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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第31章


    四阿哥和六阿哥冲突激烈, 闹成一团。


    大阿哥和三阿哥忙着拉架,腾不出手去做其他的事情。


    八阿哥聪明机灵,乖巧懂事, 见自己劝不住两位哥哥, 就跑出侧殿去搬救兵。


    于是殿中只剩下五阿哥、九阿哥还有胤俄三个人在“置身事外”, 仿佛不管殿内有多吵闹,四阿哥和六阿哥闹得有多凶。都根本影响不到他们。


    嗯……其实还是有影响的, 而且他们三个人也并没有那么的置身事外。


    五阿哥扭头越过胤禟、胤俄看向(对他来说)突然就扭打在一起的四阿哥和六阿哥,惊得拿在手里的半块点心掉了下去砸在小几上碎成好几瓣。


    他一脸懵逼,茫然又无措。


    五阿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听不懂满语,从头到尾都是被动的置身事外。


    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坐在暖炕最里面, 几乎靠着墙, 想下去拉架劝阻还得先越过坐在外面的两个人,先解决语言不通的问题。


    和淳朴的一心想要劝阻的五阿哥不同, 九阿哥的反应和三阿哥之前的表现有异曲同工之妙。


    小脸涨得通红, 一双内勾外挑的丹凤眼瞪得滚圆。九阿哥满脸兴奋,精致昳丽的小脸上笑容灿烂夺目, 连手上的糕点在他激动时被捏了个粉碎都没有注意到。


    看九阿哥蠢蠢欲动的表情, 要不是胤俄手快地拉了他一把, 说不定就要溜下暖炕冲到四阿哥和六阿哥面前疯狂拱火,大喊着“打起来、打起来”了。


    从胤俄的视角来看, 四阿哥和六阿哥虽然气势汹汹, 被控制着还在继续扑腾不肯消停下来。但他们根本没有什么章法,完全就是一对小屁孩在打架。


    阻止当然是要阻止,确实不能在四阿哥的生辰宴上放任他们继续打下去。


    但其实没必要太担心他们的安危, 就四阿哥和六阿哥这小菜鸡的水平,就算放手让他们俩菜鸡互啄也不会有谁受伤。


    就在暖炕下的四阿哥和六阿哥闹得不可开交,大阿哥和三阿哥分身乏术时,胤俄歪着头不怀好意地打量了几眼三阿哥,突然绕过胤禟偷偷爬下了暖炕。


    轻手轻脚地溜到全部注意力都在六阿哥身上,正竭力控制着六阿哥不让他朝四阿哥扑过去的三阿哥身后。


    趁着三阿哥被六阿哥的反扑弄得焦头烂额、无暇他顾,胤俄伸出脚,角度刁钻地踹了一下三阿哥右脚的脚踝,让他腿脚发麻,一时间使不上力气。


    当下,三阿哥一个没站稳摔了下去,连带着被他紧紧抱住的六阿哥也被带倒,刚好压在三阿哥身上压了个瓷实。


    六阿哥这一摔倒,正好解了困局,他再也不能跟四阿哥打架。摔下去的六阿哥一点儿事都没有,只三阿哥倒霉当了垫子,被穿得厚实的六阿哥压得眼前发黑,胸口一阵发闷。


    对面拉着四阿哥的大阿哥亲眼目睹了胤俄坑害三阿哥的全过程。


    大阿哥目瞪口呆地看着在三阿哥摔倒时轻松地后退几步,躲开压顶泰山、一点儿也没有被牵连到的胤俄,神情恍恍惚惚,一时有些发怔:现在的小豆丁,心眼都这么多了吗?


    之前胤俄和胤禟被四阿哥领着向三阿哥问好,大阿哥不是没有看见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也意识到三阿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最小的两个弟弟起了冲突,彼此之间有矛盾。


    但大阿哥没想到的是,小十,这个最小的弟弟胤俄,他是找到机会就真敢下手使阴招啊,一点儿都不带含糊的。


    沐浴在大阿哥灼热的视线当中,胤俄眨巴眨巴清亮水润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抬头看向站在对面的大阿哥、四阿哥,表情要多乖有多乖,可人爱得紧。


    仰着白嫩的小脸,胤俄咧开嘴冲两位兄长笑了笑,笑容天真无邪,神情懵懂可爱:他只是不想四哥和六哥继续打架,只是想阻止他们。


    至于踢到三阿哥让他摔倒,他完全是无意的,根本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鸭~


    大阿哥:我信你个鬼。


    虽然没被胤俄伪装出来的乖巧无辜蒙骗过去,但大阿哥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三阿哥摔倒了也还紧紧抱着六阿哥,这下子他和四阿哥是彻底打不起来了。


    低着头偷笑的胤俄被大阿哥瞪了一眼,他缩了缩脖子,就打算趁着三阿哥起不来身时偷偷溜走,悄悄坑一把三阿哥就事了拂衣去,从头到尾不带一丝烟火气息。


    但胤俄没想到的是,他前脚从暖炕上爬下来,胤禟后脚就跟着他一起溜到了三阿哥身后。


    在看到胤俄踹了三阿哥一脚让他摔倒,本就和三阿哥有过节,很讨厌他的胤禟当即一脸兴奋地冲了过来,抬脚就要学着胤俄去踹三阿哥,只是落点却是三阿哥的头。


    胤俄见到突然冲过来的胤禟吃了一惊,紧接着看到胤禟要踹三阿哥的脚,登时吓了一跳,急忙伸出手拽住胤禟:头可不兴踹啊!


    ——要是不巧踹中了不好的位置,比如说太阳穴,那可是真会出事的。他们跟三阿哥之间的恩怨真没到那个地步,胤俄可不能放任胤禟没轻没重地瞎出手。


    胤禟正兴奋着,突然被拽住了不让踹三阿哥,他就有些不高兴,噘着嘴一脸不满。


    回头看了眼胤俄,见他没有放手的意思,态度非常坚决。胤禟也不倔了,不让踹就不踹,他妥协地蹲下来,伸出小手揪住三阿哥的耳朵使劲拽——每次他犯浑惹宜妃不高兴,宜妃就会这么惩罚他。


    眼看胤禟拿出了拔河的气势去揪三阿哥的耳朵,胤俄瞳孔剧震,真要给闹出突发状况的胤禟跪了。


    为了修饰胤禟的行为,胤俄连忙稚声大喊道:“九哥,我来帮你!我们一起把三哥拉起来。”


    对面目睹一切的大阿哥、渐渐冷静下来四阿哥:……6,第一次见用扯耳朵的方式把摔在地上的人拉起来,真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美感。


    “啊……痛!!!”三阿哥吃痛地大叫一声。


    因为胤禟的横插一脚,耳朵被拽疼的三阿哥下意识地松开抱紧六阿哥的手去揉耳朵,一时间放松了对六阿哥的辖制。


    重获自由的六阿哥扑腾着爬了起来,他嗓音稚嫩但气势十足地怒吼一声,朝着目睹了胤俄、胤禟的动作愣在原地的四阿哥扑了过去,要和他再战一场。


    大阿哥从愣神中惊醒过来,松开辖制四阿哥的铁臂,大步上前就抓住六阿哥后脖颈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直接让六阿哥腾空离地失去了挣扎的余地。


    四阿哥被胤俄、胤禟的小动作惊住了,大阿哥认为不用再拦着四阿哥,只用控制住六阿哥就行。


    因为四阿哥已经冷静下来,没了再和六阿哥打架的冲动,只有六阿哥还在不依不饶。


    六阿哥站了起来,不用再充当垫子的三阿哥终于得到解放,他第一时间挣脱开胤禟揪他耳朵的手,反手就想扒拉胤禟,但胤俄及时拉走了胤禟,让三阿哥的行动失败了,没能得逞。


    眨巴眨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胤俄一脸无辜地看着坐起来使劲揉着耳朵的三阿哥,歪着头眼神真挚、奶声奶气地为他和胤禟的行为辩解:“三哥,我们是想帮你,想拉你起来。”


    三阿哥:……真以为我傻啊?别以为我不知道刚才是谁害得我摔倒,又是谁使劲揪他的耳朵差点没扯下来。


    胤俄还会装乖卖萌,胤禟却不懂得掩饰,或者说他没有这个概念。


    眼看着六阿哥被大阿哥提在半空中无力地扑腾着手脚,已然偃旗息鼓,四阿哥却站在一边没架打了,胤禟便指着三阿哥用小奶音中气十足地叫嚣道:“打他,四哥打他!”


    大阿哥:……


    四阿哥:……


    胤俄表情讪讪地冲两人卖萌地笑了笑,悄悄翻了个白眼给拖后腿的胤禟,拽着他退到侧殿中央的大圆桌前。


    踮起脚拿了一块糕点塞给胤禟,胤俄希望这块点心能堵住胤禟的嘴,让他别再继续蹦跶:现在他们要做回咸鱼,只看戏,不惹事。


    三阿哥站起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胤俄和胤禟。他气得薄削的嘴唇直哆嗦,抬手指着胤俄两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却是被气得一时失语了。


    深呼吸几口气,平复下心情的三阿哥正要质问胤俄和胤禟,突然就有一个胖墩墩的身体横插出来挡在了胤俄两人身前,却是跟着他们从暖炕上下来的五阿哥。


    五阿哥听不懂满语,但不是眼睛瞎了。看到三阿哥怒瞪胤俄、胤禟,还指着他们一副要发飙的样子,他下意识就上前一步挡在了两人身前。


    但五阿哥也并不清楚三阿哥为什么生气,就呆呆地抬头看着三阿哥,一副摸不着头脑,完全不在状态中的懵逼模样,看得三阿哥有气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发,满腔的怒火直接哑了。


    八阿哥跑出侧殿后,原本关上的殿门就打开了。但守在殿外的宫人谁也不敢贸然进去,就怕一进去就踩雷惹得主子们发怒。


    侧殿里的都是皇子,皇子们打架哪里是他们能管的。反正大阿哥在,有他这个做大哥的镇着,想来事情闹也闹不到哪里去……嗯,大概闹不起来吧?


    殿外的宫人们深深埋下头去,所在角落里不敢出生、不敢动弹,似乎这么缩着能帮他们抵御所有危险似的。宫里多的是明哲保身的人,奉行多做多错、少做少错。现在他们为了不犯错,就不肯出头。


    直到八阿哥引着佟皇贵妃脚步匆匆地赶来侧殿,这些宫人们才悄悄松了口气,知道接下来的事不用他们出头了。


    第32章


    眼角余光看到侧殿大门被人打开, 八阿哥引着佟皇贵妃脚步匆匆地踏进门来,胤俄吃了一惊,知道事情闹大了可能要遭。


    六阿哥知道自己和四阿哥是同母兄弟, 可四阿哥却被佟皇贵妃养得对此事一无所知。这正是六阿哥对四阿哥抱有成见和怨怼的原因所在。


    四阿哥和六阿哥打架这件事, 如果由佟皇贵妃来仲裁、终结, 无论她怎么处理,最后又偏向谁, 都只会加大六阿哥对四阿哥的不满,加深两人之间的矛盾。


    必须想办法化解当下两难的局面!


    电光火石之间,胤俄很快做出决断, 他右手抓住胤禟的左手猛地一掐,左手在自己腿上反手一拧, 在一片混乱当中, 在佟皇贵妃踏进侧殿时, 和胤禟一起放开嗓门嚎啕大哭起来。


    “哇哇哇……”


    胤俄这一次不是假哭,他哭得情真意切、泣不成声。豆大的晶莹泪珠从圆润水亮的杏眸中滚落而出, 沿着他嫩白软胖的小脸划落而下, 将哭红的小脸打得透湿。


    痛死了……胤俄泪眼汪汪地抽泣着,心中无不懊悔地想:果然下次还是装哭吧, 哪怕哭得不够真实也没关系。真的不想再掐自己了, 皮肤太嫩, 掐一下真的好疼啊QAQ


    胤俄拧自己时完全没有收敛力气,掐胤禟自然也是如此。留给胤俄的反应时间太短, 他实在来不及控制力道, 为了让他和胤禟及时大哭出声,他只能下狠手。


    专属于幼童稚嫩又尖利的哭声压过了不停挣扎的六阿哥闹出的动静,将殿内所有的混乱全部镇压, 也将众人关注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来。


    佟皇贵妃快步走进殿中,姣好的黛眉微微蹙着,清丽绝伦的脸庞布满心疼和忧虑:“这是怎么了,小九、小十怎么哭起来了?”


    八阿哥去主殿搬救兵时,并没有直说起了冲突的人是四阿哥和六阿哥。他提都没提打架的事,也没指明具体是谁,只说兄弟之间闹了点不愉快,希望佟皇贵妃能去调解一二。


    快步朝站在大圆桌旁号啕大哭的胤俄、胤禟走去,中途时佟皇贵妃侧头瞥了眼脸色青紫、表情难看的三阿哥,见他的手还指着胤俄、胤禟,心下不免有所猜测,以为是三阿哥和九阿哥、十阿哥闹了矛盾。


    在胤俄、胤禟身前半蹲下来,佟皇贵妃掏出帕子为哭成小花猫的两个小豆丁擦眼泪,放轻了声音语气温柔地询问道:“怎么了?小九小十怎么哭成这样,是受了什么委屈吗?”


