个人透着一股风尘仆仆的违和感,像是从班味极重的北半球长途跋涉了一整夜,才抵达这座被赤道横穿的小岛。
阳光柔软,四周涌动着舒畅的风,可丛雪浑身都在轻轻发抖。
时隔一年,她再次体会到那种心脏被人一把攥住的感觉,骤然收紧的呼吸令她有些喘不过气。
两人隔着门槛静静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方屿青开口,嗓音有点哑:“我能……进去吗?”
“当,当然。”丛雪下意识后退一步,让出空间来。
方屿青提着行李箱跨进门槛。
他的目光在小院里简单一扫,又挪回来,落到她身上。
丛雪垂着眼,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看她。
按道理说,有客人自远方来,她作为东道主,理应主动问候对方。可丛雪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见面震得回不过神,脑中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了,只能听见自己混乱的心跳。
她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专门来找她?
可舌头就像是被黏住了一样,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那个瞬间,丛雪忽然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原来,时间并没有让她变得洒脱啊。
她以为跑了足够远、忘得够彻底,早已经摆脱了方屿青对自己的影响。可是他一出现,仅仅是站在这里,轻而易举就击溃了她所有自以为是的镇定伪装。
她依旧很羞怯,依旧束手束脚,甚至没有办法主动开口,像老朋友那样若无其事地打一声招呼。
无所谓了,丛雪心想。她在他面前,从来就没游刃有余过。
可方屿青似乎也在发怔,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才不大自然地问:“这一年,你一直都在璃岛?”
“也不是……”丛雪愣了一瞬,缓缓解释,“我先在国内待了几个月,来璃岛……差不多有半年多了吧。”
方屿青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没再说话。
他身上这种欲言又止的时候并不多见,丛雪不由得抬眼,悄悄看向他——感觉这个人似乎变了许多。
那股素来从容不迫、冷静又自洽的气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寂静的疲态。
他瘦了很多,轮廓更冷硬了,眉目间有隐约的失落,还藏着一种说不清的黯然。
让她忽然有一点点心酸。
她很想问问他,这一年过得怎么样,在美国的学业是不是顺利,和宋恩让……是不是也好事将近。
这些问题在心头滚来滚去,燥得她喉咙有点发痒。她鼓起勇气,刚想要开口,院墙外边忽然响起一道响亮的招呼声——
“丛雪,你收拾好了没?”
武昂站在巷子里,背上背着巨大的登山包,穿一件灰紫色的硬壳冲锋衣。乍一看,同丛雪身上这条裤子很像是情侣款。
“你什么都不用带,我这里都有,饮料和零食都是你爱吃的,咱们可以在外面呆一整天——”
武昂笑得容光焕发,头发也像是精心打理过,根根分明。脑袋从门缝里探进来,一眼看到站在丛雪对面的方屿青。
方屿青也看见了他。
霎时,小院里的空气凝滞起来。方屿青的眉峰缓缓蹙起,眼底聚着一层无声的阴影。
“丛雪,这是谁啊?”武昂愣了一下,心里本能地升起一丝防备。
丛雪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如何介绍方屿青。
他们之前的关系——那些模糊、混乱、不伦不类的情愫,已经被时光硬生生切断了。
如今面对面站着,竟一时找不到一个体面的称谓搪塞过去——既不是“前男友”,也算不上是“朋友”,难不成,还要用“高中同学”这么个有点滑稽的称呼?
丛雪的犹豫被方屿青看在眼里。
他紧蹙着眉,上下打量了武昂一眼,脑子里想起曾令图念叨了很多遍的——她的男朋友。
男朋友。
这三个字逼着他去理解一个残酷的事实。
呼吸有些发滞,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迟钝的痛感。方屿青望着丛雪,眼神没有愤怒,也称不上质问,只藏着一点无处安放的委屈。
这一年,他设想过很多重逢的场景,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方式——亲眼看着她属于别人。
他的女孩,属于别人。
勉强维持的平静开始一点点皲裂,方屿青喉结滚了几下,极力把那股酸涩的情绪咽回去。
他哑着嗓子道:“阿冬是我舅舅。”
丛雪一愣,眼睛瞬间睁大了。
“哦!原来,你是来找冬叔的啊!”武昂好似松了一口气,往前走了几步,理所当然地站在了丛雪身旁,伸着脖子望了望,“咦,冬叔呢?怎么没看见他?”
“他……出门了。”丛雪干巴巴地说。
“他又出门了?得,我还以为他没起床呢!”
方屿青看着两个人那种自然而然的熟稔,轻轻垂下目光。阳光落在他脚边,像一道残酷的分界线。
武昂挠了挠头,对方屿青说:“冬叔不在家,你只好在这里等等他了。”
说着,胳膊肘亲昵地碰了碰丛雪的:“咱们也快点出发吧?”
丛雪晃了晃神,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嗯……走吧。”
她步子有些着急,先于武昂出了小院,急匆匆地拐进另一条巷子。终于,那道黏在她背上的目光消失了。
丛雪这才吐出一口气,感到身上起了一层汗。
武昂在耳边滔滔不绝地讲着今天的计划:他租了一辆车,打算先去森林公园徒步,下午去参观咖啡种植园,傍晚在梯田上看日落,顺便去旁边的私人餐厅享用一顿全山景的浪漫晚餐。
他说得兴起,一转头,捕捉到丛雪怅然若失的眼神,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不喜欢这个安排啊?”
丛雪这才回过神,勉强一笑:“没有……都听你的。”
*
武昂真的带着她玩了整整一天。
直到月亮升上中空,潮湿的海风裹着夜色,两人才疲惫地返回彭兰市区。
武昂还要赶在租车铺打烊前去把车还了,只好将丛雪放在了巷子口。
走之前,他探出车窗,笑得一脸灿烂:“素材拍得够不够?等你明天更新了,我一定第一个点赞!”
丛雪笑了一下,朝他挥了挥手:“快去吧,拜拜。”
车子渐渐驶远,丛雪轻轻吐出一口气,点开自己的手机。
相册里只有零零散散几条视频,既没有主题,也缺乏新意。她一整天过得魂不守舍,哪里还有心思记录沿途的风景。
丛雪锁了屏,心不在焉地转身走进小巷。
这是一条狭长的巷子,前几个月刮台风,路灯吹坏了一半。有一段路黑黢黢的,特别难走,她每次都要仔仔细细地避让着水坑才行。
可是今晚,原本昏暗的巷子一片雪亮——坏掉的路灯居然全部修好了。
丛雪站在原地眨了眨眼,愣怔地走到小院门口,手放在门把上时,忽然犹豫了。
——怕他在,也怕他不在。
丛雪深吸一口气,推开院门。
院子里的吊灯亮着,几只小虫绕着光团飞舞,亮黑色的行李箱静静靠在墙角。
丛雪心中一轻,收回目光,这才听见几声细碎的动静。她循声望去,只见方屿青挽着衬衣袖子,踩在竹梯上,正在修理一顶折叠遮阳棚。
那个遮阳棚的拉杆坏了很久了,只能展开一半。丛雪提过好几次,阿冬却总说“明天再修”,随后便又不了了之。
如今,它居然被修得收放自如了。
方屿青仰着头,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灯光从旁边倾斜下来,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轮廓。
他做什么都很专心。做题的时候是,搞科研的时候是,连修理一顶破棚子也是。
丛雪站在身后,默默望着他,心头莫名涌起一阵酸软。她撇开脸,按下起伏的心绪,朝四周看看。
小院还是以前的样子,但细微处有一些变化:那个总是漏水的龙头换了新的,厨房门口的灯泡变得更亮了些,上次台风刮下来的电线也被重新加固了。
丛雪轻轻绕过门廊,走上楼梯,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脚步一顿——
原本吱嘎作响的木门,如今变得安静又顺滑。
她一遍遍地打开,关上,打开,再关上。
丛雪怔怔地盯着这扇木门发呆。
“你回来了。”背后响起一声熟悉的嗓音。
丛雪猛地转过身,方屿青站在几步之外,手里提着一只工具箱。
他的目光朝她的门上扫了扫:“舅舅那扇门坏了,我猜你这扇也好不到哪儿去。抱歉,没经过你同意,就擅自修了。”
丛雪连忙摇头:“没,没关系。”
“你在这里……住得习惯吗?”方屿青打量四周,皱着眉头问。
“一开始的确不太习惯。”丛雪轻声道,“后来觉得,只要房东人好,这些生活上的不便都是小事。”
“人好,就是懒了点。”方屿青轻嗤一声。
丛雪没忍住,唇角悄悄弯了一下。过了片刻,又低声问:“门口的路灯……也是你修的?”
“嗯。”他目光投向窗外,语气自然而然,“怕你晚上不方便。”
“我也不是每天都这么晚回来……”
丛雪下意识咬了咬嘴唇——她在解释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方屿青却没说话,屋子里一时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丛雪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方屿青突然问:“……他对你好吗?”
