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御花园风景秀丽。虽然已是立冬时节, 不复夏日古木葱郁、花草繁茂的盛景,但园子里供人赏玩的景点依旧很多,富有意趣的惊喜随处可见。
远的不说, 进了御花园, 就是脚底踩着的甬道上铺陈的一幅幅石子画就值得人驻足赏玩, 认真欣赏,真的是一步一景。
罩着一口钟斗篷, 远看像个圆团子的胤禟迈着小短腿绕着一块长方形、颜色绚丽的石子画转来转去,低头仔细辨认石子画的图案。
半晌,辨认出画中图案的胤禟欢呼一声, 用小奶音惊呼道:“这是小猪!”
因为属相为猪,胤禟出生后, 日常生活里少不了猪生肖的元素。
胤俄唯一去翊坤宫做客的那次, 他们俩就头挨着头地枕在小猪布偶上睡得呼呼的, 睡了个饱饱的午觉。
咯咯笑了起来,胤禟嫩生生的童稚嗓音里浸透了欢喜。
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胤俄和贵妃, 胤禟小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 小猫招手一样地摇了摇手:“十弟,快来看, 这幅画的是小猪。”
脆生生地应了一声, 胤俄看向自己脚底下的石子画:“我这里是小狗, 旁边这幅是鸡。”
胤俄和胤禟离得很近,看的本就是相邻的两幅石子画。
虽然还没有看全其余的九幅画, 但胤俄已经猜出这条甬道上铺陈的石子画是十二生肖的图案。
“真的吗?你那边是小狗?”胤禟眼睛一亮, 像个小炮弹一样蹬蹬蹬地冲了过来。
立冬了胤禟穿得本就厚实,配上外面罩着的一裹圆斗篷,当他跑动起来, 有一瞬间让人幻视仿佛看到了一颗圆滚滚的汤圆滚着过来。
甬道上铺陈的石子画由色彩鲜艳的小石子精心砌嵌而成。石子画的图案精妙写实,惟妙惟肖,生动又活泼地跃然“石”上。
就像拆盲盒一样,在御花园的石子路上,每走一步都能看到不同的图案,没有重复的时候,前方永远有惊喜。
但其实御花园的石子路并没有多少人关注,平常大多数时候都是沉寂无声的。
园子里负责修剪枝干、打扫落叶的杂扫宫人每天在御花园里来来往往、忙忙碌碌,早就没了欣赏风景的兴致,只想早点干完活回去休息。
宫里的主子们倒是有这份闲情逸致。可御花园里好看又有意趣的景色多了去了,她们为什么非得去看脚下踩着的石头,又不是低头族。
身量高的大人们很容易就会忽视脚下的风景,但胤俄和胤禟这两个身量不足的小萝卜头,却是一低头,会最先注意到颜色绚丽又活灵活现的石子画。
毕竟他们俩实在是太矮了。
即使御花园里楼台亭阁林立,古木葱郁参天,可是以胤俄和胤禟的海拔,想要将御花园的风景尽收眼底,非得仰着头往后倾倒,直到仰得快要倒下去时才能看清御花园的全貌。
铺陈着十二生肖图案的甬道旁,有一条仅能容许一人行走的鹅卵石路。
这条路的作用并非供人行走,而是一个养生道具,作用是按摩脚底、刺激穴位,舒经活络、保健养生。
砌嵌鹅卵石路所用的鹅卵石都专门挑选过,石面光润,大小合适。
冬日上午浅金色的阳光肆意倾洒下来,热烈亲吻着御花园中的鹅卵石小道,将路面上镶嵌的鹅卵石烘烤得热乎乎的,踩上去只觉得温暖,一点儿也不冷。
贵妃去了花盆底鞋,换上鞋底轻薄的绣鞋踏上鹅暖石路。
兰芷和绿意一边一个搀扶着贵妃,防止她在鹅卵石路上摔倒。而且贵妃是第一次走鹅卵石,若是她受不住痛,也能及时停止,等缓过来以后再继续按摩脚底。
不过贵妃已经打算在永寿宫的小花园里新砌一条鹅卵石路,不打算天天来御花园。
已过立冬,天气只会越来越冷。等再过些时候下了雪,出门就更不方便了。永寿宫的小花园虽然不大,风景也没有御花园秀丽,但绕着转几圈散步还是没有问题的。
胤俄和胤禟还小,还不到能走鹅卵石、足底按摩的年龄。
除了监督贵妃散步,身高太矮、搀扶不了贵妃的胤俄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就在以贵妃为圆心、半径三米的圆圈内活动,时不时和贵妃说几句话,分享他初次来御花园的见闻,也分散贵妃的注意力,让她不要太关注踩在鹅卵石上足底按摩的痛感。
胤禟也不远离,裹着小斗篷在附近跑来跑去,四处撒欢。
他一会儿看看脚下的石子画,一会儿摘花拔草,一会吓唬吓唬飞落下来觅食的鸟雀。在御花园里到处祸祸,一点儿也不消停,精力旺盛到好像用不完一样。
而胤俄呢,虽然他今天破天荒地跑到御花园来玩,但他却只慢吞吞地跟在贵妃身边,还是那么懒散,一点儿也没有寻常小孩子的生龙活虎。
天气越来越冷,即使御花园的宫人精心照料,将一些秋日盛开的鲜花的花期延长到初冬,可剩下的那些花朵也只颤巍巍地立在枝头,在微寒的北风中瑟缩发抖,仿佛随时会从枝头落下。
尤其今天胤禟这个小魔星来了御花园撒欢,在他的毒手下,园子里本来就不剩多少的奇花异草更是遭了殃,残枝碎叶落了一地,又要累得御花园的杂扫宫人辛苦一番。
御花园每日都有杂扫宫人清扫,落下的花瓣、树叶、枝条很快就有人清理干净,不会留下来破坏整洁的环境,碍主子们的眼。
那些枯叶干枝也就算了,那些鲜花却是可惜了,从枝头落下后,只会被当成垃圾扫走,连碾落成泥护花的机会都没有,那些可都是能进御花园的名品花卉啊!
只是看着那些临近凋谢,却依旧妍丽多姿的百花,胤俄就觉得自己的心好痛,那是看到地上掉了钱却没法捡起来的痛苦。
痛,太痛了!
所以,那些将要凋零的鲜花能不能废物利用呢?
花瓣可以做什么来着?抓了抓头,胤俄小手托着自己肥嘟嘟的下巴苦思冥想起来。
片刻后,胤俄脑海中浮现出花瓣的几种做饭:鲜花饼、花果茶还有鲜花酱。
额……怎么全是吃的,这么多花做成吃的也吃不完啊。
摇了摇头,胤俄决定再想想。
绞尽脑汁想了半晌,胤俄总算又想起另外几种花瓣能派上用场的地方:香包,花泥面膜,精油,花瓣书签——嗯,如果不是做主材,只是做添加剂,那能做的东西就多了去了。
胭脂水粉,香膏肥皂,甚至是冬日护肤的面脂、护手霜,全都能往里加花瓣。
而且加了花瓣,最后做出的成品也不影响使用效果,只是多点香香的味道,看上去更上档次罢了。如果要卖的话,说不定加了花瓣的能卖出更高的价格。
胭脂水粉就算了,胤俄暂时没什么兴趣。但冬日护肤用的面脂、护手霜,却是眼下正用得上的东西。
俗话说“冷在三九”,如今还只是冬至过后的一九,今年的第一场雪也还没有落下,可京城的气温已经很低。
别看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普照,温暖明媚。可前几日的夜晚,室外呼啸吹过的寒风令人心惊,很难想象接下来的二九、三九会有多冷。
而且京城在北方,空气十分干燥,冬日呼啸的北风嗖嗖吹过,不仅会带走空气里的水分,还会把人的脸吹皴,手也吹得皲裂破皮。
左看一眼走在鹅卵石路上的贵妃,右看一眼到处招猫逗狗的胤禟。胤俄发现他们几个里出门最多,在室外待的时间最长的人竟然是胤禟。
胤俄就不用说了,如果不必赴宴,他也不去慈宁宫找五阿哥,那他就一天到晚窝在永寿宫烧着银骨炭的暖阁里,打死也不出门。
贵妃也没有什么出门的理由,她不争宠——康熙南巡不在宫中;她也没有宫务要处理——佟皇贵妃今年没有卧床养病,宫务由她全权处理,没有分派给贵妃和惠荣宜德四妃。
反而是胤禟,他每天雷打不动地出门两次,早上和晚上各在翊坤宫和永寿宫之间来往一次。
哒哒哒朝胤禟跑了过去,胤俄抓住胤禟的小手仔细看了看,没有看到皲裂的痕迹;又捧起他五官精致、长相昳丽的小脸来回检查了一遍,同样没有在他肌肤娇嫩的脸庞上发现被风吹皴的痕迹。
“十弟,你做什么呀?”突然被捧住小脸的胤禟定在原地不敢动弹了,他一脸懵逼,小表情茫然极了。
若有所思地放下手,胤俄知道自己找错人了。
胤禟虽然出门的次数比他和贵妃多,但其实他真正在室外待的时间也不长。
他来永寿宫、回翊坤宫时,都戴着风帽、罩着斗篷,被乳母抱在怀里时也能把脸埋在乳母怀里,根本吹不到什么风,也就谈不上脸被吹皴。
不过这也不意味着面脂和护手霜没有用。
接下来,直到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胤俄都会陪贵妃来御花园散步。直到下雪之后不方便外出,他们才会退而求其次在永寿宫的小花园里来回转圈。
既然日后出门的次数不会少,在室外盘亘的时间也会变长,那很有必要提前做些准备。
胤俄倒是见贵妃用过沤子,就是红楼梦里宝玉涂面用的香蜜。但沤子的主要作用是让皮肤变得洁白细润,护肤可能没有太厉害的效果。
既然他想起了面脂手霜,那就尝试着做一下。还有胭脂水粉、香膏肥皂都可以尝试,不仅他们自己用得上,而且还可以卖出去。
看了眼满脸懵逼的胤禟,胤俄嘿嘿笑了起来:瞧瞧,这里有一棵潜力远大的鲜嫩韭菜。
胤禟可是未来八爷党的钱袋子。现在他自己送上门来,他有什么理由不去挖八阿哥的墙角?——
作者有话说:胤俄:赚钱的最好办法就是找一个会做生意的人替我做生意。
胤禟:?感谢在2023-03-02 23:47:17~2023-03-03 10:3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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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十弟, 你做什么?”见胤俄转身朝花丛跑了过去,跟上来的胤禟好奇地问。
看了眼颤巍巍挂在枝头的妍丽鲜花,胤俄踮起脚摘了两朵, 回过身将一朵递给胤禟, 一朵自己捏在手里:“我来摘花。”
将手中不知名的淡粉色鲜花凑到鼻端轻轻嗅了嗅, 胤俄嗅到了清甜而不馥郁、淡雅而不妖娆的淡淡花香。
他不了解花卉,认不出摘下的花是什么品种。但他闻着这花的香气还是挺好闻的, 如果添进面脂或者手霜里,贵妃应该会很喜欢。
研究出方子后大量生产贩卖那是以后才要考虑的事情,现在胤俄只是想做出来一点出来给贵妃用。
最后的成品不仅要考虑功效, 要有护肤保湿的功能;而且要考虑品相,必须比沤子细腻润滑, 还要有淡淡的香气。
这样的面脂和手霜才讨贵妃喜欢, 合她心意, 值得她放弃沤子。
胤俄为贵妃制作面脂和手霜替代沤子,是想靠功能和品相淘汰掉没有保湿功能的沤子。而不是让贵妃看他的面子放弃沤子, 转而使用他折腾出来的还不如沤子的失败品。
而且胤俄要做的面脂和手霜也不是药物, 只是护肤品。
他希望最后做出来的成品能对抗干燥、保湿肌肤,至于治疗冻伤, 他觉得给贵妃做的面脂和手霜没必要添加这个功能。
——贵妃就算每天来御花园散步, 在室外待上不短的一段时间, 最多也只是裸露在外的脸部肌肤□□燥的北风吹皴,是不可能冻伤的。
而且要治冻伤, 为什么不用蛇油?那才是最有用也见效最快的治冻伤神药。
胤俄的目光在花丛中仔细分辨了一圈, 最后挑了一朵盛开最是灿烂妍丽,最不衰败倾颓的摘了下来。
又哒哒哒地跑了回去,胤俄将认真挑选的那朵鲜花递给贵妃:“额娘, 给你花!”