    痛感渐渐消退,胤俄没刚才那么难受。再加上他本来就是为了把事情搅浑才大哭出声,此时被佟皇贵妃温柔安抚,他就从善如流地停止嚎哭,转为小声的抽泣。


    但胤禟就没有这么好哄了。他是真·疼哭的,刚才胤俄突然掐了他一下,完全没有准备的胤禟在疼痛的刺激下当下就条件反射地大哭出身。


    他的哭声尖利刺耳,连绵不绝,即使被佟皇贵妃耐心温柔地哄着也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胤禟和佟皇贵妃不熟,哭起来以后根本不接受她的安抚。


    额头渗出薄薄的汗水来,看着大哭不止、完全无法沟通的九阿哥,佟皇贵妃满脸无奈,真的是拿这个年龄的九阿哥一点办法都没有。


    佟皇贵妃养育过孩子,她膝下养着四阿哥,可四阿哥性子板正,从小就不爱哭,没让她操过什么心;她也生育过一女,可女儿没满月就殇了。


    佟皇贵妃并不清楚小孩子轴起来有多难缠,她也没有见识过胤禟这等哭起来就没完没了的小魔星。


    自小是个夜哭郎的胤禟在哭这件事情上经验不要太丰富。他哭起来不仅嗓门大、声音刺耳,而且续航时间极长,能哭得人头皮发麻,耳膜爆炸,痛苦到跪下来求他别再哭了。


    “九弟……”五阿哥转过身,看着嚎啕大哭的胤禟手足无措,神情焦急,“九弟你别哭了,你是哪里难受吗?要不我们回去找皇玛嬷吧,让皇玛嬷给我们拿牛肉干吃。”


    五阿哥想要安慰胤禟,可在太后的呵护下,从没受过委屈的五阿哥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哄人。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半晌,也只想到吃东西能让人心情变好,就想带胤禟回去吃牛肉干。


    但可惜的是,五阿哥的话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说的是蒙语,胤禟根本听不懂……


    胤禟“哇哇哇”地大哭着,在他的哭声下,五阿哥渐渐也眼泪汪汪,要被他带得哭出声了。五阿哥也只是个小孩子,很容易被哭声感染。


    胤俄知道不能再继续僵持下去了,他抬起头悄悄地看了眼已经放下手的三阿哥,呜咽着小声地、欲语还休地说:“三哥…三哥他……”


    吸了吸鼻子,胤俄耷拉下脑袋小声抽泣起来,话只说到一半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至于三阿哥到底怎么了,就让佟皇贵妃自己去脑补吧,反正这个黑锅,胤俄是一定要甩给三阿哥的——不对,他根本没有甩锅,今天这场冲突的导火索本来就是三阿哥。


    三阿哥就是始作俑者,从一开始就是他故意挑拨,要不是他嘴贱,瞎挑事,六阿哥和四阿哥又怎么会生出误会。


    将黑锅甩到三阿哥身上,掩去四阿哥和六阿哥打架的事情,总好过佟皇贵妃胡乱插手,让四阿哥和六阿哥再生嫌隙。


    三阿哥没想到胤俄突然甩锅到他身上,一张俊逸斯文的脸涨得通红,慌乱紧张之下,不自觉地结巴起来:“不、不是我,跟我没、没关系。”


    胤俄抬起头怯生生地看了一眼三阿哥,他一脸的委屈,眼睛哭肿了,鼻头也红红的,白嫩小脸上泪痕犹在,看起来可怜极了。


    在胤禟嗷嗷大哭的背景音中,就听胤俄小声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三哥摔倒了,我和九哥想、想扶他起来。但我们不小心弄痛了三哥,他瞪我们…他好凶呜呜呜……”


    大阿哥木着脸放下了终于冷静下来的六阿哥。


    他别过头,任由胤俄胡说八道,完全没有出言解释的意思。本来今天的事闹起来就是三阿哥挑事,就让他为自己的嘴贱承担后果吧。


    至于四阿哥和六阿哥打架的事情,还是当做他们兄弟之间的秘密瞒下去吧,不能捅到佟皇贵妃面前去。


    被放下来的六阿哥和站在一旁的四阿哥对视一眼,两人仍然对彼此存有隔阂,但又微妙地觉得有些尴尬。


    同时他们心头的感觉颇为奇妙,总觉得哪里不对,有一种如坠梦中的不真实感:刚才打架的不是他们么,怎么突然间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佟皇贵妃给自己的贴身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殿外把九阿哥的乳母找过来。她实在是哄不住胤禟,决定知难而退地放弃。


    左手环在胤俄身后轻轻拍着他的背,佟皇贵妃动作轻柔地为胤俄擦着脸上的泪水,转过头黛眉微蹙地问三阿哥:“三阿哥,事情是像小十说的那样吗,是你吓到了他们?”


    俊脸涨红的三阿哥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胤俄确实是在胡说八道,可他说的也不完全是假话,他只是在事实的基础上进行了亿点点的艺术加工。


    三阿哥确实摔倒了,他也确实瞪了胤俄和胤禟。问题只在于他摔倒是胤俄害的,胤禟也不是想拉他起来,而是趁机落井下石拽他的耳朵报复他。


    可这个真相三阿哥却没法说出来。一般情况下,他怎么会被小他那么多的胤俄绊倒?说出真相,他就得解释胤俄是怎么做到的,就会引出四阿哥和六阿哥打架的事情。


    一直追究下去,佟皇贵妃就会知道他向四阿哥暗示他的身世,知道他用六阿哥胤祚的名字挑拨其他皇子。


    这两件事一旦暴露出去,三阿哥必定会吃挂落,下场绝不只是被责骂那么简单。与其如此,他还不如承认是他吓哭了弟弟,让今天的事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在这里结案。


    吭吭哧哧半晌,想不到其他更好说辞的三阿哥决定破罐子破摔,他垂下头,老实地认了错:“是我不对,弟弟们还小,我不该瞪他们吓到他们。”


    但三阿哥也不只是认错,他紧接着为自己辩解起来,想证明自己犯的错没那么大:“我没有骂他们,也没有打他们,就只是一时失态。”


    这些话说出来,就算是三阿哥承认了是他吓哭了胤俄和胤禟。


    八阿哥有些迷惑地歪了歪头,玉雪可爱的精致小脸上满是懵逼。


    他离开侧殿去找佟皇贵妃时三阿哥还没有被胤俄踹中脚踝摔倒在地,他也对后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但当八阿哥跟在佟皇贵妃身后重新回到侧殿时,他却看见四阿哥和六阿哥已经停了下来,没有再打架,反倒是胤俄和胤禟在嚎啕大哭。


    尽管心中充满了不解和疑惑,但八阿哥乖觉地闭紧了嘴巴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就好像他去找佟皇贵妃根本就不是因为四阿哥和六阿哥打架。


    胤禟的乳母进到殿中,看着嚎啕大哭的胤禟,她也想跟着哭出来,也非常想告诉佟皇贵妃她根本哄不住胤禟这个小祖宗。


    抬手抹了把眼泪,胤俄也觉得胤禟哭得太久了。而且他已经听了出来,胤禟已经不是因为疼痛才哭泣,纯粹是习惯性地嚎着。


    右手牵住胤禟的左手摇了摇,胤俄半转过身抱住嚎哭不止的胤禟:“九哥,别哭了。”


    吸了吸鼻子,胤禟委屈地瘪了瘪小.嘴,却真的听话地停下了嚎哭。


    抬起头,胤禟就看到了脸色涨红的三阿哥,下意识地瞪了他一眼:“三哥,坏!”


    这就完全是私人恩怨了,在胤禟和三阿哥没有和解之前,任何时候胤禟对三阿哥的评价都是如此。


    但不管怎么说,胤禟这一记补刀真是又快又狠,彻底锤死了三阿哥。


    第33章


    将九阿哥尖利的哭声当做嘈杂的背景音忽视掉, 在胤俄一真九假的哭诉中,六阿哥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渐渐流露出恍然的神色。


    看, 误会就是这么容易发生。


    明明刚才打架的是他和四阿哥, 可佟皇贵妃还是误会了, 在八阿哥没有明言的情况下,她被十阿哥误导得以为犯错的人是三阿哥。


    佟皇贵妃是后来者, 没有亲眼目睹事情的全过程,她对整件事了解得不够全面,获得的信息有所遗漏, 最后自然也就被眼前看到的景象蒙骗。


    佟皇贵妃是这样,他也是这样。


    “三阿哥, 小九小十年纪还小, 正是天真烂漫不知事的时候。你是兄长, 理当护着弟弟,就算他们不小心冒犯了你, 你也该谦让一二。”佟皇贵妃责怪地看着三阿哥, 语气并不严厉地训诫了他几句。


    既然九阿哥和十阿哥只是被三阿哥瞪了才吓得大哭出声,那真论起来三阿哥也没有犯什么大错, 最多是对弟弟不够和蔼可亲罢了。


    佟皇贵妃不想把事情闹大, 非要上纲上线地分辨个清楚, 便放缓了语气对三阿哥说:“三阿哥,你吓到了小九小十, 该给他们道个歉。”


    三阿哥心里那个憋屈啊, 本来被迫背下黑锅他就很郁闷,现在佟皇贵妃还要他当着众兄弟的面向绊倒他的胤俄、揪他耳朵的胤禟道歉,他更是觉得羞耻难堪, 俊脸越发涨得通红。


    可憋屈归憋屈,为了让事情尽快结束,三阿哥还是强忍着心头的郁悒好声好气地对胤俄、胤禟说:“对不起,九弟十弟,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凶的,吓到你们了真是抱歉。”


    胤禟扭过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完全不搭理三阿哥的道歉,摆明了就是不接受道歉。


    胤俄却仰着白嫩可爱的小脸冲三阿哥笑了笑,小奶音软乎乎地说:“没关系,我知道三哥不是故意的。”


    三阿哥干笑两声,实在不想再和胤俄说半句话。他后退几步,跟胤俄、胤禟拉开距离,再也不想跟他们扯上关系。


    这种明明自己是受害者,但却要反过来向罪魁祸首道歉的感觉真是醉醉的,三阿哥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三阿哥道了歉,十阿哥也接受了,佟皇贵妃姣好的眉眼舒展开来,松了口气重新展露出笑容。


    她站起身,环视了殿中的几名皇子一眼:“你们兄弟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我就不多打搅了。”佟皇贵妃疼爱地看了四阿哥一眼,又说,“今天是胤禛的生辰,你们兄弟陪他好好过个生日。”


    佟皇贵妃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真以为八阿哥去找他是因为三阿哥吓哭了九阿哥、十阿哥。


    此时见事情得到解决,佟皇贵妃放下心的同时也不想留下来妨碍四阿哥和兄弟们培养感情,就带着殿内的宫人们退了出去。


    砰!


    侧殿的大门重新合拢,将室外的冷风隔绝在外。殿内又只剩下他们兄弟几人,再没有其他的外人。


    六阿哥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四阿哥行了一礼,他低着头,清秀俊雅的半张脸沉在阴影中,脸上的表情一时间看不清:“对不起,四哥,是我误会你了。”


    他的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浸透着难消的愤怒和怨恨,已经变得平静从容,但也冷冰冰的没有感情:“我知道四哥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有口无心。”


    六阿哥知道一切都是误会,四阿哥并没有讨厌他,也没有讨厌德妃。


    但让六阿哥生气的从来不是四阿哥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是那句话折射出来的四阿哥的态度。


    为什么四阿哥会脱口说出那样的话?因为他不在意、不重视。他没有讨厌他们,故意疏远他们,却也从来不知晓他们更为亲密的关系,也从未想过亲近他们。


    四阿哥只是……将他和额娘视作外人而已。


    他什么也不知道,自然也就不亲近他们,对他们没有更多感情。仅此而已罢了。


    看着这样的六阿哥,四阿哥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似乎他和六阿哥因为乌龙误会生出的隔阂不仅没有消弭,反而越发深了。


    但也只是一瞬的恍惚,四阿哥就镇定下来,他冲六阿哥回了一礼,皱着眉头带着几分懊悔地说:“是我失言了,不管起因为何,都是我出言不逊在先,六弟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抬起头,六阿哥紧抿着唇凝视着四阿哥,半晌才低声说:“没关系,现在误会已经解开了。”


    是啊,误会解开了,可他却并没有释怀。


    四阿哥的无心之言只是两人起争执的导火索,六阿哥心里很清楚,他对四阿哥的不满日久月深,早就难以化解。那份不甘和痛恨并不是近期才埋下的,而是自他懂事起就如附骨之疽与他相伴相随。


    误会易解,怨怼难消。


    已经生出的隔阂没有办法打破,六阿哥也再也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将四阿哥视作特殊的存在。


