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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清穿之十皇子的咸鱼日记 200-210

200-210

    第201章


    按照宫规, 胤俄生辰这天有一日的假期,不必像往常那样寅时(凌晨三点)就起床去尚书房读书,还可以进后宫探望贵妃, 与生母团聚一日。


    生辰这天, 胤俄十分难得地一觉睡到天亮。


    久违的充足睡眠带给胤俄难以言喻的好心情, 他脸上挂着笑,洗漱过后, 坐在正堂一边等早膳送上来,一边翻看小林子呈上来的整理完毕的礼单——胤俄今天起得晚了,各宫早已经派人将生辰礼送到了。


    宫里的人情往来就是这样, 不管实际上关系是亲密还是疏远,礼总是要送的, 哪怕做主子的不记得这件事, 也自有下面的宫人提醒, 甚至帮着一手操持人情往来之事。


    胤俄也是这样,他搬到阿哥所自立门户以后, 每年也要送很多礼, 上有皇太后康熙贵妃以及各宫的妃嫔娘娘,中有一大串的兄弟姐妹, 下有侄女外甥——远的不说, 单说宫里, 大阿哥就已经有两个女儿了,还都是嫡女。


    不过胤俄为人懒散, 也从不妄图与所有人打好关系, 所以大部分送礼之事都被他推给小林子去办,他只偶尔翻看一下库房的账本,对送了哪些东西出去做到心中有数就行了。


    只有给真正重视、真正在意的亲人送礼物, 胤俄才会亲力亲为。


    这事也不只是胤俄这样,大家都是这么做的,要是每次送礼都亲力亲为,那大家就不用忙活其他事情了,时间全花在人情往来上了。


    “九哥送的珊瑚摆件不必送去库房封存,送去书房摆上吧。”看过九阿哥送来的礼物,胤俄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也不知道这珊瑚摆件是九阿哥从哪里鼓捣来的,珊瑚天然构成的形状有趣得很,活像一匹四蹄翻腾、长鬓飞扬的骏马,瞧着倒是与胤俄的爱马红枣有些相像,连颜色都是相近的赤红。


    胤俄很喜欢这件珊瑚摆件,不仅仅因为这是九阿哥送的,还因为胤俄真心喜爱骏马。上辈子没那个功夫也没那个条件学骑马,这辈子胤俄在骑射上可是下了大功夫的,水平直追同龄时的大阿哥。


    因为胤俄生辰这天九阿哥没有假期,还是要照常去尚书房读书,直到傍晚酉时才能回阿哥所,所以九阿哥这份礼物其实昨晚就提前送到了,只是胤俄忍到生辰当天才看罢了。


    安置好九阿哥送的生辰礼,胤俄才接着泛泛地翻看起后面的礼单,对上面大部分的记录都只是打眼一扫而过,只重点看了看五阿哥、七阿哥送的礼物,对其他旁人送的东西都没太上心。


    胤俄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心里也很有逼数,并不觉得自己拿的是万人迷或者团宠的剧本,知道只有跟他关系不错、与他交好的五阿哥、七阿哥才会费心为他准备礼物。


    而其他人就是做个面子情,估计就是按惯例行事,送礼的人没走心,收礼的人自然也不必在乎。


    大致翻完礼单,胤俄正打算把礼单还给小林子,准备用早膳,然后等皇太后、康熙的赏赐送过来就去永寿宫见钮祜禄贵妃,眼角余光突然瞥到礼单上的一行记录,不由略感诧异地惊咦一声。


    “四哥竟送了这个过来?”将礼单摊开来定睛细看,胤俄面上的惊讶之色越发浓重,“这不是汗阿玛亲笔为四哥撰写的字帖吗,四哥怎么转送给我了?”


    给还在尚书房读书的兄弟送字帖,只能说很合适,很符合实际背景,但并不能算很珍贵很有心意的礼物——如果送的字帖不是康熙御笔的话。


    普通的字帖不算什么,可康熙亲笔书写的字帖就很珍贵了,因是御笔,所以附带的象征意义远比字帖本身的价值更高。


    眨了眨眼睛,胤俄一脸茫然,明晰清透的杏眸中满是迷惑,简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四哥跟我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好到康熙御笔的字帖也舍得送?


    要知道,宫里这么多皇子,也只有太子和四阿哥得到过康熙亲自的教养。


    太子是元后留下的嫡子,是康熙放在心尖尖上的儿子,而四阿哥纯粹是沾了孝懿皇后的光。孝懿皇后薨逝后,康熙待四阿哥便只是平平,如此一来,这份康熙御笔亲写的字帖对四阿哥来说就越发显得珍贵。


    因为年龄差着几岁,往日里在尚书房胤俄同四阿哥没什么往来,关系也只是平平。今天他生辰,四阿哥突然送来这么珍贵的礼物,胤俄心里实在是觉得奇怪,甚至怀疑四阿哥是不是弄错了。


    “扣、扣……”


    屈指轻轻敲着桌面,胤俄沉吟片刻后,打算先按下这件事镇之以静,并不立刻派人去乾东五所询问四阿哥是不是送错了生辰礼。


    首先,胤俄并不认为一向行事谨慎的四阿哥会犯下这样的错漏。


    其次,就算退一万步说,四阿哥真的弄错了,那胤俄明天到尚书房一问便知,到时候再私底下把字帖还给四阿哥,这件事也就轻描淡写、水过无痕地结束了,实在不必大张旗鼓地去问四阿哥把事情闹得众人皆知。


    第202章


    用过早膳, 胤俄先接了宁寿宫送来的赏赐,又在乾西三所等了半刻钟才等来康熙的赏赐。


    按规矩接了东西,叩谢过皇恩, 胤俄漫不经心地翻了翻康熙的赏赐, 发现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 看着价值不菲,但其实没什么实用性, 一看就是按照惯例送过来的,根本就没费心。


    胤俄笑了一下,随手放下清单, 倒也不失落,更不要说伤心难过。


    和钮祜禄贵妃不同, 胤俄对康熙是没什么感情的。所以康熙没怎么把他放在心上, 胤俄反而觉得心安, 觉得少欠一笔债,不用在感情方面回报康熙。


    平心而论, 康熙虽然对胤俄不太上心, 但康熙其实对得起胤俄。


    作为皇帝,其他皇子有的, 胤俄也都有, 没被亏待, 甚至因为他母家这边的势力,胤俄在宫里的待遇只比太子差一点。


    作为父亲, 康熙也没有故意冷落胤俄, 或者心生不喜,故意进行打压,康熙是有意将胤俄培养成才的, 就像对其他皇子一样,只是对他不像对太子那样疼爱、对大阿哥那样看重罢了。


    但这顶多说一句偏心。而偏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五指尚有长短,心脏长在坐边,要强行要求康熙对所有孩子都一视同仁,那才是难为人。


    康熙对得起胤俄,胤俄也不想对不起康熙。而他投桃报李的方式,就是不参与夺嫡,更不会鼓动贵妃还有钮祜禄一族参与到夺嫡之争中。


    胤俄相信这才是康熙真正想要的报酬。康熙是皇父,先是皇帝,之后才是父亲,他优先考虑的肯定是朝堂稳固,之后才是父子亲情。


    太子已立,不管康熙现在是否对太子有些许失望,他肯定是想保太子地位稳固的。胤俄作为贵妃之子,母家又是钮祜禄家族,他如果参与夺嫡,对太子会是莫大的威胁,康熙百分百希望胤俄安分点,不要跟太子相争。


    至于与胤俄的父子亲情,胤俄这个儿子对康熙这个汗阿玛是亲近还是疏远,孺慕还是冷淡,康熙其实真没有那么在意。


    首先康熙最心爱的儿子是太子,他的父爱有九分给了太子,剩下的一分大头给了大皇子,再剩下的才是其他儿女。


    其次康熙儿子太多了,除了年长的一批皇子,后面的皇子康熙明显就不太上心了。年长皇子就不像胤俄还能在尚书房摸鱼甚至是逃课的事,因为康熙之前对皇子学业的重视比现在多得多。


    得了赏赐,就得去谢恩。胤俄得先去乾清宫拜见康熙,再去宁寿宫见过太后,才能回永寿宫跟贵妃团聚。真算起来,他生辰这一天能跟贵妃待一块的时间也不长。


    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估摸着早朝差不多快结束了,胤俄才起身穿上外罩的赭红色蟒袍前往乾清宫。他年龄还小,倒还不到穿衮服的年纪,内务府也不会送衮服过来。


    其他皇子去乾清宫谢恩可能会提早过去,但胤俄才不想去乾清宫坐冷板凳,所以打算在早朝结束以后踩点过去,按例见过康熙、谢完恩后立刻走人,不再乾清宫多耽误时间。


    到了乾清宫,被小太监引进去后,胤俄刚坐下,茶都没上,梁九功就笑得一脸和煦地来请胤俄进内殿了,却是康熙刚下早朝,正有空闲接见他。


    卡点成功,胤俄唇角翘了翘,眼底掠过一抹笑意,站起身朝内殿走去。


    胤俄不算乾清宫的常客,和其他隔三差五来乾清宫向康熙请安的皇子不同,胤俄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除非是规矩要求,又或者他有事求康熙,不然都不会登门,主打一个现实。


    进了内殿,见到康熙后,胤俄行了礼,说了几句感谢的套话,就想撤退了——他还得跑一趟宁寿宫才能去永寿宫,赶时间呢,不在在康熙这浪费时间。


    康熙却似笑非笑地叫住胤俄:“你上次不是说,想去蒙古转一转吗?”