贵妃刚走出鹅卵石路,她柳眉紧蹙,额头渗出细细的汗水。妍丽眉眼浸透着疲倦无力,脸色也因脚底的疼痛显得苍白,看上去颇为虚弱。
但当她看到胤俄递过来的鲜花,布满汗水的脸庞上依旧绽放出温恬喜悦的笑容,她接过花,温柔又慈爱地摸了摸胤俄的头,柔声说:“额娘很喜欢。”
跟在胤俄身后的胤禟旁观了全过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理解的,在愣了愣后,他竟然跑回到花丛旁,也像胤俄那样摘了一朵花送给贵妃:“贵母妃,送你花。”
看着胤禟高高举起手递过来的鲜花,正用帕子轻轻擦拭额角汗水的贵妃微微一怔,然后才伸手将花接了过来。
犹豫片刻,迎上胤禟满是期待的眼神,贵妃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胤禟的头:“谢谢你的花,我很喜欢。”
胤俄嘟起嘴,不满地哼唧一声。
拉住胤禟的袖子,胤俄大声喊他:“九哥,我们比赛吧,比谁摘的花更多。”
胤禟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他满脸兴奋地连连点头,小跑到胤俄身边冲他灿烂无限地一笑:“好啊,我们比赛。”
紧接着,贵妃在御花园里散步的时候,胤俄和胤禟就一人拿着一个小花篮跟在贵妃身后。
他们一路走一路摘,他们走过的花丛全都只剩下光秃秃的花枝和不再鲜嫩的叶片,那些御花园的宫人们精心照料才挽留下来在冬日里继续绽放的鲜花全都不见了,御花园中本就所剩无几的鲜艳色彩越发凋零。
因为胤俄和胤禟狠狠祸害了一番御花园里的花草,等她们散完步准备离开时,贵妃还给御花园的宫人们添了一份赏钱。
每个宫人拿到手的赏钱不算多,就是一份辛苦钱。因为他们要负责善后,打扫被胤俄和胤禟折腾过的御花园——当然,就是贵妃不看赏,这些活他们也一样要做。
贵妃确实身家殷实,不缺钱财,但也没有手松到人傻钱多的地步,给的赏钱数额不算夸张。
更何况,也不是只有贵妃会来御花园游玩。
贵妃给了赏钱,其他的妃嫔也不能没有表示;如果贵妃给的赏钱太足,只怕那些位份低又没有宠爱的妃嫔都不敢再来御花园了。
回到永寿宫,胤俄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好吧,是兰芷和绿意大干一场,他只负责指挥,而且很有可能是瞎指挥。
——胤俄知道制作面脂和手霜的原材料是哪些,但不太清楚具体的配方比例,还需要做对比试验才能推敲出最合适的方子。
至于制作脂膏的工艺……嗯,完全没有任何技术可言,只需要将所有的材料隔水加热,搅拌至融化,然后趁热倒进模具冷凝即可,完全是傻瓜式操作。
后世的面脂和护手霜,抛开哪些乱七八糟的添加剂不说,其实只需要水和油脂,再加上一些乳化剂,就能制作出最简单的脂膏。
而更进一步,如果希望做出的脂膏有更多的功能,那就要额外再添加相对应的材料。
比如保湿加甘油、丙二醇;抗老加维生素E;美白加维生素C、玫瑰……额,现在的大清还没有玫瑰。
先不说额外的添加物,只说最基本的水、油脂、乳化剂。水就不用说了,油脂也很简单,无论是植物油脂还是动物油脂都很容易获取——别怀疑,最容易的就是猪油。
乳化剂相比之下麻烦一点。合成乳化剂压根不用想,大清没这条件。而天然的乳化剂选择也不少,卵磷脂、羊毛脂、蜂蜡都可以。
蜂蜡可以直接使用,但卵磷脂和羊毛脂都需要萃取。
含卵磷脂的植物很多,但以大豆含量最高,用大豆提取卵磷脂最好;羊毛脂就是附着在羊毛上的分泌油脂,要先用碱洗干净羊毛,再从污水中用乙醇提取羊毛脂。
现在胤俄只是打算做一点出来给贵妃用,就直接选择用最方便的蜂蜡。但如果后期要大批量制作脂膏进行贩卖,考虑到成本问题,胤俄会选羊毛脂这种天然乳化剂。
因为羊毛脂的性价比最高,首先羊毛比大豆便宜太多;其次羊毛脂只是洗涤羊毛的副产品,在洗涤羊毛的生产线上它属于末端产品,也不是洗涤羊毛最赚钱的生意——最赚钱的是洗干净以后的羊毛本身。
这个时候的大清还做不到将羊毛上的分泌油脂祛除干净,以至于羊毛绝大多数都是作为废品被丢弃:无法祛除油脂,就不能将羊毛打到纤维状做出羊毛线,自然也就做不出来羊毛衫。
蒙古人唯一利用羊毛的方式就是将羊毛压成毛毡子。但毛毡子臊气重,还不怎么柔软,除了做地毯,也压根没有其他的用处。
而且毛毡子也卖不出去,蒙古人做再多也只能自己使用——汉人不比牧民,可受不了没有洗干净的羊毛散发的羊膻味。
一边翻看绿意拿过来的蜂蜡、茶叶籽油、杏仁油等制作脂膏的材料,胤俄一边在心里美滋滋地计划日后的羊毛大计。
蒙古的羊毛根本没人要,他完全可以低价买进大批羊毛,用碱将羊毛洗干净制成羊毛线,再织出羊毛衫、羊毛裤。同时洗涤羊毛的污水也不浪费,用乙醇提取出天然乳化剂羊毛脂制作脂膏。
甚至胤俄都想好做出的成品往哪里卖了。厚实绵软的羊毛衫,护肤保湿的脂膏,肯定是气候越冷越干燥的地方越有市场,别的地方先不说,送去蒙古肯定能大卖!
嗯,从蒙古买羊毛,再把羊毛衫和脂膏卖回蒙古,这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至于这一进一出间胤俄获得的利益……啊哈哈,今天天气真好啊,太阳真大,阳光真暖和。
不过说起羊毛,如果胤俄以后真的娶一位蒙古贵女做福晋,那羊毛的生意做起来就更方便了。甚至不只是羊毛,蒙古的羊肉牛肉、奶粉奶酪,同样都是没有人开发过的市场。
胤俄并没有想过让贵妃出面做羊毛生意,一是贵妃身在后宫,与蒙古联络并不方便,二是现在还有新种痘法的事情压在贵妃身上,胤俄不想再给她添麻烦。
他打算自己来做羊毛生意。等他长大一点,身边有了能办事的人手,胤禟这棵韭菜也茁壮成长,胤俄就和胤禟合作做生意,一起赚大钱,到时候想孝敬贵妃什么就自己有钱能买下什么。
胤俄不能谋求权势,不能谋求高位,但谋求财富完全没有问题。
士农工商,按照现在的社会主流思想,经商是最下等的行业。胤俄长大后投身于商业,且不说康熙是什么反应,是反对还是赞同,太子肯定会笑得合不拢嘴。
水、油脂、乳化剂三种原材料已经备齐,隔水加热的容器也准备好了。
在胤俄的指挥下,绿意开始制作脂膏。最开始只是尝试,就只用最简单的三种材料,不去添加额外的东西。
第一次直接失败。水和油脂的比例不对,水放多了,做出来的脂膏太过稀薄。比起膏状的面脂、护手霜,这次的失败品从外表看上去更像是水乳液。
第二次算是半成功,水和油脂的比例没有问题,只是隔水加热时搅拌得不够均匀,最终冷凝得到的成品卖相也不怎么好,甚至不如香蜜状的沤子。
第三次终于成功了,水油比例恰当,充分搅拌后水和油脂完全乳化,最后凝成的脂膏温润柔软,抹开后细腻润滑,从质感来说和后世的面霜、护手霜区别不大。
顺利制作出脂膏,说明胤俄给出的制作方法没有问题。那接下来就是在混合水和油脂时添加花瓣,给脂膏加上香味和颜色。
又折腾了几天,在冬至后一九的最后一天,贵妃便用上了带着淡淡花香的淡粉色面脂和手霜——
作者有话说:乳化剂:是能使两种或两种以上互不相溶的组分的混合液体形成稳定的乳状液的一类化合物。
pass:本文化学相关知识都是查的,可能不准确。我不是化工专业,高中学的化学知识现在只剩下化学方程式配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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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经过数日的折腾、(划掉)研究, 最后熟手绿意做出来的面脂和手霜外表十分能打,品相相当高。
盛在白瓷脂粉奁中的淡粉色脂膏不仅细腻湿滑,温润柔软, 而且散发着清新淡雅的幽香。
涂一些在肌肤上抹匀, 不仅保湿护肤, 润泽肤色,还有淡淡花香味暗香浮动。在林寒涧肃、冰天雪地的冬日中带来几分鲜活的生机。
接下来绿意又去内务府拿取了许多蜂蜡、茶籽油、杏仁油。新做出来的带着花香味的脂膏贵妃优择出三份, 一份进献给太皇太后,一份送给皇太后,一份捎去给了翊坤宫的宜妃。
太皇太后、皇太后也是女人, 永寿宫新送过去的脂膏往皮肤上一抹,温润细腻又清香扑鼻的脂膏顿时征服了她们, 赏了不少东西下来。
给宜妃的那份特意没有添加鲜花, 是无色无味的, 怕添加了其他辅料会对她腹中婴儿不好。
但这不妨碍宜妃喜欢上脂膏。她怀孕后孕期反应很大,身体远不如之前康健, 她每天待在翊坤宫里不敢上妆, 皮肤也很久没有保养,在越来越冷的干燥冬天里皮肤越来越差, 每天都在祈祷康熙南巡晚一点回来——
宜妃现在的容貌相较于怀孕前至少损了五分, 她不想在康熙心目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希望康熙能等她调整好了状态再回宫,这样不耽误她出月子后再次争宠。
贵妃送的脂膏就像久旱甘霖一样解了宜妃的燃眉之急, 为此她甚至顶着已经显怀的肚子亲自来永寿宫道谢。
品相好的脂膏一部分送礼, 一部分留下来自用,而中间品相不那么好的脂膏就给兰芷和绿意分了。因为数量太多,兰芷和绿意根本用不完, 就分给了其他人。
像胤俄的乳母、保母,贵妃名下的另外六名宫女,都分到了一盒半盒的脂膏。她们对这比沤子好用许多的新鲜玩意儿很是喜欢,纷纷向兰芷绿意道谢。
按制贵妃名下有八名宫女,但这不代表永寿宫就只有这几个宫人。贵妃名下的宫女和永寿宫名下的宫人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两套班子。
永寿宫里守门、跑腿、杂扫、修剪花木,还有小厨房灶上的宫人数量加起来不少。但这些宫人虽然也伺候贵妃,可他们是内务府拨来的,名义上归属于永寿宫。
如果贵妃迁宫搬出永寿宫,她名下的八名宫女会跟着她搬去新的宫殿,但分配给永寿宫的那些宫人不会,他们会留下来等待下一个主子搬进来。
正因为永寿宫里伺候的人有两套班子,平日里贵妃赏赐自己名下的宫女,也会连带着赏赐永寿宫的宫人,不好厚此薄彼——其实现在有三套班子了,胤俄名下的乳母保母也是一套独立的班子。
这些新做出来的脂膏,那些品相不太好的瑕疵品可以分给室内伺候的宫女使用,可对永寿宫中那些守门、杂扫的太监嬷嬷们来说其实不太适用。
因为他们大多时候干的都是粗活,都在室外待着,不仅要吹北风,还会大量接触冷水。护肤保湿的脂膏对他们来说用处不大,反倒是治冻伤的猪油膏对他们更有用。
所以,贵妃就命绿意拿着她的腰牌去内务府,让人送了一大桶猪油过来。就在永寿宫的院子里生起火堆,由绿意指导着几个力气大的嬷嬷们熬了满满一大锅的猪油膏。
猪油膏的味道不算好闻,但治冻伤是真的管用。这次熬出的分量也足,永寿宫的宫人们一人分了一大罐,足够他们用到明年开春。猪油膏拿到手后个个都喜笑颜开,感谢贵妃的赏赐。
有了面脂护肤,贵妃每天去御花园散步也不怕被又冷又干的北风吹得脸皴手皲裂了。
新的补药每天都喝,食补不断,再加上每天锻炼养生,贵妃每天的生活都过得很充实,这使得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进了腊月。
胤俄再没有对贵妃提起过牛痘和水苗法的事情,他自觉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努力。
六阿哥到底是为什么夭折,胤俄并不知道。他提前这么长时间,冒险现在就将新种痘法传授出去,也只是希望到时候六阿哥能多一分生机。
但如果六阿哥最后的结局还是殇亡,他还是在六岁时夭折。那胤俄既不会惋惜自己的努力全部白费,也不会自责没有救下六阿哥。
在做了所有能做的努力之后,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胤俄都问心无愧。他确实尽了全力,可除了改良的种痘法,他当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搭救六阿哥的性命。
——胤俄没有获得据说是穿越标配的金手指,即使重生一世,他也只是个普通人。而且这一年里,他已经明显地察觉到前世学习的知识正在飞快地淡忘。
种痘法的事情交给了贵妃,胤俄相信她能处理好。
而且这件事本就不能着急,要想取信康熙,那各方面的准备工作都要做好。不然留下破绽,漏洞太大,反而会把贵妃拖下水,让永寿宫惹上麻烦,这就和胤俄的初衷完全相悖了。
刚进腊月,便下了一场大雪。突然降下的瑞雪笼罩了整个京城,也使得紫禁城银装素裹,满宫的红墙绿瓦都掩映在纯洁的白雪之下。
腊月初四,是五阿哥的生辰。
五阿哥尚且年幼,也没有进尚书房读书,五周岁的生辰便不打算大办。
皇太后是蒙古人,也没有整什么长寿面的习俗,就只祈祷了一番,希望长生天保佑五阿哥平平安安,健康长大。
五阿哥的生辰过得温馨又热闹。皇太后做主邀请了五阿哥交好的皇阿哥,胤俄和胤禟都作为小客人被邀请了过去。
不仅如此,皇太后还特意请了宜妃去慈宁宫给五阿哥过生辰,让五阿哥生辰这一天和母亲母子团聚。皇太后也开了恩,让五阿哥过完生辰就随宜妃回翊坤宫,去翊坤宫住在一晚,母子好好亲近一番。
和四阿哥十月底的生辰宴相比,五阿哥的生辰虽然没有大肆操办,但他有疼爱自己的玛嬷、额娘,有交好的兄弟。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给五阿哥过生日,整个生辰都过得热热闹闹,五阿哥在席面上一直高兴地咧开嘴笑着,显然心情很好,非常开心。
庆祝完五阿哥的生日,胤俄最先向皇太后和五阿哥告辞。他今天早上是和胤禟一起来的慈宁宫,但回西六宫,胤俄却不打算和胤禟一起。
皇太后开恩让宜妃今天带着五阿哥回翊坤宫住一晚,宜妃母子三人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胤俄当然识趣地不会去打扰。
初一那日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大雪,洁白的雪花将紫禁城层层掩映,让整个皇宫都银装素裹。
但接下来几天却放晴了,没有接着下雪。此时胤俄从慈宁宫返回永寿宫,沿途甬道上的落雪早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再也找不到三日之前的那场瑞雪留下的痕迹。
被雪水擦拭后越发明亮崭新的红墙绿瓦重新显露出来,它们孤高又冷漠地伫立着,几百年如一日,衬得紫禁城是那样的巍峨森严,宫中诚挚真心的感情又是那么难得。
和康熙的其他儿子相比,五阿哥其实很幸运。他被皇太后养得很好,被长辈宠爱着、被母亲记挂着,在爱与呵护中长大的五阿哥憨厚淳朴,豁达真诚,是皇子中少见的实心眼。
真希望……五阿哥的赤子之心能一直保持下去。
胤俄回到永寿宫时刚过午时,贵妃正准备用午膳。
自从贵妃开始食补,小厨房灶上的师傅们得了吩咐,立刻就使出浑身解数,将补身体的菜肴做得好吃又营养,让贵妃胃口大开,这一个月来连连看赏,荷包都丰厚了许多。
刚在慈宁宫吃过东西的胤俄并不饿,但他还是坐了过去陪着贵妃一起用午膳。
胤俄自己拿着小勺子舀了一个虾仁水晶饺,一口咬下,鲜得他舌头都要掉了。
吃完虾饺,胤俄又眼巴巴地看着贵妃,在一番卖萌讨好之后,他成功软化了贵妃的心,得偿所愿舀了一颗香酥咸香的炸肉丸到碗里。
美食不美食的压根不重要,他就不是贪吃的人!