    抿了抿唇,六阿哥朝四阿哥露出一个小小的,但不带多少感情的笑容,就转过身真挚地对大阿哥说:“谢谢你,大哥。”


    大阿哥一直在场,他什么都知道,但刚才佟皇贵妃询问时他却什么也没有说,明显是有意要为他们遮掩。六阿哥也不想把他和四阿哥打架的事情闹到佟皇贵妃面前,所以心里很感激大阿哥。


    不过大阿哥的态度也让六阿哥明白了一件事情,十阿哥年幼无知,懵懂天真,他不是故意误导佟皇贵妃,只是人太小,话没说全。


    可大阿哥并不为三阿哥解释,反而顺水推舟让此事彻底定论,怕是三阿哥确实有不妥当的地方。四阿哥激愤失态,言语不当……想来和三阿哥脱不开干系。


    大阿哥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要不要接下六阿哥的感谢。


    他什么也没有做,充其量只是没有在佟皇贵妃面前多言,将事情的真相捅出去罢了,真当不起六阿哥的感谢。


    大阿哥一早就发现三阿哥和小九小十有矛盾,之前应该是发生过冲突。但他没想到小十下手坑三阿哥是半点不含糊,找到机会还要把黑锅往三阿哥身上甩。


    不过大阿哥也觉得三阿哥活该,毕竟他是真的嘴贱。至于六阿哥的感谢……大阿哥想了想,坦然接受了,但却向六阿哥详细解释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希望六阿哥能真的和四阿哥和解,兄弟二人不要留下隔阂。


    大阿哥和六阿哥在一边嘀嘀咕咕,四阿哥却若有所思地盯着胤俄看了半晌,抬步朝凑到胤禟身边和他咬耳朵的胤俄走了过去。


    “十弟,谢谢你。”四阿哥压低嗓音极快地道了声谢,只胤俄和他身边的胤禟、五阿哥听到了他说的话,不远处站着的三阿哥、八阿哥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胤俄扭过头看向四阿哥,他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脸的天真无辜,一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懵懂模样,歪着头奶声奶气地反问:“四哥,你在说什么呀?”


    胤禟跟着转过身来,他明丽的丹凤眼瞪得滚圆,像只警惕的小兽一样戒备地看着四阿哥,半点没有亲近的意思,完全不复之前叫嚣着让四阿哥去揍三阿哥的自来熟。


    清淡的眉眼舒展开来,四阿哥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就此打住,没有一定要胤俄承认的意思。


    四阿哥转过身,拉了一下满脸不解却只自己在心底琢磨,没有出言询问半句的八阿哥,和八阿哥重新坐回到暖炕上,再也没有对之前的事情说半句话。


    不远处的三阿哥看着笑得无辜的胤俄气得牙直痒痒,他很想把场子找回来,又怕再挑事再出现纰漏最后又是他自己背黑锅自食其果。


    权衡片刻,三阿哥灰溜溜地回到上首重新坐下。他化悲愤为食欲,泄愤一样地抓起摆在八仙桌上的水果大吃起来,也不再留着肚子等宴席开始了。


    胤俄踮起脚,从大圆桌上摆着的果盘中拿了两个橘子,一个递给五阿哥,一个他和胤禟分着吃。


    刚才哭过了,嗓子有些哑,胤俄就想吃个汁水多的水果润润嗓子。尤其是胤俄,哭了那么久,也不知道他缺不缺水,


    六阿哥大闹一场,还和主人公打了一架,到底对今天的生辰宴造成了影响,使得四阿哥六周岁的生辰宴虎头蛇尾地草草结束。


    四阿哥今日生辰,有一整天的假期。大阿哥和三阿哥下午的骑射课却不能缺席,用过宴席后他们就匆匆离开,赶回阿哥所换骑装再赶去校场练习箭术和骑术。


    三阿哥临走前倒是想叽歪两句,可一来时间不太充足;二来胤俄和胤禟一直跟五阿哥在一起,有五阿哥这个憨憨护着他们,那些嘲讽的话三阿哥根本说不出来——因为五阿哥根本听不懂,跟他说话完全是浪费口水。


    大阿哥要赶回阿哥所,来不及再跑一趟延禧宫。


    六阿哥虽然挺不舒服八阿哥和四阿哥关系好,但还是主动提出和八阿哥一起走,没让承乾宫的宫人相送。


    反正永和宫和延禧宫上下紧挨着,两宫距离不远,六阿哥也就是回去时多走一段路。


    胤俄当然是和胤禟、五阿哥一起回去,永寿宫、翊坤宫都在西六宫,慈宁宫在紫禁城西南方向,三人本来就是顺路的,只是五阿哥出了西六宫还要再走一段路。


    回去的路上,胤俄热情邀请五阿哥去永寿宫做客。


    一直都是他和胤禟去慈宁宫找五阿哥玩,五阿哥还没有在永寿宫做过客呢。而且五阿哥回慈宁宫要经过西六宫,机会难得,也该借机和宜妃见上一面——


    作者有话说:明天夹子,下午的更新提前,明天的两更在晚上十一点,大家见谅哈么么哒(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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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宜妃和贵妃自来交好, 所以宜妃才会请贵妃帮她照看胤禟,也放心地任由胤禟天天去永寿宫“打卡上班”,在永寿宫一呆就是一整天, 简直把永寿宫当成了另外一个家。


    胤禟这个小魔星有多烦人, 宜妃这个做母亲的最是清楚。


    她孕期反应强烈, 实在无力照看胤禟,贵妃愿意搭把手帮她照顾胤禟, 无异于雪中送炭,宜妃十分感激。


    为了表达感谢,翊坤宫的礼物是流水一样地送来永寿宫。


    宜妃出身寻常, 全凭康熙宠爱才坐上四妃之位。她的家底都是进宫后攒下的,大半来自皇上的赏赐, 小半来自下面人的孝敬。


    贵妃出身顶级勋贵家族, 又继承了继后孝昭皇后的遗产, 家底丰厚,私房富裕, 见过数不胜数的珍宝珠玉, 根本瞧不上寻常的珍奇宝物,也不缺金银首饰。


    宜妃知道自己拿不出什么能让贵妃眼前一亮的珍宝, 筹备礼物时便十分用心, 挑选的都是合贵妃喜好、她用得上的东西。


    虽然算不上珍贵难寻, 但却是宜妃的一番心意。


    比如小厨房新研究出来的菜谱、点心方子;比如审美高级的宜妃自己琢磨的新妆容,让造办处按她的想法新绘制的首饰样式、衣服款式;比如翊坤宫自己做的其他宫里都没有的胭脂、甲油还有脂膏。


    甚至宜妃还送了胤俄不少礼物。在打听出胤俄的喜好后, 宜妃有一次就送了水晶、翡翠还有玉石的边角料打磨而成的珠子。虽然用材寻常, 可却装了满满一大盒,胤俄使劲造也用不完。


    除了不停地送礼,偶尔宜妃的身体没有那么不舒服的时候, 她也会带着胤禟来永寿宫做客,陪着胤禟一起玩——只是这种时候很少,而且大多维持不了太长时间。


    难得今天五阿哥出了慈宁宫,还被他们拐、啊不,是邀请了过来,胤俄就迟疑地看了眼五阿哥,考虑要不要先不回永寿宫,先去翊坤宫拜访宜妃。


    在通往西六宫的隆福门前停下脚步,胤俄拉着胤禟的手笑着问他:“九哥,我和五哥去你们翊坤宫做客好不好?”


    精致的丹凤眼迷茫地眨了眨,胤禟先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胤俄说了什么,等他理解了胤俄的意思,当下眼睛一亮,五官昳丽的小脸上绽出明媚灿烂的笑容。


    胤禟连连点头,神情十分兴奋:“好呀好呀,去我家做客。”


    去了翊坤宫,就是他做主人招待十弟和五哥了,这多有意思啊!


    没急着立刻上门,胤俄先打发王嬷嬷去翊坤宫提前禀报一声。


    如果宜妃不方便,那他们三个还是去永寿宫玩。最多五阿哥晚点再回慈宁宫,等宜妃孕期的反应没那么激烈,状态好一点再来永寿宫见他一面。


    王嬷嬷很快返回,说宜妃很高兴,欢迎五阿哥和胤俄去翊坤宫做客。


    王嬷嬷还说,宜妃甚至想亲自出门迎接他们。只是宜妃有孕后日常的打扮大多简单随意,在翊坤宫时穿得也宽松,实在不方便出门,这才作罢,打消了出门迎接的念头。


    胤俄看了五阿哥一眼,知道宜妃真正欢迎的人不是他,而是五阿哥,她的长子。


    隆福门离翊坤宫很近,胤俄三人很快就见到了衣着宽松、素面朝天的宜妃。


    大概是并不打算出门的缘故,宜妃没有上妆,素着一张脸。


    她脸色苍白,神情有些憔悴,瓜子脸比胤俄上次见她时圆了一圈。但宜妃不是胖了,而是浮肿,皮肤也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好了。


    因为怀孕,宜妃的颜值下降了一些。但她还是很漂亮,在明艳靓丽之外又添了几分温柔恬静,比之从前的明丽大气,更有另一种别样的美丽。


    “额娘,我们回来啦!”


    胤禟一进门就嚎了一嗓子,然后他也不和宜妃多说什么,只像个小陀螺似的在翊坤宫中跑来跑去,将他的乳母、保母等人指挥得团团转。


    “把我的玩具全都找出来。”胤禟踢踏着小短腿跑去他住的侧殿,“还有果子露、点心、奶糕子,都端一些上来!”


    胤禟忙着翻箱倒柜,却还不忘招呼客人,清脆活泼的小奶音遥遥传来正殿:“十弟十弟,你们快来啊,我有好多玩具,我们一起玩!”


    朝侧殿的方向看了一眼,胤俄没有应胤禟的呼唤直接去侧殿,而是规规矩矩地向宜妃行了一礼,奶声奶气地唤道:“宜母妃。”


    宜妃微微笑着,含笑冲胤俄点了点头:“小十第一次来翊坤宫做客,不必拘束,一定要玩得开心。”


    眼角余光瞥了眼站在一旁的五阿哥,宜妃就笑着对胤俄说:“小十去找胤禟玩吧,宜母妃有些话和你五哥说。”


    胤俄看了眼五阿哥,乖巧地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听话地去找胤禟了,将空间留给宜妃和五阿哥,让她们这对母子有时间单独相处。


    五阿哥知道宜妃是他的生母,他孺慕地依偎到宜妃身旁,看她的眼神充满了亲近和依赖,憨憨地笑着喊了一句“额吉”。①


    “胤祺,”宜妃紧紧抱住五阿哥,眼尾上挑的丹凤眼中噙着晶莹的泪珠,“额娘好久都没见到你了,额娘好想你。”


    胤俄养在太后膝下,即使太后不介意宜妃去探望五阿哥。为了五阿哥着想,为了五阿哥被太后重视、关爱,宜妃也尽量控制着探望五阿哥的次数,一两个月才见他一次。


    而最近两年,宜妃接连怀孕,中间的一年又忙着照顾胤禟和胤礻禹,去慈宁宫见五阿哥的次数大幅度降低,母子俩半年都未必能见一次面,更别提私底下相处共叙母子之情。


    太久没有见到五阿哥,宜妃十分想念他。这次难得五阿哥来翊坤宫,宜妃就暂时顾不上胤禟,也腾不出空招待胤俄这个小客人,就让他们兄弟俩一起玩,让胤禟做主人招呼胤俄。


    走进侧殿的起居室,胤俄就见胤禟拖着一个半人高的小猪布偶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哪怕十分艰难也不放弃,执着地想要将布制的玩.偶搬到软榻上去。


    见到胤俄独自一人进到内室,胤禟奇怪地问:“五哥呢?”


    胤俄笑了笑,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宜母妃有话想和五哥说,我就先来找你了。”


    宜妃和五阿哥难得有机会母子团聚,胤俄当然不会不识趣地当电灯泡打搅他们。


    “啊?”胤禟眨了眨眼睛,表情更疑惑了,他眼神茫然,不解地反问道,“五哥和我额娘认识吗?他们有什么话要说?”