“什么?”丛雪没反应过来。
“你男朋友,对你好吗?”方屿青抬起眼,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第42章 42 选项D
丛雪愣了一瞬, 随即反应过来,他大概是误会了。
一句“不是”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舌尖动了动,丛雪对上那双熟悉的、曾经令她生出过无数幻想的眼睛, 忽然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想起自己的这一年, 当初多么艰难,才从一段无望的暗恋里抽身出来。
或许他们之间,就需要这样一个模糊又体面的误会, 给那些埋在时光深处的过往正式画上一个句号。
丛雪垂下眸子,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角, 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他对我……挺好的。”
方屿青唇线紧绷着,沉默地注视着她。过了好一会儿, 才低声应了一句:“嗯。”
空气重新安静下来。
丛雪抿了抿唇,偷瞄了一眼他沾了灰尘的裤脚, 心口不知为何,酸得生疼。
“你也……忙了一天了,”她抬起头, 嗓音又轻又软,“吃过饭没?”
*
厨房里透出暖黄色的灯光, 豆大一点, 像夜海上起伏的萤火。
丛雪拉开橱柜, 从最下层拿出一袋超市打折时买的挂面——便宜,管饱, 她来不及做饭的时候, 也会经常煮来吃。
她刚才问方屿青想吃什么, 方屿青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你以前煮过的那种。”
丛雪愣了一下,才想起来, 自己唯一一次给他做饭,是在云明山民宿的厨房里。
那天,她刚刚病愈,想给自己煮一碗清水面,方屿青就站在身后和她说话。
那时的空气里有山雨的湿气,还混着一点草木的青涩味。那碗面里放了什么,丛雪记不大清了,却始终记得,他看过来时,一向笃定的眼神里,多了一点踟蹰的意味。
那天,他是想和她聊聊未来。
丛雪戴上围裙,磕开鸡蛋,嫩黄的蛋液滑进碗中。她又找出一把小青菜,在龙头下冲洗干净。
余光里,方屿青也跟了进来,不远不近地靠在门边,目光安静地落在她身上。
丛雪心中忽然有点乱。
她没有回身去看他,假装打开橱柜,翻找调料瓶。
她不太想和他对视。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如今有太多令她揪心的情绪,仿佛塞满了克制又隐秘的痛苦。
她害怕一旦对上,就没办法再继续维持自己好不容易搭起的、脆弱的平静。
她不知道他在美国都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一点也不像他……一点也不叫人放心。
青菜鸡蛋面毫无技术难度,很快出锅。
丛雪将面捞出来,放进瓷碗,端到他面前。
“谢谢。”
方屿青静静坐着,低头看着那碗面。蒸汽扑在脸上,映出眼底一层几乎要碎掉的伤感。
他忽然抬起头:“……你喜欢他什么?”
丛雪怔了一下。
他以为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你喜欢他什么?”
这么具体的问题,丛雪竟一时没能答上来。
她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比照着武昂的样子,拼凑出一个回答:“他……呃……挺开朗的吧,人活泼,话也挺多。”
方屿青喃喃地咀嚼着这几个词:“开朗,活泼,话多。”
良久,他低头一笑,带着一点酸涩的自嘲:“原来你喜欢这种。”
他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方屿青大概一整天没吃过东西,看上去很饿,连吃相都没有以前斯文。
丛雪在旁边轻声提醒:“慢点吃,小心烫。”
方屿青的筷子一顿,低着头问:“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不是不开心?”
丛雪眨了眨眼:“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这个人,对别人的情绪不太敏感。”方屿青笑笑,递过来一个有点抱歉的眼神,“甚至连身边的朋友讨厌我,我都未必能觉察得到。或许……让你受委屈了。”
丛雪喉咙发紧,不知道该承认还是否认。舌底又苦又麻,心也是。
她一点也不想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她宁愿他一直是那个骄傲的、自信满满的方屿青。
“没有。”丛雪倏地撇开眼,站起身,径直朝门外走去,“没受什么委屈。”
见她要走,方屿青的表情有一瞬间失焦,眼底涌起一层沉沉的不舍,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
他就这么一直望着她消失的门口,直到碗里的面条凉透了,他才意识到什么,重新拿起筷子,珍重地吃起来。
一碗青菜面吃得干干净净,渣都不剩。
方屿青站起身,去水槽边洗碗。
水声细细碎碎地响着,透过窗户,他看见二楼的灯光亮了。
……
方屿青提着行李箱走上楼。
楼道里静悄悄的,客房的门半掩着,丛雪正弯着腰,铺一张新床单。
灯光洒在她的发梢上,闪着点点细碎的光。她听见动静,回过头,一眼瞧见他手里提着的半大登机箱。
“你大老远过来,只带了这么一只小箱子?”
方屿青垂眸:“嗯。”
丛雪抬起下巴,指了指床角:“我猜你东西不够,就从冬叔房间里拿了一套新的睡衣和洗漱用品出来。你今天先在客房将就一晚,等冬叔回来了,再跟他商量以后住哪个房间。”
“不用麻烦。”方屿青低声说,“我明天就走。”
丛雪铺床的动作一顿,床单被攥出一道浅痕。
——就这么急着赶回美国去么?
可是她什么也没问,不动声色地将那道褶皱抚平了,直起身,尽量轻松地说:“都收拾好了。”
她朝四周看了看,确认一切都妥当了,正要离开,方屿青忽然叫住她:“丛雪——”
丛雪转身看着他。
他似乎有话想说,眼睛里的光明明灭灭,犹豫了很久,最终只是淡淡地道:“舅舅的性格有点古怪,不太好相处。如果他哪天惹你生气了,别往心里去。”
丛雪笑了一下:“没事的,反正我也只住一个月了。”
方屿青的神情微微一动:“你要走?”
“嗯。我要去香港读书了,夏天结束以后就入学。”
方屿青望着她,目光深沉又温柔。良久,唇角弯起一点真诚的笑意:“祝贺你。”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拿起床头柜上的便签纸,低头,刷刷写下几行字,撕下来递给她:“我的联系方式。”
他望着她,目光诚恳得近乎郑重,语气似乎带了点忐忑:“希望你能……留着它,以后……以后如果有任何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联系我。”
丛雪接过来,道了声谢。
见她收下了,方屿青似乎松了一口气。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丛雪捏紧纸条,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方屿青却只是看着她。
那目光太专注,太沉静,像是要把她的模样一点点刻进心里。
“晚安。”
过了很久,他轻声说。
*
也许是知道方屿青就在隔壁,这一晚,丛雪翻来覆去,睡得并不安稳。
天快亮的时候,她倏地睁开眼睛,呼吸微乱,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她刚刚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和方屿青分别前的那一晚,民宿房间里灯光昏黄,两个人无声对峙着。
方屿青将两个选项摆在她面前——
选项A,跟他走,去美国;
选项B,留在南城,住进他的房子;
而她赌气似的提出了选项C:分手,各走各的路。
到这里,一切还和现实一样,可接下来,梦境开始失真。
丛雪梦见方屿青一步步逼近,将她困在墙角,灼热的呼吸落下来。
他用力吻住她,手掌伸进去,放肆地游移……后面的画面逐渐升温,丛雪在梦里被吻得发抖,理智一点点溃散,身体漫起久违的热潮……直到梦境陡然碎裂。
她粗喘着气,彻底清醒过来。
丛雪“嘤”了一声,羞窘地蜷起身体,慌乱地把头埋进被子里,脸红得像火烧一样。
——她怎么会做这样荒唐的梦?
闷了一会儿,被子里的气息也跟着变热,丛雪掀开被子,坐起身。
床头柜上,一张纸条安静地躺在那里,是昨晚方屿青写给她的联系方式。
她伸手拿过来,上面是一串她其实早就倒背如流的手机号,外加一行地址。
昨晚她只顾着紧张,根本没仔细看,此刻,她盯着上面的字,眉头轻轻皱起——
北城?
方屿青不是在美国加州读书么,怎么留的地址,竟然是北城?
丛雪心头升起一团疑惑。
她起身下床,红着脸换掉湿透的内衣,对着镜子把泛红的眼角擦干净,又在衣柜里挑出一条低调素雅的棉布裙,头发重新顺好,才打开房门,下楼洗漱。
走廊里安静得出奇,方屿青是还没醒吗?