没错,他一点儿也不贪吃。胤俄坚决地认定自己是在尽孝,他就是不想贵妃一个人用午膳,都没有人陪着她一起,看着怪寂寞的。
用过午膳,散了一会儿步消食,自从养生后作息健康且非常规律的贵妃开始犯困,她素手掩唇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呵欠,准备睡个午觉。
早上起床去慈宁宫给五阿哥过生辰的胤俄也困了,但他今天想和贵妃一起午睡,就迈着小短腿,一摇一摆、像只小企鹅一样去侧殿拖来了自己的小枕头。
今天下午胤禟应该没空来永寿宫,被太后抚养的五阿哥难得能在翊坤宫留宿,宜妃肯定会拉着两个儿子好好相处,母子三人团聚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
难得有半天的时间能逃开胤禟的“骚扰”,胤俄还是挺开心的。
他今天终于可以在贵妃香香的怀里睡午觉,而不是和胤禟挤在被窝里你压我、我压你。
明明婴儿床很是宽敞,可胤禟睡熟了就喜欢往他身上拱。常常一觉醒来,明明旁边还空着大片的区域,可胤俄和胤禟却贴在一起委屈巴巴地挤在角落里。
胤俄本以为今天胤禟不会来,会被宜妃留在翊坤宫和五阿哥相处。
可没想到的是,胤俄刚换上睡觉穿的小褂子,胤禟就气呼呼地冲进永寿宫。
伺候胤禟的乳母等人紧紧追在他身后,嘴巴却紧闭如蚌壳,连劝都不敢劝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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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九哥?”看着气呼呼跑进暖阁的胤禟, 穿着赭红色小褂的胤俄吃了一惊,小奶音一下子高了起来,“你怎么现在过来了?”
之前在慈宁宫, 胤俄告辞离开时胤禟还好好的。虽然胤禟有些奇怪胤俄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回西六宫, 但有宜妃安抚, 胤禟也忍住了没有发作小脾气。
按理来说,现在胤禟应该和宜妃、五阿哥在一起, 怎么会突然跑来永寿宫,还一副气冲冲的模样?是什么事让他这么生气?
胤俄还在吃惊,胤禟却已经鼓起腮帮子, 小脸涨红,气呼呼地大声喊:“你也不欢迎我?”
“也?”胤俄眼神茫然了一瞬, 继而反应过来, 小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沉默片刻, 胤俄哒哒哒地小跑到胤禟身边,拉起他暖乎乎的小手, 一脸认真、嫩声嫩气地说:“九哥, 弟弟没有不欢迎你。你是我最好的九哥,我最喜欢你了!”
鼓着腮帮子、丹凤眼快要瞪成斗鸡眼的胤禟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吸了吸鼻子, 垮着个小猫批脸委屈地呜咽两声, 眼底蓄起了豆大晶莹的泪花。
“十弟, 还是你最好了。”瘪了瘪嘴,胤禟的小奶音里夹着哭腔。
他眼底泪水打转, 却倔强地瞪圆眼睛不肯让眼泪落下来。既敏.感又骄傲的胤禟, 越是难过,反而越是不想示弱。
胤俄握住胤禟的小手紧紧捏了捏安抚他,抬头看向在内室中守着他的兰芷:“兰芷姑姑, 你带我和九哥去侧殿吧。”
胤禟生气跑出翊坤宫后来到永寿宫,是因为他和胤俄交好,那么最好是胤俄私底下问胤禟发生了什么。因为他们是兄弟,有些事兄弟俩私底下说说也没什么。
但顾忌到宜妃,贵妃却不好插手,尤其现在事情未知全貌,连究竟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贵妃就更不适合贸然卷入。
兰芷只在胤禟冲进暖阁时惊讶了一瞬,此时已经恢复镇定,一脸沉静地点点头道:“好,且等奴婢去告诉娘娘一声九阿哥来了。”
兰芷打起帘子从暖阁靠里的门进了最里面的那间卧室,胤俄就看了眼今天轮值的乳母林嬷嬷,让她把他的一口钟大斗篷拿过来,他直接披上方便等会儿去侧殿。
贵妃要睡午觉不像胤俄那样方便,脱了外裳换上小褂就能往被窝里一钻。
她要梳洗,要卸去妆容,去了钿子再拆了头发才能安睡。此时贵妃就在最里面的内间里由绿意伺候着梳洗,特意将兰芷留在暖阁里看着胤俄。
对内务府分配给胤俄的保母和八名乳母,贵妃并不完全信任。她不仅时常敲打这些人,在胤俄满一岁搬去侧殿后,还会时不时派兰芷和绿意去突击检查,防止乳母等人心大了拿捏住胤俄。
裹上在暖阁的熏炉前烘得暖乎乎的斗篷,胤俄抱起自己放在软榻上的小枕头,拉起胤禟说:“九哥,我们去我的屋子。”
兰芷快步从内间出来。不管她向贵妃禀告了什么,贵妃又是怎么说的,她始终都表现得沉稳镇定,清秀温良的脸庞上表情沉静,非常的可靠、值得信任。
兰芷将胤俄抱了起来,又让林嬷嬷抱起胤禟,就带着他们从主殿前往胤俄现在居住的侧殿。
从主殿去侧殿的路上,胤俄一直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胤禟这么生气,还一时气急地质问“你也不欢迎我”。
还有……被兰芷抱在怀里的胤禟抬起头,从兰芷肩膀上探出头去看紧跟在胤禟身后,紧闭嘴巴、没有半点作为的乳母,小眉头皱了起来,眼神也有些冷。
今天是五阿哥的生辰,他难得有机会在宜妃的翊坤宫留宿一晚。在这样的特殊日子里,胤禟突然跑来永寿宫,他的乳母竟然一句劝诫的话都不说?
好在她们还知道轻重,是抱着胤禟从翊坤宫来永寿宫的,没让胤禟自己跑过来。
永寿宫和翊坤宫虽然离得不远,但胤禟人小腿短,一路跑过来要花很长时间不说,肯定会疲惫出汗,要是没有及时换下汗湿的衣服,怕是有可能受凉感冒。
而且三天前才下过大雪。即使这两天放晴了,宫人们打扫道路也仔细,将宫道上的雪扫得干干净净,可路面上难免有水渍残留,胤禟要是自己跑过来,怕是很可能在湿漉漉的宫道上打滑摔倒。
想到胤禟如果自己从翊坤宫跑过来可能会中途摔倒,可能会出汗着凉患上风寒,胤俄就有些后怕。胤禟年龄还小,要是真的感冒病了,怕是会不好,胤俄对大清的医疗水平真的不太信任。
越是后怕,胤俄越是不满胤禟乳母等人的作为。
还是说,宜妃怀孕后反应太大,平日里难免忽视了胤禟,没有时常敲打胤禟的乳母,就使得胤禟的乳母等人懈怠了,照顾胤禟不再像从前那样用心?
皱着小眉头胡思乱想了一通,胤俄被兰芷抱进侧殿暖炕一直烧着的内室。至于胤禟的乳母等人,被兰芷一个眼神钉在了室外,没让她们跟着进来。
兰芷让室内的嬷嬷燃起熏炉,又分别摸了摸胤俄和胤禟的额头。虽然摸到的温度正常,没有发热,但兰芷还是不放心,让一个小宫女去后院的小厨房端两碗姜糖水过来。
刚才准备午睡的胤俄已经换上了睡觉穿的小褂,但他裹着大斗篷,一路从主殿过来侧殿也不觉得冷。
此时他也不急着脱掉外面的斗篷,只拉了拉兰芷的手指着胤禟说:“兰芷姑姑,给九哥换衣服吧,正好我们一起午睡。”
因为胤禟几乎天天在永寿宫睡午觉,胤俄住的侧殿放了他不少日常用的东西,兰芷就开了箱子取出胤禟的一套衣服。
等熏炉烧了一会儿,室内的温度提高,兰芷才让林嬷嬷帮胤禟脱了斗篷外裳换上小褂小裤,她自己则亲自动手为胤俄脱掉了最外面裹着的大斗篷。
刚好这时被打发去拿姜糖水的小宫女从后院的小厨房回来了,兰芷就端着姜糖水让胤俄和胤禟趁热喝了下去。
哪怕放了糖,可姜糖水的味道依旧好不到哪里去。胤俄皱着眉头吐出小舌头,好像这样能让空气带走舌头上残留的姜味似的。
喝完姜糖水,胤俄和胤禟被塞进被子里。但两人没有立刻睡下,而是窝在被子里说悄悄话,将被子顶出一个大鼓包。
“九哥,怎么了?”胤俄声音小小地低声问,“发生什么事了?”小声问:“九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胤禟这时却什么也不肯说了,他摇摇头小声跟胤俄打商量:“十弟,我能留在永寿宫吗?我想和你住。”
“啊?”胤俄完全愣住,留在永寿宫?胤禟不想回翊坤宫?