    这下子轮到胤俄疑惑了,他吃惊地看着胤禟,终于察觉到有些事和他想的不一样。


    胤禟他……他居然不知道五阿哥也是宜妃的儿子,不知道胤祺是他的同母兄弟。


    胤俄一直以为宜妃已经将这件事告诉了胤禟。


    毕竟他不止一次带着胤禟去慈宁宫找五阿哥玩耍。宜妃既然没有阻止,那必定是心中有数,也会私底下嘱咐胤禟——她实在没有理由瞒着胤禟这件事。


    可如果宜妃没说呢,如果胤禟压根不知道五阿哥是宜妃的长子,是自己的同母哥哥,那他提出邀请五阿哥来翊坤宫做客,就相当于将这件事曝露给了胤禟知晓。


    他……疏忽了,也做错了。


    深吸一口气,胤俄有些愧疚地看着胤禟,觉得自己太过粗心大意,也太想当然。


    他以为胤禟知道,以为宜妃告诉了胤禟。


    从始至终都是他以为,可凡事又怎么可能都像他以为的那样发展。


    如果胤俄提前问上一句,根本不至于闹出这样的乌龙。


    胤俄也不敢去想,胤禟突然知道宜妃还有一个儿子,知道五阿哥是他的同母兄弟,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又会不会伤心。


    刚才在承乾宫,胤俄就曾亲眼目睹四阿哥和六阿哥发生冲突。他不想胤禟也和五阿哥交恶,两人也走到四阿哥、六阿哥那样隔阂丛生、覆水难收的地步。


    比起异母兄弟,同母兄弟确实更亲近些。


    可同母兄弟关系亲密,却也意味着他们资源共享。这资源不仅仅是物质层面的,还有精神层面的。比如说生母的关爱、呵护、感情,他们得到的疼爱、陪伴、重视。


    毫无疑问,胤禟是被忽视的那一个。他养在宜妃身边,却从没有得到宜妃更多的呵护和陪伴。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胤俄深深地埋下头去:说到底,都是他行事不当,是他仍旧带着知晓历史的傲慢,居高临下地自以为了解众人,知道未来的发展和走向。


    “原来我一直没有真正融入这个世界,没有将重生后的新世界当做是真实的。”


    “我一直在用历史上的记载看待胤禟他们,将他们视作历史人物和纸面上记载的假人,从来没有意识到他们是活生生的活着的人。”


    呆呆站在原地,胤俄心头有诸多凌乱纷杂的念头浮浮沉沉。


    “十弟,你怎么了?”


    一道稚嫩的童声唤醒了恍惚出神的胤俄。


    他抬起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的胤禟,在他五官精致的昳丽小脸上看到了纯粹真挚的担忧。


    眨了眨眼睛,胤俄突然笑了起来。


    他眼前的根本不是什么八爷党的九贝子,只是一个过分早慧,爱哭黏人,傲娇毒舌,敏.感没安全感,性格却又活泛胆大的小孩子。


    “我没事。”胤俄摇摇头,上前去抱住了小猪布偶拖在地上的下半截,“九哥,我来帮你。”


    两人通力合作,一个拽着头,一个托着脚,一起努力将布偶运送到软榻上。


    胤俄和胤禟半躺在软垫上,并肩靠着软乎乎的布偶靠垫,他们眼皮发沉,睡意上涌,等五阿哥找过来时,他们已经呼呼地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①额吉:蒙语母亲的意思。


    第35章


    傍晚时分, 太阳西沉落下。


    刚到酉时,四阿哥就向佟皇贵妃告辞,打算离开承乾宫返回阿哥所。


    他只有生辰这一日的假期, 明天就要继续去尚书房读书。


    从明天开始, 四阿哥又要和大阿哥、三阿哥一起在凌晨三点抵达尚书房进行早读。为了足够的睡眠, 充分的休息,他必须尽快返回阿哥所, 不能在承乾宫久留。


    四阿哥回到阿哥所时,大阿哥、三阿哥还没有下学。


    西三所的头所、二所因为主人还没有回来,只在门口点着几盏宫灯, 在阿哥所前面那一条幽深狭长的甬道上投出几朵零星又沉静的亮光。


    与暗淡无光的头所、二所形成鲜明对比,随着四阿哥归来, 三所各处悬挂的宫灯都被点亮, 整个小院灯火通明, 烛光瓦亮,在黑暗中十分明显, 光灿灿地立在那里, 驱散了初冬过早降临的黑夜。


    四阿哥洗漱过后进了书房,打算睡前再温习一下功课, 为明天的课程做准备。


    虽然今天大阿哥、三阿哥也请了假, 上午的课程他们三个一起缺席, 不至于有谁落下一天的课程,但业精于勤荒于嬉, 学习本来就要刻苦勤勉, 一日都不能停歇松懈。


    四阿哥刚翻开书,保母就将今天各宫送来的礼单呈了上来。


    至于礼单上记载的各项礼品,早在四阿哥还在承乾宫时就已经登记入册, 妥善地收进三所的库房。


    随意地翻看了几张礼单,四阿哥不甚在意这些各宫为了人情往来送来的礼物。只是吩咐了保母一声,让他记下各宫送来的礼物档次,回礼时也送上一份价值相当的。


    将礼单随手放在书桌上,四阿哥记起今天自己还另外收了几份礼,便让他的贴身太监将那几份礼物找出来呈到他面前来。


    除去佟皇贵妃私底下送的生辰礼,四阿哥还额外从兄弟们那里收到了五份贺礼,分别来自大阿哥、三阿哥、六阿哥、八阿哥还有十阿哥胤俄。


    四阿哥按照序齿顺序来拆礼物。


    大阿哥送的是砚台。这是一块品质上等的端砚,也不知道大阿哥是从哪里淘来的,砚台石质清润,温良如玉,是珍品中的珍品。


    嗯……他有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匕,是前些时候隆科多进宫值守时带给他的,正好明年二月作为回礼送给喜欢舞刀弄剑的大哥,他应该会喜欢。


    想好给大阿哥的回礼后,四阿哥又接着拆开了三阿哥送的贺礼。


    三阿哥送的是一只宣笔。四阿哥看着礼盒中的宣笔觉得很眼熟,仿佛和三阿哥平日里用的那只一模一样,只是礼盒里装的这只更新一些,并没有使用过的痕迹,是全新的紫毫毛笔。


    如果没猜错,这只宣笔应该是三阿哥从他自己用的那一整套的文房四宝中单独取出来的兔毫笔。


    这份礼物送得不算用心,但好在三阿哥惯常用的宣笔档次不低,四阿哥也用得上,就顺手挂在了书桌一角的笔架上。


    拆到六阿哥的礼物时,四阿哥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莫名有一种直觉,知道盒子里的礼物其实是德妃送给他的,她只是借由六阿哥的手将生辰礼送到他手中。


    打开锦盒,四阿哥就见里面放着一顶淡紫色的貂皮帽,冬日里天寒地冻,常常需要这样一顶风帽保暖挡风。


    拿起触感暖绒轻柔的貂皮帽上下翻了翻,四阿哥就见这顶做工精湛的皮帽上淡紫色的貂毛柔软密实,每一根貂毛都仔细挑选修剪过,粗细均匀,长短一致,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血、多长时间才最终缝制完成。


    四阿哥有些迷惑,德妃为什么要亲手为他缝制这样一顶做工精湛、耗时不菲的貂皮帽?他不觉得自己跟德妃的关系亲近到这个地步。


    眼睛低垂下去,四阿哥沉默许久,方才有些迟疑地试着戴上貂皮帽。


    ……但四阿哥失败了。


    德妃送来的这顶貂皮帽他根本戴不上,皮帽和他头的大小并不匹配。


    这顶风貌不是他的尺寸,做得太小了。


    ——是的,不是大了,而是小了。


    一般而言,给不清楚尺寸的人做衣物,都会特意做得大一点方便后期修改。


    可德妃精心缝制的这顶貂皮帽却不然,小了足足一圈。如果是去年,四阿哥刚进尚书房读书的时候,也许他能戴上这顶尺寸错了的皮帽。


    一时间四阿哥的心情有些复杂。


    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像你原本并不期待一件事,可偏偏有人在你耳边不断宣传,不断强调自己有多用心,自己拿出来的成果有多优秀,最后也成功让你生出了好奇和期待。


    可当你真的去看那人拿出来的东西,你却发现那份成果并没有他前面鼓吹得那么好,于是你期待落空,欢喜不复,只余下淡淡的失望和败兴。


    将貂皮帽重新放回锦盒里,四阿哥坐在书桌前沉默了许久,才继续去拆剩下的两份礼物。


    八阿哥送了一幅画,是他自己的画的。


    八阿哥虽然启蒙了,但还没有进尚书房兼修琴棋书画。这幅画笔触稚嫩,内容也很简单,谈不上什么气韵、格调和意趣,不过是颇有童趣罢了。


    不过八阿哥年龄还小,又没有正经学过画画,能作出这样一副画也很不错了。就是画上题的字不太行,软趴趴的一点字体都没有,给整幅作品减了不少分。


    四阿哥微微点头,决定多送八阿哥几本字帖。等八阿哥正式入学,还要请尚书房的师傅多盯着他练字,将这一手烂字给改掉。


    最后那份就是胤俄的礼物。


    四阿哥将颇有些重量、成人巴掌大小的锦盒拖到自己面前,打开盒盖就见里面塞满了厚实的绒布,牢牢卡住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玉雕。


    那是一只小狗玉雕,通体洁白无瑕。玉雕的雕工很是精湛,将小狗憨态可掬的可爱模样雕刻得活灵活现,玉雕小狗前肢抬起,做着拜一拜的动作,让人看了不由会心一笑。


    四阿哥眼睛一亮,从锦盒中拿起小狗玉雕仔细把玩,喜爱之色溢于言表,眉眼间跳跃着纯稚的欢喜和高兴。


    时间已经不早,马上就要就寝。


    四阿哥还记挂着要看书,没有把玩太长时间,很快就略带不舍地放下玉雕,将其摆在书桌一角方便随时赏玩,捧起了书本开始复习昨天的功课,温习明天要学习的知识。


    同样是刚过酉时,翊坤宫中,胤俄微微扬起下巴,让王嬷嬷替他穿上一口钟的厚重斗篷,准备回永寿宫去了。


    中午时,从生辰宴回来的胤俄和胤禟刚爬上翊坤宫侧殿的软榻,还没来得及玩一玩胤禟翻找出来的玩具,睡意就汹涌而来,眼皮直往下掉。


    等五阿哥和宜妃叙过母子天伦来找胤俄、胤禟,他们已经靠在软绵绵的小猪布偶上裹着毛毯睡得喷香。


    受他们影响,一大早就起床去承乾宫赴宴的五阿哥也开始犯困,爬到暖炕上扯过小毯子盖上就呼呼睡了过去。


    三人一直睡到半下午才醒过来,又凑在一起玩了会玩具,做了些游戏,时间不知不觉就走到酉时。


    胤俄还好,永寿宫和翊坤宫离得近,他晚一点回去也无妨。


    可西六宫的宫门再有一个时辰就要落锁,五阿哥再不告辞,今天就回不去慈宁宫了,只能留在翊坤宫过夜。


    但五阿哥今天出门没想过要在外面留宿,他的保母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在翊坤宫住一晚其实很不方便,更别说宜妃也没有那个精力好好照顾五阿哥。


    况且顾虑到太后的感受,不希望她因为五阿哥亲近生母而对五阿哥生出芥蒂,即使宜妃想和儿子多相处一会儿,也会注意分寸,不会真的逾矩。


    回到永寿宫,贵妃纤白细长的食指点了点胤俄的额头,嗔怪道:“小没良心的,跑去外面就玩疯了,这么晚天都黑了才回来,一点儿也不想额娘,不知道额娘等了你多久。”


    胤俄仰着小脸憨憨地冲贵妃直笑,突然哒哒两步跑上前去扑到贵妃身上,紧紧抱着她,将头埋在她怀里哼哼唧唧地撒着娇。


    “怎么了?”贵妃回抱住胤俄,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抚着背部,语气温柔地低声询问,“怎么突然撒起娇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胤俄窝在母亲怀里撒了好一会儿娇,才抬起头啵的一声亲在贵妃脸上,杏眸亮晶晶地大声道:“最喜欢额娘了!”


    在这个世界重生,他最幸运的就是遇到贵妃。


    胤俄下午没在翊坤宫用太多点心,被另一名乳母林嬷嬷牵着去进辅食。


    默默注视着胤俄离开内室,贵妃抬眸轻飘飘地瞥了一眼今天陪着胤俄出门的王嬷嬷。


    砰的一声,王嬷嬷战战兢兢地跪了下去,小声将今天的见闻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出来。


    之前在承乾宫,王嬷嬷和其他宫人一起守在侧殿外面,对侧殿里闹出的冲突不甚清楚,只是在佟皇贵妃开门进去时隐约听到了殿中响起的哭声。


    但翊坤宫发生的事情王嬷嬷却很清楚,就着重讲了讲宜妃对五阿哥到访的惊喜高兴,对五阿哥的重视和九阿哥不自觉地忽视。


    鸦黑纤长的浓密睫羽低垂下去,贵妃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就摆摆手对王嬷嬷说:“下去吧。今儿多给你一份赏,日后也要精心照看好小阿哥。”


    忐忑褪.去,王嬷嬷高兴地应了一声,站起身躬着腰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兰芷上前一步为贵妃换去已经冷了的清茶,眼角余光瞥见贵妃久久凝视着胤俄离开的方向,眼神十足温柔,荡漾着轻柔又坚定的水波——


    作者有话说:酉时:下午五点到七点。


    第36章


    进入十一月后, 京城的天气越发冷了。虽然还没有正式入冬,但天亮得晚,傍晚太阳下山又早, 白天的时间便越来越短, 与之相对的是夜晚越来越长, 夜色越发深沉。


    随着气温降低,胤俄越发懒散了, 更加不愿意出门,也懒得动弹。


    他天天睡到大上午天光大亮,才被兴冲冲跑来永寿宫找他一起玩的胤禟从床上拖起来。


    每次被胤禟叫醒, 睡眼惺忪、眼蒙水雾的胤俄就很疑惑,胤禟到底哪里来的这么旺盛的精力?知不知道小孩子要多睡觉才能长高啊!