丛雪犹豫着,轻轻走到客房门口,俯身贴近门板。房门一碰,竟然缓缓地开了。
屋子里空荡荡,并没有人。
方屿青已经走了。
丛雪愣怔地走进去,只见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仿佛压根没人睡过。床脚的行李箱不见了,整个房间没有留下任何他的痕迹。
除了一点——
枕头的旁边,放着一个精致的纸盒。
丛雪怔怔地走过去,将纸盒拿起来,打开盖子,里面躺着一颗软布做的桃子。
桃子旧旧的,边缘泛着灰,显然在外面风吹雨淋了很久。桃子的角落里绣着几个褪色的小字:桃你欢心。
丛雪认出来了,这是云明山的许愿福袋。
她小心地将桃子取出来,指尖触到背后的一张许愿卡,卡片被雨水打湿了又干涸,已满是斑驳。
她将卡片翻过来。
上面的笔迹非常模糊了,但丛雪依然能够辨认得出,是方屿青写的。
只有简简单单的一行字——
【选项D:我也可以跟你走。】——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后天,小情侣终于要摊牌啦
第43章 43 心给她了,但凭处置
黎明的光还没有完全铺开, 璃岛的海面蒙着一层浅白色的雾,潮声低吟,像一场未醒的梦。
码头上人影稀疏, 偶尔几只海鸥掠过, 带起一阵咸湿的风。
方屿青坐在等候室的长凳上,低头看着手里的船票。他得先乘船从彭兰到首都,再转机返回中国。
他还是昨天的打扮, 衬衫因为干杂活皱得不成样子,袖口沾着灰尘, 整个人带着旅途的疲倦和一股黯淡的落魄气。
售票员小哥朝他多看了几眼,似乎把他当成了输光家底的浪荡子。
方屿青淡淡移开视线, 神情一贯平静,目光落向窗外无波的海面。
突然, 一阵急促的引擎声打破了寂静。
丛雪从一辆载客的电动三轮上跳下来,长发被海风吹得凌乱,裙摆贴在腿上, 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他面前。
方屿青一怔,连忙站起身, 眉间紧了紧:“出什么事了?”
丛雪气喘吁吁地抬起头, 望着他的眼睛, 顿了一下,伸出手, 掌心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这是你的地址?”
方屿青看了一眼, 点点头, 表情带着点疑惑:“对,是我现在住的地方。”
“在北城?”丛雪的语调里透着压不住的慌张,“你不是……不是应该在美国, 在斯坦福读书吗?”
原来是这件事。
方屿青轻轻呼出一口气,紧绷的眉心放松了些。
“我没去。”
简简单单三个字,被他随意吐出来,就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丛雪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我放弃offer了。”方屿青声调平稳,目光淡淡的,“没去美国。”
丛雪的脸刷一下白了,惊骇地望着他,眼泪几乎一瞬间涌了出来:“你……你在开玩笑吧?方屿青,你是不是疯了!”
方屿青被她骤然决堤的眼泪弄得不知所措,连忙掏出纸巾,想为她擦泪,丛雪却“啪”地一下挥开他的手。
“为什么?”她整个人几乎要疯掉,语无伦次地说,“你的那些研究,你的课题……你的未来……都不要了?”
风卷着水汽从海面上涌来,吹乱方屿青的头发。他静静地望着她,目光有些沉,唇角缓缓动了动。
“别哭。”他终于开口,语气温柔得几乎有些残忍,“别为我担心。我在哪里,都会很好。”
丛雪捂着脸,越哭越失控,肩膀细细地抖。
方屿青掰开她的手指,指腹轻轻揩掉她的眼泪,低声哄她:“你忘了?以前我被分去平行班,不也一样过来了?环境从来不会决定我想做的事。”
丛雪喉咙嘶哑着:“可是……为什么?”
她执拗地望着他,眼泪一串串滚下来。
方屿青定定地注视着她,眼底情绪翻涌。很想抱一抱她,又硬生生忍住。
“我们吵完架以后……”他顿了顿,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随即自嘲地笑了一下,“你看,我到现在都还以为,我们只是吵了一架。”
他垂下眼睫,藏起眼底的一点哀伤:“那时候临时出了一趟国,回来的时候,你就不见了……你不见了,我如何还能走得了。”
他很轻地笑了一下:“知道你不喜欢南城,所以我猜,有一天,你一定会回北城去。那我就在那儿,等着你。”
丛雪蓦地捂住自己的嘴。
方屿青拿着纸巾,一点点擦掉她的眼泪,语气带着一点调侃:“我甚至还去报了警。”
丛雪惊讶地睁大眼睛,嘴唇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
“可警方不予立案。”方屿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因为我没办法证明,你和我的关系。”
——“你是她什么人?”
值班民警语气平静,目光审慎。
方屿青沉默了一瞬,回答:“男朋友。”
“男朋友?”民警皱着眉,低头翻看记录,“可据丛小姐的同学描述,你们之间并不存在确立的恋爱关系。能提供一些证据吗?比如照片,或者聊天记录之类?”
方屿青僵在那里。
他什么都没有。
没有合照,没有亲密对话,微信上的联系寥寥无几——连他自己,也从未真正思考过,他们之间究竟算什么。
民警抬起头,神情带着一丝例行公事的倦怠:“小伙子,我们理解你的焦虑,但她是成年人,又留下了字条,不构成失踪。如果没有确凿的关系和证据,我们无法立案。”
瞥见方屿青失魂落魄的神色,民警叹了口气,同情似的地拍了拍他的肩:“说句实话,这类情感纠纷我们见多了。多半是女方不想再继续了,干脆不告而别。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换个角度想——至少她还平安嘛。也许过一阵子,她自己就回来了。”
方屿青站在警局明亮的灯光下,神情空白。
直到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丛雪不是失踪,而是在故意躲着他。
他以为他们只是吵了一架,她却是真的想要和他分开。
……
“我知道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你现在过得……很好。”
方屿青深深望着她,想再摸一摸她的脸。指尖在半空停了一瞬,却克制地没有向前,转而轻轻将她一缕发丝拂到耳后。
“以前我们的关系那么模糊,你一定也觉得为难吧?”他笑了一下,笑容有一点苍白,“抱歉,让你陷在那种困惑里,是我的错。”
“你走以后,我想起你曾经问过我,我们究竟算什么关系。我当时没能答上来,因为我的确没太思考过这个问题。”
“但有一点我很确定。”方屿青垂着目光,语气带着一种诚恳的笃定,“无论我们是什么关系,我都没有考虑过……和你分开这种可能。”
丛雪怔怔地望着他。
“我花了一年时间,才强迫自己接受了这种可能。”方屿青自嘲地笑了一下,“还挺难。”
他转过脸,目光飘向海面。
船不知何时已经靠了岸。
她现在生活得这么快乐,自在又随心。人生有了新方向,身边也有了新的人,一切看上去都很好。
方屿青明白,她不再需要他了。
“丛雪……”
风吹起额角的碎发,他的语气轻到几乎被海浪淹没:“世界很大,我相信,你无论去到哪里,都会活得很精彩。”
“前行的路上……万一遇到什么困难的话,若我能帮得上忙的,请你一定、一定来找我。”
“哪怕只是一件小事。”
他回过头,眼睛里闪着一点细碎的笑意,“坏掉的遮阳棚,或者年久失修的门……能为你做点什么,我都会很开心。”
*
售票员小哥从窗口探出头,皱眉看向那个买了票却一直不登船的年轻人。只见一个女孩正拉着他的胳膊,死死不愿放手。
他挑着眉,冲他们的方向吹了声口哨。
方屿青看着被她攥紧的袖子,抿了抿唇:“我得走了。”
“方屿青,”丛雪的声音带着哭过的哑意,却透出一股锋利的倔强,“就这么走了,你甘心吗?”
她咬着唇,眼泪在通红的眼眶里打转,语气忽然有些咄咄逼人:“当年,我告诉你要考南大,高考后却报了别的学校,还不告而别;大二暑假趁你喝醉,下药逼你跟我上床;把你勾到手以后又狠狠甩开,一毕业就自己偷偷跑了;现在还、还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我对你做了这一系列荒唐事,你就打算这么放过我?”
方屿青怔了片刻,苦笑了一下:“你这是在刺激我吗?”
他垂着目光,似乎再难掩饰心底的失落:“我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再见到你,一定要问问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离开我,总得有个解释吧?”
“后来时间久了,又觉得算了——反正总是不会甘心的。”他仰起头,对着天空呼出一口长气,像是把满心怅然散进空气里,“丛雪,无论你怎么解释,我也不会甘心的。”
这大概是他人生的功课。
他得在心里,学着放手才行。
高二开学的摸底考试,一个安静又拘谨的女孩坐在他隔壁桌。
女孩长着灵巧秀气的鼻尖,神情认真得近乎虔诚。遇到会的题目,眼睛就开心得发光;遇到不会的,眉心一点点皱起,像是在和全世界较劲。
方屿青觉得有趣,她简直就是一张活的题目难度表。
他后来才明白,世界上最难的题,是经过所有推算、所有假设与一次次验证之后,不得不承认——那个人的心里……或许,真的没有自己。
他的确没有思考过和丛雪的关系,他以为是自己不愿细想,实则,是他不敢。
潜意识里总是在逃避,生怕一旦正视,就会发现这段关系处处都是破绽,根本禁不起推敲。
她从未表现出一点,想要跟他长久走下去的迹象。
从小到大,方屿青一直算得上顺风顺水,从未尝到过什么真正的挫败。偏偏在感情上,他败得一塌糊涂,甚至沦落到自欺欺人的地步。
一场毫无防备的心动,硬生生扣上炮友的幌子,才显得自己或许没那么可悲。
海风将丛雪的长发吹得乱七八糟,泪水一滴接一滴坠下来。
“那颗桃子,是送给我的吗?”她明知故问。
方屿青点点头。
虽然是没能实现的愿望,也想交到她手里。
心也是这样。给就给了,但凭她处置。
哪怕她不要,他也拿不回来了。
丛雪用力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问:“所以……你喜欢我?”