看胤俄没有立刻回应,胤禟瘪了瘪嘴,小声哼唧着在被子里拱他:“让我留下嘛,我想和十弟你一起。”顿了顿,他又很小声很小声地额外补充了一句,“我会懂事的。”
懂事……这是胤禟第一次提到这个词,是宜妃对他说了什么吗?胤俄小眉头皱起起来。
是“你要懂事”,或者“你能不能懂点事”?可只是这样,胤禟这么会反应这么大,一气之下跑出翊坤宫不说,还说要留在永寿宫。
按下心中的疑惑,胤俄知道胤禟是什么也不会说了,至少现在不会。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么等宜妃过来,要么审问一直跟着胤禟的乳母。
“好,九哥留下来,我们一起住。”胤俄用力地点点头,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不管胤禟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不想回翊坤宫,胤俄都决定要收留他,不能让敏.感的胤禟觉得自己无处可去。
摆好小枕头,胤俄轻轻推了推神情恹恹的胤禟:“九哥,我们先睡午觉吧。”
瘪瘪嘴,生了一场气又从翊坤宫跑来永寿宫折腾了一番的胤禟确实有些困了。
这一个月来,他被胤俄和贵妃带得作息规律,也习惯了每天中午要睡午觉,生物钟早就固定下来了。
现在换好衣服喝了热乎乎的姜糖水,又和胤俄一起窝在被子里,胤禟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躺了下来,胤禟滚到角落里平躺着,还不忘朝胤俄招手:“来呀十弟。”
胤俄也躺了下来,蛄蛹蛄蛹着挪到胤禟身边,兄弟俩贴在一起头挨着头枕在荞麦枕头上。
等两个人呼吸平稳均匀,都呼呼睡着了,兰芷就让林嬷嬷守着他们,又叮嘱另外轮值的乳母要好好照顾两个小阿哥,才离开侧殿回主殿去。
兰芷进了内间,向贵妃回禀胤俄和胤禟都已经睡下了。
梳妆台前,拆了头发的贵妃缓缓颔首:“我已经让人去翊坤宫告诉宜妃九阿哥过来永寿宫了。就先让九阿哥和胤俄一起午睡,不急着让宜妃接他回去。”
贵妃没见到胤禟,却听兰芷说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她担心宜妃来得太早,胤禟还没有消气,又闹腾起来,闹得宜妃难以招架。
就在这时,去翊坤宫报信的宫人回来了。
宜妃的口信和反应被永寿宫中伺候的宫人一道道从殿外传进殿内,直到最后传进贵妃耳中。
怔了怔,贵妃有些发愣:“九阿哥跑出翊坤宫,宜妃一点儿也不着急,在和五阿哥说话,还说就让九阿哥留在永寿宫玩,晚上再接他回去?”
黛眉微蹙,贵妃眼底掠过一抹厉色,俏脸板了起来:“看住九阿哥的乳母。审一审她,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有误会,还是她敢在宜妃和九阿哥之间下蛆,离间母子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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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贵妃绝不相信宜妃不在乎九阿哥。
固然今天是五阿哥的生辰, 他也难得能去翊坤宫留宿。
可宜妃再看重长子,再爱惜没有养在自己身边的五阿哥,也不至于只爱长子无视次子, 对九阿哥不闻不问, 甚至在他跑出翊坤宫后直接将他丢在永寿宫不管。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若是宜妃不疼爱九阿哥这个儿子, 谢礼又何必流水一样地往永寿宫送,宜妃和贵妃交好, 最是清楚贵妃根本就不在乎那些谢礼,可她还是要送礼表达自己的谢意。
除了送礼,在身体没那么难受时, 宜妃也几次上门向贵妃诚恳道谢,感激她照拂胤禟, 并恳求她不要拒绝胤禟来永寿宫。
贵妃从前与宜妃交好, 最开始就只是因为翊坤宫和永寿宫紧邻着, 两人住得近,日常进出常常碰到, 慢慢就熟了起来, 在宫里有几分交情。
后来贵妃和宜妃真的成为关系还不错的朋友,才是因为她们俩性情相投, 相处得还算投契。
宜妃爽朗大气, 快人快语, 贵妃温柔雍容,内有沟壑。俩人没有利益冲突, 又还算欣赏彼此的性情, 住得又近,交好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最近一段时间,因为胤禟常往永寿宫跑, 黏着胤俄兄弟俩天天玩在一起。为了让贵妃不嫌胤禟经常去打扰,宜妃在贵妃面前几乎有些做低伏小,不复从前在贵妃面前的爽快大气。
如果宜妃不是真心疼爱胤禟,万不会做到如此地步。
宜妃和德妃可不一样,她从没打算利用儿子争宠。五阿哥被送去太后那里,宜妃从不过分亲近五阿哥,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不想皇太后对五阿哥生出嫌隙之心。
这养母和养子之间,若是生母经常插进去,养母怎么会觉得舒服,又怎么会对养子产生深厚的情谊,对养子百般疼爱、万般呵护?
宜妃可不像德妃那样故作姿态,装出一副疼爱四阿哥的模样,却只为博取皇上的怜惜,根本没有为四阿哥考虑过,没有想过她这番作态若是让佟皇贵妃疏远了四阿哥,养在佟皇贵妃膝下的四阿哥会被怎样对待。
兰芷知道宜妃和贵妃交好,胤禟也经常来永寿宫和胤俄一起玩。可她的主子是贵妃,她也只全心全意为贵妃和胤俄着想。
此时兰芷便轻声说道:“娘娘越过宜主子去审九阿哥的乳母是不是不太合适?不如趁着九阿哥与小阿哥一起午睡,暂时不需要乳母看管,将他的乳母送回翊坤宫交由宜主子处置。”
站在梳妆台侧面,兰芷拉开抽屉将还剩一半的茉莉精油取了出来。
旋开琉璃瓶的盖子,兰芷倒了一些精油在手上,摩挲双手至微微发热后动作轻柔地为贵妃按揉头部:“娘娘,您先午休吧。到底是翊坤宫的家事,您贸然插手只怕不合适,还是让宜主子自己处置的好。”
沁人心脾的茉莉花香氤氲开来,贵妃困倦地眨了眨眼睛,与胤俄如出一辙的杏眸中因困乏泛起了生理性的泪水,卸妆后清丽如出水芙蓉的脸庞上也流露出浅浅的疲倦。
略显无奈地笑了笑,贵妃故作恼怒地嗔怪一句:“都是胤俄作怪,害得我一到中午就犯困。每天不午休,整个下午都没有精神。”
兰芷轻轻为贵妃按揉着太阳穴,闻言笑答道:“可近些时日娘娘的气色却是好了许多,可见每日跟着师父练五禽戏,散一个时辰的步是有用的,娘娘还是坚持下去吧。”
贵妃当然也知道这个理,她只是嘴上嗔怪两句,心里其实对胤俄的孝心非常受用,也没想过停止锻炼。
打了个呵欠,犯困到快要撑不住的贵妃被兰芷扶着在拔步床上躺下,又长又密的如瀑秀发枕在身后,像是浓密的海藻一样纤长柔韧。
胤俄去侧殿和胤禟一起午睡,贵妃就没去暖阁,在内间的卧室歇下了。
许是母子连心,又或者是心有灵犀,总之有志一同的,胤俄和贵妃都觉得胤禟的乳母有问题。
退一万步讲,即使胤禟的乳母没有心大生出什么小心思,也不是她在中间挑拨。可她既然一直跟在胤禟身后,那必然知道发生了什么,总能说出个一二来。
只是不知道宜妃审出了什么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宜妃和胤禟之间的误会又是怎么来的。怎么胤禟情绪那么激动地跑来永寿宫,宜妃却像是不知情一样根本不担心他的安危。
贵妃午睡起来,因为下午不打算再出门,就换了一身八成新的家常衣服,戴了一副素雅简洁的半钿。另外又在发鬓侧面插了一只流苏簪子,到底不显得简薄太过。
喝了一盏温水润了润嗓子,贵妃就打算去侧殿看望儿子。
可这时,宜妃却正好上门。想来是算着贵妃午睡的时间,特意等贵妃起身后才来永寿宫拜访。
按下去看胤俄的心思,贵妃犹豫片刻后没有派人去侧殿将九阿哥接来。也不知道现下九阿哥是不是还在生气,现在见了宜妃又会不会再闹起来。
在不清楚事情全貌之前,贵妃认为一静不如一动,不打算随意行事,担心自己贸然插手反而是帮倒忙,会坏了宜妃和九阿哥的母子之情。
贵妃起身去大堂接待宜妃。进了殿,贵妃就见宜妃脸色苍白,气色极差,五官虽然仍是精致明丽,可美貌大不如从前;因着神情憔悴,气色亏空,宜妃的颜色至少减了三分。
见到贵妃进来,宜妃起身相迎,勾起唇角挂着个笑面来。只是她略显苍白的明艳面容上笑意实在勉强,隐约还能在她眼角眉梢窥出没有收敛干净的愤怒、委屈和难过。
贵妃快步上前拉住宜妃的手,两人行了个拉手礼,贵妃就推着宜妃坐下,看她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站着实在是令人心惊。
宜妃肚子是不大,可身体却太瘦了,虽然瞧上去婀娜苗条,没有因为有孕身材走样。可纤细的身体配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实在让人担忧她腹中的胎儿营养不足养得不好,生下来后瘦小一圈不说,还生来体弱。
“到底是怎么回事?”贵妃关切地询问,“去翊坤宫报信的人回来说你毫不在意,让九阿哥就在永寿宫玩,晚上再接他回去,我就知道这其中定有误会。”
宜妃被贵妃一问,感受到她话中真切的信任和关心,不由眼圈一红,用帕子捂着嘴哭了出来。
美人垂泪虽是一副极美的画面,只是现在的宜妃却难过到了极点,满心止不住的悲伤、愤怒和委屈。
再加上宜妃这次怀孕怀相并不好,孕期本就备受折磨,如今两份难受叠加在一起,让她更是煎熬痛苦,身心都受到重大打击。
宜妃一时间只觉得满心苍凉。连外人都这么关心她,可她血脉相连的嫡亲姐姐却要害她,还要挑拨她和儿子的关系,让她和胤禟离心反目……哈,她可真是她的好姐姐!
“是家丑,就不说出来让姐姐见笑了。”宜妃擦了擦眼泪,求肯地看向贵妃,将自己这次上门来求助的事情说了出来,“我想请姐姐帮我照顾胤禟几日。这几日,我怕是顾不上他。”
贵妃直接答应了下来,这本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况且胤俄和九阿哥是并肩兄弟,两人又关系好,贵妃乐得儿子和九阿哥一起长大。
他们俩有从小相伴长大的情分,日后在宫里也有个伴。也不是要他们结党聚众,只是胤俄单蹦一个太孤单了,等他日后进尚书房读书,贵妃也不能时常见到他,有九阿哥陪着他一起,贵妃还能放点心。
让胤禟在永寿宫暂住几日当然不成问题,只是宜妃想要处理郭络罗庶妃,却不能太冒进。
贵妃黛眉微蹙,神情略显有些担忧:“她到底是六格格的生母。顾及到六格格的颜面,你不能做得太过分,不然就是佟皇贵妃不追究,皇上南巡回来也是要过问的。”
“我知道分寸。”宜妃笑了笑,却难掩眉宇间的苦涩,“我原也不是容不下她,只是她总不死心,屡次挑拨,我真怕她哪次成功了害我和胤禟离心。”
长长叹了一口气,宜妃语气怅惘,却已经下定了决心:“大抵我们没有做一世姐妹的缘分。我也不打算对她做什么,只是想将她远远送走,再不想姐妹同居一宫。”
贵妃微微颔首,亲自执了宜妃的手送她离开。她也郑重承诺,会在宜妃处理郭络罗庶妃的这段时间里好生照顾九阿哥,让宜妃放心,不用两头都顾着。
宜妃不想家丑外扬,没有告诉贵妃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胤俄却轻而易举地从睡醒后心情好了许多、不再垮着小猫批脸噘着嘴的胤禟口中问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午睡醒来后,胤俄和胤禟都没有立刻起来,而是在暖和的被窝里多赖了一会儿,躲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原来,胤禟气愤不平地跑来永寿宫并不是因为和宜妃起了争执。
今天胤俄离开慈宁宫后,宜妃也没有多留,带着五阿哥和胤禟返回西六宫。
等回到翊坤宫,宜妃就有些不舒服。一是出了一趟门颠簸了一些,二是在慈宁宫给五阿哥庆祝生辰时闻到了肉味,就有些恶心反胃。
本来宜妃就不舒服,孕期脾气有些失控。
回到翊坤宫的胤禟却不想和五阿哥一起玩,想来永寿宫找胤俄——胤禟也被胤俄带得每天中午要睡午觉,他到点了就犯困,就不想听宜妃的话跟五阿哥一起玩。
宜妃一时生气,就说了胤禟一句,让他懂事点。胤禟性子急,又敏.感,脾气还躁,当下不仅还了嘴,还趁宜妃和五阿哥不注意时一溜烟跑了出去。
知道他是要去永寿宫,宜妃倒也不着急,想着她拿这小魔星没办法,干脆就让他去永寿宫找十阿哥玩好了,只是让胤禟的乳母跟紧他,别让他出事。
虽然宜妃不太满意,但她不得不承认胤禟更喜欢和十阿哥一起玩,而不是同母的五阿哥。
说到底,胤禟和宜妃不过是闹了两句口角,不算什么冲突。
当时两人都没有恼,等这件事过去了,胤禟也不生气了,宜妃再温言安抚一番,母子俩又能和好如初,不会留下什么裂痕。甚至可能不用宜妃安抚,胤禟玩着玩着就忘了有这一回事。
可偏偏胤禟出了主殿,准备离开翊坤宫去永寿宫时,却碰上了蛰伏许久,终于找到机会的郭络罗庶妃。
第46章
自从宜妃发现郭络罗庶妃总是趁自己不注意时接近胤禟, 有意无一地笼络胤禟,宜妃就不着痕迹地将两人隔开。
一是限制郭络罗庶妃在翊坤宫随意行走;二是她身体情况还行时亲自看着胤禟,撑不住时就把胤禟打发出翊坤宫, 总之就是不给胤禟和郭络罗庶妃见面的机会。
前有宜妃的物理隔开, 后来胤禟又认识了胤俄。
除了睡觉的时间, 胤禟在永寿宫待的时间比在翊坤宫还要长。自然胤禟也就很久没有见过郭络罗庶妃,这两个月只远远望见过几次。
但胤禟记性很好, 早就认人的他还记得郭络罗庶妃是他的姨母,记得之前姨母常来看望他(其实是看胤礻禹),和母亲关系很好, 也对她没有半分防备。
不管宜妃和郭络罗庶妃是不是反目了,胤禟还小, 宜妃总不会将这些丑恶黑暗的事情揭露给他知晓。
胤禟也就不知道曾经疼爱他的姨母已经变了模样, 递给他的糖中很可能夹着毒药。
当郭络罗庶妃主动走过来和他说话, 胤禟就一点防备都没有,没有避开, 虽然不太耐烦, 但还是给面子地没有立刻蹿出翊坤宫——胤禟对和自己关系好的人,其实很心软。
终于找到机会接近胤禟, 郭络罗庶妃没有错过这个机会, 她对胤禟说了好些话, 都是初听没什么大问题,但细究全是挑拨的话语, 这才是胤禟伤心气愤的原因。
“你姨母她跟你说了什么?”胤俄拧着小眉头问。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胤禟的时候, 他正在翊坤宫的大门附近撒泼打滚,闹得身边服侍的人束手无策,乳母怎么哄也哄不好他, 根本拿他没办法。
最后还是郭络罗庶妃将哭闹不休的胤禟带走的,胤俄记得那时候胤礻禹刚夭折不久,郭络罗庶妃虽然容貌娇媚可人,可那时的她穿得十分素净,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点亮眼的色彩。
胤礻禹是十一月二十三号生的,今天腊月初四,他的一周岁生辰刚过去几天。宫里其他人可能已经忘了早早夭折的胤礻禹,可作为母亲,郭络罗庶妃肯定一直惦记着他。
但这并不是郭络罗庶妃算计胤禟的理由——胤礻禹的死……又和胤禟有什么关系?