    胤俄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问:“汗阿玛打算去塞外行围?那能带上我吗?”


    “这两年就是去塞外,也不能带你去。”康熙瞥了胤俄一眼。


    大清今年刚远征过准噶尔,这几年注定会和蒙古那边接触频繁。但双方来往多了,不止会加深联系、进一步的联络感情,也会产生分歧、摩擦,需要拉一波打一波,有不少隐患。


    康熙免不了去塞外行围,但不打算带年龄太小的皇子过去。


    年长皇子在那些蒙古王爷面前露脸,能让蒙古人知道大清后继有人,让那些蒙古人继续臣服大清,但小皇子带过去就纯粹是观光见见世面,最近两年都不算合适。


    胤俄刚满七岁,康熙不考虑带胤俄过去。等他十岁以后,准噶尔那边的乱子也平息了,如果胤俄还对蒙古感兴趣,倒不是不能带去塞外走一圈。


    胤俄的脸一下子垮了下去,这两年去塞外不打算带上他,那跟他说什么,故意逗他玩吗?


    他这毫不掩饰自己情绪的表现,让康熙颇为好笑,但也故意点出来笑话他,反而给出了承诺:“等过两年,去塞外就带上你!”


    第203章


    对于康熙画的大饼, 胤俄当然是……毫不犹豫地吃下了╮(╯▽╰)╭。


    他甚至立马站起来行礼谢恩,感情充沛、真挚且欢喜地对康熙表达感谢之情,趁热打铁地彻底敲定了两年后随行去塞外的事。


    笑死, 胤俄又不傻, 天降的馅饼不趁机抓住才是脑子有病。


    虽然康熙是在画大饼, 这个饼最少要等两年才能吃到,但好歹康熙还是说话算话颇有信誉的, 开口承诺的事情总会履行,不至于让胤俄白白空欢喜一场,


    没错, 康熙确实是在故意逗弄他,用两年后才能实现的事情诱.惑他, 拿他渴望去蒙古的事情当逗猫棒、挂在杆子上的胡萝卜引诱他, 但胤俄才不是要面子不要里子的人。


    只要能得到实惠, 只要能达成自己的目的,那被康熙笑话撩拨几次又算什么。


    反正他年龄还小(……), 被不当人的老爹逗弄也不丢脸。


    小孩子被可恶的大人逗弄时, 最切记的一点就是不要当真、不要破防。这样逗弄小孩的大人反而会觉得没意思,会兴致缺缺地自己放弃逗小孩玩。


    看着胤俄白嫩小脸上绽出灿烂笑容, 喜笑颜开、直白坦然地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 康熙唇角噙着几分浅笑, 但心情着实有几分微妙。


    胤俄在康熙面前一向都很坦诚,因为他自认为自己不够聪明, 而康熙又恰恰是人精中的人精。


    如果他在康熙面前玩心眼, 那百分百会被看穿。


    既然如此,那胤俄也懒得多此一举,在康熙面前小丑似的玩心眼。


    这也算是另类的无欲则刚了。


    因为胤俄对夺嫡没有兴趣, 跟康熙没有本质上的利益冲突,加上康熙又是个护短的老父亲,只要胤俄对康熙没有威胁,那胤俄相信康熙会顺手护着他这个儿子。


    胤俄本身就不是心思深沉的人,又从不曾试图在康熙面前装模作样,这让康熙很容易就看出胤俄是个实心眼,心思浅白得一眼就能看穿。


    在康熙看来,不仅胤俄没心眼,就连跟他混在一起的九阿哥也是一样缺根筋——他们俩进尚书房读书也快一年了,但还是没长多少心眼,书简直都白读了!


    康熙每每想到这都无语得很,总算是搞明白胤俄和九阿哥为什么从小就看对眼,一直玩得好、交情深,到现在还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形影不离了,原来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不得不说,康熙是个相当鸡娃的家长,皇子进尚书房读书后不仅要学经史子集,还要学天文地理、西学等副课,甚至武学也不能落下,骑射摔跤更是每日都有的必修课。


    不仅课业繁重,皇子进尚书房读书后甚至一年只得一两日休憩,作息也被迫调整为每日早上寅时起酉时休的三七七地狱作息。


    如此鸡娃的康熙,胤俄进尚书房读书快一年了,各种摆烂各种偷懒却没被康熙逮着削,确实是因为他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幸运。


    如果胤俄生得早一点,序齿靠前一点,那康熙是绝不会放任胤俄在尚书房摆烂的,肯定会找机会削他一顿,想法设法地将他别过来,安排一堆老师好好教导他,争取将他培养成材。


    但偏偏胤俄生得晚,他出生时,康熙膝下立住、能进尚书房读书的皇子已经有好几个了。胤俄前面有更受重视的年长皇子们顶着,他们吸引走了康熙对儿子们绝大多数的注意力。


    康熙最重视太子,其次看重大阿哥,之后剩下的关注又大多给予了年长的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还有坠在尾巴尖挤进年长皇子序列的八阿哥。


    而序齿靠中,既不是长也不算幼的九阿哥、胤俄、十一阿哥还有十二阿哥从康熙那里得到的关注确实不算多,因为这个时候康熙已经不缺儿子了,他不稀罕了!


    甚至因为年长皇子的数量足够多,年长皇子个个优秀(不算五阿哥),康熙对年龄小一截的胤俄等人期望并没有那么浓厚,并不再执着于养子成才,从九阿哥开始康熙对皇子的培养便懈怠了。


    康熙的这份冷落和忽视对妄图力争上游、争夺皇父宠爱的皇子来说是件坏事,但对一心摆烂的胤俄来说……简直不要太棒好吗!!


    康熙不来找胤俄,胤俄是绝对不会主动往上凑的,他巴不得康熙想不起他这个人呢。


    胤俄不曾试图在康熙面前隐藏他的不求上进,自然也不曾隐瞒他对康熙的疏远和敬而远之。


    若非如此,胤俄也不会装都不装一下,十天半月才来乾清宫请安一次,而不像年长皇子那样频繁到乾清宫请安,哪怕康熙没空接见他们也要打卡上班一样的来乾清宫报道。


    胤俄懒得装什么父慈子孝,他的这份敷衍和冷淡康熙要说没看出来那完全是自欺欺人。


    康熙是皇帝,但他也是父亲;他不仅鸡娃,而且还是个儿控——虽然心尖尖上的儿子是太子,但康熙对其他儿女也不是没有感情,更不是不在乎其他儿女是否孺慕、亲近他这个汗阿玛。


    胤俄是个实心眼,心思浅白到一眼能看穿,他还从不在康熙面前伪装,他对康熙这个汗阿玛的冷淡疏远是明晃晃摆在明面上的,康熙身为皇父自然会因此生气,感到愤怒。


    像胤俄这样不主动往皇父面前凑,康熙不召见他就嫌少现身的皇子,称一声忤逆不孝也是没有问题的。


    但康熙在生气儿子不亲他的同时,心中又莫名的有点复杂,混杂了酸涩、懊恼、失落等诸多情绪。


    这些复杂情绪产生最大的原因在于,对胤俄不亲近他的这件事,康熙是乐见其成的。


    甚至于,他为胤俄对他这个皇父的疏远和敬而远之感到放心和满意。


    是的,当胤俄不来向他卖乖讨好,不试图谋求宠爱借此争权夺势的时候,康熙感到放心,觉得满意。


    在太子和大阿哥之间的争锋越发激烈明显,渐渐摆到明面上来的现在,康熙绝不想母家势力雄厚,生母是贵妃、姨母是皇后的十胤俄卷入到夺嫡之争中,流露出丝毫参与夺嫡的意思。


    胤俄这样大喇喇地表露出的不往他面前凑、不求圣宠不求皇父垂帘的行为很符合康熙的心意,让他对胤俄这个贵妃之子越发放心,不必担心胤俄背后的钮祜禄一族蠢蠢欲动,将局势搅得更乱。


    但康熙也清楚地知道,胤俄这样的表现,不仅意味着他对权势没有渴望,也意味着胤俄对他这个皇父也没有太深的感情,并不渴望被皇父眷顾,也并不在乎父爱。


    这份因胤俄的冷淡疏远而生出的安心让康熙越发别扭了,他清楚地知道,他在为胤俄不亲近他感到生气失望的同时,也为胤俄这个贵妃之子不参与夺嫡的表现感到由衷的放松。


    在明悟这点后,康熙没法再指责胤俄的“忤逆不孝”,因为胤俄的“忤逆不孝”符合他的利益;康熙更无法再以父亲的立场斥责儿子的冷淡,因为他也从来没有单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去看待胤俄。


    如果康熙希望胤俄这个母家势力雄厚的贵妃之子远离夺嫡,那么他就要接受作为父亲的他失去了胤俄这个儿子真挚坦诚的孺慕、亲近和依赖。


    第204章


    看着下首喜形于色、一脸雀跃的胤俄, 康熙心头微叹一声,心情无比的复杂微妙。


    出于各方面的考量,他对胤俄的“忤逆不孝”乐见其成, 可胤俄真的没那么孝顺他这个汗阿玛, 他心里又觉得很不得劲, 有种我不想要、但你不能不给的意思。


    胤俄并不知道康熙这复杂的老父亲心情,就算知道了, 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只会叽歪一句康熙真是闲得慌。


    康熙除了心尖尖上的太子,还有那么多的儿女, 以前也没见康熙对他有多上心,现在心里别扭个什么啊?还是说人都是贱皮子, 得不到的总是更放不下一些?