她强忍着颤抖的鼻息:“方屿青,你确定吗?”
方屿青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丛雪,我爱你。”
也罢。他想。
他从来就没得选。
丛雪整个人发着抖,更多的泪水滑落下来,用力揪住他的衬衫前襟,逼得他微微俯身。
“你爱我啊……”她喃喃着,声音被海风切碎,“爱我的话,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方屿青,你就不好奇,我对你是什么感觉吗?”
方屿青却别开了眼睛,像是不敢与她对视。半晌,才艰难地开口:“……我知道。”
丛雪使劲摇头,泪花在风中闪着光:“不!你不知道!我要亲口说给你听!”
方屿青却像是被逼到了绝境,片刻后,轻轻笑了一下:“也好。”
如果她要他彻底死心,才甘心的话。
他垂下眼,唇不自觉地抿紧,像一个在等待宣判的死刑犯。
这时,身后骤然响起船鸣的汽笛声,方屿青猝不及防地回头;下一秒,丛雪忽然掰过他的脸,踮起脚尖,用力吻了上去。
世界在那一刻彻底静止。
只有海浪和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甜蜜与心碎交织在这个吻里,带着颤抖的、坚定的勇气,随着丛雪温热的舌尖,探入他茫然的气息。
方屿青的身体僵住,心口的位置不断膨胀,发烫,狠狠抽痛。
下一瞬,理智被撕碎,他猛地伸出手,紧紧搂住她的腰,几乎噬咬一般地回吻过去。
就像一个迟来的梦,早已顾不上是否真实。
丛雪的声音断断续续,在他的唇齿间急切地呢喃:“我,我昨晚说的,喜欢开朗、活泼、话多的人,都是假的……我不喜欢那样的……”
她望着他,眼睛里盛着湿漉漉的笑意:“我喜欢冷脸给我讲物理题的。”
她用力地抱紧他,脸埋进他怀里:“我还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方屿青好似被她的话给击溃了,大脑不再运转,直直愣在了原地。
这一切莫不是他的幻觉?
可咸腥的空气,湿润的风,她抱着他的力道,唇上温热的触感,都是真的。
售票员小哥等不下去了,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操着璃岛口音的英文大喊:“Hey! You! On board or not?”(喂,你还上不上船了?)
方屿青傻了一样,任凭丛雪一把夺过他的行李箱拉杆,转头大声回答:“Hes not gonna leave!”(他不走了!)——
作者有话说:就是想吃一口“我对全世界充满自信但唯独在你这儿没自信”的饭
第44章 44 名正言顺的男朋友
最后一抹夕阳沉进地平线, 黑夜如一瓶浓墨泼进了小院。
阵阵虫鸣中,二楼的窗户忽然亮起一团昏黄的光。
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暧昧的气息——湿热,粘稠, 带着缠绵后的余温。
蓦地, 床上的花被单动了动,一条细白的手臂从被单下伸出,在虚空里一阵摸索, 拧亮床头的灯。
灯光下,一室的凌乱方才现出原形——
地板上横七竖八的堆满了衣服, 男生的衬衫和女生的棉布裙子纠缠在一起,一路从门口延伸至床沿。
被单下接着探出一张粉嫩小脸, 丛雪小心地移动着身体,从床头小几上拿起一只玻璃杯, 几口喝了个干净。
冰凉的水滑过干涸的喉咙,终于感觉到一丝清爽,呼吸却仍是烫的。
微湿的发丝黏在丛雪脸颊上, 苹果肌上泛着体力透支的潮红,她放下水杯, 稍微缓了几下, 又伸手去够床脚的裙子。
腰间却忽然伸过来一只手臂, 将她圈了回去。
“别走……”方屿青闭着眼,半梦半醒间, 无意识地呢喃。
他睡得很沉, 赤着上身, 怀里的温度烫得灼人,气息喷在她后颈。丛雪屏住呼吸,怕吵醒他, 任他将自己密实地搂回了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的呼吸再次变得绵长,丛雪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悄声下床。
触到地板的一刹那,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丛雪蹙着眉,慢慢缓解着身上的酸软。
他们已经一年没做过了。
从码头回到小院,他抱着她倒在床上的那一刻,丛雪竟无来由地有些紧张,连肢体都是僵硬的。方屿青显然也没好到哪儿去,呼吸急促得像个青涩的毛头小子。
直到唇舌相接的霎那,熟悉的气息顺着喉管涌进肺腑,身体的记忆迅速苏醒,往日诸般亲昵浮上心头。
丛雪几乎本能地搂上他的脖子,任由激情主宰自己的反应。
这是一个疯狂又糜乱的白日。
第一次结束的时候,方屿青仍死死地抱着她不放手,胸口起伏得厉害,粗重的呼吸悬在耳畔,带着失控的余烬。
丛雪整张脸上全是泪,眼尾被汗水打湿,耳边嗡嗡作响,连心神都是颤抖的,只剩一张嘴开开合合,急促地喘息。
方屿青额上覆着一层薄汗,隐隐可见因为用力而凸起的青筋,他勾起她的下颌,用力吻上她的唇。
“乖,刚刚的话,再说一遍给我听。”他嗓音沙哑,循循善诱。
“我也……喜欢你。”
丛雪的意识都混沌了,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角往下滑,在方屿青的逼迫下,只能一字一句地重复那句说了很多很多遍的话:“我没有忘记你,每天……每天……都在想你。”
引来方屿青更加凶狠的亲吻。
空气又湿又热,一吻毕,丛雪只觉得自己要化掉了,浑身裹满了粘稠的汗意。她在他怀中轻轻挣了挣,嗓音哑得不成调:“我想去……洗个澡。”
方屿青漆黑的眉眼望着她,片刻后,默默起身,顺势将她扶了起来,目光无遮无拦,紧紧黏在她身上。
丛雪几乎要虚脱掉,顾不上理会他灼热的视线,扶着墙,脚步虚浮地走进了浴室。
她还没来得及拧开花洒,门轻轻一响,方屿青也跟了进来。
丛雪回过头,正要出声,突然被他从身后一把揽住,力道之大,令她几乎有些趔趄。
方屿青湿热的呼吸贴着她的后颈落下:“一刻也不想和你分开。”
……
记不清闹腾了多久。太阳升上中天又缓缓西落,直到整个房间彻底暗下来,一切彻底回归寂静,人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着的时候,手臂依旧下意识地揽着她不放。
丛雪甚至觉得,他也许在用这种身体上的疯狂反复确认,一切是否真实。
她下了床,轻手轻脚地潜进浴室,重新洗了一遍澡。
温热的水流划过肌肤,她睫毛颤了颤,身上仿佛仍然残留着他掌心的触感。
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方屿青依然没醒。
他向来不爱枕头,以前不是拂到一旁,就是干脆丢到地上。此时,那枕头却被他牢牢抱在怀里,姿势透出一点幼稚的孩子气,像抱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
丛雪轻轻叹了口气,将地上散乱的衣服捡起来,一一挂好。
她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他怀里的枕头抽出来,换成自己躺进去。
闭上眼睛之前,丛雪抬起脸,在他的下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夜色悠长,做个好梦。
*
“这是什么鬼东西?”
方屿青皱着眉,指尖拎着一件绿底粉叶的花衬衫,语气里透出嫌弃。
“你穿来的那件衬衫我给洗了,你又没带别的衣服,”丛雪边说,边憋着笑,“忍忍吧。”
方屿青一脸绝望,嘴上不耐烦,身体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照做,将这件极为看不上的衣服三两下套上了身。
衣摆落下,丛雪倒是先一愣。
这配色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当初曾令图买回来以后就没穿过,被丛雪找出来,临时塞给了方屿青。
方屿青肤色很白,带着冷调,锁骨线条利落,平时穿得太正经还看不出什么,这土味衬衫一上身,倒是给他穿出了几分热带风的花美男味儿。
看得丛雪几乎想对着他吹声口哨。
她到底还是忍住了,笑嘻嘻地转身跑了,去厨房看她的汤。
方屿青拢着眉心,嫌弃地扯了扯花里胡哨的衣角,低声嘟囔:“这曾令图,什么审美。”
这时候,大门上传来“咚咚”的叩门声。
方屿青叹了口气,只得穿着这身衣服,趿拉着人字拖去开门。
今天阳光正好,武昂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桶刚上岸的海鲜和一兜水果,满脸兴致勃勃地打着腹稿。
门开了,他抬起眼,倏的一愣——
开门的是个穿得极花哨的小白脸,皮肤白得晃眼,气质却又不似一般人。
两人对视几秒,武昂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冬叔那个外甥吗?