难道在郭络罗庶妃看来,同为降生在翊坤宫的皇子,胤礻禹早早夭折,胤禟却健康活泼,胤禟就是有错的?
胤俄沉默着,在被窝里拱了拱胤禟,催促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哼哼唧唧半晌,胤禟就是不肯说,甚至还在被子里转身拿背对着胤俄。
“九哥?”胤俄抬手戳了戳胤禟软肉多多的背。
哼唧一声,被戳中痒痒肉的胤禟觉得背后像是有虫子在爬,扭了扭背想靠摩擦消除掉背上传来的痒意。
过了好一会儿,胤禟还是没回答胤俄的问题,没说郭络罗庶妃对他说了什么,只是反问胤俄:“五哥是额娘的孩子,现在额娘的肚子里还有一个?”
胤俄大致明白郭络罗庶妃说了什么,他往前凑了凑贴在胤禟背上,小声和他说:“九哥,她是坏人,她说的话你都不要相信。”
还是没有转过身来的胤禟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知道。”
胤禟那么敏.感,就算一开始没有防备,可说了几句话,当然也发现了郭络罗庶妃庶妃对他的恶意,发现她已经不是他记忆里对他很好的姨母。
但让胤禟难受的是,郭络罗庶妃那些他不想重复的话,其实都是真的,是事实:比起他,额娘确实更喜欢五阿哥;比起他还没出生的弟弟/妹妹,也确实是他最不受额娘重视。
对额娘来说,他是多余的。
吸了吸鼻子,胤禟反而没有之前刚听郭络罗庶妃那么说时生气愤怒了。他觉得她说得对,他也觉得额娘不喜欢他,认为他是多余的那个,还嫌他给她添麻烦。
在伤心难过之后,性格倔强敏.感,没有安全感也有点缺爱的胤禟生出了赌气的心思:额娘喜欢五哥,不喜欢他。那好,那他也不要喜欢额娘和五哥了。
“十弟。”胤禟转过身来贴着胤俄,像一只在冬日里汲取最后温暖的小动物。
他头往下埋着,没看胤俄,只是小小声地问:“我可以留下来跟你一起住吗?反正我们天天都在一起玩,你就晚上也让我留在永寿宫吧。”
胤禟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实在让人心疼,心软的胤俄直接一口答应了下来,半点没有犹豫:“当然可以,我很欢迎九哥和我一起住。”
虽然没有跟贵妃商量,但胤俄觉得贵妃拒绝的可能性很低。就算不论他和胤禟交好的兄弟情谊,单只贵妃和宜妃交好这一点,贵妃就不会袖手旁观。
胤禟松了口气,也不那么忐忑了。
翻了个身,他四肢打开地摊平在床上,摸了摸瘪瘪的肚子说:“十弟,我饿了。”
他们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半下午,胤俄跟着摸了摸肚子,也觉得有点饿了。
他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拽了拽躺平的胤禟:“九哥,起来吃点心!额娘说今天下午小厨房会做桂花萝卜糕、枣泥千层卷和羊乳奶皮酥。”
肚子饿得咕咕叫的胤禟只听名字口水就要留下来了,麻溜地起身从床上爬了起来,再也不想在床上赖着了。
胤禟一下子就把刚才低落难过的情绪抛到了脑后。到底是小孩子,有人陪有人哄又有得吃,也就没心没肺地只想着填饱肚子满足最原始的欲.望了。
乳母林嬷嬷给胤俄穿上外裳,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皱起眉头:郭络罗庶妃还在翊坤宫!
郭络罗庶妃大抵是因为胤礻禹的死怨上了宜妃,也想让宜妃尝尝丧子之痛,感同身受地体会一番她所承受的切肤之痛。
这是她挑拨胤禟和宜妃的母子感情的原因。她都能对好歹相处过一段时间的胤禟语出挑拨、口出恶言,没理由不会盯上同样是宜妃之子的五阿哥。
偏偏不巧的是,今天五阿哥还真的在翊坤宫,甚至难得要留在翊坤宫过夜。
“九哥,五哥现在是不是在翊坤宫?”刚穿上外裳的胤俄有些迟疑地问。
郭络罗庶妃没放过胤禟,没准也会去刺激五阿哥。五阿哥虽然比胤禟大,没那么好糊弄了,可他却也是实打实地被送到太后那里抚养了,五阿哥和太后感情深,也意味着他和宜妃的感情很薄弱。
胤俄挠了挠头,他有心让人去翊坤宫提醒宜妃,让她看着别让郭络罗庶妃又凑到五阿哥面前。可看了眼胤禟,想到他刚才气鼓鼓的模样,胤俄觉得还是不要在他面前提起五阿哥的好。
想了想,胤俄就凑到胤禟身前问他:“九哥,郭络罗氏庶妃会说蒙语吗?”
“啊?”外裳穿了一半的胤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愣住,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应该是不会的吧,我没听她说过蒙语。”
胤禟会的不算多的蒙语都是从胤俄这里学来的,而胤俄是从贵妃那里学来的。目前他们俩的水平就是记得一些词,但每次用蒙语说话,都还是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吐,很不连贯。
宫中会蒙语的满族妃嫔寥寥无几,并不是每个人都像贵妃一样出身顶级勋贵家族,有余力进行素质教育。据胤俄所知,宜妃和郭络罗庶妃虽然姓郭络罗,但家世很是普通,要不然当初宜妃就不是进宫小选当宫女了。
确定了郭络罗庶妃不会蒙语……胤俄微微点头,一下子就放心下来。
跳到地上用力踩了踩脚上穿的虎头鞋,胤俄朝胤禟伸出手:“九哥,我们去吃点心。”
感谢语言不通,感谢五阿哥只会蒙语。在五阿哥学会汉语和满语之前,不用担心憨憨的五阿哥在宫里被人糊弄了。
郭络罗庶妃要是想如法炮制像挑拨胤禟那样挑拨五阿哥,那只会铩羽而归。
笑死,五阿哥根本听不懂郭络罗庶妃说什么。
宜妃要不是五阿哥归皇太后抚养后学了几句蒙语,五阿哥连亲额娘都没法对话。
胤禟就这样在永寿宫暂住了下来,宜妃当天就把胤禟平时里起居用的东西收拾好放在箱笼里送到了永寿宫,这样胤禟住在永寿宫也不会不方便,用不上顺手的物品。
至于照顾胤禟的乳母、保姆等人,她们任由郭络罗庶妃挑拨胤禟却不加阻止,不管她们是被郭络罗庶妃收买了,还是不敢和六格格的生母郭络罗庶妃正面对上,宜妃都不打算再用她们。
刚好胤禟使小性子要留在永寿宫和胤俄一起住,趁这个机会,宜妃不仅打算送走郭络罗庶妃,将她送去东六宫离翊坤宫远远的,还打算为胤禟挑选新的可靠的乳母保姆。
胤禟在胤俄住的侧殿住了下来,两人每天起居都黏在一起。一只羊要放,两只羊一样赶,虽然多了一个小孩,但胤禟和胤俄形影不离,倒也没让永寿宫的宫人费太多心思。
转眼又是腊八,“过了腊八就是年”,京城里又落了一场雪,在银装素裹中,家家户户开始为新年做起准备。
“好难喝……”胤俄小脸皱巴成一团,满脸不情愿,几乎是闭着眼睛强忍着咽下了口中的腊八粥。
去年胤俄还小,不能喝腊八粥,贵妃就只盛了一点给他闻闻味道,这也让胤俄将腊八粥记在了心底。
越是得不到越是记挂,今年胤俄长了一岁,终于能喝腊八粥了。等内务府将今年的腊八粥送到永寿宫,胤俄就拉着胤禟一人盛了一碗,将腊八粥安利给了同样没喝过的胤禟。
但喝过内务府送来的腊八粥之后,胤俄只想说……还是只闻气味,味道靠想象的腊八粥更好喝!
所以内务府到底积攒了多少陈年小米,怎么连腊八粥这样吉庆的福膳都是一股陈米味?!
勉强将一小碗既不甜又不咸,只尝得出陈米味的腊八粥塞下肚,在被陈米腐朽发霉的味道恶心得直翻白眼时,胤俄忍不住庆幸他盛粥时用的是小碗。
傻乎乎地端着一碗只舀了一勺的腊八粥,胤禟看向胤俄的眼神充满控诉。
胤禟嘴巴刁,腊八粥又实在难喝,他只尝了一口就再也不想舀第二勺。可腊八粥是福膳,盛了以后必须喝完,不然就是不吉利。
呜……早知道就不相信十弟说的腊八粥很好喝的鬼话了。
自己淋过雨,就要撕掉别人的伞。
艰难喝完自己那一碗腊八粥的胤俄笑嘻嘻地对胤禟说:“九哥快喝吧,冷了更难喝。”顿了顿,胤俄又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汗阿玛想喝还喝不到呢,你要珍惜!”