    压根没打算花时间去猜度康熙的心思, 胤俄从康熙这里得了“两年后去塞外行围带上他”的承诺, 便提出告退、打算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今天的行程真的挺满的,来乾清宫跟康熙谢过恩, 还得去宁寿宫拜谢太后, 然后才能进西六宫,去永寿宫见钮祜禄贵妃。


    康熙这个狠心的阿玛, 儿子一年就一次的生辰也只放一天的假, 严厉得不行, 胤俄还想抓紧时间在生辰这天和钮祜禄贵妃多说说话呢。


    感受到胤俄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乾清宫的心思,康熙越发郁闷了。


    他知道, 胤俄这么急着走, 除了不愿意跟他这个汗阿玛有太多的接触,关系太过亲密,还因为他赶时间去看望钮祜禄贵妃。


    胤俄与钮祜禄贵妃感情深厚, 胤俄对自己的额娘是非常孝顺的,他并不是亲缘寡淡、天生冷淡,对父母没有孝悌之心,他就是单纯地跟康熙不亲。


    换句话说,是康熙这个做汗阿玛的有问题,不是胤俄这个做儿子的有问题,不然胤俄对父母的态度不会如此天差地别。


    得到康熙的准许后,胤俄脚步轻快地出了乾清宫,又一鼓作气地直奔宁寿宫而去。


    皇太后从慈宁宫搬去宁寿宫以后,离五阿哥所在的乾东五所更近,方便五阿哥下学后前去请安。但宁寿宫距离乾西五所很远,住在乾西五所的皇阿哥给皇太后请安就没有那么方便。


    好在皇太后是个和蔼慈祥的老太太,倒不像康熙那样龟毛事多,除了养在她膝下的五阿哥,皇太后并不偏爱哪个孙辈,但也不曾有过冷落忽视,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先后前往乾清宫、宁寿宫谢恩,等胤俄来到永寿宫的时候,上午都过去了一半,再耽误一会儿就是午时了。


    胤俄刚踏进永寿宫的殿门,正穿过院子去往正殿,在屋内急切地来回踱步的钮祜禄贵妃便在贴身宫女的搀扶下迎了出来:“胤俄!”


    “额娘,我回来了!”激动地小跑着快步上前,胤俄握住钮祜禄贵妃佩戴着护甲的手,仰起小脸冲她灿烂地笑了起来。


    钮祜禄贵妃不错眼地上下打量着胤俄,见他满头大汗,连忙拿帕子为他擦了擦,一边引着胤俄往屋内走去,一边心疼地嗔道:“瞧你满头大汗的,一定是走急了。”


    如今已经深秋,京里天气转冷,早没了夏日的酷暑炎热。胤俄如果不是来永寿宫时一路急着赶路,断不会在深秋的天气里弄得自己一头热汗。


    “我急着来见额娘嘛~”胤俄张口就是甜言蜜语,腻在钮祜禄贵妃身边撒娇。


    钮祜禄贵妃轻轻用食指在他额头上点了点,满眼都是遮不住的疼爱欢喜:“你呀~”


    母子俩携手进到殿中,不用贵妃开口吩咐,兰芷和绿意就将长寿面给端了上来。


    端上来的磁胎花珐琅粉彩松石绿地碗成人巴掌大小,里面盛着的面份量却并不多,大多是奶白细腻的汤水,只为了将那根细如发丝、连绵一根的长寿面给托起来。


    长寿面被放到胤俄面前,钮祜禄贵妃眼波如水、神情温柔地凝望着儿子,轻声说道:“胤俄,额娘不求其他,只求你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她从不求胤俄出息上进,只求胤俄平安康健,万事顺遂。


    第205章


    时间匆匆如流水, 转眼便过去了近一年时间,如今已是康熙三十年。


    又是一年盛夏,烈日炎炎, 气温不住上涨, 京城里热得跟火炉似的, 配着树梢嗡闹不断的蝉鸣声,越发让人心烦意乱, 徒叹长夏难熬。


    如今上书房里,随着太子出阁、大阿哥去年随驾出征准噶尔后正式入朝,只剩下三、四、五、七、八、九、十这七位皇阿哥, 依旧遵循旧例废寝忘食、夙兴夜寐地苦读


    嗯,还是牛马听了都要“呸”一声的三七七作息。


    十一阿哥两个月前过了六岁生辰, 本该按例搬去阿哥所入学上书房, 但宜妃生下九阿哥后不过一年便身怀有孕, 接连产子使她身体亏空,怀十一阿哥时没有坐好胎, 这让十一阿哥先天不足, 生来就体弱多病。


    康熙便特意下了旨,准十一阿哥明年开春再和养在苏麻喇姑膝下的十二阿哥一起入学。


    十二阿哥生在腊月, 比十一阿哥小上半岁, 还有半年才满六岁。


    康熙想着与其让十二阿哥寒冬腊月的从宁寿宫搬去阿哥所, 索性不如把搬家的时间往后推一推,将十二阿哥和十一阿哥归作一批, 等过完年、明年开春再一起行迁宫入学之事。


    康熙三十年八月初三这日, 胤俄和九阿哥罕见地早早到了上书房,没有像以往那样踩着点到。


    只是胤俄他们虽然打破了二人以往的记录,却也不是最早到上书房的, 除了平日里和他们一样惫懒的五阿哥还没到,三阿哥、四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俱已端正坐在书桌后认真温书。


    好在胤俄和九阿哥今天早起只是想趁着早读开始前悄悄做点“坏事”,不是为了勇夺第一来的,并不在意几位兄长是何时到的,也不气馁只从倒数第一进步到倒数第二,倒也不算勤奋了个寂寞。


    胤俄和九阿哥联袂进了上书房,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是胤俄的贴身内侍小林子,九阿哥身边的小英子,以及其余随侍在他们二人身边的侍从。乌压压十余人一齐涌进来,挤得宽敞明丽的上书房无端逼仄了许多。


    来人全都大包小包地抱着不少东西,活像抱着货物四处兜售的小贩,这般一齐涌进室内,硬生生把翰墨书香、兰熏桂馥的上书房搅合成了市井街头叫卖之地。


    胤俄脸皮很厚,沐浴在几位皇阿哥难掩异样的目光中依旧泰然自若、面不改色。


    他举了举手里捧着的漆面光滑、木制扁平的点心盒,笑嘻嘻地说:“今日有礼相送,这是我和九哥的一番心意,几位哥哥给弟弟们一个面子,别客气,都收下吧!”


    三阿哥放下手中书卷,第一个做出反应,他眉头挑得老高,尤带青涩的少年脸庞紧绷着,故作老成地摆出兄长架子:“十弟,你搅得上书房吵吵嚷嚷,又是在闹什么幺蛾子?”


    自从大阿哥入朝以后,三阿哥便在上书房里摆起了兄长架子,时不时就要做出一副稳重兄长的模样来彰显存在感。


    “都说了是送礼来了,三哥你怎么不信呢!”胤俄摇着头走上前来,将手里捧着的点心盒放到三阿哥身前的书桌上,往三阿哥的方向推了推,“喏,这是给三哥你的,特意做了咸甜两种口味。”


    三阿哥撇了下嘴,却没再说什么训斥的话,只是果断将目光一转落到胤俄身旁的九阿哥身上。


    登时,三阿哥原本玩笑多过训斥的调侃目光里多了几分不爽,哼哼着不阴不阳地说:“这礼要是也有九弟一份,哥哥我可不敢收了。”


    胤俄跟三阿哥的关系很寻常,没太多交情,但也没什么冲突,平日里只不咸不淡地相处着,有个面子情。


    但九阿哥却一直和三阿哥不对付,两人碰上了就没有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候,总要闹出点口舌纠纷来,追根溯源,得从九阿哥小时候跟三阿哥吵的那场架说起。


    不过两人却也没闹出什么大事来,目前也就打打嘴仗、拌上几句嘴的程度,不对付是真的不对付,但旁的使手段、下绊子的事倒是没有。


    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又日日同在上书房读书,所谓见面三分情,就算骨肉亲情不多,一起被三七七作息折磨的同窗之情还是有几分的。


    更何况如今除了太子和大阿哥入朝,其余皇子都在上书房里读书,远没到康熙朝后期为夺嫡争权夺利的时候,三阿哥和九阿哥相性不合,看彼此不顺眼,矛盾重重,但无法化解的深仇大恨却是真的没有。


    三阿哥当面就这么阴阳怪气,九阿哥刀裁般的浓黑剑眉立时倒竖起来,一双狭长昳丽的丹凤眼瞪得滚圆,就要像以往那样直接发作,跟三阿哥吵个天翻地覆。


    第206章


    回怼的话冲到嘴边, 胤俄伸出手轻轻扯了一下九阿哥的衣角,这让九阿哥险些被怒火冲走的理智险险找了回来。


    想到自己和胤俄的“宏图大计”,九阿哥决定暂时忍下这口气, 先不跟三阿哥这个“小人”计较。


    凤眼含怒地瞟了三阿哥一眼, 九阿哥径直将手里剩下的点心盒放到四阿哥的书桌上:“四哥, 这是给你的。”


    九阿哥跟四阿哥关系平平,往日并不亲近, 但有嘴碎又爱惹事的三阿哥做对比,冷面寡言的四阿哥也显得和蔼可亲起来。


    将描金珊瑚红木的点心盒往四阿哥的方向推了推,九阿哥闷声补充道:“知道四哥你口味清淡, 特意吩咐没做得太甜,当个茶点还是不错的, 四哥晌午时可以尝尝。”


    九阿哥反常地退让一步, 没像个炮仗似的当场发作, 三阿哥反倒有些不适应。


    他伸长脖子,不可置信地半转过头看向站在四阿哥书桌旁的九阿哥, 一脸惊疑不定, 脸上神色半是惊讶半是懵逼:这可真是活久见,老九吃错药啦?


