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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

    第21章 第 21 章 “救救我,顾先生。”……


    第21章


    邹瑜一瞬不瞬地盯着, 确认他一口没漏,唇边扬起得逞的笑。


    众人交换着眼神,郁燃全当不知。


    放下酒杯, 他继续调酒。


    邹瑜一直注意着他, 见他摇头, 便知药效上来:“小叶,你是不是醉了?”


    郁燃头晕极了,撑着酒车大口呼吸:“好像是有点。”


    “小调酒师酒量不行啊, 要不要我们送你回房间?”邹瑜的同伴不怀好意地凑近,还没碰到郁燃,邹瑜大手一挥把人推开,“别动手动脚的!”


    他似乎还企图在郁燃有意识的时候,将伪装进行到底, 装模作样地对郁燃说:“你醉了, 我送你回房间。”


    郁燃对邹瑜还有戒备,并不信任,挣脱他的手:“不用, 我自己回去。”


    邹瑜眼色变了变,因为郁燃到此刻仍不配合。


    但也没关系,反正已经是到手的鸭子, 郁燃现在依旧排斥他又有什么用, 等到他受不了的时候, 还不是要哭着喊着, 求着他上他。


    想到那番景色, 邹瑜突然就不着急了。


    “好好好,我不碰你,我让人送你回去。”


    谢彭上前扶住郁燃:“我来吧邹少。”


    邹瑜问郁燃:“你不相信我可以, 你同事总可以吧?”


    郁燃看了眼谢彭,虽然两人平时有些不对付,但相比于邹瑜这些心怀不轨的公子哥,郁燃对他的警惕不深。


    邹瑜扶他时,郁燃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脑袋一歪便栽在他肩上。


    郁燃喝酒不上脸,此刻却雪腮绯红。


    看得人心猿意马。


    邹瑜叮嘱:“好好把人送回去。”


    二者交换着心知肚明的眼神,谢彭道:“邹少放心。”


    他将郁燃胳膊搭在肩上,带着他离开包厢,关门前,门缝里飘出来一句垂涎的:“邹少什么时候玩腻了,也拿给我们玩玩呗。”


    走廊里亮如白昼,地毯厚实又柔软,郁燃安安静静地闭着眼靠在谢彭身上,似乎人事不知,走得跌跌撞撞。


    窗外是幽深的海面,内明外暗,两人身影越过一扇扇玻璃,谢彭没有注意到,郁燃垂在身侧的手,又轻又快地按住了裤袋里的手机侧键。


    提前设置好的紧急联系人无声拨出。


    嘟——


    嘟——-


    “凌总,先生请您进去。”阿坤在包厢外替凌谦打开门。


    凌谦道了声谢,阿坤在外关上门。


    “顾董,叶总。”


    顾雁山微微颔首。


    叶时鸣抬手算是打了个招呼:“来得正好,我刚和雁山说你桌球打得不错。”他单手撑在桌球台上,对凌谦偏了下脑袋,“来一球?”


    凌谦的目光落在顾雁山身上,和顾氏有合作以来几乎都是叶时鸣在和他联系,凌氏的财务汇报,也是直接面向叶时鸣。


    可以说叶时鸣才是他的顶头上司。


    至于顾雁山,他平时倒是多想结交,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除去今天晚宴,他至今也只见过两面。


    他没什么在顾雁山面前表现的机会,当即道:“那我就献丑了。”


    “这么谦虚干什么,”叶时鸣对顾雁山道,“我可打不过他。”


    给杆头擦巧克粉的间隙顾雁山打量了一圈桌上的球位,重新找了个角度架好长杆,慢悠悠道:“你打得过谁?”


    嘲讽意味十足。


    这种场合并没有什么凌谦说话的机会,他保持着谦逊的人设,每一球都打得仔细却又不较真。


    看起来让球让得毫无破绽,顾雁山却突然停了手。


    叶时鸣:“不打了?”


    “不打了。”顾雁山放下球杆,看着凌谦,“你不认真。”


    叶时鸣一下就琢磨过来了:“你给他让球了?”


    凌谦一时有点进退两难,也有点后悔,顾雁山台球打得好,他这一来反而显得画蛇添足,平白在他面前掉了印象。


    叶时鸣笑着拍了两下手,也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凌总,顾雁山可不是我,不吃这一套。”


    凌谦尴尬地笑笑。


    顾雁山让阿坤叫人进来收拾球桌,取出酒问凌谦:“威士忌?”