没错,虽然已是腊八,但九月底出门南巡的康熙还没有回宫,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今年过年。
大概是经不起念叨,又或者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次日腊月初九,康熙携太子胤礽由京城正阳门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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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康熙回来后, 先去慈宁宫向太皇太后、皇太后请安。
他与太皇太后感情深厚,此次南巡出门两个月,时常有问安信从江南寄回来, 每一封信都写得情真意切、温情脉脉。
康熙不仅有寄信给太皇太后, 在这南巡的两个月里, 大皇子也收到过皇父的问候信。
对大阿哥这个现如今的长子,康熙是非常宠爱的。
尤其早年为了养住大阿哥将他送去宫外抚养, 更是让康熙对大阿哥充满歉疚,在接回大阿哥后对他百般疼宠爱护,就是想要弥补儿子不在宫中的那几年。
虽然太子才是康熙最喜欢最看重的儿子, 但康熙对大阿哥的宠爱也是有目共睹。毕竟是第一个立住的儿子,现今的长子, 到底分量不同, 在康熙心目中的地位也超然。
只是过分的、不与其身份相匹配的宠爱只会养大人的心, 让人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产生不切实际的臆想。
如今夺嫡未启, 从前的皇五子胤褆积极地在康熙面前表现, 又素日与太子不和,两人常有口角、针锋相对, 想争的其实只是皇父的宠爱信重。
可订下序齿, 胤褆正式成为大阿哥后, 那些想要获得拥立之功,想要成为从龙旧臣的大臣们就像闻到味的鬣狗一样蜂拥而至。
那些大臣簇拥在大阿哥身后, 鼓动他与太子对立, 拾掇他争权夺利。
哪怕最开始大阿哥只是想争夺皇父的宠爱,并没有夺嫡的心思,可在周围人的影响下, 最后他只会渐行渐远,逐渐忘记最开始的初心。
对大阿哥参与夺嫡一事,埋下隐患的人似乎是康熙,要怪他没有掌握好分寸,养大了胤褆的心。
后世也常有人说康熙是个海王,因为他对所有人都诚心实意、关爱有加。
康熙对太皇太后孺慕亲近,对皇太后这个嫡母孝顺尊敬,对后宫妃嫔们温柔相待,对皇子皇女们爱护有加。
他简直是面面俱到,一颗玲珑心将身边所有亲近的人都放在了心上,似乎每个人对他来说都是不一样的、最特殊的存在。
清史中能找到许多康熙“海王”的证据,比如太皇太后巡幸五台山时康熙亲自为太皇太后扶辇保护;比如他出塞行围时常与留守京中的皇子通信,信件里的内容放到后世也是十分腻歪。
但胤俄觉得康熙不是海王。
虽然对象很多,但事实上康熙就是对每一个人都真情实感,对他们抱有真挚的感情,没有半分虚情假意——他,其实只是在弥补自己童年的缺失。
康熙幼年不得顺治宠爱,母亲佟氏只是个庶妃,没有资格亲自抚养他。他自小被乳母们照料长大,甚至连患了天花都只有乳母等人细心照料。
直到顺治驾崩,康熙成为大清新的君主,他才有了疼爱自己的皇玛嬷,也终于能和母亲佟氏相见。
可康熙登基仅仅两年,孝康章皇后就过世了。
父母膝下,未得一日承欢——这是康熙的原话,
童年时父爱母爱的缺失,让康熙有了儿女后想做个慈父。虽然他鸡娃,对皇子们十分严格,要求极高,可这也是康熙望子成龙,盼着儿子们成材的体现。
这何尝不是一份慈父之心。
用心培养皇子,将他们教育得文武双全,长大后成为栋梁之材,总好过故意养废皇子,只为了不让他们威胁到太子的地位……虽然胤俄还挺想被养废的。
他不想成材,他就想躺平。可无奈,胤俄倒霉的上有鸡娃的皇父,下有卷生卷死的兄弟,他一条咸鱼夹在卷王中间,就像黑暗里的萤火虫一样显眼,惹人注目。
南巡期间,康熙不仅非常思念太皇太后,也颇为惦念宫中许久未见的皇子们。
在慈宁宫向太皇太后请安后,康熙心血来潮,就大手一挥决定晚上在慈宁宫举办家宴。让妃嫔带着皇子们前来赴宴,他一次性与所有留在宫中、没去南巡的皇子们相见。
虽然尚书房离乾清宫很近,就在乾清宫外乾清门与日精门的中间。康熙下朝后抬脚就能去尚书房巡查,看望儿子们,考察皇子的功课。
但此时在尚书房读书的只有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康熙也颇为想念其他年纪更小的儿子,可要是一一去各宫探望,那花费的时间就多了,看到儿子的时间也会更晚。
康熙一想,干脆就决定以他南巡归来为理由在慈宁宫举办一场家宴。让妃嫔们带着皇子赴宴,他与儿子们相见,共享天伦之乐。
康熙回宫并要在慈宁宫举办家宴的消息传到永寿宫,胤俄直接愣住了,极为懵逼。
他昨天才提到康熙,叹息他腊八都过了还没回京,也不知道赶不赶得上过年。
没想到隔日康熙就真的带着太子回宫了,结束了第一次的南巡,这真不知道是胤俄乌鸦嘴,还是康熙太经不起人念叨。
胤禟对康熙回宫的消息完全不感冒。
他专心致志地下着跳棋,在走完一步轮到胤俄后,他抬头看见胤俄怔在原处,就噘起嘴,抬手推了推胤俄的肩膀:“十弟,该你下了。”
胤俄回过神来,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棋盘上拿起一枚由翡翠边角料打磨而成的浅绿色珠子充当的棋子,很是随意、没有章法地随便下了一步。
“九哥,汗阿玛回来了。”胤俄见胤禟心思全在跳棋上,就抬起手戳了戳他的肩膀提醒了一句。
“哦。”胤禟一脸迷惑地眨了眨眼睛,语气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注意力还在跳棋上,没有分出来半分。
他已经不记得康熙了。
昨天胤俄忽悠胤禟忍着怪味霉味把碗里盛的腊八粥喝完时,胤禟就很疑惑“想喝腊八粥还喝不到的”汗阿玛是谁,他为什么要因为汗阿玛想喝却喝不到就珍惜满是霉味的腊八粥?
可能是年纪还小,对皇权的认识不够清晰。胤禟的性格中带着一种天然的不驯,他并不认为康熙是权威,也并不信服他。
胤俄想了想,就说:“九哥,今天晚上我们要去慈宁宫参加家宴。宫里的母妃,还有几位哥哥们都会到场。”
康熙现在的十个儿子里,胤俄就是最小的那个,他现在提起哪个阿哥都得喊哥哥。得等宜妃肚子里的十一阿哥落了地,他才能从弟弟升级为哥哥。
而且不出意外,胤俄今天晚上在慈宁宫应该能见到太子。
太子是元后嫡子,是康熙心尖尖上的儿子。之前太子和胤俄没有什么交集,两人从来没有见过。后来难得有四阿哥生辰宴这个阿哥们相聚的场合,太子却随康熙南巡,下了江南不在宫中。
还有七阿哥,被康熙秘密藏在宫中抚养,其他皇子们都没有见过的胤祐。
他已经快要五岁,再有一年就到了进尚书房读书的年纪。
如果康熙还嫌七阿哥生而残疾,因为他出生时三藩作乱、战情紧急将他视作凶兆,继续忌惮地把他关下去,那七阿哥就要被养废了。
听胤俄说他们要去慈宁宫,还会见到其他的阿哥们,胤禟终于有了别的反应。
他拧起小眉头,五官精致昳丽的小脸上布满嫌恶之色,丹凤眼中盛满了排斥和不高兴:“那个坏家伙也会去吗?我们又会碰见他?”
“坏家伙,谁啊?”胤俄茫然地眨了眨水润明亮的杏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胤禟说的是谁。
丢下手中红翡翠边角料打磨而成的淡红色珠子,胤禟举起双手积极地比划起来,眼中燃着怒火,小眼神十分愤怒:“就是那个尖眼睛,又凶又丑,还骂我打我的那个家伙!”
胤俄愣愣地看胤禟比划,完全不清楚胤禟什么时候在宫里遇见过敢骂他打他的。
半晌,胤俄脑海中突然有一道灵光掠过,恍然大悟地问:“你说的是三阿哥?”
胤禟愣了一下,然后重重点头。表示没错,就是他,就是三阿哥。
胤俄:“阿巴巴……”
之前在四阿哥的生辰宴上,胤俄坑了三阿哥一把,不仅让三阿哥狠狠摔了一跤,还让三阿哥被佟皇贵妃按着被迫向他和胤禟低头道歉。
成功报仇出气,胤俄早就把三阿哥这个已经进学读书,平日里没机会见到的异母兄长忘到了脑后。
但胤俄没想到的是胤禟比他还记仇,还记恨着三阿哥。这小性子真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挠了挠头,胤俄有点无语,又有点傻眼:“你还记得三阿哥?九哥,你还在记仇啊?”
难道只报一次仇,出一次气,不能平息胤禟的怒火?
而且胤禟描述三阿哥时主观情绪太多了:三阿哥和康熙长得很像,是如出一辙的细眉凤眼、容长脸,到了胤禟这里怎么就变成了尖眼睛。
是不是还得庆幸胤禟年纪小没学过吊梢眼这个词?
至于胤禟说三阿哥骂他打他。骂人嘛,三阿哥确实有过出言不逊,但像三阿哥那种自诩有素养有底蕴的文化人,就算是故意挑事,也不可能出口成脏。
而三阿哥打胤禟……如果扒拉也算,那三阿哥确实行凶未遂。
本来胤俄以为胤禟对三阿哥的控诉是在歪曲事实、扭曲真相。
但现在看来,胤禟没有撒谎,他只是无意间夸大了说辞,将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夸大了百倍说出来。
真要按此追查下去,还真能找到三阿哥犯的错,抓住他的小辫子。
震惊地看向胤禟,胤俄眼中流露出敬佩之色:胤禟这天生的、浑然天成的告状水平,真不错啊真不错!
就在这时,贵妃走进内室,先摸了摸胤俄的小脸,见温度正常才放下心来,转过头问胤禟:“宜妃给你送来了蟒褂,九阿哥,你要见她吗?”
第48章
今晚在慈宁宫举办的家宴, 按规矩皇子们赴宴时要穿蟒褂。
初四那天宜妃将胤禟平常用的物品收拾了一些送到永寿宫,但这不包括正式场合才穿的蟒褂。刚才得知今晚要去慈宁宫赴宴,宜妃特意将蟒褂给胤禟送来。
至于贵妃问胤禟要不要见宜妃, 是因为自初四那日住进永寿宫起, 胤禟就一直躲着不肯再见宜妃, 甚至都不愿意去慈宁宫再和五阿哥一起玩。
这几天,每次宜妃来永寿宫找胤禟, 他都避而不见,宜妃来主殿他就躲去侧殿,宜妃来侧殿他就钻进被子了, 总之就是不肯见她。
如果实在躲不过,那胤禟就往胤俄身后一藏, 脸靠在胤俄背上和他贴在一起, 闭上眼睛自欺欺人地摆出一副“我看不到你、你也看不到我”的架势。
低下头, 胤禟重新拨弄起棋盘上的棋子,白嫩的小短手抓起一枚珠子在棋盘上连跳了好几下, 一下子走出好大一截的距离。
他噘着嘴, 丹凤眼睁得圆圆地盯着眼前的棋盘,一副我很忙、别打扰我的小模样, 头也不抬地拒绝道:“我要和十弟下棋。”
贵妃黛眉微蹙, 倒也没说什么, 只是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好吧,我去回复宜妃。你们别玩太久, 等会儿就先换上蟒褂, 出门时也方便。”
将宜妃送来的一整套崭新的宝蓝色蟒褂交给保母收好,贵妃转身出了内室去外殿和宜妃说话,告诉她胤禟还是不愿意见她。
贵妃的身影一消失在内殿, 胤禟的小脑袋就低落地垂了下去。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棋盘上,却没有焦点。曾经玩得十分娴熟的游戏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摆弄那些颜色各异的棋子。
看了眼神情低落的胤禟,胤俄眨巴眨巴眼睛,低头看看摆在他和九阿哥中间的小几上的棋盘,故作迟疑地“额”了一声,吸引了一些胤禟的注意力。
伸出手,胤俄用还带着肉窝窝的食指戳了戳胤禟的胳膊,让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过来,只是神情还是有些低落。
指了指面前的棋盘,胤俄小声提醒道:“九哥,你刚才拿的是我的棋子。”
胤禟刚才摆弄的珠子是淡绿色的。作为胤俄的对手,他却“好心”地帮助胤俄建立了巨大的优势,甩开他自己的棋子好大一截,眼看着胤俄就有一颗棋子要率先抵达终点。
斜飞上翘的丹凤眼一下子瞪得滚圆,胤禟定睛一看,发现果然如胤俄所说,他刚才走的是胤俄的棋子,登时五官精致昳丽的小脸就刷地一下涨得通红。
鼓起腮帮子怒瞪了棋盘一眼,胤禟忿忿地将被他拨弄过的淡绿色棋子重新放了回去,丹凤眼中满是羞恼:“我、我是看你不会,好心帮你。”
胤俄听得连连点头,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相反他眼神感激,神情诚恳,真挚得一塌糊涂地说:“谢谢九哥,九哥真好。”
说着,胤俄就按胤禟的“指导”,将已经被胤禟拨弄回去的淡绿色棋子又蹬蹬蹬连蹦了好几下,来到了距离最后的终点只有几步之遥的位置。