    嘴角微微一抽, 三阿哥将书桌上原本不怎么感兴趣、也没当回事的点心盒扒拉过来仔细打量几眼:“这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真的是点心么, 他怎么这么不信呢?


    普普通通的小点心, 至于让九阿哥强压着性子好声好气地非要送给他们吗?


    肯定是下毒了!老九伏低做小就是为了送他们毒点心把他们全都给毒死!


    歹毒!太歹毒!


    “就是点心啊,不然还能是什么?”九阿哥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胤俄看了眼三阿哥, 知道他跟九阿哥是弄巧成拙了, 连忙解释道:“三哥,这是我跟九哥的铺子新开发的点心样式,特意拿过来给你们尝尝鲜。”


    九阿哥眼睛一亮, 五官精致、长相昳丽的脸庞上霎时间绽出一抹阳光无限的明媚笑容:“没错,就是这样。这些新式点心特别好吃,你们试过就知道了,保管你们会喜欢!”


    胤俄和九阿哥态度这么殷勤,三阿哥更加不放心了,眉头微皱,看向他们的目光里明晃晃地带上了怀疑:


    眨巴眨巴眼睛,胤俄侧过头看向九阿哥,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


    这一年里,胤俄和九阿哥合伙开的铺子早已在京城站稳脚跟,并在内务府的帮助下彻底打开局面,开拓出堪称广袤的市场。


    市场打开了,那售卖的产品也要跟上。继奶糖之后,铺子里又接连开发出新的奶制品,如牛奶饼干、雪花酥、奶油蛋糕、牛奶鸡蛋糕、牛奶布丁等等,几乎把牛奶的各种做法全都开发了个遍。


    但也只是牛奶粉子的再加工。


    萨日古勒这一年里带队跑了三趟蒙古,开发出好几条收购原材料的商路,在不接触蒙古权贵的前提下与许多中下层的牧民做成生意,从他们手中低价收购了数批牛奶粉子、羊奶粉子千里迢迢地运回京城。


    牛奶粉子做的各色糖果点心自从上架后就供不应求,而羊奶粉子至今却只能堆在库房里吃灰,一直没有找到出路。


    要不是萨日古勒记得胤俄的提点,收购的羊奶粉子数量不多,他们早就亏大了——没办法,羊奶的腥味太重,去腥成本太高,甚至比羊奶粉子本身的花费更大,真要一批批去腥反倒得不偿失。


    但胤俄实在不舍得放弃羊奶粉子这门生意:蒙古羊比牛多,羊奶粉子产量极大,价格能压得比牛奶粉子低上许多,只要能打开羊奶粉子的销路,必定能攫取到远胜过牛奶粉子的利益。


    胤俄和九阿哥拿来尚书房送给几位皇阿哥的新式点心就是羊奶点心,新奇么确实能说一声新奇,但味道嘛……只能说不难吃,不至于无法下咽。


    在控制去腥成本的前提下,这是点心师傅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牛奶粉子产量有限,铺子第一年辛苦下来净利润也就近八百两银子,并没有胤俄和九阿哥想象中财源滚滚来、一发不可收拾直上青天的发展。


    这很正常。


    毕竟他们前期投资也就那么多,本来就是一笔小生意,牛奶制作的点心说到底只是零嘴,并不是主食那样的必需品,市场需求大不到哪里去。


    加上奶制品产量不高,生意规模不大,要不是走后门进了内务府采购的名单,利润还未必有现在这么高。


    这门生意,胤俄从一开始对它的定位就是针对中上层顾客的轻奢产品,简而言之,就是网红食品。


    他和九阿哥堂堂两个皇子,开个铺子卖的是点心吗?不,卖的是品牌,是名气,是内务府认证的皇家严选!


    同一行当的商人,皇商的地位就是比其他商人要高。因为被皇家选中,被内务府列入供货名单,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象征。


    ……就是奶糖能进内务府供货清单主要是因为胤俄和九阿哥打出“我阿玛是皇帝”这张牌,走了后门就是了。


    但后门并不是那么容易走的,奶糖能被打造成内务府严选的网红产品继而迅速流行起来,那是因为糖纸的出现不仅解决了糖块难储存、难运输的问题,而且奶糖的味道并不差,至少紫禁城里的大小主子能够接受这种新式零嘴。


    羊奶制品就不行了,虽然羊奶营养更高,但羊奶的腥味如果没有去除,那内务府可不敢将其纳入采购清单,更别说端上贵人的餐桌。


    羊奶制品不去腥,那味道……别说宫里金尊玉贵的那些主子咽不下去,就是出身蒙古,但已在京城生活几十年、养尊处优的皇太后都接受不了。


    用正常的办法走后门,让内务府为他们铺子的羊奶点心站台是行不通了,那胤俄就只能使点邪道手段了。


    这不,胤俄今天就是带着九阿哥取巧来了——


    既然内务府不敢将他们铺子的羊奶点心放进采购清单是害怕各宫主子不买账,那事情好办,他们先想法子让各宫主子买账了,那内务府不就能通融了吗!


    这叫什么,这叫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bushi)。


    四阿哥默不作声地拿过点心盒嗅闻几下,即使描金珊瑚红木的点心盒盖得严严实实,严丝合缝,但一股羊膻腥味还是飘了出来被四阿哥轻而易举地捕捉到。


    缓缓放下点心盒,四阿哥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羊奶没去腥,难怪是你们亲自送过来,不是由内务府献上。”


    嘴角的弧度微微一僵,胤俄脸上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来,


    三阿哥懂了,脸上明晃晃的怀疑直接演变成了拒绝:“羊奶,还没去腥?你们还不如下毒呢!”


    胤俄折腾出来的奶糖、牛奶饼干之类的零嘴三阿哥都尝过,对其观感还不错。


    尤其是包了一层糖衣(糯米纸)用油蜡纸一颗颗单独包装起来的奶糖,完全不用担心糖果会粘连潮化,直接就能塞在荷包里或者放在袖子里,小巧又不占地方。


    在尚书房时读书时饿了偷吃一颗,奶糖奶味浓郁香甜,管饱得很,还不用担心偷吃时动静太大被谙达们抓住。


    但没去腥的羊奶做的点心……三阿哥捏了捏鼻子,夸张地大叫起来:“我可不收你们这份礼,我怕吃下去三天都吃不下饭!”


    狭长剑眉“咻”地倒竖起来,九阿哥终于忍不住爆发了,风.流昳丽的丹凤眼瞪得滚圆:“你在这装什么挑嘴呢,还吃不下饭,哪天御膳房送来的午膳你不是吃得干干净净!”


    “那些猪食你都吃得下,这些精心制作的点心怎么就食不下咽了?”


    三阿哥的脸霎时涨得通红,九阿哥的话直接戳中了痛点。


    确实如九阿哥所说,三阿哥确实有些贪嘴。但他和五阿哥的贪吃并不是一回事,五阿哥是好吃,口腹之欲很重,而三阿哥的贪嘴更像是一种对童年缺失的过度补偿。


    早年康熙子嗣接连夭折,为保皇子长大,康熙将大阿哥、三阿哥寄养在宫外大臣家。


    抚养三阿哥的是内大臣绰尔济,绰尔济为人谨慎小心、墨守成规,抚养三阿哥时对他管控极严,饮食方面不仅严格遵守太医的建议,甚至有些过犹不及——在回宫之前,三阿哥常年只能吃个七分饱。


    健康或许是健康了,但对年龄幼小的三阿哥来说,吃不饱、饿肚子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当三阿哥回宫后搬进阿哥所自立门户,可以主宰自己人生的他就再也没亏过自己的那张嘴,再也没饿过肚子,每顿饭都要吃得饱饱的才罢休。


    三阿哥俊脸涨得通红,又是羞耻又是愤恨,但三阿哥也不是吃素的,他很快抓住九阿哥话中的漏洞,很快就吹响了反击的号角:“哈,你说御膳房送来的午膳是猪食,这话要是传到汗阿玛耳中,看你怎么办?”