    他亲自给凌谦倒了杯酒,在会客区坐下:“他们说你找我,什么事?”


    凌谦倒一时犹豫了。


    现在提郁燃不合适。


    相反,和顾雁山见面的机会难得,刚刚已经走错了一步棋,尽量挽回顾雁山对他的印象才是要紧事。


    凌谦思索片刻,正欲说话,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


    顾雁山并不着急,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接。”


    “抱歉。”凌谦看到来电人,微微皱眉,郁燃为什么会在此刻给他打电话?


    “我出去接一下。”凌谦走到门边,手还没握住把手,阿坤迅速从外打开门,越过他对顾雁山道:“先生,有人带违禁药品上船。有个调酒师被下药了。”


    叶时鸣臭着脸站起来:“什么情况?”


    阿坤听着耳麦那边的汇报,迟疑片刻道:“被带走的调酒师叫凌叶。”


    “?”叶时鸣回头看向顾雁山。


    这一幕,怎么有点眼熟?


    门外,刚接通电话的凌谦,也因为阿坤的话愣住。


    他忙将手机放至耳边,里面传来几声微弱的:“……这不是员工宿舍……你带我来哪里……放手……”


    凌谦脸色蓦地一变,匆忙进屋:“人被带到哪里去了?顾董,凌叶是我弟弟。”


    阿坤又道:“人在楼下套房——”


    话没落地,凌谦撂下一句抱歉,快步离开。


    顾雁山起身:“去看看。”-


    邹瑜的房间的门大开着。


    连脱带抱将郁燃往邹瑜房间拖,郁燃手脚发软,力气并不如他,两相拉扯着,他踢翻了墙边的垃圾桶以制造动静。


    谢彭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有意识,还偏偏让他在这时候醒过来,真是有够晦气的。


    谢彭唯恐被人他引来别的人,连忙捂住他的嘴,但还是给郁燃跑到了走廊上,谢彭追出去,又猛地想起走廊上有监控,两人拉扯必然会引来安保室的注意。


    他一犹豫,郁燃就跑远了些。


    谢彭一咬牙,拍到就拍到,总比邹瑜到嘴的鸭子在他手上飞走了强!


    只要给邹瑜吃到了嘴,有了这个靠山,就算丢了while的工作又怎么样!


    谢彭给他下的药剂量并不小,按理来说应该会让郁燃浑身瘫软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他实在不明白郁燃到底是怎么保持清醒并且有精力反抗的!


    当时那杯酒,他可是亲眼看到郁燃喝下去的。


    他急追上去,郁燃握着对讲机不断求救。


    船上所有侍者的耳麦里都传出他的声音,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氛围瞬间紧张了起来。


    在各个会所里,这种酒色交易并不少见,有人贪图美色,有人想往上爬,欲望会滋生一切丑陋不堪。


    但到底是藏起来见不得人的东西,知道的人少,用钱用权都能打发。


    如这般闹得人尽皆知,影响了其他人的工作,搞得人心惶惶不说,是必然要捅到上面去的。


    众经理登时紧张起来:“快快快,快联系阿坤先生。”


    【到时候就以我的求救为信号。】


    听到郁燃声音的昊麟面色一紧,犹豫的眼神逐渐坚定,动作非常迅速地前往邹瑜所在的包厢。


    他不知道郁燃要做什么,但郁燃让他帮忙拖住邹瑜,这点他还是能做到的-


    谢彭紧追不舍,即使郁燃拼尽全力,也不敌他。


    套房层的过道就只有那么长,也总有跑到尽头的时候。


    他一边逃一边飞速扫过门牌号,拐过回廊便看到电梯口的衣角,顾雁山一行人从内迈步而出。


    来了。


    郁燃松了一口气,一松懈下来,药劲马上上来,本来就跑得跌跌撞撞的人,立刻没了力气,脚步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我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谢彭手从拐角后伸出,郁燃用尽浑身力气:“救……救命……”


    郁燃连快步向他走来的几人的脸都看不清,他浑身发热,眼前一片片的模糊,转着数不清的光斑。


    唇色红得滴血,平时日雪白的脸颊飞着暧昧的粉,伸出去抓住人衣摆的手,也从手腕一路红到指尖。


    他什么都看不清,却能精准地撞进顾雁山的怀里,灼热的体温和鼻息,隔着衣物烫烧着厚实的胸腔。


    郁燃站不住,抓着顾雁山的袖口往下滑:“顾先生。”