呆了呆,胤禟愣愣地看着胤俄的动作,看着他占据上风、快要接近终点的棋子,心里有亿点点后悔。
歪着头冲胤禟笑了笑,胤俄俊秀端正、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上笑容灿烂,又圆又大的杏眸乌黑漆亮,完整地倒映出胤禟的身影:“九哥,该你下啦~”
被胤俄阳光灿烂的明朗笑容糊了一脸,胤禟嘟起嘴嘀嘀咕咕两声,却也没有说胤俄这样做不对……嗯,也确实是他自己说要帮胤俄的。
低下头,胤禟认真地审视起眼前下到一半的跳棋,专心致志地投入到对局当中。他倔强地想要赢下这一局,发誓绝对不能输,不然他就是蠢到去帮自己的对手打败自己。
这么一折腾,胤禟刚才那些低落的情绪就全部被抛到脑后,像清晨的露珠在阳光下散了个干干净净。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下棋当中,暂时无暇他顾了。
永寿宫正殿大堂,在贵妃转达了胤禟的意思后,宜妃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没有血色。
有些勉强地勾起唇角笑了笑,宜妃目露感激地看向贵妃:“这几天多谢姐姐照顾胤禟,我才能专心清理翊坤宫上下。只是胤禟心结未解,怕是还要再叨扰姐姐几日。”
贵妃倒是不觉得照顾九阿哥有多麻烦,因为从头到尾,贵妃其实就没有为此费过心。
贵妃发现她儿子好像很擅长拿捏九阿哥。明明九阿哥在翊坤宫是个宜妃都难降服住的小魔星,可在胤俄面前,却老实得过分了,经常在无知无觉间被胤俄欺负。
每次撞见九阿哥被胤俄逗弄了,还一副毫无所觉,依旧乐得颠颠的小模样,贵妃都于心不忍,很想出言阻止一二。
想到这里,贵妃就有些心虚,尴尬地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皇上今日回宫,有些事不宜再动。”
宜妃知道贵妃说的是什么,郭络罗庶妃现在还在翊坤宫,还没有被送去东六宫。而这个时候皇上回到宫中,宜妃不好再强迫郭络罗庶妃搬走,就怕她把事情闹大,双方落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前朝与后宫消息不通,康熙回来得毫无征兆。他归来前,宫中的妃嫔们都没有提前得到消息,就连佟皇贵妃也是如此。
康熙突然回宫,打乱了宜妃送走郭络罗庶妃的计划。
倒也不是宜妃动作慢,只是她初四才下定决心要送走郭络罗庶妃,不给她再与胤禟接触、挑拨她们母子的机会。
而今天才初九。
宜妃要向佟皇贵妃禀明郭络罗庶妃迁宫一事,要取得她的同意;要等佟皇贵妃派人在东六宫打扫出合适的宫殿等郭络罗庶妃搬过去,要压着郭络罗庶妃收拾行李。
只有几日的时间,却要忙那么多事。哪怕宜妃行事还算干练,也实在来不及将郭络罗庶妃打包送去东六宫。
宜妃眉眼间露出几分迟疑,犹豫着说:“皇上突然回宫,确实打乱了我的计划。但我仔细思量过,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待我将事情的始末详细禀告给皇上,哪怕为了胤禟,皇上也不会再让她留在翊坤宫了。”
郭络罗庶妃挑拨宜妃和胤禟,不仅仅让她们母子离心,还让性子急躁又敏.感的胤禟一气之下跑出了翊坤宫,执意要留在永寿宫不肯再见宜妃。
胤禟现在还小,还能说是小孩子任性不懂事。可他要是再大一点,这件事就会成为攻讦他不孝的证据。
皇上爱重儿子,绝不可能任由胤禟任性妄为,身上留下污点。便是宜妃不再要求郭络罗庶妃迁宫,皇上也容不得郭络罗庶妃,不会为了六格格的体面就任由胤禟日后被重伤。
其实宜妃要是早点将郭络罗庶妃丧子后的癫狂行迹禀告上去,她早就没法继续留在翊坤宫了。
但此前宜妃一直心软,下不了向皇上禀明一切让郭络罗庶妃彻底被厌弃的决心。
如今,宜妃也算是为自己的心软付出了代价。即使她现在后悔莫及,却也只能尽量弥补,没法时光倒流、回到过去,在胤礻禹夭折后立刻提出郭络罗庶妃迁宫一事。
贵妃微微一怔,想到现在住在她宫中不肯搬回翊坤宫的胤禟,明白了宜妃的打算,便低声与她说:“你可将事情的真相告诉皇上,可对外,还是用从前的说辞,只说胤俄和小九交好,两人闹着要一起住。”
胤禟突然从翊坤宫搬到永寿宫,哪怕康熙不在宫中,可统领后宫的佟皇贵妃还在,总得拿出个理由来。
于是贵妃便提议说两个小孩玩得很好,平日里总黏在一起,宜妃近期又不太舒服,干脆就让贵妃帮着照顾两日,没提胤禟的行为算是“离家出走”。
反正贵妃和宜妃自来交好,扯出这么个瞎编的理由,旁人也不会起疑,觉得宜妃放心将儿子交给贵妃照顾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宜妃感激地冲贵妃点了点头,因为郭络罗庶妃还没有送走,宜妃没有在永寿宫多留,很快就起身告辞。
回到翊坤宫中,宜妃在放着靠垫的椅子上坐下,让人将后院的郭络罗庶妃带过来。
戴着护甲的手搭在腹部护着肚子,宜妃静静凝视着与她有六分相像的郭络罗庶妃,许久后才低声说:“我一直不知道你这么怨我。”
被两个力大嬷嬷拉住手挣脱不开的郭络罗庶妃冷笑一声,艳丽娇媚的容颜此时却像淬了毒一样阴诡:“我不是怨你,我是恨你,我恨不得你去死。”
“我不明白。”宜妃搭在肚子上的手一抖,蜷缩一瞬后微微颤抖起来,“是因为胤礻禹夭折了?可我从来没有害过他,我一直在救他护他!”
胤礻禹生来体弱,出生后就靠汤药吊着命。因为胤礻禹是郭络罗庶妃的孩子,宜妃照顾他时一直尽心尽力,甚至为此忽略了自己的孩子胤禟。
呵呵笑了出声,郭络罗庶妃眼角却有泪潸然落下,她又哭又笑,神情隐隐已经有些疯癫:“从入宫开始,我就一直恨你。”
“我才是姐姐,我才是长女。可我们之间境遇天差地别,孩子、位份、宠爱,我都远不如你,凭什么?凭什么你爬上枝头成了山巅的云,我却跌落悬崖被践踏成脚下的泥?”
郭络罗庶妃仰头眼神满是恨意地看着宜妃,眼角有斑斑血泪落下:“凭什么我就要落得如此地步?凭什么我的人生就要被人肆意摆布?”
“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进宫。就因为我和你容貌相似,我就被一道旨意召进宫中,被困住再也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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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郭络罗庶妃是宜妃的姐姐, 是家中的嫡长女。她早年定下婚约,便没有进宫小选当宫女,而是在韶华之年出嫁。
只是郭络罗庶妃才出嫁一年, 丈夫就意外亡故。
满人改嫁是很平常的事情。郭络罗庶妃是嫡长女, 她的父母心疼她, 就将她接回家中,准备过了孝期再为她择一位良婿嫁过去好好过日子。
但就是这个时候, 进宫小选的宜妃被康熙看中,从宫女一跃成为妃嫔。
宜妃的容貌甚合康熙心意,他听说宜妃的嫡姐同样貌美, 正孀居在家,便下旨接人进宫——圣旨已下, 不管郭络罗庶妃和她的父母是怎么想的, 他们都只能欢喜, 都要感恩、高高兴兴地将郭络罗庶妃送进宫中。
满人对贞洁并不看重,皇帝迎娶再嫁寡妇在前些年根本不算什么。太宗皇太极的妃嫔里有一半是再嫁的寡妇, 如他最爱的宸妃;还有世祖皇帝顺治, 他也冒大不韪纳了弟媳董鄂氏为妃。
可大清入关以来逐渐汉化,到康熙时礼教越发完备。皇上纳了寡妇为妃, 还是是百日孝期未过的寡妇, 这在前朝是会遭人诟病的。
可皇上会错吗?当然不会!那是谁错了?只能是孝期入宫的郭络罗庶妃, 是她狐媚惑主,方才令君王做出不智之事。
可当时正在守寡的郭络罗庶妃根本没有出门, 她只等着孝期过了再议亲嫁人。她进宫之前也根本没有见过康熙, 又何谈狐媚惑主。
不过是康熙见宜妃长得漂亮合他心意,又听说她还有个姐姐刚刚守寡,就将人纳进了宫中。
入宫后, 郭络罗庶妃的日子也没有过得有多好。
宜妃始终压她一头,比她更得康熙宠爱。康熙十六年,宜妃被册封为宜嫔,她只是个小小庶妃;两年后,她们姐妹先后生产,她生下六格格,宜妃却生下五阿哥!
康熙二十年,宜妃再次晋封为妃,郭络罗庶妃却还只是个庶妃。又两年,她们姐妹再次先后怀孕,宜妃生下九阿哥,郭络罗庶妃也生下了一个小阿哥,被赐名胤礻禹。
可上天似乎就是喜欢捉弄她,宜妃的儿子胤禟健康活泼,她的儿子却天生体弱。胤礻禹刚生下来时像个小猫崽一样,连哭都不会哭,一落地就要靠药汤续命。
郭络罗庶妃位份低,没有资格抚养皇子,胤礻禹生在翊坤宫,便有翊坤宫的主位宜妃来照看。可胤礻禹在今年六月夭折了,他甚至还没有满周岁,就那样离开了郭络罗庶妃。
宜妃搭在肚子上的右手哆嗦着,想要握成拳却怎么也做不到,她只是看着郭络罗庶妃,看着她嫡亲的胞姐,神情似哭似笑地低声说:“原来你心里有这么多恨,原来你一直只觉得煎熬。”
郭络罗庶妃没有说话,姐妹俩反而极有默契地同时沉默了下去。
她们心里都明白,真正害郭络罗庶妃进宫,在皇宫中一生沉.沦的人不是宜妃,而是下旨召郭络罗庶妃进宫的皇上。
可那是皇上!郭络罗庶妃不能也不敢怨恨皇上,所以她只能恨宜妃,她甚至不能将自己真正的恨意流露出来哪怕半分,否则遭殃的将不只是她,六格格,宫外的郭络罗夫妇,都会遭来皇上的厌弃。
宜妃闭了闭眼睛,容色损了三分但依旧明丽娇艳的脸庞上流露出痛色。
胤礻禹夭折后,郭络罗庶妃时常痛哭,与宜妃也多有争吵。颁金节后皇子们重排序齿,更是让郭络罗庶妃骤然将心底压抑的不少情绪爆发了出来。
后来郭络罗庶妃亲近胤禟,宜妃不是不知道她持了坏心,可还是心软地没有揭破。宜妃尽她所能地隔开胤禟和郭络罗庶妃,不让她们有更多接触的机会,避免胤禟被郭络罗庶妃笼络。
宜妃对郭络罗庶妃心软,其实也是因为她对姐姐怀有歉疚。
当年郭络罗庶妃孝期入宫,颇受忌讳。
她糟了不少妃嫔的冷眼,更是让康熙隐隐生出嫌弃之心。这些年,郭络罗庶妃虽然一直有宠,还生育过两个孩子,可她却始终没有升位份,只是宫中最底层、微不足道的一个庶妃。
宜妃能谅解姐姐对她的怨恨,郭络罗庶妃挑拨她和胤禟的关系,她也可以按下不提,不揭破此事只默默分隔开两人,可她不能接受郭络罗庶妃想要害胤禟,想要他的性命。
想到这里,宜妃本来柔软下去的心重新硬了起来:“我从来没想到,你竟然恨我恨到想要胤禟的命。”
宜妃原先以为郭络罗庶妃只是想挑拨她和胤禟的关系。
可细细审问了胤禟的乳母、保姆后,宜妃才发现其中有几人被郭络罗庶妃收买了,胤禟与十阿哥交好之前生过几次小病,就是被收买的乳母等人故意疏忽。
郭络罗庶妃冷冷看着坐在上首的宜妃,脸上隐有癫狂的表情突然间平静下来,她嗤笑一声:“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想过要害死胤禟。”
胤礻禹夭折后,郭络罗庶妃最开始只是想亲近胤禟。
因为幼儿时期没有得到太多来自宜妃的爱和回应,胤禟对宜妃缺乏足够的信任感。
郭络罗庶妃当时想的是,只要她表现出对胤禟的喜爱重视,再稍加挑拨,胤禟就再也不会和宜妃亲近,就算胤禟没有被送去给养母抚养,宜妃也等同于失去了这个孩子。
郭络罗庶妃收买胤禟的乳母等人,让她们不小心让胤禟生些小病难受一番,只是想借机与胤禟亲近。
如果不是郭络罗庶妃在颁金节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爆发了一通,让宜妃对她生出戒心。
在宜妃孕期反应强烈,胤禟偏偏又频繁生病、状况迭出时,宜妃会顺理成章地将胤禟暂时托付给自己的亲姐姐照顾。
可惜郭络罗庶妃原本的计划被打乱了,颁金节后皇子重排序齿,胤礻禹却已经夭折没能获得序齿,郭络罗庶妃心中压抑的情绪被这一根导火索点燃,再也控制不住,在宜妃面前暴露了她心中的怨和恨。
“我给你两个选择。”宜妃沉默许久后才重新看向郭络罗庶妃,“一,你以远离胤礻禹夭折的宫殿为理由,向皇上自请搬去东六宫;二,我向皇上禀明你的疯癫之举,将你幽禁在翊坤宫后配殿不得出。”
郭络罗庶妃怔了怔,眼神难掩惊异地看向宜妃:“你竟然还不打算将真相揭破?”
她突地哈哈大笑两声,眼中却没有半分感激,反而流露出深深的怨恨:“我最讨厌你可怜我,你凭什么可怜我?还是说你可怜我,我就要原谅你,就能抹掉我所有因你受到的煎熬?”
宜妃手握紧了,她看着郭络罗庶妃,许久后才低声说:“我不可怜你,我只是怕事情揭露出来后会连累到宫外的阿玛额娘。”
说到这里,宜妃突然自嘲一笑:“阿玛和额娘始终更在乎你。比起我他们更疼爱你,这些年我贴补给他们的,他们都反过来贴补给了你——要说不满和怨怼,难道我心里就没有?”