他怎么还没走?
方屿青看清来人,眉峰一挑,随即便抱着胳膊靠在了门框上,松散的姿态中透出几分懒洋洋的敌意。
没错,敌意。
他没让道,也没有请人进来的意思,只是扬了扬下巴,唇角微微一勾:“又见面了,还没请教怎么称呼?”
“哦,”武昂愣了一下,晃了晃手中的东西,忙不迭伸出一只手,笑得春风满面,“你好,我叫武昂。”
方屿青盯着那灿烂的笑容,蓦地想起丛雪说过的一串形容词——“开朗,活泼,话多”。
虽然都是假话,心头仍莫名不爽。
而且听丛雪说,这家伙还是她的大学同学?也就是说,认识了很久的意思咯?
方屿青心中竟然吃起了好几年前的陈醋,伸出手,和对方虚虚握了一下:“方屿青。”
那不咸不淡的笑容里夹着一丝挑衅,顿了顿,尾音不动声色地拉长:“是丛雪的——男朋友。”
这回真的是男朋友了。
千真万确、名正言顺、连微信备注名都改了的那种。
是他在夜里磨着丛雪,确认了一遍又一遍的。
听到这个称呼,武昂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兴奋的神色转瞬化成了灰,透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还没等方屿青继续说出更多扎心的话,院门后传来丛雪的声音:“武昂?你怎么过来了?”
丛雪从方屿青身后探出头,长发松散地披在肩上,身上穿着宽松的家居裙,温柔的气质几乎要溢出来,让人感到一种岁月静好的甜婉。
武昂愣了愣,他从没有见过她这一面。
他赶紧抬了抬手里的东西,喉咙发紧:“我……我给你带了点海鲜。”
“谢谢。”丛雪笑着接过来,转过身,很自然地将东西递给身旁的人,“帮我放厨房里去。”
方屿青慢悠悠地接过来,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
他没看武昂,只淡淡应了一声:“好。”
看到方屿青转身走了,丛雪回过头,语气柔和地说:“武昂,以后别再破费给我送东西了。”
“就是他么?”武昂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本能地将一切线索串联起来,“你大学的时候……喜欢的那个人,是他?”
丛雪的眼神含着一点歉意,半晌,点了点头:“嗯。”
两个人一时都没再说话。
武昂像是大夏天里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冰水,原本灼热的希望被浇灭得彻彻底底。
他勉强笑了一下,试图装出轻描淡写的样子:“我……我这次过来,其实是想告诉你,刚刚接到通知,公司要调我回国了,临走前……来跟你说一声。”
“这么突然?”丛雪微微惊讶。
“嗯。”武昂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工作需要,没什么好奇怪的。人生嘛,聚散离别的,都是常态。就是……以后可能很难再见面了。”
海风从门缝里穿过,武昂脸上僵硬的笑容像是要化掉。
他状似若无其事地说:“丛雪,祝你……和他……幸福,我走了。”
还没等丛雪说完最后的道别,武昂就转过身离开了,步伐匆匆,没再回头。
丛雪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缓缓关上大门。
厨房里,汤锅的盖子发出“噗嗤噗嗤”的轻响,热气氤氲在半空中,带着一丝咸香。
心头有些空,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武昂走之前的那句话。
人生无常,聚散离别,的确很难把握。今天还在一起的人,明天说不定就会走散。
这曾经是她最熟悉的道理。
她和方屿青,也会是这样吗?
他们这样甜蜜地待在一起的时间,可以持续多久呢?
丛雪正盯着锅盖出神,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转头——方屿青就站在她旁边,神情阴郁,一脸不满地盯着她。
“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方屿青十分不爽地皱起眉。
丛雪被他的样子逗笑,心里那层沉闷的雾气瞬间消散了。她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踮着脚亲了亲他的唇角,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方屿青并没有被这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哄好,捧起她的下颌,张口含住她的唇舌,粗重地掠夺起她口腔里的空气。
唇舌交缠,溢出濡湿的声响,丛雪被亲得站不稳,伸手轻轻推他:“……这里是厨房!”
她眼角染着红,唇上泛着细细的水光,眼睛里情欲未散,美得人心悸。
方屿青唇角一勾,反手将火关了,一把托起她的腿弯,将人抱起来就往外走。
“那就换个地方。”
*
丛雪擦着头发出来时,夜幕已经降下,小院里支着一盏灯。
刚刚胡闹完一场,方屿青的头发都是湿的,就这么坐在院子里,笔记本电脑摊在竹桌上,戴着蓝牙耳机,神情专注地……开会。
丛雪好奇地凑过去看。
屏幕上罗列着一排排人脸,显然是个团队会议。其中有一个丛雪还见过,是方屿青的大学同学,顾陶。
全场人中,唯独方屿青的头像是暗的——他没开摄像头。
丛雪忍不住弯了弯唇,有人大概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现在这身行头。
电脑屏幕上展示着共享文件,丛雪看得出来,他们是在讨论医药研发相关的项目。
方屿青在听下属汇报,全程没怎么说话,偶尔插一两句,语调平稳干净,带着他一贯的冷静和沉着。
会议结束后,他摘下耳机。
丛雪将一杯山竹茶摆在他面前的小桌上,在旁边坐下来,支着下颌望着他:“这一年,你都在做什么?”
她语气柔软,眼底藏着一抹好奇的探寻。
她这一年的经历,去过的每一个地方,那些漫长旅程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已经被他在床上反反复复地盘问过。
可他这一年是怎么过的,她还一无所知。
方屿青抬眸看她一眼,唇角轻轻一挑,牵起她的手腕,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
“之前,耿路辉看中了一家小公司想要投资,叫美治医药。我因为一些原因……和他们的人接触过。”
他一边说,一边顺着她的发丝,指尖在她脖颈间若有似无地抚着。
“这家公司的总部刚好在北城。后来,我决定在北城等你,就顺手替耿路辉投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顺便还介入了技术评估,融资架构,产品研发和……直接管理。
最初的美治医药只有不到二十个人,实验室简陋,资金严重短缺。方屿青入局后,一边帮他们重组研发线,一边拉来了顾陶和几个同学,做技术入股;同时借了点恒方的东风,以小方总的身份游说几家风投同步入场,让美治的现金流活了起来。
丛雪如果关注相关市场,就会留意到这家创新型小公司,从籍籍无名到发展得势如破竹,仅一年时间,市值就翻了三倍。
丛雪眨眨眼:“那耿路辉呢?公司被你抢了,他怎么办?”
“他啊,”方屿青没好气地一笑,“因为成绩太差被延毕了,他爸把他信用卡都停了。”
可怜的耿路辉,此刻正在大洋彼岸,不得不为最后一门考试而苦苦挣扎,压根没心思考虑别的。
丛雪抬起头,目光描摹着他的眉眼,忽然问:“屿青,你还能再回去上学吗?”
去美国,完成你的梦想,做你本该做的事情。
方屿青微微一顿,抬眸看着她:“你希望我继续做科研?”
丛雪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安静地望着他。灯光映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片细碎的影子,轻扫过她的心。
她从没告诉过他,自己最初学习医学翻译的原因,只是为了能看懂他的论文。
在毫无联系的那些年里,她只能在电脑前,一遍又一遍地阅读那些标着他名字的医学论文。
有些段落,她熟悉到闭上眼睛都能倒背如流。
她知道他有多聪明,多热忱,曾经为了理想付出过怎样的努力。他怎么可以因为她,轻易停下脚步。
丛雪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轻声应:“嗯,很希望。”
第45章 45 说你爱我
那晚, 丛雪靠在方屿青胸前,没多久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似乎贴在她耳边说了一些话,可是她早已沉入梦中, 再回忆不起来。
但丛雪很快就没心思想太多, 璃岛的生活一如既往地继续着,她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有很多工作要忙。
白天烈日高悬, 丛雪得继续在不同的兼职间奔波;到了晚上,又要对着电脑做翻译。
她时刻提醒自己, 还有未来两年的学费和生活费要攒,她不能松懈。
方屿青几乎每天都陪在她身边。
丛雪忙的时候, 他就坐在院子里,也就是曾令图经常躺的那把竹椅上, 电脑摊在膝头,专注做自己的事。
他闭目思考的时候,阳光从棕榈树的缝隙里洒下来, 落在侧脸上。
丛雪从二楼的窗户往下看,只见他整个人就像陷进一团光晕里, 漂亮得不真实。她托着腮欣赏片刻, 然后提醒自己, 不能为美色所惑,要专心。
方屿青会掐着点提醒她休息, 比如, 端上一杯新榨好的果汁, 送到丛雪手边,再顺手拿起扇子,替她赶一赶蚊虫。
太阳落山, 两人吃过晚饭,方屿青洗了碗,整理完院子,走过来推开二楼的窗户,湿漉漉的海风吹进屋子里,带进一阵花木的清香。
他一把拉上轻薄的纱帘,转过身,抬手就揉乱丛雪的头发,好声好气地问:“还要忙多久?”