    他执着地抬眼望着顾雁山的眼睛,眼睫已经害怕和惊慌,蝴蝶振翅般颤动着。


    顾雁山单手圈住他,少年单薄软绵的身体猫儿一样轻,只需要轻轻往上一勾,他柔软的头顶,顶在了顾雁山下巴,而后顺着一滑,滚烫潮湿的额头贴在他颈动脉处。


    “救救我,顾先生。”


    说完这句话,郁燃彻底昏厥了过去。


    他抬眸看了眼空荡的走廊,和阿坤交换了眼色,阿坤点头表示明白。


    不管跑到哪里,在顾雁山的地方玩这套,他跑不了的。


    凌谦想要从顾雁山怀里接过郁燃:“顾董,我来吧。”


    “不用。”顾雁山勾住郁燃膝弯,把人横抱起来,吩咐阿坤,“叫医生过来。”


    他看也没看凌谦,大步走向电梯。


    凌谦蓦地变了脸色。


    叶时鸣余光瞟到,十分想吹声口哨。


    精彩,凌谦的表情很是精彩——


    作者有话说:来了,不好意思昨天还说凌晨更,但是太卡了……本来船上这段剧情脑补的时候觉得情绪很高来着,但昨晚怎么写都觉得平淡如水(爆哭)


    大家凑合看吧,后期想到更好的表达方式应该会修,对不起or2


    第22章 第 22 章 “裤子脱了。”


    第22章


    顾雁山直接带郁燃回了他的套房。


    凌谦跟在后面, 正欲进去,阿坤伸手拦住:“抱歉凌总。”


    凌谦面色更沉:“那是我弟弟。”


    “抱歉凌总。”阿坤还是那句。


    叶时鸣在屋内转头,给凌谦解释道:“凌总, 这不是不让你进。老顾领地意识强, 你还是在外面等吧, 有情况会告诉你的。”


    “你放心,船上医生水平很高,不会让你弟弟有事。”他不咸不淡地补充了一句。


    凌谦只能驻足在大门外。


    阿坤对他颔首, 跟着进了屋。


    顾雁山的套房是专属的,独自一层,空荡的走廊更显凌谦多余。


    他不能进但郁燃可以,这两人的关系,比他以为的还要更深。


    凌谦实在控制不了表情, 几乎咬碎了牙。


    门内, 郁燃醒了。


    他昏迷的时间很短暂,但再醒来,已经全然没了清醒, 被顾雁山弯腰放在床上时,搂住他脖子的手丝毫未松。


    不仅不撒手,还一个劲地往顾雁山身上贴。


    唇边泄出丝丝呻吟, 唤着热。


    清泉似的嗓音, 变成了白雾缭缭的温泉, 含糊的, 调子软的, 酥着人骨头。


    “诶嘛,”叶时鸣少儿不宜似的将手挡在眼前,指缝大开, “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走走。”他招呼阿坤,“一会儿出去点瓶酒,庆祝一下你家先生终于不当老处男了。”


    顾雁山没空理他,身上猫一样蹭着不撒手的人,实在让他无暇分心。


    医生在旁也无从下手。


    在郁燃又一次欺身上前时,顾雁山手掌一罩,宽厚的掌心完完全全拢住了郁燃那张巴掌大的脸。


    微微用力便将他的头按回枕上。


    灼热均盖在掌下,顾雁山得以喘息。


    他半边胸膛都被郁燃烫热了。


    屋里静悄悄的,除了郁燃偶尔难受的呜咽外,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秀气的下巴露在外面,顾雁山盯着那张莹润的唇,拉开二者距离,空闲的手握着郁燃手腕将其从颈间拿下来。


    太细了。


    医生开了药,顾雁山按着人,让前者灌了进去。


    床上极不安分的人,逐渐安静下来。


    顾雁山正欲撤了手,突然一顿,有泪水从他掌下滚出,洇湿了雪色的真丝床品。


    “……顾先生?”郁燃轻声。


    顾雁山敛眸:“清醒点了?”