    不过随着和胤禟相处的时间变长, 两人越发熟悉, 关系也越发的好, 胤俄现在拿捏起胤禟得心应手,再也不觉得和胤禟一起玩很心累是在消耗生命力了。


    两人窝在软榻上学几句蒙语, 摆弄一下玩具, 玩几盘飞行棋;用宜妃送的一大盒珠子打弹珠、走跳棋,再吃吃点心, 喝几杯果子露, 一天时间就这么消磨过去了, 胤禟也该回去翊坤宫。


    但最近几天的胤俄却有些心不在焉,偶尔会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以至于在各种游戏上被胤禟大杀四方, 落下了数不胜数的败绩。


    让胤俄烦心的不是别人,就是六阿哥胤祚。


    当然胤俄并不是讨厌六阿哥才心烦,而是他记起了六阿哥会夭折。


    和胤礻禹相比, 胤祚虽然幸运地赶上了重排序齿,成为康熙的六阿哥,但他却没有幸运地活到成年。


    在十月三十号四阿哥六周岁生辰那日,胤俄才第一次在承乾宫见到六阿哥。


    若非那次相见,胤俄平常根本就不会想起六阿哥这个住在东六宫的兄长。不说今生在此之前他从没有见过六阿哥,就是前世,六阿哥在他的记忆里也只有一个单薄的印象,那就是雍正早夭的同母弟弟。


    而且虽然想起了六阿哥会早夭,胤俄却记不起胤祚具体是什么时候殇亡。他只隐约记得胤祚死时是六岁,可这个六岁到底是虚岁还是实岁,胤俄心里完全没数。


    每想起这个,胤俄就对清宫年龄的混合记录方式感到绝望。


    皇子们日常是以虚岁算年纪。比如说五阿哥,他生在康熙十八年腊月,如今还没满五周岁,可对外都说他已经七岁了。


    但皇子六岁入学算的却又是实岁。四阿哥去年五岁提前进学,这算的就是实岁,不然按虚岁来算,生在康熙十七年十月的四阿哥去年已经七岁,算不上提前。


    除了不清楚胤祚具体夭折的时间,胤俄还不知道胤祚为什么夭折,是突发意外,生了重病,又或者染上疫病、得了天花?


    从本心来说,胤俄是真的想要救下六阿哥。


    六阿哥和胤礻禹还不一样,胤礻禹生来体弱,药汤不断。可那日胤俄在承乾宫见到的六阿哥却活泼健康,眼看着就要养住了。


    六阿哥也和夭折时太小根本不懂死亡是什么的胤礻禹不同,他已经启蒙,知事懂礼,再有一年就能进尚书房读书。


    胤俄重生不过一年,一年前他还是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接受了完整现代教育的大学生。


    他仍有怜弱之心,他做不到对生命的逝去无动于衷,做不到冷眼旁观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此夭折。


    哪怕他跟六阿哥并不相熟,可他既然知道六阿哥会在六岁时突然殇亡,那他就没法装作不知道。


    哪怕他其实做不了什么,可做不到,和根本不去做,是两回事。


    是啊……胤俄不禁苦笑起来,就算他想救胤祚,他又能为胤祚做什么呢?


    六阿哥的死,和他名字中的那个“祚”字有关系吗?


    揉了把脸,胤俄抛开丧气的想法,认真思考起来:


    如果六阿哥是意外亡故,那他能怎么办?总不能装成神棍,装神弄鬼地告诉六阿哥他六岁那年有血光之灾,叮嘱他平日里务必要多加小心吧。


    有句话叫做“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对所有人来说,意外都是最不可抗力的因素,在意外面前,人人平等,谁也难以逃脱。


    而如果六阿哥是重病身亡,那胤俄觉得宫里的太医比他更能帮到六阿哥。毕竟他没有什么金手指,没有系统,没有空间,没有灵泉,没有治病良药,更没有起死回生丹。


    小声叹了口气,胤俄随手将白象牙的骰子掷了出去。


    这一次,他又掷出一个一点,停留在基地中的四枚棋子仍然不能出发。


    这盘飞行棋已经开始了好一会儿,但胤俄的棋子从始至终都停留在基地里一动不动,他掷了二十多次骰子,连一个六点都没有掷出来。


    与他截然相反的是,胤禟的四枚棋子不仅全都出了基地,还有两枚已经快要抵达终点。


    看见胤俄又投出一个一点,胤禟捂着嘴嘻嘻笑了起来,精致的丹凤眼笑成弯弯的月牙,容貌昳丽的小脸上笑容得意,神情难掩幸灾乐祸:“十弟,你的运气好差哟~”


    白嫩的小手抓起滚到小几边缘的骰子,胤禟随意一抛,洁白的象牙骰子在一阵骨碌碌的滚动后停了下来,定格时向上那一面刚好是个六点。


    飞给胤俄一个得意的眼神,胤禟骄傲地抬起尖细的小下巴,一副不可一世的臭屁模样,一脸自豪地炫耀道:“看,又是六点哦!”


    恹恹地瞄了胤禟一眼,胤俄不太提得起精神,但也捧场地鼓了鼓掌,语气真挚地赞叹道:“九哥厉害。”


    他并不认为胤禟是单纯的运气好。


    事实上,胤禟想掷出六点时,通常三次里有两次会成功。这不是单只幸运就能解释得了的,只能说胤禟确实掌握了某种特别的技巧。


    只不过……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对,胤禟的天赋点是不是点错了(挠头)?


    在胤禟又掷了一次骰子,并丢出三点后,再次轮到胤俄掷骰子。他从飞行棋的棋盘上捡起成人拇指大小的骰子,却没有立刻丢出去,而是眼神放空地又一次走起了神。


    如果胤祚是染上疫病、得了天花才夭折而亡,那他也许能做点什么。


    胤俄不是太医,不懂医术,当然也治不好已经患上了天花的病人。


    但他可以将卫生防护的理念宣扬出去,让宫里的人在天花蔓延时做好预防工作,尽量减少六阿哥感染天花的风险,从源头上阻止六阿哥死于疫病。


    而且也不只是六阿哥,清朝时期天花的致死率极高,每次疫病爆发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死于疫病。有了科学的卫生防护理念,当大清闹起痘疫,天花蔓延时,能大大减少百姓感染天花的风险。


    “十弟,”胤禟白嫩.嫩的小脸鼓了起来,他一脸不满地催促道,“到你了,快掷啊!”


    手指微松,胤俄握在手心的骰子掉了下去砸在小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象牙骰子骨碌碌的转动声中,胤俄脑海中层层掩映的迷雾像是被一柄锋利的宝剑由上至下地彻底斩断,白雾顷刻间烟消云散,让他拨云见雾地找到了解决问题的诀窍。


    除了科学防护,还有一种预防天花的办法,那就是——


    种痘!


    小几上骨碌碌滚动着的象牙骰子停了下来,朝上的那一面分明是个六点。


    胤俄睁圆了杏眸,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为找到解决办法感到高兴。


    清朝的种痘,其实就相当于现代打疫苗。都是提前获得抗体,以此抵御疾病的感染。


    只是和现代科学完善的疫苗注册技术不同,清朝的种痘技术还处于刚起步的阶段。


    康熙首次知道种痘成功后不会再感染天花,并命太医院设立痘疹科,专职负责种痘、治痘之事,是在康熙十九年。


    而现在仅仅是康熙二十三年,痘疹科成立不足五年。种的依旧是人痘不说,种痘的方法也是十分简单粗暴的痘衣法,直接让种痘之人接触天花病人的衣物染上疫病。


    无论是痘种还是种痘法,现在痘疹科的种痘技术都十分落后,这使得种痘的风险极大,痘疹科种痘的成功率很低。


    但技术落后,却也意味着种痘技术有很大的改善空间。


    即使胤俄前世不是医学生,但他凭借后世的知识、开阔的眼界,依旧能轻易说出种痘法的两个改进方向:一是使用牛痘而非人痘;二是种痘时使用水苗法,而非更直接也更危险的痘衣法、痘浆法和旱苗法。


    所谓水苗法,就是将少许痘痂磨成粉末,用干净的清水调匀,裹在薄棉片中捏成棉团塞进种痘之人的鼻孔里。而旱苗法,就是将天花痘痂磨成粉末后,直接对准鼻孔吹入。


    所以严格来说,其实痘衣法,用棉花蘸了天花患者的新鲜痘浆直接塞入种痘之人鼻孔中的痘浆法都属于旱苗法,都是直接让接种之人接触大量的天花病毒。


    而水苗法却改进了种痘方式,痘痂磨成粉末后用清水调匀,种痘之人依旧是直接接触天花病毒,但接触的病毒数量却大幅度减少,这使得种痘之人发热后病症减轻,死亡率大幅下降,成功率大幅上升。


    那么现在的问题来了,关于天花这个疫病,他想到了卫生防护的预防措施,也有相关的科学防疫知识,但他要怎么将这些知识宣传出去呢?


    其次,关于种痘法的改进方向牛痘、水苗法,他又该怎么告诉痘疹科的太医,又怎么让那些学医几十年的老大夫相信他一个小孩子,根据他的建议进行危险性极高的种痘试验?


    石化在原地,表情呆滞的胤俄在胤禟的催促下动作僵硬地抓起一枚棋子放在起飞点,又一次将骰子掷了出去。


    骰子滴溜溜地旋转了一阵,片刻后停了下来,朝上的那一面又是一个一点,仿佛在嘲笑胤俄一样。


    ——所以,他还是要装神弄鬼,装神棍撒谎说祖宗给他托梦,使得他的话有可信度,也不会被人怀疑太过妖孽吗?


    哈哈,那要不干脆就说是顺治给他托梦吧。顺治死于天花,他向子孙后代托梦防治天花的先进种痘法合情合理,完全没有毛病。


    ……当然了这只是玩笑话。


    胤俄又不傻,才不会在皇宫中搞祖宗托梦这一套。他还嫌自己贵妃之子的身份不够显眼啊,还胡诌什么顺治托梦,显得他多得先帝喜爱似的。


    但落后的种痘技术仍旧是个大问题,这已经不仅仅关系到六阿哥的夭折,还与他、胤禟、五阿哥以及其他皇子们的安危息息相关。


    如果胤俄没有记错,康熙的皇子在年幼时都要进行种痘。


    他真不想自己种痘时种的是人痘,使用的还是最古老也最危险的痘衣法。


    第37章


    闭了闭眼睛, 胤俄小小地叹了口气,突然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到。


    他带着肉窝窝的白胖小手抓起放在起飞点上的棋子往前走了一步, 恍惚间觉得这枚棋子和他一模一样:好不容易投出六能够启程出发, 却发现前方的道路遍布坎坷, 连迈出第一步都十分艰难。


    所以要放弃吗?要什么都不做冷眼旁观吗?


    要为了求稳按兵不动,等长大一点有了布局的余地, 到了种痘的年纪,才想办法和痘疹科接触,将卫生防护的知识和改良种痘法的建议透露给痘疹科的太医知晓吗?


    胤俄一时间有些迷茫。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 哪怕重生了这一点也没有改变。


    他根本不是什么救世主,也不是想要做成什么事就能轻松成功。也许他的努力, 他的奋斗, 他的挣扎, 最后都是白费力气,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什么作用都起不到。


    关于六阿哥的夭折, 胤俄唯有在染上天花这一种可能性上帮到一些忙。而六阿哥夭折的可能性却不止这一种,也许他的努力都是白费功夫。


    哦, 也不算白费功夫, 推行更先进的种痘法也和胤俄自己的安危息息相关。


    但他要是冷血一点, 大可以等他自己到了种痘的年纪再想办法将种痘术的改进方向透露给痘疹科的太医知道。


    而他想救六阿哥,为了那三分之一的概率, 他就要冒险在六阿哥六岁之前做成这件事, 让痘疹科的太医尽快制作出牛痘,学会水苗法,并尽快进行临床试验, 提高新种痘法的成功率。


    这一世胤俄虽然是皇子,可他年龄太小,寻常根本没有机会去太医院,更别提与单独开辟的痘疹科接触。


    他所能寻求帮助的人无非是贵妃,也只有贵妃插手才能妥善处理好这件事,将新种痘术的诀窍传授出去,并让牛痘和水苗法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临床实验。


    ——六阿哥六岁夭折。如果这个六岁是算的虚岁,那最早明年六阿哥就有可能殇亡。胤俄若是想救他,想为他活下去尽一份力,那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长了。


    但胤俄真的没有办法轻易做出决定。


    他该怎么告诉贵妃新种痘术相关的知识,又怎么让贵妃相信他的话?他真的不想欺骗贵妃,更别说装神棍胡诌出个祖宗托梦的理由。


    而且在宫中,他和贵妃还是不要出头冒尖。宫中有佟皇贵妃,贵妃最好不要越过她;他是贵妃之子,姨母是孝昭皇后,身份天然受太子、康熙忌惮,不能太出色,也真的真的不能撒谎说顺治给他托梦。


    ——顺治的生母孝庄太皇太后还活着,亲儿子康熙、嫡孙太子胤礽都好好的,凭什么顺治偏偏托梦给他?