不等郭络罗庶妃再说什么,宜妃已经手一伸由着大宫女扶着她的手站起了身:“明天之前,把你的答复告诉我——想想六格格吧,你不止胤礻禹一个孩子。”
郭络罗庶妃被两个大力嬷嬷拽着退出正殿,在出门那一刻,她嘴角突然勾起一个隐秘的笑弧,似是嘲讽,又似是计划得逞的欣喜。
我的傻妹妹……她还以为自己与儿子离心是因为我在挑拨。哈哈,她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这一切都是她自食恶果,是她自己将自己的儿子推开了。
抬起头,胤俄让乳母为他扣上蟒褂的扣子。
等扣子扣上,他有些不适地左右扭了扭头,总觉得不舒服,喉咙像是被卡住了一样,脸上就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来:“可以解一个扣子吗,太紧了我不舒服。”
“不可以。”贵妃点了点头胤俄的额头,“解开会吹到风,容易着凉;而且解开一个扣子很不雅观,会被斥责不懂礼仪。”
胤俄瘪了瘪嘴,贵妃就捏了把他脸颊上的小奶膘:“是你又胖了。你看你九哥,都是新做的蟒褂,他穿着就刚刚好,一点儿也不觉得难受。”
明明胤俄每天也陪着她一起散步、锻炼,可胤俄每天的运动量全都卡在最低限度。属于身体每天都在运动,能保持健康,但却不会让他脸上的小奶膘减少一丝一毫。
今天的家宴虽然是康熙心血来潮说要举办的,但可能是遵循着越是主角到得越晚的俗例,贵妃带着胤俄、胤禟来到慈宁宫时,康熙还没有到,还在乾清宫处理政务。
慈宁宫宽敞的正殿中,最上首坐着太皇太后,皇太后,下首是位居妃位、嫔位的几位妃嫔。
而嫔位之下的庶妃没有人有这个荣耀来慈宁宫参加家宴,哪怕是七阿哥的生母戴佳庶妃、八阿哥的生母卫庶妃,也同样如此。
主殿侧面挂了一道珠帘,里面隔开一个小间,皇子们被安置在内间中,他们兄弟几个待在一块,并没有跟着他们在外间的养母、生母。
只除了太子,他正依偎在太皇太后怀里,神情十分依恋。太皇太后也对他十分宠爱,明显对他不同,最重视疼爱他。
贵妃很得太皇太后青眼,前不久奉上的脂膏更令两大巨头十分喜欢。她过去请安后就被拉着在右手第一的位置上坐下,被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拉着说话。
胤俄、胤禟向长辈请过安后,又和第一次见面的太子见了礼,就被小宫女引去珠帘隔出的内室里。
离开前,胤俄回头看了眼身穿杏黄色蟒褂的太子。
太子容貌俊美,气质雍容,周身萦绕着优雅贵气,让人怎么也想不到他最终会落得两废两立、圈禁一生的地步——
作者有话说:我始终认为,宫斗和夺嫡,其实都没有胜者,得到的同时也在失去。
第50章
“十弟?”胤俄突然停住, 胤禟跟着脚步停顿了一下,伸出手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唤了一声。
胤俄回过神来, 没有再看太子, 反手牵着胤禟跟着引路的小宫女走进了珠帘隔着的内间。
从主殿中隔出来的内间面积并不大, 但方位摆设却与外面的主殿如出一辙,上首都在同一个方向。
内间最上首摆着一张长案, 下方左右对称、相对摆着两排四张太师椅。内间与珠帘门相对的内墙旁,则是一张宽敞的暖炕,其上摆着两个小几, 将暖炕分成三个区域。
上首的座椅中,左手第一的位置空着, 应该是留给太子的。虽然大阿哥是长, 但太子是储君, 先论君臣再论长幼,在慈宁宫这一点是不会被动摇的。
右边第一的位置坐着大阿哥, 和上次相比, 今日的大阿哥眉宇间有几分焦躁。他侧头透过珠帘看向紧随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太子时,眼中有嫉妒之色, 显然对太子的待遇不服, 心有不平之气。
空着的椅子下方, 左手第二坐的是三阿哥,他比一个月前在四阿哥生辰宴上更活跃了。他一向与太子交好, 随着太子跟随康熙南巡回宫, 他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底气跟着回来了。
右手第二坐的是四阿哥,他身穿绛紫色蟒袍,面无表情, 五官端正的脸庞上神情一如既往的沉稳。他视对面三阿哥的聒噪于无物,没有回应;但同时,他也没有和大阿哥亲近的意思。
暖炕上坐着三个小萝卜头,是五阿哥、六阿哥、八阿哥,仍旧没有见到七阿哥的身影。五阿哥和八阿哥坐在暖炕上方的那片区域,隔了一个小几,六阿哥独自坐着,最下方的那片空着。
这次家宴,康熙似乎仍旧没有想起七阿哥这个天生残疾的儿子,没有将他带出来在众人面前亮相。
胤俄轻轻呼出一口气,和胤禟一起向内间的兄长们团团作揖行了一礼。比他们年长的兄长们也纷纷回礼,即使是三阿哥,碍于内间外的长辈,也表现得非常知礼。
七阿哥马上就要六岁了,如果他还一直被康熙遗忘,被康熙幽禁在宫中抚养不见外人,甚至不能进尚书房读书,那他未来的前程就难了,看不到什么希望。
胤俄与七阿哥胤祐素不相识,如今也只是有些唏嘘罢了。即使出生在皇宫中,生来就有皇子这样尊贵的身份,但也不是事事都能顺心如意,一样要忍受煎熬和痛苦。
没要小宫女帮忙,胤俄和胤禟自己踹了鞋子爬到暖炕上。
他们在暖炕下方空着的那片区域并肩坐了下来,兄弟俩亲密无间地靠在一起,贴贴着抓起小几上的糕点你一半我一半地分吃起来。
六阿哥和两个最小的弟弟不熟,只在他们自己爬上暖炕时看了他们一眼。
他自顾自地拨弄着手中的九连环,视暖炕两头分坐着的另外四个兄弟于无物,性子似乎有些独,不与其他人来往。
虽然胤俄从本心来说希望六阿哥活下去不要夭折,但其实六阿哥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并没有和六阿哥搭话,也没有要和他交好的意思。
大概是因为太皇太后等长辈就在外间,内间里的动静稍微大一点儿就会被外面听到的缘故,室内分别就坐的几个阿哥都很安静。
他们都自己静静地坐着,或是饮茶或是吃点心。没有人高谈阔论,便是偶尔低声细语地交谈两句,也很快结束,尽量不引起外间长辈的注意。
即使是喜欢夸夸其谈的三阿哥,今天也没有像上次四阿哥生辰宴那样卖弄文采,只是少不了一番挤眉弄眼,彰显存在感。
啃了一口核桃糕,胤俄看着殿内的皇子们,惊奇地发现了一件事,或者说一个规律:除了七阿哥,康熙现如今所有的儿子里,从容貌来说,越是长得像康熙,就越是长相一般。
康熙长相平平,五官普通,他容长脸,细长眼,鼻梁高挺但上面还点缀着麻子。他从外表来看只是中上长相,主要胜在气质。
长得最好看的无疑是八阿哥,即使年龄还小,可从他玉雪可爱的五官可以看出他日后必定是个皎皎如月、霁月光风的美男子。
其次就是九阿哥胤禟,他五官精致昳丽,是随了宜妃。如今年幼,更是貌似好女,雌雄莫辨,长大后必定是个浓颜系的美男子。
排在第三的就是太子。太子今年虚岁十二,他容貌俊美,气质矜贵,打眼一看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金尊玉贵养出的矜傲和贵气。
从这点上来说,太子即使是康熙亲自抚养的,但他并不像康熙。不仅仅是容貌不像,性格、脾气还有气质都相差甚远。太子虽然生而丧母,但他其实是被宠大的,自小生活在蜜糖之中,而康熙恰恰相反。
除了这三位,其他皇子的长相就不算突出特别。好看是好看的,但却只是普通的好看,和前三人差了一个档次。
大阿哥英武,五官轮廓深刻;三阿哥儒雅温文,文质彬彬;四阿哥端正肃穆,严肃庄重。
五阿哥从五官来说其实和胤禟颇为相像,只是不如胤禟精致。再加上他胖乎乎的脸有些圆,气质又偏向淳朴实在,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够精致昳丽,只是普通的好看。
六阿哥灵秀□□。他与四阿哥其实有三分相似,但明明是相似的长相,六阿哥五官更精致些,细节处更灵巧,就让他长得比四阿哥好看许多。
胤俄也是普通水准的好看,远不像八阿哥、九阿哥、太子那样容貌昳丽、神清骨秀。他有照过镜子,他是朗目疏眉、神清气朗的长相,是阳光俊秀那一类型的好看。
吃完半块核桃糕,胤俄的目光终于从内间中阿哥们的脸上挪开。
像是满足了好奇心,他不再盯着人的长相打量,让几个对旁人的目光格外敏.感的皇子悄悄松了口气,如六阿哥、八阿哥。
但同样是对人的目光敏.感,不习惯被人盯着看。六阿哥是单纯地不喜欢被别人打量。他性子似乎有些独,好像方方面面都不愿意与旁人有更多的接触。
八阿哥不习惯被人盯着看,好像是不太适应被人关注。
他被胤俄盯着玉雪可爱的小脸仔细打量时,不仅浑身僵硬,神情也有些紧张。同时他自己也忍不住低下头四处打量自己,似乎想找出是哪里不对让胤俄盯着看个不停。
八阿哥这样不像是社恐,反倒像是有某种强迫症。他似乎希望自己在他人眼中是优秀的、正确的,当被胤俄盯着打量,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胤俄有问题,而是反省自己身上有哪里不对让胤俄盯着看个不停。
歪着头,胤俄皱着小眉头绞尽脑汁地回想着,片刻后,他恍然大悟,暗暗点了点头:八阿哥这样的性格做派,好像有点像讨好型人格。
在与人交往时,八阿哥下意识的将自己摆在更低的位置上。比起自己的需求,他更注意到旁人的喜好追求,并且会去满足这份渴求,以此获得旁人的好感。
八阿哥是这样的性格……胤俄猛地扭头看向身旁啃核桃糕啃得嘴边一圈全是碎屑的胤禟。
胤禟缺爱,没安全感,性子急还傲娇毒舌。他在情感方面有着极大的需求,他希望得到旁人的看重、在乎和关心,希望能被人在意,希望被特殊对待。
这样子的胤禟撞上擅长讨好人的八阿哥,被他收服,成为八爷党的核心,兢兢业业为八爷党赚钱几乎沦为八阿哥的私人钱袋子,似乎也不是什么令人出奇的事情。
“十弟?”被扭过头来的胤俄盯着上下打量,胤禟懵逼了一瞬,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只剩一小半的核桃糕,试探地递了过来,“你想吃吗?给你。”
嘴角微抽,胤俄无言地看了胤禟一会儿,在他越发茫然的眼神中拒绝了他的好意:“我不吃,九哥你吃吧。”
想了想,胤俄将小几上摆着的核桃糕盘子往胤禟的方向推了推,眼神温柔且慈祥(?)地柔声叮嘱道:“九哥多吃点,这个很适合你。”
多吃点核桃,补补脑子。以后别傻不拉几的别人一示好就屁颠屁颠地往上凑,被人拐走了当小弟、给人打白工都不知道。
看着推到自己面前来的核桃糕,胤禟很快从一脸懵的状态醒悟中过来。
他微微上挑的昳丽丹凤眼笑弯成一双月牙,五官精致的小脸上笑容灿烂且明媚:“十弟你也吃,很好吃的。”
核桃糕本不是胤俄最喜欢吃的点心,考虑到核桃补脑的作用,胤俄坚定地摇了摇头,拿起一块核桃糕直接塞到胤禟手中:“不,都给九哥吃。”
既然要补脑,就最好一天一盘核桃糕。别怕核桃不够吃,只要胤禟吃得下,那就往死吃!
胤俄开始专心地投喂起胤禟核桃糕,怕他糕点吃多了嗓子干,还招呼慈宁宫的小宫女给他们端了一壶热腾腾的咸奶茶。
刚让小宫女给胤禟再续一杯奶茶,胤俄就听到隔着一道珠帘的外间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请安声。
他转头看了过去,就见一身龙袍的康熙龙行虎步地踏进慈宁宫。
经过跪了一地的妃嫔、宫女太监,康熙大步走到太皇太后走边,态度尊敬又不失濡慕亲近地行了个请安礼。
向太皇太后、皇太后请过安,康熙才淡淡扫了外间中跪倒的众人一眼,淡淡道了一声“起”,又上前一步伸出手,让佟皇贵妃搭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亲自将佟皇贵妃扶起,康熙顺势坐在太皇太后下首,笑着说:“皇玛嬷,方才那么热闹,是在说些什么?”
太皇太后满脸是笑,轻轻拍了拍康熙的手,指着贵妃说:“正说贵妃送来的脂膏呢,皇上不知道,有这脂膏,冬日都没那么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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