    郁燃点点头,眼泪断了线似的从他眼角滑过。


    顾雁山收回手,郁燃立刻抬起手臂盖在眼上。


    顾雁山看了眼自己满掌的潮湿,抽出胸口的方巾擦拭。


    二者一时无话,顾雁山起身准备离开,郁燃仍然躺在床上,连姿势都没变一下。


    直到顾雁山走到门口,他才轻声道:“顾先生。”


    顾雁山回首。


    郁燃很久才说:“……谢谢您。”


    “嗯。”顾雁山带上房门。


    屋内安静片刻,郁燃撤下手臂,随时满脸泪痕,但眼神清明。


    他从床上坐起来,光脚踩下地毯,脚步缓慢地走进浴室。


    撑着洗手台,郁燃仍然有些胸闷难受,残留的药效,并不可能那么快地褪去。


    郁燃单手解开两颗衬衫的扣子,拨开水龙头,将脸埋入冷水中。


    片刻后,郁燃抬起头,浑身的燥意又往下退了几分。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裤子上的血迹时,顿了下。


    黑色裤子血迹并不明显,只是加深了那团布料的颜色。


    郁燃坐在浴缸边,小心地脱下裤子。


    白玉一样的大腿外侧,针眼深深,血迹斑驳。


    郁燃垂眸查看伤口,表情并没什么变化。


    谢彭和邹瑜下手重,要想保持理智并不容易,如果不是有疼痛维持,医生给的药也不会那么快起效。


    最后那一针郁燃扎得格外深。


    针头几乎都要完全陷进肉里,徒手难以拔出,只能暂时作罢。


    他穿上裤子,看了眼手机,昊麟没有发消息来,邹瑜还没离开他那个包厢-


    见顾雁山很快从房间里出来,叶时鸣难掩失望,不由对他竖起大拇指:“老顾,香玉在怀毅然不乱,你可真是个忍者。”


    顾雁山:“没你那么龌龊。”


    “也是,”叶时鸣说,“那么多投怀送抱的,哪个见你上钩过。”


    他侧趴在沙发靠背上,百思不得其解:“以前以为你是不喜欢女的,现在发现你连男的也不喜欢,你……莉莉安可是你闺女!你俩不是一个物种!有生殖隔离!”


    “你衣服上怎么有血?”叶时鸣突然严肃。


    顾雁山低头一看,西装上确实沾了血。


    叶时鸣急忙起身:“你受伤了?”


    说完又觉得不对,顾雁山怎么可能在阿坤的眼皮子底下受伤,那血就只能是郁燃的了。


    顾雁山:“阿坤。”


    阿坤立刻:“叶总,请。”


    “又来这套?”


    阿坤:“请吧叶总。”


    叶时鸣拍拍腿起身,出了门还不忘把凌谦带走:“凌总还在这儿呢?医生没给你说吗,你弟弟已经吃了药没事了。”


    凌谦说:“麻烦顾董和叶总了,我把他带回去。”


    “不用,”叶时鸣摆摆手,勾住凌谦的脖子,“有老顾照顾着,你不用担心。刚才那桌球还没打完,咱们继续。”


    凌谦笑意未达眼底:“也是。”


    “先生。”送完人,阿坤回到客厅。


    “我去换套衣服,你把医药箱拿过来,”顾雁山说,“之后不用留在屋里。”


    阿坤:“需不需要再把随行医生叫过来?”


    顾雁山身上沾的只是一点零星的血迹,并不多,他脱下西服丢在沙发上,径直走进主卧的衣帽间。


    阿坤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放下医药箱,安安静静地从套房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郁燃从客房出来时,顾雁山已经换下了身上的西装,穿着宽松的亚麻衬衫坐在沙发上。


    郁燃站在沙发后:“顾董。”


    顾雁山头也没回,整理着手上的东西:“不是顾先生了?”


    郁燃沉默着。


    顾雁山侧首:“过来。”


    郁燃绕过沙发,站定在他跟前。


    顾雁山一眼看到他裤腿上的痕迹,抬眼看向郁燃,彻底清醒过来的少年人,又恢复了以往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神色。


    除了颊边尚未完全褪去的粉,和眼角的红,再看不出一点无措和慌张。


    顾雁山眼神带着笑。


    明明表情十分友好,但是那种仿佛被看光的无所遁形的压力,再次压上郁燃肩头。


    “裤子脱了。”顾雁山说。


    郁燃默了一瞬,解开扣子。


    “小家伙,”顾雁山又笑了,意有所指似的,“你对谁都这么乖的吗?”