    真扯出这么个理由,宫里那些心眼一个比一个多的人还不知道私底下会怎么揣度呢。


    胤俄很有自知之明,他前世刚毕业还没进入职场人就没了,没有被社会毒打过,真没有长多少心眼。


    和那些有城府心机重的精明人相比,他就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况且新种痘术教给痘疹科的太医后,康熙免不了会过问,甚至会私底下探查新种痘术由何人改良,是否有足够的试验记录证明新种痘术的先进和安全。


    新种痘术是胤俄告诉贵妃的,钮祜禄氏绝对拿不出来种痘试验的相关记录。到时候康熙查起来,只怕处处都是破绽,哪哪都有漏洞,摆明了告诉康熙他们母子有问题。


    闭上眼睛,胤俄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他和六阿哥根本就不熟悉,只是一面之缘,他没有义务为六阿哥做什么,也没有责任去拯救六阿哥。


    比起关系疏远的异母兄弟,胤俄更在乎的是贵妃,是他自己。


    他做不到为了一个救下六阿哥的可能冒险这么早就将新种痘法传授出去,做不到为此牵连贵妃,给她添麻烦,让她备受康熙的猜忌和怀疑。


    咸鱼守则之一:自保为上,不该管的事情别管。谁也不是救世主,谁也不可能拯救所有人,只能尽力保护自己珍视的存在。


    胤俄最后成功说服了自己。他甩了甩头,像是要将脑海中的种种思绪全部摇出去。


    不再走神,胤俄专心致志投入飞行棋。


    这一次他没有再心不在焉,于是投出的骰子点数也不再那么惨不忍睹,棋盘上属于他的棋子总算慢慢追上了胤禟的棋子,让胤禟感受到了与人竞技、享受游戏的快乐。


    虽然碾压也很有趣,但飞行棋本身竞技性不强,主要比的是运气(掷骰子)、决策(掷出点数后选择那枚棋子前进),如果彻底碾压那就太没意思了。


    还有两三天就是冬至,太阳也越来越早下山。


    送走噘着嘴一脸不高兴,特别不想出门吹冷风回翊坤宫去的胤禟。胤俄命令乳母等人留在侧殿不要跟着他,自己一溜烟跑进主殿中贵妃日常起居的内室。


    ……可能他现在还不是一条合格的咸鱼吧。


    现在的胤俄,做不到不顾他人的生死心安理得的躺平。


    他想试着翻一翻身,哪怕毫无用处,哪怕最后还是失败,至少他尝试过,努力过。即使仍旧无法改变六阿哥夭殇的命运,至少他问心无愧,不会事后懊悔自己当时什么也没有做。


    眼看胤俄一副有很重要的悄悄话要跟她说的样子,贵妃微一抬手,兰芷和绿意就带着内室中的其他宫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兰芷留了下来守在内室门口,绿意则将刚才在内殿伺候的宫人们打发下去,给她们安排新的活计,不让她们聚在一起嚼舌根。


    低着头站在贵妃身前,胤俄小脸上的表情期期艾艾的,肖似贵妃的俊秀眉眼间满是挣扎和犹豫。


    看着胤俄这幅模样,贵妃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伸出手将胤俄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问道:“胤俄是有什么话想跟额娘说吗?”


    可能胤俄自己都不知道,他站在她面前时表情怯生生的,战战兢兢的像是将要上刑场的犯人;又像是一只被迫袒露柔软腹部的小兽,害怕得浑身都在颤抖,喉咙里溢出细小凌乱的呜咽声。


    可胤俄看向她的眼神却又是极度的信任和依赖,好像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毫无保留地相信,相信她不会伤害他,会保护他站在他身边。


    面对胤俄这样的眼神,贵妃心头春水一般的柔软。


    她揉了揉胤俄的头,声音不高,语气却十分从容笃定:“胤俄,为难的事尽管告诉额娘,交给额娘去办。你别害怕,也不用担心太多,额娘会帮你处理好一切。”


    钮祜禄氏是军功起家的顶级勋贵豪门,贵妃出身高贵,是备受宠爱的满族姑奶奶。她姐姐是孝昭皇后,同母兄弟法喀袭了果毅公的爵位,她自己也是贵妃,她有自信有底气说出这样“霸道”的话。


    胤俄感受到贵妃的自信,纠结许久后,他闭上眼睛一咬牙狠狠心开口问道:“种痘……我也要种痘吗?”


    贵妃怔了一下,没有问胤俄从哪里听来的种痘这件事,只是眉眼微凝,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郑重地点点头道:“是,你也要种痘。五年前,皇上命太医院成立痘疹科,便下令皇子们俱要种痘。”


    种痘有很大的风险,不能保证百分百会成功。


    贵妃当然不愿意胤俄涉险,可比起种痘的风险,染上天花后不治身亡的几率越大。


    至少种痘是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进行,而天花这种疫病却是不可控的。


    谁也不知道天花什么时候又会传播开来,一旦染上天花,那后果不堪设想,即使及时得到治疗也未必能捡回一条命。


    看胤俄低着头不说话,贵妃以为他是害怕了,将他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抚道:“胤俄别担心,痘疹科成立后,种痘的成功率提高了许多,没有之前那么危险。”


    “而且种痘时会有太医时刻照看着,不会有事的。”


    胤俄迟疑着,磨磨唧唧许久,还是没有将新种痘法全盘交代给贵妃知道。


    他肯定要把新种痘法说出来,因为他也要种痘,这关系到他自己的安全。可什么时候和贵妃说,用什么理由让贵妃相信他,这些都是问题。


    片刻后,已经开了口,提起了种痘这个话题的胤俄狠狠心,决定破罐子破摔,也不讲究什么循序渐进了,就趁这个机会把所有的一切都秃噜出来告诉贵妃。


    反正他迟早是要说的,提前几年还能尽快将新种痘法传扬出去、推广天下。这可是益国利民的好事,说出去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吧?


    藕节似的白胖胳膊伸出去揽着贵妃白皙秀颀的脖颈,胤俄凑到贵妃耳边小声地嘀嘀咕咕起来。


    随着胤俄的讲述,贵妃的脸色从温柔恬静到震惊骇然,最后再到若有所思,表情一阵变幻,眼神幽深如渊。


    说完科学的卫生防护知识和新种痘法的改良方向,胤俄收回手老老实实地坐在贵妃身边,小心翼翼地缩成一团,心里七上八下,又紧张又焦虑。


    他害怕贵妃会问他从何处知晓这些,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如实回答还是撒谎瞒过去。


    但贵妃并没有问这些,她只是低声问胤俄:“刚才那些话,你有没有和其他人说过。”


    “没有。”胤俄大摇其头,语气十分肯定,“我只跟额娘说过。”


    贵妃微微松了口气,清丽眉眼间萦绕的思索越发深重。


    片刻后,贵妃低声说:“这些不要再告诉其他人,额娘来处理这件事。”


    贵妃什么也没有追问,这让胤俄大大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连连点头,对贵妃抱有百分百的信任。


    和他相比,贵妃肯定有更多的人手和渠道来完成这件事。而且胤俄也相信贵妃的手段,相信她不会贸然行事。


    沉默片刻后,贵妃又轻轻摸了摸胤俄的头低声道:“胤俄,关于新种痘术,我会向皇上禀告。但这件事不会归在你的名下,你也没有办法借新种痘术获得名气、积累功劳,你愿意接受这一点吗?”


    胤俄何止是愿意,他简直是喜极而泣,疯狂点头道:“愿意愿意我愿意,这可太好了!”


    既能把新种痘术传扬出去,又能抽身而出不沾事端,这太合胤俄心意了。


    真要让人知道改良种痘术的人是他,那他再怎么咸鱼也低调不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可不想被架在火上烤——


    作者有话说:主角会慢慢成长,他现在还是现代人的内核,不过以后嘛…… ̄ω ̄=


    pass:全文小修了一遍,大家有时间可以重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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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看着胤俄满脸庆幸, 一副对改良种痘法的功劳和名声避之不及的小模样,贵妃忍不住展颜微笑起来,叭的一声在胤俄额头上亲了一口:“额娘就知道我们胤俄很聪明。”


    贵妃就怕胤俄不理解她的苦心, 不懂她为什么要隐瞒是他改良的种痘法, 又或者他不甘心韬光养晦、藏锋敛锐,


    但好在胤俄聪明灵秀,心中自有沟壑。他知道他的出身太过刺眼, 明白不能再出头冒尖,更对自己的处境心中有数。


    贵妃爱重儿子,自胤俄出生后, 贵妃照顾他十分精心。胤俄而贵妃朝夕相处,他身上的不寻常根本瞒不过贵妃。


    贵妃有猜到胤俄是生而知之, 但她不会去追问, 不会非要探明个究竟。她只知道胤俄是她的孩子, 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会竭力保护胤俄, 保护他平安长大、长乐永康。


    被贵妃亲了一口的胤俄正傻乐呢, 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 点头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因为胤俄反应过来, 贵妃刚才说的是“她禀告皇上”。


    眨了眨眼睛, 清亮杏眸中浮现出明显的忧虑,胤俄又凑到贵妃耳边小声说:“额娘, 由你出面将新种痘法献给汗阿玛是不是不太合适?要不让别人出这个头吧!”


    胤俄之前纠结半天, 不就是不想出头冒尖嘛!


    不仅是他自己不想出这个头,他也不想贵妃趟这趟浑水。在胤俄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新种痘法悄悄漏给痘疹科的太医知道, 让他们出这个头做成这件事。


    黛眉微微一挑,贵妃垂眸看了胤俄片刻,突地粲然一笑,语带戏谑地反问道:“哪怕献上新种痘法的赏赐与你毫无关系?”


    她可是知道胤俄有点小贪财的。


    嗯……可能也不止有点,贵妃滤镜开得太足了。


    胤俄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额娘的安全最重要。功劳什么的根本无所谓,额娘你不要自己去做这件事。”


    顿了顿,胤俄小声接着说:“我把牛痘和水苗法告诉额娘,也是因为这关系到我自己的安全——我迟早是要种痘的。”


    犹豫了一下,胤俄到底没有告诉贵妃,他这么早将牛痘和水苗法说出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做他能做的帮一把六阿哥。


    “等等——”胤俄突然反应过来,气鼓鼓地瞪向贵妃,白嫩小脸鼓了起来,黑亮杏眸瞪得滚圆,“额娘你不是刚才还说新种痘法不会归在我名下,我也不会因此获得功劳和奖赏吗?”


    胤俄严重怀疑贵妃是在故意逗弄他。


    本来就不会有奖赏,贵妃居然拿赏赐来诱.惑他,考验他的决心——真是太坏啦!


    大人为什么都这么喜欢逗小孩子?


    “谁说赏赐只能摆在明面上。”贵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纤细柔白的食指轻轻在胤俄眉心点了点头。


    眨巴眨巴大眼睛,胤俄明白了贵妃的意思,却还是头摇得像拨浪鼓,板着小脸坚定道:“那我也不要,我就要额娘平安无事。我们不沾这件事,这份功劳不要也罢。”


    胤俄毫不犹豫的回答听进耳中,贵妃心下酸软,心化成了一片春水,忍不住双手捧起胤俄软乎乎的小胖脸,在他白嫩脸颊的小奶膘上叭叭叭地连续亲了好几下:“胤俄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额娘——”胤俄的小脸涨得通红,噘着嘴生起气来,小奶音一下子大了许多。


    左右扭动着小脑袋,胤俄想要躲开来自贵妃的“攻击”。


    板着小脸,他竭力想要摆出严肃的表情:“额娘,汗阿玛猜忌你怎么办?”