丛雪眼睛盯着电脑,伸出一只手,做出“马上”的手势:“五分钟。”
五分钟永远会变成半小时,半小时再变成一个小时。
方屿青抱着胳膊,坐在床上等。
从最初的百般耐心,到后来轻微的哀声叹气,最后索性充当起她的私人百科全书,回答丛雪针对资料内容的各种提问。
可她的问题也太多了,他讲得口干舌燥,开始不耐烦:“你再问一个,我就要收费了。”
丛雪咬着笔杆,试探地问:“……那我用别的方式付?”
方屿青一挑眉,突然俯下身,在她唇上落下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吻:“我拒绝赊账,丛小姐,你最好现在就付。”
丛雪被他闹得笑出声,伸手去推他,却被他反向钳住手腕,劈手夺过电脑,往书桌上一放,人已经被卷进了被子里。
丛雪不工作的夜晚,他们会一起去海边散步。
光脚踩在细软的沙子上,海浪一阵阵掠过脚踝,轻柔极了。方屿青很爱牵着她的手,指尖和掌心牢牢勾缠着。
沙滩上到处都是漂亮的贝壳,在月光下反着光。丛雪弯腰去捡,方屿青看着看着,突然将她拦腰抱起来,一下子扛到肩上,在潮水褪去的浅摊上转圈。
丛雪被吓得连连尖叫,拍打他的后背,叫声顺着海风回荡在整个沙滩上:“方屿青——你放我下来!”
方屿青很喜欢她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
她从前很少叫他的名字,偶尔叫一声,虽然也是全名,但听着规规矩矩的,语气透着疏离的客气。
现在再听她叫,反倒带着一种亲昵的娇嗔,尤其在床上的时候,她一受不了就会这么喊他,一个名字就能叫得他气血翻涌。
方屿青将丛雪放下地。
她心脏砰砰直跳,满面通红,笑得受不了:“你也不怕被人瞧见!”
“放心,”方屿青替她整理散乱的长发,“有这头发挡着,根本没人认得出你。”
气得丛雪直拍他肩膀,最后还是笑着扑进他怀中。
天气好的时候,他们跟着当地的渔船,乘船出海追鲸鱼。
海天一线,蓝得近乎透明。鲸鱼跃出水面的那一刹那,海浪被搅碎,水花像漫天银屑一般,洒在海面上。
丛雪被美景震惊得瞪大了眼,兴奋地连连惊呼。
方屿青站在她身后,紧紧环着她的腰,贴在她耳边问:“好看吗?”
丛雪使劲点点头,笑容灿烂得像个激动的小孩。
她的表情鲜活又清纯,方屿青看得心动,忍不住捏过她的下巴,在猎猎海风中同她接吻。
两个人的头发被海风吹得纷乱,吻也带着海水的咸腥,可丛雪却觉得连回味都是甘甜的。
有方屿青在身边,璃岛生活的每一丝细节都像是被颜料重新涂抹过的画,色泽暖洋洋的,如同置身梦幻。
曾令图不在家,小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小日子过得甜蜜温柔的同时,在某些时刻,又放浪得毫无章法。
丛雪在集市上给方屿青买了好多件新衣服,皆是本地人喜欢的最炫民族风,把他打扮得花花绿绿。
方屿青也不恼,白天笑眯眯地穿在身上,到了夜里,就把该算的账通通算回来。
丛雪趴在床上,像小猫一样呜咽,两只手无力地攥着被单,软着嗓子求饶。
被逼急了,温柔小猫也会发怒,转而扑过去咬他,在他脖子和肩膀上留下各种记号。
方屿青手指伸进去,抵住她作乱的牙齿,另一手与她十指相扣,牢牢压在床单上,嗓音低哑:“宝宝,再说一遍,就饶了你。”
丛雪被逼得口齿不清:“说……什么?”
方屿青将手指拿出来,换成嘴唇,重重碾过去:“说你爱我。”
这仿佛成了唯一正确的通关密语。
丛雪再顾不得害羞,乖乖搂住他的脖子,滚烫吐息贴在他耳朵旁:“方屿青……我爱你……只爱你……”
换来方屿青更加疯狂的回应。
白天,方屿青是最温柔体贴的男朋友;到了晚上,他却霸道得不近人情,每晚都要逼着她来来回回地说那些话。
到后来,丛雪几乎养成了一种本能,只要那张脸一靠近,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要对着他表白。
方屿青被惯得变本加厉,丝毫不知收敛,还很有开拓精神地拉着她进行各种新鲜的尝试,常搞得丛雪腿酸腰痛,第二天连起床都很艰难。
方屿青便把她抱进洗手间里,让她坐在马桶盖上,替她洗脸、擦手,再挤了牙膏递过来,弯腰帮她刷牙。
丛雪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一边哼哼唧唧地抗议他昨晚的“暴行”,一边扑腾着不肯配合。
方屿青笑起来,索性俯下身,含着牙膏去吻她:“宝宝,我来给你当牙刷。”
“唔……不要……方屿青你无耻!”
泡沫在唇齿间翻滚,薄荷的味道混着笑声溢出来。两个人闹腾一番,不知道吞了不少牙膏进肚子里。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丛雪忍不住想,如果美梦有形状,大概就是璃岛的样子吧——有风,有海,有他在身旁。
*
可时间就像海面上一闪而逝的鱼尾巴,快得几乎抓不住。
丛雪的租期眼看就到了头。
她原本的计划是退掉这个小房间,将带不走的行李就地处理掉,或者送给冬叔。
自己轻装回国,先去北城住上一阵子,和许久没见的大学室友们聚一聚;再应邱晗的邀约,陪她去北边看大草原。
这一年,邱晗一直和她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她毕业后留在南大读研,总是第一时间给丛雪分享校园八卦。
二十三岁少女邱:【大新闻,我今天碰见宋恩让了!】
丛雪对着手机,微微一愣。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这个名字了,猛然间听到,下意识就看了一眼窗外的方屿青。
方屿青最近迷上了木工,他在遮阳棚下搭了一片临时的工作台,正在用模具打磨一块不成形的木头。
他接触木工,起因其实是想给丛雪做一把椅子。
偶尔有一回,他坐她的椅子开会,开到一半,忽然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还端着电脑在房间中央站着,丛雪只当他是想活动活动。
会议一结束,他摘了耳机,眉头拧得死紧:“你每天坐这种东西,难怪会腰疼。”
丛雪:?
我腰疼不是拜你所赐么?怎么甩锅椅子啊!
璃岛这地方买不到让人满意的人体工学椅,方屿青便萌生了亲手给她做一把椅子的想法。并且,立即执行了起来。
他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整套工具,看着挺像那么回事,还在村子里拜了一位老木匠为师。
老木匠年纪大了,留着一捧灰白的大胡子,不会讲英文,和方屿青沟通的时候,只能动手比划。
方屿青做什么事都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老木匠给他示范打磨的技巧,测角的手法,他只凭观察就能记住,回来就大胆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动手。
一开始的确做得不伦不类,但是他反复琢磨复盘,竟然在这样不断的试错中,慢慢总结出了一套自己的方法,之后就进步神速。
技术的精进基于大量的练习。
方屿青手上很快磨出了水泡,掌心和指腹也被木屑划出一道道细细的伤口。丛雪每次看见了,都心疼得直皱眉。
“怎么又受伤了……”她捧着他的手,表情像是要哭出来。
方屿青却笑得毫不在意:“一点小伤而已。”
丛雪眼眶红了:“你别做了,我不需要新椅子。”
方屿青捏了捏她的脸:“谁说只是为了给你做椅子?我是真的感兴趣。”
丛雪有些不解:“木工……很有意思吗?”