    “你去告状啊!”九阿哥夷然不惧,直接冷笑出声,“你以为我会怕吗?”大不了被罚一顿,他有什么好怕的。


    战场爆发在三阿哥、四阿哥所坐的书桌旁,被台风尾扫到的四阿哥头疼地抬起手捏了捏眉心,有心想开口缓和一下一触即发的局面,但却真的没法违心去夸奖那两盒羊膻腥味都没去除的点心。


    九弟到底是怎么大言不惭地说出“精心制作”这四个字的,精心在哪里,在装点心的描金红木漆面礼盒上吗?


    四阿哥有些不明白,那礼盒的价格可比点心高多了,既然花费心思弄了成套制式礼盒,怎么偏偏在最核心的地方不上心?


    怎么感觉……像是故意的呢。


    第207章


    胤俄先是安抚地看了九阿哥一眼, 然后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等九阿哥撇撇嘴平复下情绪,胤俄这才转过头情绪平稳地对三阿哥说道:“三哥,你不爱吃就不吃, 拿回去赏人不就完了, 也没谁逼你一定要赏脸——白得的东西, 不要白不要嘛。”


    退一步说,抛开那味道不可描述的羊奶点心不提, 那描金红木漆面礼盒不是还挺上档次的嘛!


    三阿哥:抛不开。就算是占便宜,但这便宜也太小了,而附带的坏处也实在太大。


    见三阿哥不为所动, 胤俄转了转眼珠,嘴角微翘露出一丝坏笑, 凑上前去意味深长地低语一句:“巴林部也能产羊奶粉子……”


    三阿哥脸上的表情陡然一僵, 愕然抬眸看来, 眼神既惊且讶,就像是第一次认识胤俄似的。


    清了清嗓子, 胤俄没理会三阿哥隐隐带着探究的眼神, 抬起手装模作样、笑嘻嘻地朝他拱了拱手:“三哥,给个面子嘛~”


    顿了顿, 胤俄又小声补充道:“又不要你真吃, 你带回去赏人不就完了。不过夸还是要夸的, 而且一定要让内务府知道——”朝三阿哥眨了下左眼,胤俄暗示道, “你懂的吧?”


    嘴角抽了抽, 三阿哥纠结不已地沉默着,到最后也没把点心盒摔回去砸在胤俄他们身上以示跟他们彻底割席,这态度不说是赞同, 但至少也是默许了。


    胤俄嘿嘿一笑,眉开眼笑地拉着九阿哥往书房后面走,手脚麻利、一视同仁地给七阿哥、八阿哥也塞了一盒点心。


    七阿哥和八阿哥本来在专心致志地温习功课,但三阿哥和九阿哥争吵时闹出来的动静着实不小,他们也做不到完全摒弃外界影响,或主动、或被动地卷了进来。


    此刻面对胤俄和九阿哥的“好意”,已经从三阿哥的反应中知道这其实就是糖衣炮弹、甚至糖衣都不甜的两人也只能苦笑着半推半就地收下了点心。


    ——不然还能怎么办,像三阿哥那样跟九阿哥当场吵起来吗?这种事,无论是七阿哥还是八阿哥都真的做不出来啊。


    最后剩下的三盒点心,胤俄和九阿哥对视一眼,都没打算自己留一份,两人极为默契地将三个红木礼盒全都堆在了五阿哥的书桌上。


    咳咳,这份对五阿哥的“特别关照”并不是因为五阿哥是九阿哥的同胞兄长,所以胤俄他们对五阿哥另眼相看,而是养在皇太后膝下、从小饮食离不开羊奶羊肉的五阿哥确实是最有可能接受这些点心的人。


    等胤俄和九阿哥的折腾告一段落,一直默默旁观的四阿哥终于开口问道:“你们是故意的?”


    “……啊?什么?”刚在自己座位上坐下的胤俄茫然地抬起脑袋,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扬起下巴点了点桌上的点心盒,四阿哥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是淡淡的:“礼盒都费了心思,没理由真正的主角却随便糊弄。”羊奶去腥又不难,只是相较羊奶粉子的成本花费有些高而已。


    “对哦!”胤俄如梦初醒般一脸恍然大悟地拍了下额头,“我和九哥是打算欲扬先抑的。”


    四阿哥说得没错,胤俄和九阿哥今天给尚书房的几位皇阿哥送没有去腥的羊奶做成的点心就是故意的,并不是为了保持羊奶的原汁原味,而是特意往难吃了做,为的就是给皇阿哥们留个坏印象。


    这是“先抑”,至于“后扬”嘛……


    在四阿哥平静不起波澜的目光注视下下,胤俄扯了扯嘴角,有些尴尬地小声说:“我和九哥的打算是,今天先送没去腥的劣质点心,明天再送提前去过腥、精心制作的羊奶点心。”


    “这样就算去过腥味的羊奶做的点心味道也就那样,没到让人惊艳的地步,但有了对比,你们就会觉得新的点心还不错、也没那么差,对内务府给出的评价就会更高。”


    胤俄的“奇思妙想”听得三阿哥头晕脑胀,他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心情,又是无语又是恼火地哼笑出声:“你们还真是聪明啊,我真是长见识了!”


    三阿哥这时候发言可算是吸引到火力了,后知后觉发现计划刚开始就失败的九阿哥当下不客气地白了三阿哥一眼:“还不都怪你,突然闹起来,搞得我和十弟的计划都乱了。”


    “关我什么事?”三阿哥都被气笑了,“九弟,我看你就是故意针对我,压根不讲道理,什么破事都往我身上赖!”


    四阿哥也有点被胤俄堪称“神来一笔”的计划噎到,但他不像三阿哥那样性急,细细思索片刻后,他若有所思地说:“就算你们的计划没出错,我们几个都觉得你们后来送来的点心味道不错,但那又怎么样呢?”


    “只是味道不错,可不足以让内务府将其列入采购名单。”奶糖可以,那是因为糖纸的存在大大方便了硬糖的储存和运输,并不是奶糖的味道有多么让人惊艳,好吃到让内务府破例。


    羊奶点心在满宫里并不算新鲜玩意,其他人不说,只皇太后就是常吃的。


    而御膳房做羊奶点心,用的都是鲜羊奶,他们可不会去优选劣,去用羊奶粉子。


    鲜羊奶肯定比羊奶粉子兑出来的羊奶味道更好,只要宫中对羊奶需求的量没有超过内务府所能供应的鲜羊奶的数量,内务府就没有理由放着更好的鲜羊奶不用去采购羊奶粉子。


    而据四阿哥所知,宫中羊奶的消耗并不大,因为宫里除了养羊提供鲜羊奶,还有许多奶妈子——宫中年幼的皇子皇女,都有奶娘负责哺育,可轮不到羊奶。


    往后倒了倒靠在椅背上,四阿哥平静的目光扫过表情平静、并没有被他的话打击到的胤俄和九阿哥:“你们还有后招吧,能说来听听吗?”


    胤俄眨了眨眼睛,往左挪了一步跟九阿哥靠在一起,声音压得极低仿若蚊呐:“说吗?”


    “说吧。”九阿哥和胤俄咬着耳朵嘀嘀咕咕地商量起来,“出师未捷身先死……都到这个地步了,还管什么计划,干脆直说好了。”


    胤俄深以为然地轻轻点头:“那就直说吧。我觉得四哥还挺好说话的,直说他答应的概率也不小。”


    “至于三哥,刚才我提到巴林部他就立刻哑火妥协了,看来三哥也是能争取的,羊奶粉子要真有出路,从巴林部进货也不是不行。”


    ——为什么提到巴林部三阿哥就会偃旗息鼓不再拒绝胤俄和九阿哥送的羊奶点心呢?因为三阿哥的同母姐姐皇三女、也就是三格格在今年正月受封为和硕荣宪公主,并于今年六月下嫁漠南蒙古巴林部博尔济吉特氏乌尔衮。


    荣宪公主是皇三女,受封公主前宫里都唤她三格格,但她其实算是康熙的长女,皇长女、皇次女接连夭折,只有她顺利长大成人。


    序齿上,荣宪公主排的是二公主,排在她前面的大公主并非康熙亲女,而是康熙在头两个女儿相继夭折后收养的恭亲王常宁的长女。


    去年,康熙将养女封为和硕纯禧公主,并将她嫁给科尔沁台吉博尔济吉特班弟。


    相比起嫁去科尔沁部的纯禧公主,无疑嫁去巴林部的荣宪公主处境更艰险、更复杂,也更难在蒙古草原立足。


    ——虽然科尔沁部和巴林部都在漠南蒙古,但科尔沁部跟大清的关系更亲密,无论是已逝的孝庄太后还是现在的皇太后都出身于科尔沁部;相较之下,巴林部跟大清的关系就没那么亲近,近年来也并无太多姻亲往来。


    如此情况下,荣宪公主远嫁巴林部抚蒙,三阿哥当然担忧不已,害怕荣宪公主在草原上的生活过得不顺心。


    三阿哥的生母荣妃是宫中资历最老的妃嫔,她康熙初年便进宫做了格格,一共生育过五子一女,但承瑞、赛音察浑、长华、长生尽皆早夭,仅有一子一女立住,便是三阿哥和荣宪公主。


    对自己仅存的同母姐姐,三阿哥抱有十分深厚的感情,他无法左右亲姐姐抚蒙的命运,只希望自己能尽快成长起来成为姐姐的依靠,让蒙古王公不敢慢待姐姐,让她在蒙古过得不开心。


    固然,荣宪公主是奉皇恩下嫁抚蒙,巴林部的蒙古王公只要不敢跟大清撕破脸,只要脑子没坏,就不会也不敢轻视荣宪公主。


    但在夫家的日子想要过得好,只是不被轻视、不被慢待是不够的。


    如果荣宪公主能为巴林部带来一些好处和利益,哪怕那利益十分微薄,只是面子上沾个光,也足以让荣宪公主在巴林部打开局面、站稳脚跟,而不只是做个抚蒙的吉祥物。


    羊奶粉子不是什么稀罕吃食,蒙古草原上的牧民几乎都会做。如果羊奶粉子真能在大清开拓出市场,位于漠南蒙古的巴林部是肯定能沾光的,三阿哥就是想到这里,这才没继续闹下去,半推半就地收下了羊奶点心。


    胤俄和九阿哥对视一眼,心中都浮现出他们在欲扬先抑的操作后真正的计划:一般情况下,对羊奶点心需求不大的内务府不会采购胤俄和九阿哥名下铺子里用羊奶粉子做的点心。


    但如果刚巧,宫中对羊奶点心有很大的需求,而且要得很急呢?