    贵妃愣了愣,紧接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知道猜忌啊?”松开捧着胤俄脸蛋的手,贵妃眉眼含笑,神情温柔,“这些不用你操心。”


    胤俄觉得自己被小看了,鼓着腮帮子忿忿不平地瞪着贵妃,俊秀明朗的眉宇间萦绕着一片羞恼之色。


    他这样的反应,反倒让贵妃笑得不行,银铃般的笑声洒满了整个内室。


    笑得有些颤抖的手轻轻捏了捏胤俄脸颊上白棉棉、软乎乎的小奶膘,贵妃用浸透了欢愉笑意的动听嗓音说:“放心吧,额娘比你更了解你汗阿玛,知道该怎么做。”


    在胤俄担忧的目光下,贵妃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


    她轻而缓慢地向胤俄点了点头,郑重承诺道:“我不会贸然行事,会做好充足准备,处理干净首尾,等有万全把握时再献上新种痘法。”


    听贵妃这么说,胤俄才勉勉强强放下心中的担忧。


    贵妃将胤俄抱进怀中,却又在此时将话题转了回去:“胤俄,牛痘和水苗法如果真的能大幅度降低种痘的死亡率,那这将是造福天下黎民百姓的大好事,功德无量。”


    低低喟叹一声,贵妃抱紧胤俄,素手在他背上轻柔地拍抚着:“这明明是你的功劳,可这件事却不能宣扬出去。你不会获得任何奖赏,也没有荣光加身。你的功绩、你的贡献,都会被全部掩埋抹消。”


    和贵妃相比,胤俄才是那个最不能冒尖出头的人。


    贵妃想要保护儿子,就要对母子俩今天的对话守口如瓶,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是胤俄提出了新种痘法的改良方案。


    但…这也意味着当牛痘和水苗法在大清推广开来,没有人知道这造福天下的新种痘法是胤俄的功绩,也没有人会知道胤俄有多优秀、多出色。


    “哦”了一声,胤俄一脸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没有强撑,他是真的完全不在意。


    倒不是胤俄不图名不图钱,品德高尚、理想远大,满腔热血、一寸赤心,一心想要济世安民、兴国安邦。


    而是胤俄很清楚,对他来说名气和功高是毒药,只会让康熙越发忌惮他而非重视他。


    他做一条躺平的咸鱼,康熙会是一个慈父,撒下大把的好处给他;可他要是奋发图强,康熙绝不会为儿子的上进感到开心,康熙倒不至于打他杀他,却会冷落他、猜忌他、打压他。


    贵妃叹了口气,心下酸涩,为胤俄感到委屈。


    轻轻拍抚胤俄后背的柔荑上移,贵妃安抚地摸了摸胤俄的头,揉了揉他乌黑细软的发丝:“明面上你什么也得不到,也不能得到。但暗地里,额娘会为你争取与改良种痘术这份功劳匹配的补偿。”


    贵妃会将医疗防护知识和种痘法的改良方案献给康熙,但她并不打算用钮祜禄氏的名义,也并不打算将这份功劳归于钮祜禄家。


    这是属于胤俄的功劳,贵妃不会让任何人攫取,哪怕是她的家族。


    “暗地里的补偿?”胤俄有一瞬的迷茫,紧接着眼睛亮了起来,水润杏眸睁得滚圆,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贵妃,满怀憧憬地问,“那能换个铁帽子王吗?不是铁帽子,单只亲王爵位也行呀!”


    康熙三十七年,康熙第一次大封诸子爵位。历史上的十阿哥那一年才十五岁,又不像八阿哥那样上过战场立过战功,便和九阿哥还有其他小阿哥一起错过了第一次的封爵。


    在康熙朝中期,十阿哥一直是个光头阿哥。


    直到康熙四十八年,康熙时隔十一年再次大封诸子爵位,已经二十六岁的十阿哥才脱去光头阿哥的头衔,首次获封爵位,被封为敦郡王。


    虽然十阿哥初封就是郡王,起点比其他兄弟高得多。但他封爵时已经是康熙朝后期,夺嫡正处于白热化的阶段。


    再加上十阿哥又是八爷党的一员,故而直到康熙驾崩,十阿哥都没能晋升为亲王,更别说雍正给十三阿哥封的铁帽子王。


    如果可以,胤俄想早点封爵。如果他也二十六岁才获封敦郡王,在那之前都只是个光头阿哥,那多没牌面,多掉价啊。


    就算是当咸鱼,他也要当一条最贵的咸鱼。


    贵妃怔在原地,半晌才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胤俄的额头:“你想什么呢,铁帽子王可不是轻易能封的。”


    在心中计算了一番,贵妃沉吟片刻后微微点头:“亲王可以封,而且不只可以换一个亲王爵位。”


    但铁帽子是真的不行,只是改良种痘法,提高种痘的成功率,还戴不上世袭罔替的铁帽子。做梦都没有这么美。


    如果牛痘和水苗法在大清推广开来后能杜绝疫情泛滥,彻底消灭天花,那还有些许的可能性。


    但贵妃不知道的是,后世牛痘推行全球后,天花确实被彻底消灭了。1980年,国际卫生组织宣布人类成功消灭天花,天花也是最早被彻底消灭的人类传染病。


    只是胤俄求稳,没说牛痘能彻底消灭天花,只说能大幅度提高种痘的成功率,这让贵妃对新种痘术的价值估计出现了偏差。


    定定注视着前方不知名的地方,贵妃目光放空,眼神没有焦点。


    她在想怎么做才能合理地将新种痘法献给康熙,又该拿这份功劳为胤俄争取什么样的补偿。


    对他们母子来说,财富不缺,权势是毒。胤俄需要的不是价值多么高昂珍贵的赏赐,而是能在未来护他平安喜乐、安富尊荣的保障。


    俄顷,贵妃突然粲然一笑,低下头亲昵地与胤俄蹭了蹭额头,笑靥如花地问他:“胤俄,额娘给你娶个蒙古贵女做福晋好不好?”


    “啊???”


    胤俄一脸懵逼,瞳孔剧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还这么小,真的合适现在就讨论这个问题吗?


    不管怎么想,胤俄都觉得他这个年纪就考虑福晋的人选太早了,大阿哥这个大哥都没被指婚呢!——


    作者有话说:胤俄:好羡慕十三的铁帽子亲王爵位啊呜呜呜QAQ。


    四阿哥:卷吗?


    胤俄:……不。


    他就是躺平,躺外边,从这里跳下去,也绝对不会卷的,


    第39章


    胤俄瞳孔地震, 贵妃却觉得与蒙古联姻的主意甚妙。


    早年大清对蒙古多有拉拢,满蒙联姻极为频繁。


    从太祖努尔哈赤,到太宗皇太极, 再到世祖顺治皇帝, 他们的后宫都是蒙古女人的天下。


    尤其是出身科尔沁部的太皇太后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 更是成为了大清朝最尊贵也最有权势的女人。


    便是当今圣上,早年间后宫里也充斥着蒙古女人的身影, 有数位出身蒙古的嫔妃。如康熙九年追封的慧妃,无正式封号的咸福宫妃,她们都是来自科尔沁部的蒙古贵女。


    不过皇上亲政后, 曾经把持大清后宫的蒙古妃嫔渐渐沉寂,新一轮后宫斗争中拔得头筹的是满族妃嫔。如仁孝皇后赫舍里氏、孝昭皇后钮祜禄氏, 都是满族出身。


    后宫是前朝的映射。这些年皇上虽然对蒙古多有安抚, 屡次出塞北巡, 也一直维持着满蒙联姻。但他的后宫中蒙古妃嫔的势力逐渐凋零没落却是不争的事实。


    自皇上亲政以来,在用联姻安抚蒙古各部的同时, 他也暗中打压蒙古各部, 既不希望科尔沁、阿巴亥等部坐大,更不允许蒙古诸部团结一心, 出现一个能号召整个草原的可汗。


    皇上忌惮蒙古, 他好不容易扫清了后宫中蒙古妃嫔的势力, 决不允许下一任帝王的皇后再出身蒙古。


    其他皇子与蒙古亲近,更甚者联姻蒙古, 只会招来皇上的不喜, 被他冷落忽视,有弊而无一利;可对出身显眼、必须低调的胤俄来说,与蒙古结亲反倒是一步好棋。


    胤俄成年后, 若是和满族勋贵结亲,只怕皇上会为了压下他给他指一个家世薄弱、无有助力的福晋。


    与其如此,不如娶一位娘家远在蒙古、但部族实力强大的蒙古贵女做福晋。


    如此一来,胤俄主动放弃了夺嫡的资格,向皇上表明自己没有夺嫡之心,让皇上放下对他忌惮防备,对他生出一分歉疚和疼爱,失了面子却多了里子。


    其次,蒙古藩王势力强大,是大清拉拢安抚的对象。胤俄与蒙古联姻,相当于多了一座靠山,他在草原上地位举足轻重的未来岳父将会成为保护他的一道屏障。


    父母为子女,则为之计深远。


    胤俄虽然还小,但贵妃已经在为他的未来筹谋。


    轻轻抚摸着胤俄的头,贵妃的嗓音低沉下去,在胤俄耳边悄声道:“与蒙古联姻,娶蒙古贵女做福晋,这样一来,你父族、母族、妻族三族都足够强势,足以护你平安。”


    刚才贵妃突然说要为他娶一位蒙古贵女做福晋,胤俄震惊的同时还有点小害羞。因为他上辈子母胎单身,完全没有恋爱的经验。


    但听了贵妃后面的话,胤俄直接呆住了。


    历史上的十阿哥确实娶了一位蒙古贵女做嫡福晋,而且他也是康熙的儿子中唯一一个和蒙古联姻的皇子。


    父族、母族、妻族尽皆强势,这就是十阿哥明明是八爷党的一员——虽然不是核心人物,但却没有像八阿哥、九阿哥那样连遭康熙、雍正打压,下场凄凉的原因所在吗?


    历史上十阿哥大婚的时候,贵妃早已不在。可她为十阿哥所做的谋算无疑成功了,与蒙古联姻的十阿哥即使卷入夺嫡之争,也依旧落了个善终。


    不仅如此,康熙四十八年,十阿哥凭什么初封就是郡王,起点甩其他兄弟们一截?


    是因为他差事做得好,上战场得了战功,又或者在政事上有重大建树?不,都不是,十阿哥初封就是郡王,只是因为他的生母是贵妃,子以母贵罢了。


    郡王的荣耀,善终的结局,这些都源自贵妃的庇护,是她对儿子的一片慈母之心。


    胤俄鼻子一酸,泪水涌了出来。


    滚烫的泪珠落了下来,泪痕打湿脸庞,烫得胤俄的心酸涩微软。


    他呜呜哭着扑进贵妃怀里,心头涌现出深沉庞大、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


    贵妃张开手臂接住胤俄,清丽温恬的脸庞上满是焦急。


    胤俄只觉得这个怀抱是那么的温暖、安全、令人放心。这个怀抱永远都会接纳他、保护他,为他抵御外界所有的危机和险恶。


    贵妃抱着突然哭起来的胤俄上下查看,急得额角满是汗水,眼神惊慌、神情关切地连声问:“胤俄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快告诉额娘,不要瞒着。”


    埋在贵妃怀里的胤俄摇了摇头,眼泪打湿了贵妃身上的宫装。


    他无声抽泣着,哽咽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胤俄才调整好情绪,停下小声的哭泣。


    他还带着奶香味的小身子微微抽搐着,语带哭腔地哽咽着说:“额娘,我想你一直陪着我。你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没有你我会害怕。”


    有些想法胤俄不能说出来,却无法遏制地在他脑海中涌现出来:贵妃要等他,等他出宫建府,将她接出宫去奉养。


    到那时候,贵妃春日踏青赏花,夏日泛舟游湖,秋日登高揽枫,冬日赏雪观梅,生活多姿多彩,乐趣无穷,日子一定比在皇宫中日日煎熬、孤独度日来得幸福快乐。


    胤俄不止记得历史上六阿哥胤祚于六岁夭折,还记得钮祜禄贵妃年寿不长,甚至没有活到十阿哥成年大婚,在他十一岁那年就病逝了。


    如果说胤俄想要拉一把六阿哥,是因为他心有善念,尚存怜弱之心,想求个问心无愧。那他想救贵妃,就没有任何理由可言。


    他只是一个想要挽救母亲性命的孩子。他想有母亲的疼爱呵护,想要母亲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想母亲健康长寿,幸福美满地从青丝如瀑到白发苍苍。


    抬起头,小手粗暴地抹去脸上的眼泪,胤俄急切地大声喊道:“太医!额娘,去请太医,请最好的太医,要胡子最长也最白的。”


    胤俄异常的反应让贵妃又惊又慌,但她没有乱了分寸,很快就扬声呼唤守在内室外的兰芷,让她去取腰牌交给绿意,让绿意亲自去太医院请一位擅长小儿疾病的院判过来。


    胤俄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不像方才那样慌张无度,连忙拦住贵妃说:“额娘,我没事,你别着急,也不用给我请太医。”


    贵妃双手紧紧握住胤俄的肩膀,上下查看他的情况,一双妙目里盛满了担忧急切。


    片刻后,贵妃谈过胤俄的额头,见他脸色正常,没有发热,身上无有异状,也不像哪里不舒服的样子,不由长舒一口气,略略放下心来。


    稍稍镇定下来了一些,可贵妃还是紧张地盯着胤俄不放,生怕他出什么岔子。


    俏脸紧绷,贵妃黛眉微蹙,一脸严肃地说:“不是给你请太医,那是给谁?胤俄,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不要强忍着,告诉额娘你哪里难受。”


    看着贵妃急得满头大汗,胤俄心下十分愧疚。


    他好像不止自己吓到了自己,还吓到了贵妃。


    举起白胖的小手替贵妃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胤俄拉着贵妃重新坐下,用带着愧疚的小奶音软软地说:“额娘,我真的没事。”


    胤俄还是担忧贵妃的身体哪里有隐患,拉着贵妃的手一脸认真地说:“太医是给额娘请的。”


    胤俄知道每隔五天就有太医上门为贵妃请平安脉。但那些太医每次都说贵妃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产子后有些虚弱亏空,需要好好休息,进补调养。


    等说到该怎么进补、如何调养,前来请平安脉的太医就含糊其辞。


    只说多修养,少忧虑,忌伤心,讳怒气,日常要平心静气,不能大喜大悲情绪起伏太大。然后就开几张寻常的补药方子出来,让永寿宫的宫人去药房拿药每日熬给贵妃喝。


    胤俄也知道能给贵妃请平安脉的太医都医术精湛、有真材实料,他们既然都说贵妃的身体没有大碍,那就确实没有什么大毛病。


    可宫里的太医往往深谙明哲保身之道,诊脉后的病情往往十分只说七分,总会保留一些余地。


    胤俄没有办法百分百相信宫中的太医——贵妃如果当真身体无恙,怎么会三十出头、年纪轻轻的病故离世?