“自然。”方屿青点点头,眼睛里闪过一抹饶有兴味的光,“宝宝,你知道吗,木头远比人好懂多了。”
丛雪一愣。
后来,她去市场上淘了一副结实的手套,勒令他只要干活就必须戴上,方屿青手上的伤口渐渐就少了许多。
丛雪没再劝他放弃过。
此刻,她的目光穿过窗棂,恰好能看到院子里的身影。方屿青摆弄着工具,脸上的神情专注又投入——那是一个研究者的眼神。
他对任何结构、任何材料,似乎都能捕捉出规律的逻辑。
他戴着新买的手套,手套下面的指头上还贴着丛雪亲手给他贴上的小青蛙创可贴。
方屿青的手很好看,十指修长,甲床是长方形的,泛着健康的粉色。
本应该敲击着键盘,在无菌实验室里摆弄最精密的仪器,把才华和灵感投入到医学研究里,向人类理解的生命边界发起挑战。
可他却陪她在这里,做木工,晒太阳,穿花里胡哨的衣服逛集市,跟着捕鱼船出海,把俘获的鱼虾串起来,挂在房顶的小平台上晾晒。
邱晗的微信还在滔滔不绝地涌过来:【我碰见宋恩让的时候,她正和一个陌生男子约会,那男的看着有些成熟,据说是某个财富榜上的新贵,两人前段时间还传过绯闻呢,要不是我亲眼所见肯定是不会相信的!】
【她果然是没和方屿青在一起。过去一年,他俩的八卦在学校里渐渐澄清开了,大家都很震惊。我就说嘛,这两人根本不是一路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
邱晗说到这里,似乎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跟丛雪分享了。
【林以文有天晚上喝醉了,把我叫出去,跟我表白了。但是他嘴里嚷嚷的竟然是宋恩让的名字,我真是……跟吃了苍蝇一样。】
丛雪看到这里,皱了皱眉,回复:【你接受了?】
【怎么可能!】
邱晗又伤心又生气,干脆把林以文的醉态录了下来。还放话,他要是再敢来招惹她,她就把这段视频发到表白墙,让他好好隔空表白去。
【你放心,我这下彻底看清了,再不会执迷不悟了!!!】
林以文终究还是被宋恩让丢弃了。
她选择了新的恋情、新的人,不再需要林以文了。
林以文无法接受被这样轻而易举地放弃。
他发了疯一般去找她,打电话,发消息,还直接冲到宋家门口堵人。
宋家的保安将他扭送到车库里,过了几分钟,一通电话拨了过来。保安将林以文摁在墙上,强行将话筒贴在他耳朵旁。
对面是宋恩让,依旧是熟悉又傲慢的嗓音,出口的每一个字却都带着令他绝望的恶寒——
“林以文,不要再纠缠了,我们不会有结果的。”
“就是露水情缘,明白么?随便玩玩而已,别太当真。”她想起什么,忽而一笑,“哦,对了,用我心理医生的话,你只不过是我情绪的投射对象而已,一个展示控制力的小道具,我怎么可能会跟一个道具谈恋爱呢?”
她的话像刀刃一样,在林以文的胸腔里来回刺戳。
“我宋恩让以后的丈夫,既要出身显赫,还得事业成功,不论是颜值还是身价,都得与我般配。这样我才能满意,我的粉丝才会满意,也不会影响到我的商业价值。林以文,你能么?”
林以文怔怔地听着,眼底布满血丝,整个人被暴力压制着,像一根绷紧的弦。
半晌,他突然开口,嗓音哑的甚至有点阴恻恻:“……你交新男友,只不过是为了掩饰,你得不到方屿青这件事。”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
“你以为所有人都会围着你转,可惜并不是……宋恩让,你终于开始怀疑了对吗,发现自己其实也不过如此
——你不完美,离完美还差得很远,你根本就是普通至极。”
“而你觉得样样普通的丛雪,在方屿青眼中,是完美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摔东西的噼里啪啦声,宋恩让在电话里暴怒地大吼:“给我把他撵出去!!!”
保安拖着他往外走,而林以文却像是疯了一般,疯狂大笑着,被随手丢在了大街上。
他歪倒在地上,状似癫狂地又哭又笑,完全看不出一点名校才子的影子。
自那之后,他整个人消沉了很久,成绩一落千丈,整夜整夜的失眠,还染上了酗酒的毛病。
再后来,他申请了义务支教,一走就是一整年。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气质倒是沉淀了许多,眼神里却始终很难摆脱那种受创的沧桑感。
丛雪也是后来才辗转着听说了他的经历,听完后,沉默了很久。
无望的爱情,有时堪比最顽固的沼泽,人一旦陷进去,越挣扎,就越往下坠。不懂得自救的话,最终只会被一点点吞没。
爱情不应该是那个样子的。
院子里传来刨木头的声音,哧啦——哧啦——
很有节奏地划破夜晚的寂静。
丛雪抬起头,望向灯光下那抹身影。
木屑在他指间飞落,光线摇摇晃晃,照亮方屿青兴致勃勃的面庞。
丛雪想,那个人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她要给他最好的爱情——不带执念、不为占有的,最纯粹的爱。
第46章 46 你是我感恩一切的理由
小院的主人阿冬, 也叫曾令图,是在某个晴空万里的午后突然回来的。
一推开院门,他就和满头木屑、系着工装围裙的外甥大眼瞪小眼。两个人面面相觑, 彼此都在对方瞳孔里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我靠。”曾令图脱口而出, “……屿屿屿屿青?”
曾令图围着他转了两圈,又转了两圈,怎么看怎么不敢信:“我姐那个老古板, 这是将你扫地出门、彻底切断经济支持,然后你千里迢迢来投奔你舅, 在我的院子里刨木头为生了?”
方屿青:“……”
曾令图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还没缓过劲。
方屿青:不吃就滚。
曾令图一边笑一边往嘴里扒饭,忽然, “砰”一下放下饭碗,抹了抹嘴,无缝切换成一张严肃的长辈脸, 语重心长地说:“其他事我可以不管,但有一点——你小子啊, 怎么能当第三者, 破坏别人感情呢?”
今天, 他一直在用眼风瞄两个小年轻,那股暗戳戳的亲密劲儿, 瞎子才看不出来他们什么关系。
他可还记得, 离家之前, 丛雪的男朋友还是那条丑鱼来着。
“冬叔,不是那样的。”丛雪立即解释,“其实——”
曾令图抬手打断她, 神情一变,转头对着方屿青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阿冬的外甥,干得漂亮!”
方屿青:“……”
丛雪:“……”
曾令图敲着碗,眉飞色舞:“男人嘛,就是得敢爱敢抢,哪能婆婆妈妈的?想当年,我也是红尘里翻滚过啊……”
“你打住——”方屿青没好气地提醒,生怕他口无遮拦,当着丛雪的面讲出什么荤段子来。
曾令图被他这张嫌弃脸逗得更乐:“你怎么还是这个死样子,一点也不可爱!”
丛雪在旁边有点憋不住笑。她觉得,这对舅甥可真有趣,性格迥然不同,偏偏相处得又很自然。
难以想象,曾阿姨那样事事讲究的人,竟有一个如此不着调的亲弟弟。
饭后,曾令图主动提出要洗碗。
方屿青把垃圾丢到巷子口的垃圾站,回到小院时,总觉得厨房那边安静得有点过分。
担心这个不靠谱的舅舅把碗全砸了,他特意绕道去了厨房,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聊天的声音。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租期——还剩三天吧?”
哗啦啦的水流声里,曾令图手肘支在一旁的台面上,袖子卷到一半,压根没碰水,真正在洗碗的人果然是丛雪。
“嗯。”她轻声应了一句。
“屿青知道吗?”
“之前跟他提过一次……但是具体哪天走,还没说。”丛雪声音不高,似乎藏着一点犹豫。
曾令图不是傻子,听丛雪这么回答,眉头轻轻一挑。
“这样吧。”他目光转了转,习惯性地晃了晃手里的烟盒,到底也没真的抽出根烟来,“别管什么租期了,这破院子也值不了几个钱,舅舅送给你了,就当是见面礼。”
丛雪险些打碎手里的碗:“舅……不是,冬叔,使不得,这太贵重了——”
“贵重啥啊贵重。”曾令图一摆手,似乎完全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等你和屿青结婚的时候,我再另外封个红包,大的,单独只给你!”
丛雪无奈地笑起来——她现在相信阿冬是个富家公子哥了。
“冬叔……”丛雪顿了一下,一边洗碗,一边犹豫地问,“您能不能劝劝屿青,让他……回美国?”
曾令图摸着下巴,眼睛眯了眯:“哦,那事啊,我倒是听说了。不过,他那个性子,谁劝得动?”
他嘴上调侃着,眼睛里却闪过一丝认真的意味:“屿青不走岂不是更好?他如果真去美国了,你们就离得更远了吧?那你怎么办?”
“我也有我要做的事啊。”丛雪想,她还有个硕士要去读呢。
“哦——”曾令图意味深长地拖了个长腔,“你俩这是打算异国恋啊?”
他眯缝着眼,半认真、半玩笑地说:“啧,异国恋多难啊,没保障。尤其是男人,更加不能信。万一他在美国跟别的女人好上了,你怎么办?甘心当个大怨种?”