    事急从权,为了把主子吩咐的事情办好,为了不把差事办砸,没准内务府事急从权就愿意放低标准了呢。


    至于恰到好处的对羊奶点心大量且急切的需求从哪里来?嘿嘿,没需求,那就创造需求嘛,这就需要三阿哥和四阿哥配合了。


    第208章


    “咳……”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 胤俄左看一眼三阿哥,右看一眼四阿哥,期期艾艾地开口道, “那个……三哥、四哥, 你们大婚的时候……”


    没等他把话说完, 三阿哥便表情古怪地插话道:“你们不是打算把这些难吃的羊奶点心塞到我跟四弟的婚礼上吧?”


    见胤俄和九阿哥居然齐齐点头,露出“没错, 就是这样”的表情来,三阿哥的脸陡然沉了下去,咬牙切齿地恨恨道:“你们其实是想毁了我的大婚吧?说, 是不是九弟的主意?!”


    九阿哥:?


    “我……”九阿哥凤眼圆睁,怒气上涌, 立刻就要张口开骂, 好险被胤俄一把拽住才没吐出一些芬芳之言。


    拉住气得快要暴走的九阿哥, 胤俄哭笑不得地连声解释道:“三哥,你真误会了, 我跟九哥再混不吝, 也不至于在你和四哥的大婚上搞事,我们就是想借这个机会宣传一下羊奶粉子。”


    眼睛微微眯起, 三阿哥黑沉的脸色并没有好转, 只是用狐疑的眼神徐徐地扫过胤俄和九阿哥。


    觑了眼表情难看的三阿哥, 胤俄意识到什么,连忙保证道:“到时候送过去的点心跟今天这些没去过腥的不一样, 保证不会出岔子!”


    说到这里, 胤俄瘪了瘪嘴,忍不住语气幽怨地小声嘀咕一句:“都说了我跟九哥是打算欲扬先抑的……”


    只是三阿哥脾气太爆,还没走完“先抑”的流程就闹了起来, 搞得胤俄和九阿哥为了控制局面不得不提前将全部的计划和盘托出,以至于后面的招数都没必要再使了。


    三阿哥:怪我喽?


    心里对胤俄的解释已经信了大半,但三阿哥没那么容易低头,只嘴硬地哼了一声:“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只见到你们送来的这些羊奶腥味都没去掉的点心,可没见过正常的。”


    “皇玛嬷宫里常备着羊奶点心,你又不是没吃过。”九阿哥满脸不耐烦地撇了下嘴,“羊奶粉子做的点心味道是比鲜羊乳做的差点,但不是嘴挑的人根本尝不出区别,有什么好担心的。”


    “再说了,婚礼上摆盘的点心大多摆着图个好看,谁会真吃还关心味道?这些小处细节你那么斤斤计较做什么,平时倒不见你这么吹毛求疵。”


    三阿哥本就是嘴硬故意找茬,这下更没话可说了。


    但三阿哥却没立刻点头应下这事,抬起头看向站在他书桌前的胤俄和九阿哥,三阿哥突地诡异一笑,语气幽幽地问:“给你们行这个方便,我有什么好处?”


    “婚姻可是人生大事。我就这么一次大婚,拿来给你们的生意当背景、搭台子唱大戏,我一点好处都没有,那岂不是给你们做白工?”


    嘴角微微一抽,饶是胤俄清楚三阿哥素来的秉性,此时也忍不住发出吐槽:“三哥你还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啊!”


    不只是胤俄忍不住吐槽,九阿哥更是鼻腔里哼出一声来,偏过头去小声骂了一句:“真是个算盘精!”


    吐槽归吐槽,胤俄很快又高兴起来,笑嘻嘻地说:“三哥你这算是答应了吧?只要我和九哥给出让你满意的好处就行,是不是?”


    三阿哥没有附和,但也没有反驳,只是哼笑一声:“我又没损失。”这事肯定会经内务府的手,真出了差错总能找到人追究、给他个交代,反正三阿哥是不会有任何损失的。


    这话说得不算客气,但按三阿哥跟九阿哥以往的口舌交锋来说,三阿哥这样的表现已经是难得好说话了。


    胤俄不禁侧过头看向九阿哥,脸上露出“果然如此、我就知道”的表情,又得意不已地朝九阿哥挑了下眉头、挤了挤眼睛。


    一番眼神交流过后,胤俄和九阿哥眼中俱是荡起浓浓的笑意,继而不约而同地悄悄窃笑出声。


    他们就知道,现在的三阿哥正是好说话的时候,这个时机选得正好。


    要换了上半年,胤俄和九阿哥可不敢提出这件事。


    那时候三阿哥的亲姐姐荣宪公主刚定下跟巴林部乌尔衮的婚事,三阿哥心里不痛快得很,就跟个爆仗似的一点就炸,胤俄和九阿哥自然不会傻到在那个特殊时间去惹三阿哥、捋他的虎须。


    但现在就不同了,自从七月里康熙给三阿哥指婚(四福晋的人选早就定下),又定下八月十六的婚期让三阿哥、四阿哥一同完婚,三阿哥便一扫近半年的消沉重新振奋起来,整个人甚至都变得有些神采飞扬。


    用九阿哥的话来说,就是三阿哥开心到晕头转向甚至转了性子,再也不尖酸刻薄、锱铢必较了。


    这个时候去“算计”三阿哥,成功的几率就比较高了。就算计划失败,三阿哥不答应,胤俄和九阿哥跟三阿哥也不至于闹到翻脸的地步,心情大好的三阿哥多半不会计较。


    三阿哥这么高兴,倒不是单单是因为要娶福晋,而是皇家讲究成家立业,只有成了家,三阿哥才能像大阿哥那样离开上书房入朝办差。


    就算三阿哥年龄还轻,暂时进不了六部历练,但多被康熙安排些差事也是好事。


    有了差事,三阿哥才能出宫培植亲信;多办差事,把差事办好,才能得到康熙的看重和赏赐,才能真正在朝堂立起来。


    不为了自己,为了抚蒙的亲姐姐,三阿哥也要争一把。只有他这个皇阿哥立起来,在朝中的地位提高,才能为远嫁蒙古的荣宪公主撑腰。


    第209章


    成功搞定难缠的三阿哥之后, 胤俄和九阿哥自然而然地将视线投向更好说话的四阿哥:“四哥,你呢,你要不要也帮一把弟弟们的忙?”


    只是将大婚仪式上的点心换成羊奶点心, 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四阿哥一脸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态度不甚在意地说:“可以。”


    正如三阿哥所说,他又不吃亏。


    在这件事情上, 无论是三阿哥还是四阿哥,他们的利益都不会受损,唯一会受到伤害的只有内务府, 他们会被折腾得不得不让步,最后还要白白帮胤俄和九阿哥做宣传。


    三阿哥、四阿哥相继点头答应, 胤俄和九阿哥心中大石落地, 齐齐眉开眼笑起来, 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开心过后,胤俄比九阿哥更快收敛起激动的情绪, 他看了一眼三阿哥, 想着有些话最好说在前头、一开始就说清楚,便神情坦然地如实说道:“三哥, 我得跟你说实话。”


    侧过头和九阿哥对了个眼神, 胤俄方才接着说道:“我和九哥现在是赔本赚吆喝, 羊奶粉子的生意刚起头,还在白往里搭钱的阶段, 没那么快回本。”


    就因为生意刚起头、还没有赚头, 胤俄这才想着走内务府的捷径,多少省一点赚吆喝花费的本钱。


    “其实我和九哥也不能保证羊奶粉子这门生意真能做起来。”胤俄看向三阿哥的目光十分诚恳,“所以我能给出的好处只是一个承诺——如果有朝一日这项生意做成了, 那绝不会漏了巴林部。”


    三阿哥抬头看过来,发现胤俄的态度十分认真以后,他稍作思索,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对三阿哥来说,他付出的本来就不算多,所以也没妄想过能得到多大的好处。反正他只是随手作为,就算胤俄失败他也没多少损失;相反,如果胤俄成功了,那三阿哥可就赚大了。


    给了三阿哥承诺,总不好厚此薄彼漏了四阿哥,胤俄便转头去看已经翻开书准备早读的四阿哥:“四哥……”


    “我就不用了。”胤俄的话刚开了一个头就被直接打断,四阿哥头也不抬地淡淡说,“一点小事罢了。”


    三阿哥的某根敏.感神经当下被触动了,立刻神情讪讪地囔囔起来:“四弟,你不地道,你这样衬得我多计较似的。”


    胤俄、九阿哥:?难道你不是很爱计较吗?