    目前,胤俄初步的打算是将太医院擅长妇人科的太医全都请一遍,让他们分别为贵妃诊脉。在对比所有人的诊脉结果后,从中择优挑选一名太医专门为贵妃调养身体,随时根据贵妃的身体情况改良补药方子。


    事关贵妃的身体健康,胤俄不认为自己反应过度了,他甚至觉得再小心谨慎一百倍也不为过。


    贵妃知道胤俄生而知之,连牛痘和水苗法都能拿出来,对他要为她请太医的事并不吃惊,只是摇摇头拒绝道:“我好好的,也有按时诊平安脉,哪里需要特意去请院判过来。”


    “额娘,还是请吧。”胤俄怕贵妃讳疾忌医,拽着她的袖子摇来摇去地撒起娇,“就让妇人科的院判为你诊一诊脉,让他对症下药,根据额娘你的身体情况重拟药方,而不是拿之前的老方子糊弄人。”


    撅了撅嘴,胤俄就带着点小不满地哼哼道:“额娘每天都喝补药,可也不见有什么效果,还是唤太医院的院判来重新诊脉吧。”


    见贵妃还在迟疑,胤俄扑到贵妃怀里,坚持不懈地缠磨起来:“请嘛请嘛,请太医来看看,我想额娘一直陪着我。”


    听从贵妃吩咐进入内室拿取腰牌的兰芷有些心动,忙敲边鼓道:“是啊娘娘,您现在用的方子还是一年前开的,如今怕是不合用了,还是请院判来重开一副吧!”


    贵妃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也好。”见兰芷立刻就要出门,贵妃叫住她,摇摇头道,“这事又不急。宫门马上就要落锁,还是明日再请院判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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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胤禟再来永寿宫找胤俄玩的时候, 就惊奇地发现从前懒到可以窝着一整天都不动弹,在榻上不是坐着就是躺着趴着的十弟竟然支棱起来了。


    今天胤禟到永寿宫的时间还是和平常一样。


    可本该赖在床上睡懒觉,在胤禟大呼小叫的呼唤中才不情不愿爬起来的胤俄居然已经起床了, 正戴着食饭兜自己拿着小勺子吃晨时的辅餐。


    蹬蹬蹬跑到饭桌前, 胤禟精致昳丽的丹凤眼因震惊瞪得滚圆, 小脸上俱是懵逼和不可置信:“十弟?十弟?!!”


    胤禟连着喊了胤俄两声,语气从惊讶变得惊叹。


    明明只隔了一晚上的时间, 胤禟却像是突然认不出胤俄了,看向胤俄的眼神茫然又疑惑,像是在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十弟。


    胤禟绕着胤禟来回转了几圈, 像是一只围着猫薄荷团团转的猫咪。


    “十弟,你起来啦?”胤禟歪着头问, 口吻十分惊奇。


    咽下口中的食物, 胤俄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嗯, 起来啦~”


    小手招了招,胤俄仰起小脸冲胤禟灿烂地笑了笑:“九哥早上好!”


    “早上好, 十弟。”胤禟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在乳母为他脱去外面的斗篷后, 胤禟急不可耐地冲了过来,他在胤俄身边坐下, 白嫩的小脸凑得很近地问:“十弟, 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胤禟嫩生生的嗓音中浸透着失望, 满脸都是遗憾可惜。


    对胤禟来说,每天早上来永寿宫叫胤俄起床不是一件差事, 而是一个非常好玩非常有趣的游戏。


    就像躲猫猫一样, 他要从外面抓住藏在被子里的十弟,直到将他拉出被窝才算胜利。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十弟会在被子里拱来拱去, 他经常找不着十弟的头在哪一边。


    垮着个小猫批脸,胤禟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不开心”。


    他鼓着白嫩的腮帮子,眼睛水汪汪的,就那么直直地盯着胤俄,满脸的委屈,好像下一秒就会气得哭出来。


    见胤禟小.嘴撅得能挂油壶,一副快来哄我的小模样。胤俄有些无奈地眨了眨眼睛,却也并不觉得厌烦。


    大概是胤禟长得实在可爱,傲娇的小表情也软萌软萌的,并不讨人厌。


    丢开勺子,胤俄干脆捧起小碗,仰着头咕噜噜地将剩余的小半牛乳全部喝完。


    擦了擦嘴,胤俄牵着胤禟站了起来:“九哥,我们今天去御花园玩。”


    没有被哄,胤禟被胤俄牵起来时还有点小别扭。


    可当他反应过来胤俄说了什么,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亮晶晶地像是落满了星辰:“真的吗?去御花园玩?”


    “当然了,我们马上就去。”胤俄放软了声音,杏眸清亮水润,黑黝黝的像是一汪深潭,“我知道九哥一直想去。”


    之前胤禟被宜妃放养时,确实经常去御花园。只是自从认识了胤俄,胤禟就再也没去御花园玩耍。


    因为胤俄嫌御花园离得太远,在天气越来越冷后,他越发不想出门,也对去御花园吹冷风受罪一点兴趣都没有。


    故而这么久了,胤俄还没有去过大名鼎鼎的御花园,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土包子。


    当然,胤俄这话是在哄胤禟,可信度其实不高。


    胤俄突然去御花园不是因为胤禟非常想去,不是想和胤禟一起去玩,而是他想从今天起监督贵妃每天散步半个时辰,保持一定的运动量,锻炼身体。


    其实也是胤俄之前疏忽了。


    他对清朝的历史有一些了解,知道钮祜禄贵妃会早逝,有与之相关的记忆。


    可当胤俄突然穿越,自己也变成了历史里的人。他却没能立刻融入新的世界,没有意识到原本只能在历史书上接触的人物现在就在他身边,就是他这一世的至亲。


    而且,在胤俄的记忆里,贵妃是在十年之后病逝。十年的时间,即使对活了两辈子的胤俄来说也很漫长。


    胤俄其实刚确认自己这一世的身份,知道母亲是贵妃时就下定决心不能让贵妃早逝。但他真的没有想过要在十年之前就未雨绸缪。


    最后,也是贵妃平日里的表现误导了胤俄。


    贵妃虽然每天一碗补药,但她并不是个病美人,平日里并不病弱,也不经常卧病修养。且经过一年多的持续调养,贵妃的身体大有好转,确实如太医所说已经没有大碍。


    胤俄昨天晚上劝贵妃请太医时,对太医的怀疑和诋毁其实有吹毛求疵的嫌疑。


    贵妃身份尊贵,为她诊脉的太医是想不开才会怠慢她。


    也许习惯于明哲保身的太医的确没有百分百地尽心,但说太医们敷衍了事,对贵妃的身体毫不上心,那完全是诽谤。


    不过关于这些胤俄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贵妃的身体已经大好。


    他只是昨天被敲了警钟,突然惊醒历史上的贵妃在十阿哥大婚前就已经病逝,被失去贵妃的恐惧瞬间攫取了心神,一时间方寸大乱,反应过激。


    冷静下来后,胤俄也有些懊恼自己的过激反应吓到了贵妃。


    但上辈子胤俄亲缘寡淡,孤零零一个人在世上飘摇。这一世,他好不容易有了全心爱护自己的母亲,他绝不想幼年失恃,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所以,哪怕还有十年,可胤俄一点儿也不觉得从现在起就监督贵妃养生、调养身体有哪里不对。


    有时候小病攒着攒着就会变成大病,一些以为不重要的细节叠加起来却会导致看起来非常坚固的东西在顷刻间土崩瓦解——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最后一片雪花会落下。


    虽然贵妃的年纪放在后世还很年轻,可清朝医疗水平低下,还是要加倍用心。贵妃越早开始养生,身体就越早调养好,避开十年后病逝命运的把握就更大。


    而想养好身体,无非是从三个方面着手:


    一是药补。长期服用人参、冬虫夏草、鹿茸等补身体的中草药;其次是根据医嘱口服各种中成药,如益气补血的八珍汤、滋阴补肾的六味地黄丸等。


    二是食补,曾经也是个保温杯里泡枸杞的大学生,胤俄多少耳濡目染了一些养生的知识。多喝粥,适当补充蛋白质,多吃水果蔬菜,这些都是养生的小窍门。


    三就是运动,最好是有氧运动。


    不管是药补还是食补,具体该怎么做都要询问太医的意见,听从医嘱。而关于这些,贵妃已经详细问过今天来永寿宫的太医院院判。


    ——别看今天胤禟来永寿宫时胤俄已经起床,其实胤俄起床的时间只比平时早一刻钟。


    除了胤俄,永寿宫其他人都起得很早。


    在他还呼呼大睡时,绿意请来的擅长妇人科的院判已经为贵妃诊过脉,并在贵妃特意的要求下针对贵妃的身体情况开出了合适的补药方子和食补方案。


    太医开了补药方子后,要注意的就是去药房拿药时务必仔细认真,不要掉进内务府以次充好的坑里,拿回来的药材要么年份不对,要么保养不当药性流失。


    至于食补的方案,太医本就每隔五天要请一次平安脉,正好每隔五天根据养生后的反馈调整就是了。永寿宫有小厨房,灶上伺候的人都是孝昭皇后的旧人,可以信任,完全可以将食补方案交给他们。


    药补和食补需要太医亲自把关,胤俄能做的,就是监督贵妃每日锻炼,维持日常的养生保养。


    贵妃已经让人去寻女师傅,准备学太极拳、五禽戏等养生功法。


    在这之前,胤俄先陪着贵妃每日散步,活动身体,舒展筋骨,给身体一个适应的过程,循序渐进。而不是一上来就进行高强度的运动,那样反而会适得其反,弄伤自己的身体。


    胤俄牵着胤禟来到主殿:“额娘,我们准备好了,这就出发去御花园吧。”


    重新穿上一口钟斗篷的胤禟憨态可掬地向贵妃行了一礼,语气难掩雀跃:“贵母妃安~”


    贵妃应了一声胤禟的问好,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胤俄。


    她嘴唇翕动,似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打住了,只是在兰芷和绿意的帮助下穿上斗篷,微微扬起下颌让系带更好系上。


    经过太医的诊治,贵妃确定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她真的不明白胤俄在紧张什么,让一向懒散的他一改往日的做风,竟然提出陪她去御花园散步。


    算了,这也是胤禟的孝心,就只需默默接受就好。


    贵妃摇了摇头,看向胤俄的眼神满溢着纵然宠溺。


    出了永寿宫,走在两侧红墙高.耸的宽阔宫道上时还不觉得怎么样,等穿过坤宁门进了御花园,立刻觉得眼前一亮,是前所未有的开阔。


    御花园中没有皇城里令人感到压抑的逼仄宫墙,园子里一片开阔,风景怡人,奇花异草遍植,亭台楼阁林立,一步一景,处处都有惊喜。


    即使已是冬日,可在宫人们细心的照料下,御花园中还有不少秋日盛开的花朵还倔强地停在枝头没有落下,与那些常青的树木一起点亮了色彩渐渐凋零的冬日,让御花园保有着鲜活的气息。


    天高气清,碧空如洗,今天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浅金的阳光在微凉的北风中上下跳跃着,洒落下来时依旧是温暖的,让胤俄不由仰起脸,微微眯起眼睛享受冬日暖阳的抚慰。


    这时胤俄不觉得来御花园吹冷风是活受罪了。


    他头顶的天空高远辽阔,苍茫无边。在微凉的清风中,胤俄脚踏实地,仰头凝视着碧空。


    他再一次深刻的意识到,他活在当下,活在这个世界——


    作者有话说:贵妃早逝有一个原因是,历史上她会在二十三年底、二十四年初再次有孕,在二十四年九月诞下皇十一女。


    而二十四年末尾清宫有天花蔓延,皇十一女染病,即使贵妃衣不解带地照看,皇十一女还是夭折了,这对贵妃打击很大。也让她的身体彻底垮了。感谢在2023-03-02 16:06:38~2023-03-02 23:4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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