门外偷听的方屿青:我谢谢你。
明明是一句玩笑话,丛雪却没有笑。许久,她低低地回了一声:“那也没办法。”
心轻轻一滞,方屿青的眉眼沉下来。
*
月亮挂在树梢,窗外虫鸣阵阵。
丛雪躺在床上,迟迟无法入睡。
她翻了个身,面向外侧躺着,宽大的睡衣领子随着动作滑下来,露出一截细白肩头。
天气热,她只在腰间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单,柔软的发丝铺散在身后,掩住了一部分玲珑的曲线。
视线在黑暗中缓缓游移,落在这里的每一个物件上——这一年因为四处漂泊的缘故,她的行李始终不算多。明天简单收拾一下,后天就能干净利落地上飞机。
方屿青早就知道她打算去香港读书的事。只是这段时间,他们一直沉溺在甜蜜的爱情里,还没有好好坐下来,聊一聊“以后”。
上一次他们试图聊这个话题,闹得不欢而散,之后失联了一整年。
一股淡淡的郁结盘亘在胸口,丛雪在黑暗中轻轻动了动。
窸窸窣窣中,后颈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一支手臂伸过来,揽住她的腰,熟悉的体温贴上后背。
方屿青嗓音喑哑:“睡不着?”
他一边问,一边俯下身,断断续续地亲吻她线条薄韧的背。
气息渐渐变得粗重,从雪感到搂着自己的那条胳膊收得越来越紧,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方屿青干脆掀起她的睡裙,手掌滑进去,肆意抓拢起来。
从雪轻喘着,按住他作乱的手:“冬叔就在楼下……”
“我动作轻点。”他箭在弦上。
可是一定会被听见的吧……丛雪还是有点担心,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方屿青仿佛感受到她的犹豫,忽然俯身将她抱了起来,放在了窗台上。
这是整个房间他最喜欢的位置,没少在这里做坏事。
此刻,窗外的风很轻,月光倾泻进来,银白色的光线笼罩在她的肌肤上,美得令人屏息。
丛雪眼中雾气氤氲,唇色被咬得嫣红。方屿青指尖捏住她的下巴,分开她紧扣的双唇。
他凝望着她,忽然俯身过去,在这样欲.色的时刻,同她接了一个绵长的、近乎于纯情的吻。
“我陪你去香港好不好?”他贴在她耳畔,嗓音轻柔。
丛雪一瞬间愣住,立刻从迷离的情欲中清醒过来,呼吸微滞,怔怔地望着他。
月光下,方屿青的眼神很认真,有种不动声色的平淡。
丛雪眼眸颤着,霎那间,细微的慌乱从心脏处蔓延开来——他竟然是在说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丛雪本能地摇头,语气有点乱:“你,你那么忙,不用来陪我的。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可以的……”
她似乎被他吓到了,拒绝得语无伦次。
方屿青垂眸,扫了一眼她忽然攥紧的手指,淡淡地问:“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么?”
“我想的——”丛雪看着他,眼睛里写满了不自知的迟疑和不安,“我当然很想,但是……但是我不想你为了我这么做。”
方屿青的声音很平静:“我是你男朋友,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丛雪怔了怔,心因为这句话轻轻飘起来,下一秒,又被她按回去。
“我知道,我也……很感谢你。”
丛雪咬了咬唇,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月光下,方屿青的半张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楚神情,只能感觉到空气中微有一丝凝滞。
她顿了顿,终于深吸一口气,把藏在心底很久的话说了出来:“屿青……回美国去吧,完成你的学业,好不好?”
方屿青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
丛雪以为他在考虑,于是更加急切地抓住他的衣摆,语调也带上了轻快的安慰:“你再跟学校联系一下,说不定能延期入学呢?或者,你亲自去拜访贝茨教授,我相信他一定能理解——”
方屿青突然问:“我不在你身边,你会想我吗?”
“当然会啊!”丛雪脱口而出。
觉察到他态度的松动,她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甚至笑起来:“再说了,放假的时候,你也可以来看我的。”
方屿青低低嗤了一声:“如果我不去呢?”
丛雪愣了一下。
“如果我嫌麻烦,不想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只为了见你一面——”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不带任何情绪,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慢慢划过心口。
“或者,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时间久了,情感上得不到回应,我渐渐觉得这种远距离的关系很折磨人,又累又辛苦,想放弃。到那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丛雪听得出来,他这是生气了。
她赶紧上前顺毛,整个人软软地贴过去,搂住他的腰,柔声哄道:“不会的……我知道,你不会那样的。”
“这么相信我?”
“嗯。”她点点头,语气十分笃定,“屿青,你不会。”
方屿青感觉胸口的紧绷这才缓下来一点,抬起手,将她扣进怀里。
感受着他抱紧自己的力道,丛雪心中渐渐放松下来,柔声说:“其实,你能喜欢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未来无论发生什么,或者……我们两个最后会不会在一起,对我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
方屿青搭在她后背的手僵了一下。
他拢起眉,低笑一声:“那什么才是?”
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
丛雪仰起头,定定地望着他,目光极为认真。
“你才是。”她说,“对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能得到你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的生活?”方屿青唇角勾了一下,笑容的弧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栗,“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知道的。”丛雪抱紧他,温声安抚着他,也在安抚自己,“屿青,我们认识很久了,我了解你。”
方屿青的眉心慢慢拧紧。
“我知道,你一直有自己想做的事,我都知道的。我很理解,也很钦佩。那样子的你,特别帅气。”丛雪探着身子去亲吻他的唇,“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
方屿青没有动,也没有回吻。
丛雪把额头贴在他胸口,指尖在他的侧腰轻轻摩挲:“我当然舍不得你,也很害怕分开,可是我不能自私地把你留在身边。你有你想做的事情,我也有,我们都还在路上。而未来……充满了不确定。”
她抬起头,目光像被月色打湿了:“但是没关系,屿青。无论我们有没有未来,我都会永远记得,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
“就算哪一天,我们真的走散了,你也不用太担心我。我很坚强的,我保证,不会伤心太久,一定会让自己尽快挺过去……因为,我就是这样长大的。”
她从年幼的时候起,就已经在承受这个世上所有的失去了。
丛雪紧紧环住他,语气透着一股明朗的哀伤:“从来没有什么美好的东西永久地属于过我,但是我不遗憾。哪怕很短暂,我也会百般珍惜,然后在失去的时刻,心怀感恩。”
方屿青的指节一点点收紧,掌心透出隐忍的疼。
“也包括我吗?”他轻声问。
丛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一切都只是假设,但一想到和他分开这种可能,就觉得肝肠寸断。
可她暗暗告诫自己,她不能这么自私。
丛雪眼睛里有泪光一闪而过:“你曾经属于我……已经是我感恩一切的理由。”
方屿青却突然笑了一下,笑声中带了点心碎:“原来,这就是你一边说喜欢我、一边又在不停逃离我的原因。”
丛雪一下子怔住。
方屿青猛地松开她,站起身,后退了一步,手指无力地垂在身侧,语气冰冷而警惕:“这一次呢,你是不是……又打算瞒着我跑掉?”
丛雪这才发现,方屿青的神情很不对劲,眼睛里藏着痛苦。
她竟无意中……反复戳到了同一处伤口。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丛雪,你所谓的爱,就是成全我远离你?那我呢?”
“我想和你在一起,想每天醒来能看到你的脸,想跟你一起吃饭、睡觉、共享彼此的人生……这些愿望,”他望着她,一字一顿,“谁来尊重一下?”
丛雪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屿青盯着她无措的样子,整个人沉默下去。
忽然,仿佛被某种情绪逼到了极限,他猛地转过身,拉开衣柜门,一把扯出他最初的那件衬衫。动作极快地套上身,胡乱系上衣扣,抬脚就往外走。
丛雪察觉到不对,慌忙伸手去拉他:“屿青,你去哪——”
“今晚不回来。”
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把所有怒气和委屈一口咽了。
手臂一甩,丛雪扑了个空。
下一刻,门重重地关上。
丛雪在原地愣了几秒,随即打开门追出去。
夜风从走廊尽头灌进来,她跑下楼梯,推开院门。院子里空无一人,只剩下摇曳的树影。
“方屿青——”
她喊了一声,声音被风卷进夜色中,毫无回应。
丛雪孤零零地站在院子中央,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宿命般的绝望——他们第二次谈论未来,竟然又是这样收场。
40-46
同类推荐:
绿茶女配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综英美]七分之一的韦恩小姐、
阳间恋爱指北[综英美]、
幼驯染好像黑化了怎么办、
死对头为我生崽了[娱乐圈]、
[综英美]韦恩,但隐姓埋名、
家养辅助投喂指南[电竞]、
[足球]执教从瑞超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