    这时,七阿哥插了一嘴问:“十弟,你们本钱够吗?”他关心地看向胤俄,很认真地说,“如果你们缺银子,我可以投一股。”


    七阿哥倒不是想掺和进胤俄和九阿哥的生意里趁机赚一笔钱,他就是听胤俄说他们在赔本赚吆喝,就单纯地想要帮胤俄一把。


    七阿哥是不缺银子的,虽然他生母现在还只是个庶妃,没有余力照拂补贴他,但七阿哥和纯亲王府的关系一直没断,除了皇子份例,他还领着一份纯亲王世子的俸禄。


    胤俄连忙摆手拒绝:“别,这项生意刚起头,还在赔钱,一点赚头都没有,我可不好意思拉你入伙。”


    “就让我和九哥先折腾着吧。做生意是这样的,前期投入免不了亏本,等后期商路打开就好了。七哥要是不想手里的闲钱白放着,等日后这门生意上了正轨开始赚钱,七哥你再参股好了。”


    七阿哥听完不由摇头失笑,眼角眉梢凝结的清冷淡漠稍稍褪去,恍若初雪消融般流露出几分暖意:“前期投入不参与,后期怎么好意思参股白蹭你们的财运。”


    距离七阿哥不远的八阿哥嘴角微动,有心想要为了合群也说些参股支持的话,可终究是心有顾虑,迟疑良久仍是没有开口附和。


    和外有襄助的七阿哥不同,八阿哥实在是囊中羞涩,目前尚书房读书的几位皇阿哥当中,八阿哥的家底是最薄的——


    八阿哥的生母卫氏出身低微,原是辛者库罪奴,有幸承宠后被晋为庶妃,后诞孕皇十六子也不得晋封,只享贵人份例,仍住在延禧宫侧殿,所生皇子交由延禧宫主位娘娘惠妃抚养。


    生母卫氏如此出身,八阿哥别说依仗母族,不被拖累就算好的了。有些话七阿哥能够毫无负担地说出口,八阿哥却只能报以缄默,因为他目前没有那个能力兑现自己说出的话。


    眼角余光注意到八阿哥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胤俄立刻意识到他的为难,心下不由一叹。


    对八阿哥,胤俄实在是没法喜欢起来。


    哪怕他拿什么“历史说不定可以改变”、“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理由自己劝自己,也还是没法跨过心中的那道坎。


    但要说胤俄对八阿哥有多大的恶意,那倒也真的不至于。


    防患于未然、直接把危险掐死在摇篮里的那种事,胤俄自问没有那个能力——八阿哥好歹是个皇子,难道胤俄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戒备森严的紫禁城中直接把他杀了不成?


    就算有那个能力,胤俄也下不了那个手:八阿哥今年不过十岁,还是个小孩子;胤俄和八阿哥天天在尚书房里一起读书,从没起过什么冲突,就算没有兄弟之情也有同窗之谊。


    三阿哥跟九阿哥向来关系不睦,但两人尚且只是嘴上不对付;胤俄跟八阿哥素来没有不合,胤俄又如何能做出伤害八阿哥的事情来呢?


    胤俄能做的,只是对八阿哥敬而远之,不亲近,但也不开罪,就当不熟的同窗不远不近、不冷不热的处着就好。


    不想让八阿哥继续为银钱的事情作难,胤俄连忙再次开口劝说,务必要打消七阿哥投银子参股的想法:“做生意前期投入是免不了的,这点我跟九哥心里都有数。”


    “我们现在只是小打小闹,光份例就够花用了,不缺银子使,七哥不必为我们操心。”


    三阿哥一边抽出《礼记》一边哼唧出声:“七弟,你与其操心他们银钱趁不趁手,不如多操心三哥我怎么养家,我可是马上就要大婚了,到时候后院可热闹……”


    话说到一半,三阿哥才惊觉后面的话不适合在尚书房这个场合说,立马闭上嘴不再多言,只翻开礼记重新温读起这篇早已经倒背如流的文章。


    七阿哥见胤俄意志坚决,便不再多言,只一笑了之。


    而八阿哥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冒头,只低头安静练起大字来——他的字一向写得不好。


    四阿哥默默收回看向三阿哥的目光,无声叹了口气。他跟三阿哥是并肩兄弟,年龄相仿,序齿相近,就连婚期都定在同一天,尚书房里的几人中,大概只有他知道三阿哥在头疼些什么。


    大婚当然是件好事,只有成家了才被汗阿玛视作成人,才能入朝办差、建功立业。


    但大婚也意味着他们不再是孤家寡人,从此肩膀上扛起了名为家庭的责任,此后,他们的前途不仅关乎他们自身,还有他们的妻妾儿女,还有他们的妻族。


    说来,四阿哥今年就大婚有些太着急了。


    三阿哥虚岁十六,已经年满十四,后院已经有了侍候的人,今年大婚倒也合适。


    但四阿哥比三阿哥小一岁多,他生在腊月,说是虚岁十五,但按实岁算尚且不满十三;而康熙指给四阿哥的福晋,费扬古之女乌拉那拉氏年龄就更小了,今年才刚满十岁,再怎么往大了算,说一声虚岁十三都亏心。


    现在就早早让四阿哥跟乌拉那拉氏完婚,实在是太早了,大婚怎么都显得太赶。


    但康熙把四阿哥的婚期提前、定到跟三阿哥同一天也是没办法的事,实在是四阿哥如今处境尴尬,需要娶一位福晋照顾他的日常起居。


    自从孝懿皇后薨逝后,四阿哥的日常起居便无人照管。


    四阿哥的生母德妃对他态度冷淡,连个面子情都不愿意做,一心只顾着幼子十四阿哥;而德妃尚在,代管后宫的贵妃也不好越俎代庖干预四阿哥的私事。


    其实,在孝懿皇后去世后,康熙将费扬古之女接进宫中交由太后教养,本来就是考虑到四阿哥的情况特殊。只是四阿哥的婚期定得这么早,还是德妃平日里冷待四阿哥太过明目张胆不加掩饰。


    近年来,德妃恩宠渐淡,未尝没有她冷落四阿哥的缘故在其中。


    见三阿哥、四阿哥相继翻开书开始早读,胤俄也不好继续打扰他们,便只急急嘱咐一句就往自己的座位走去:“三哥、四哥,你们别忘了跟内务府提换点心的事。”


    九阿哥跟在胤俄后面溜回自己的座位,闻言也提醒道:“距离你们大婚还有十来天,可要记得早点跟内务府说,别把时间卡得太死。”


    现在正值七月末的盛夏,而三阿哥、四阿哥的婚期定在八月十六,在中秋节后的第一天。


    “什么事要跟内务府说?”


    就在这时,五阿哥从门口走进来,只听了半耳朵话的他对九阿哥说的事一知半解,依稀可见五官出色的圆脸上半是懵逼半是疑惑:“是内务府的人伺候得不经心?”


    说话间,五阿哥已经看到了在自己座位上正襟危坐的九阿哥和胤俄,当场瞳孔地震,面上露出惶恐惊诧之色:“我来晚了?!”


    他迟到了??这要是让汗阿玛知道,肯定要罚他了!


    可不对啊……五阿哥心下有些疑惑,本就被肉撑圆的丹凤眼瞪得越发大了:他今天并没有起晚,和平常没有区别,怎么就来晚了呢?


    眼看亲哥一大早就在犯蠢,九阿哥不由满头黑线:“五哥,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没有迟到,只是我跟十弟今天到的比较早。”


    五阿哥:???啊,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三阿哥撇撇嘴,一脸不屑:“五弟你别惊讶,他们就是偶一为之,坚持不下来的。”


    出言嘲讽的同时,三阿哥依旧在默读礼记,笔下更是不停,继续在纸上书写着新的体会和感悟,一心两用完全不影响他做事:“你等着看吧,明天他们就会恢复原状,不会来得比你早。”


    胤俄对三阿哥的嘲讽充耳不闻,压根没有反驳的打算。


    不仅胤俄如此,就连一向跟三阿哥不太对付、总是拌嘴的九阿哥也没有作声。


    开玩笑,他们又不傻,才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反驳三阿哥。


    他们才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不然他们难道要为了证明三阿哥说得不对,就天天早起提前来尚书房吗?


    没必要,婉拒了。胤俄表示卷是不可能卷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卷,努力奋斗是坚持不下来的,只有咸鱼躺平才能勉强维持生活。


    第210章


    三阿哥、四阿哥、七阿哥、八阿哥都是勤勉好学、刻苦努力的好学生, 早读时间一到,就不再分心他顾,只心无旁骛、全神贯注地埋头苦读。


    和他们这些自律勤奋的学霸不同, 胤俄从来就不是什么好学生。


    他早已选择了躺平当咸鱼, 所以既缺乏奋斗的动力, 也没有足够坚定的意志保持自律。


    内谙达进尚书房巡查时,胤俄还装一装, 等内谙达在书堂转完一圈离开,原本还做出一副认真早读模样的胤俄立刻破功,原形毕露出学渣的本质来。


    立起的书本倒下落在书桌上, 浓密鸦黑的长睫急促地上下扑扇两下,胤俄眨了眨眼睛, 努力睁大杏眸让自己清醒一点:“……好困。”


    被困意席卷侵蚀, 胤俄的眼眸不复往日清澈有神, 黑压压的没有亮光,只有睡意带来的迟钝和麻木。


    困……


    潮水一样铺天盖日翻涌而来的困倦让胤俄脑海中的思绪转动得无比缓慢艰涩:不该起这么早的……好困, 好想睡, 不能…还在尚书房……


    即使胤俄竭力挣扎,可眼皮仍旧仿佛有千斤重, 不断往下滑往下坠, 压得他大而圆润的杏眼渐渐眯成一条线, 褶皱清晰利落的双眼皮也平铺下来,睫羽低垂像是一把小扇子搭在下眼睑上。


    困到眼睛都睁不开, 眼前也一片黑沉, 但胤俄依旧死死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强撑着腰背挺直地端坐在书桌前,他脑袋耷拉着, 垂头“看”向平铺在书桌上的书卷,努力营造出冥思苦想、沉吟深思的假象。


    这时,一道刻意压低的熟悉嗓音仿若从天边传来,细细地钻进胤俄的耳朵里:“九弟、十弟,你们别硬撑了,趴下睡个回笼觉吧。”


    “放心,我帮你们望风。内谙达来了我就提醒你们,不会让你们在尚书房睡觉被抓住的。”


    是五哥的声音……花了些时间才意识到五阿哥说了什么,胤俄当下再无顾虑,支在桌上的手垮了下去,一头栽倒在墨香浅淡的书本上睡了个昏天暗地。


    进尚书房读书大半年,胤俄和九阿哥早就在现实的压榨下被迫习惯了早起。


    但今天不是情况特殊么,胤俄他俩昨晚太兴奋闹到很晚才睡,今早又起得格外早,睡眠不足的代价就是精神松懈后困到眼睛都睁不开,睡意像掀起的巨浪一样重重朝他们兜头拍下,将他们卷进黑暗无光的梦乡中。


    也只有早读这个时间段胤俄才敢趴下去会周公,换个时间,他还不敢这么放肆。


    在教育儿子方面,康熙是个不折不扣的严父,按照他的规定,皇子们在尚书房读书时严格遵循以下作息:


    寅时(三点)至尚书房,早读一个时辰。这期间皇子可以复习昨天所学的知识,也可以温习将要学到的内容——当然,还可以赶昨天没有写完的功课,这事胤俄、九阿哥还有五阿哥都没少做。


    卯时(五点),负责早读巡查的内谙达会来检查师傅昨天布置的功课,顺便为皇子们释疑,解答昨日进学留下的疑问,整个答疑过程约摸持续半个时辰。


    之后是半个时辰的早膳时间,到这时凌晨就从床上爬起来的皇子们才可以稍作休息。


    辰时(七点),上午的课程正式开始。由数位内谙达轮流为皇子们授课,上至天文地理,下至诸子百家,甚至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乃至西洋学说都有涉猎,主打一个广博全面,立志将皇子个个培养得博学多才、满腹经纶。


    上午的文化课结束后,有一个时辰的时间用午膳。午休结束后,就是下午的武学课。


    康熙从不娇惯儿子,所有在尚书房读书的皇子每天都会被赶去校场上摔打锤炼。骑马、射箭、摔跤、布库,这些都是必修课,一下午的高强度运动下来,皮都要被磨掉一层。


    不得不说,在教育上康熙还是很成功的,儿子大多都成才了。也许称不上全能六边形战士,但夸一句文武双全还是没问题的。


    ……唯一的问题是,成才的儿子有点太多了-_-||


    不过康熙虽然要求严格,但尚书房能钻的漏洞也不能说完全没有。


    比如寅时到卯时这段时间的早读就全看皇子自身是否勤奋自律,内谙达只偶尔来巡视一圈,只要警醒些别被内谙达抓个正着,小小偷个懒完全没有问题。


    其实,尚书房最开始是没有早读时内谙达前来巡查的规矩的,只是有个别责任心比较强的师傅——比如说顾八代——会在早读时主动加班,来书堂监督皇子们读书。


    原先,尚书房也并不需要内谙达巡查早读,因为之前入读尚书房的皇阿哥,如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几人都十分勤奋刻苦,为人也非常自律,根本用不着另外派人监督。


    但自从胤俄和九阿哥入学,他们这两个盖世魔星没少在早读的时候偷懒补眠。一次偶然被康熙发现以后,尚书房就有了巡查早读的规矩,内谙达每隔一炷香的时间就会来转上一圈。


    可只是这样,并不能完全打消胤俄偷懒的念头,只要有人帮着望风逃开内谙达的巡查,胤俄照样敢在早读时美美睡上一觉补眠——比如说现在,五阿哥刚揽过望风的工作,胤俄立马就倒下了。


    没有内谙达时时监督的早读再适合偷懒不过,而且选在这个时间摸鱼还有一项绝佳的妙处,那就是基本不用担心会被康熙撞个正着——康熙是要去上早朝的。


    虽然康熙只要没出巡在外,就几乎每天都来尚书房考校皇子功课,但康熙一般是在早朝后、内谙达正式开始一天授课后的上午来尚书房转悠。


    关于这一点,其实胤俄很怀疑康熙来尚书房考察儿子们书读得怎么样,压根就是上午处理朝政累了,所以出来走走,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顺便关(迫)心(害)一下儿子连带着换个心情。


    康熙是真的天生精力旺盛,胤俄是在康熙的要求下被迫坚持三七七的地狱作息,但康熙不同,打从八岁登基起,他就主动为自己规划了如此忙碌又充实的作息。


    至今为止,康熙仍保留着手不释卷的习惯,皇子们在尚书房所学的知识,康熙自己全都学过甚至深入了解过,他不止读儒家经典、史书典籍、诸子百家,还对西方自然科学相当感兴趣,在天文、地理、数学、物理、化学等方面都有较高造诣。


    或许正因为康熙勤奋自律,有着极为旺盛的求知欲,所以他才在教育儿子时十分鸡娃吧。


    可能在康熙看来,近乎全年无休的维持三七七作息高强度学习并不是什么煎熬的事情吧……


    半个时辰后,小睡片刻的胤俄被手臂传来的酸麻唤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在补眠过后总算恢复了一些精神。


    坐起来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胤俄一边捶着被枕得酸麻发胀的左手小臂,一边向坐在他和九阿哥前面的五阿哥道谢。


    五阿哥正坐如针毡地在座位上扭来扭去,低头看向手中书卷的目光里尽是茫然迷惘,只觉得书上的那些文字既熟悉又陌生,在他眼前扭动着跳舞,看得他眼睛里转起了圈圈,眼花到头晕目眩还有点想吐。


    ……这都写的什么啊,学不会,完全学不会QAQ


    见五阿哥一脸恍惚,胤俄由衷地深深叹了一口气,发自内心地同情起五阿哥来——


    虽然同是在尚书房“挣扎求生”的学渣,但五阿哥的情况还和胤俄不太一样。


    胤俄是存了摆烂的心,没怎么用心学经史子集,但五阿哥却是单纯的学不会。


    五阿哥基础差,九岁还不会说汉语;地基一开始就没打好,刚进尚书房时完全跟不上进度,加上内谙达授课的进度又快,五阿哥越发跟不上,就跟滚雪球一样情况一再恶化,越学越吃力、越学越懵逼。


    那些经史子集五阿哥倒是背得挺熟——任谁一篇文章读上一百二十遍都能记个七七八八——但背下来、记住了,不代表五阿哥理解了、学会了,他只是在填鸭式教育下囫囵吞枣地全盘接受罢了。


    “五哥,说真的,我觉得你最好从头开始重新打基础。”胤俄小声提出建议,“你现在上课已经半懂不懂了,再这样下去,越到后面越听不懂谙达在讲什么。”


    五阿哥苦着脸叹气:“我、我不敢……”他略有些圆的脸庞上流露出畏怯的神色来,吞吞吐吐地说,“这需要汗阿玛点头,我不敢去找汗阿玛说这件事。”


    胤俄“咦”了一声,狐疑地看了五阿哥一眼。五阿哥憨厚老实,但绝不是胆小的人,他对康熙有尊有敬,但绝对没怕到连这点事都不敢跟康熙说的地步。


    略略思索片刻,胤俄便想明白了五阿哥的顾虑,他未必是不敢去跟康熙商量重新启蒙的事,只是不想皇太后遭受非议罢了。


    五阿哥养在皇太后膝下,他到九岁还只会说蒙语和满语,进尚书房以后才开始学汉语,这跟皇太后是脱不开干系的。


    但要胤俄说,五阿哥实在没必要担心康熙为这点责怪皇太后,因为这件事归根究底,罪魁祸首是把五阿哥抱给皇太后抚养的康熙。


    康熙自己做下的决定,最后酿出了苦果,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锅甩到别人身上。


    胤俄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后,五阿哥犹犹豫豫地迟疑道:“我再想想吧。”


    “五哥,你要尽快有所决断才好。”胤俄神情认真,“现在还来得及,再拖下去可就积重难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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