    郁燃没说话。


    顾雁山戴上橡胶手套,手指按在郁燃腿侧观察着伤口。


    “这么巧,刚好在身上带了根针?”还是一根够粗,扎进肉里足够痛的针。


    郁燃依旧没说话。


    顾雁山给他腿上敷着麻药,又取出持针钳递给他。


    郁燃接过。


    等那小片皮肤没了知觉,他半捞着衣服,夹住银针顶端,随着手上的用力,细白的大腿肉眼可见地打着颤。


    “扎下去的时候对自己挺狠,现在倒怕疼了。”


    顾雁山接手持针钳,一手按着他的腿,微一用力,将针从肉中拔出。


    鲜血溅出,郁燃闷哼了声。


    铛——


    银针丢入铁盘,在射灯下闪烁着星子般细碎的光。


    顾雁山递给他一团棉球:“按住止血。”


    郁燃的目光却落在顾雁山脸上,表情略显怔愣。


    一道细小的血痕溅到了他脸上,挂在发梢。


    只是沾了一点血,顾雁山的气质却陡然发生了变化,那种藏在骨子里的嗜血和邪性,呼之欲出。


    那一刻,郁燃终于明白,这匹狼到底来自哪里。


    他垂下眼,心跳得很快。


    一方面是紧张,一方面是兴奋。


    他没有选错。


    顾雁山比他认知的,还要危险和锋利。


    顾雁山仔细擦拭着脸上的血。


    郁燃将绷带缠在腿上,正准备弯腰穿上裤子,想起什么似的,动作一顿。


    “顾先生,”郁燃问,“我能穿裤子了吗?”


    顾雁山莫名笑了一声,抬首以示同意。


    郁燃默默穿上裤子,安静站在一旁。


    他兜里手机嗡鸣了下,两人都听见了。


    顾雁山收拾着医药箱,郁燃便不出声,顾雁山收拾好之后才看向他:“还有事?”


    郁燃摇头。


    “没事就出去吧。”


    他站起来,比郁燃高了快一个头,墙似的。


    顾雁山垂眸看着他:“小家伙,投怀送抱这一套,对我不管用。”


    郁燃长睫微垂,叫人看不清眼中神色。


    厅内安静片刻,郁燃抬眼:“顾董,那我先出去了。”


    他对顾雁山微微鞠躬,离开套房。


    阿坤在门外等着他:“小凌先生,先生说这个人交给您处理。”


    谢彭鹌鹑似的站在一旁,低着头,恨不得将脑袋像鸵鸟那样藏进翅膀下。


    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慌慌张张地对郁燃道:“凌叶,我真的……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害你的,都是邹少!都是他逼我的,你要相信我!”


    “以前都是我的错,我真的只是嫉妒你,我、我我我我都是被邹瑜逼的,我鬼迷心窍——”


    郁燃手机再次嗡鸣一声。


    他解锁,昊麟的消息跳出来:【小叶,邹少回去了。】


    郁燃对谢彭轻轻勾了下唇。


    第一次见他对自己笑,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过电似的从尾椎窜上谢彭发梢。


    第23章 第 23 章 “我没能逃出来,我死在……


    第23章


    郁燃被谢彭带走后, 邹瑜在包厢里也有些坐不住。


    马上就要美人在怀,狐朋狗友们却不会那么轻易让他得偿所愿。


    一边灌他酒一边打趣他:“瞧你那猴急样,人还会跑了不成?”


    “邹二明天可别忘了给我们分享一下这小美人的滋味。”


    “要是什么时候也能让兄弟们也尝尝, 那就更好了!”


    酒一杯接着一杯, 邹瑜说:“这真他吗是最后一杯了!”


    “哈哈哈听见没, 可别让邹少再喝了,回头硬不起来。”


    “你少放屁!”


    激将法一出,邹瑜又是几杯酒下肚, 出门时人已经有些飘了。


    他拉开包厢走出去,迎面就有不长眼的服务生撞上来。


    酒不仅碎了一地,还弄了他一身。


    纠缠半天又耽误了他十来分钟,但邹瑜今晚心情好,也懒得和一个小侍者计较。


    就这样带着一身的酒气回了房间。


    卧室的门开始, 里面没有开灯, 客厅也只亮着几盏射灯,大门玄关处的光斜射进去,隐隐约约能看到床上隆起的被子。


    邹瑜也没开灯, 嘴里叫着小叶,摸黑着走进去,人背对着他躺着。


    “小叶?”邹瑜一边解领带, 一边将手伸进被子里, 摸到火热一团。


    他的手凉, 床上人立刻溢出细碎的声音。


    邹瑜马上就来感觉了, 猴急猴急的, 嘴里念着:“小叶我是真喜欢你,你说你当个调酒师一个月才能挣几个钱,你跟了我, 我保证让你有花不完的钱!


    “你要是早从了我,也不必遭这份罪是不是?”


    房间里黑漆漆的,邹瑜又喝了不少酒,也不算太清醒,动作又急又快,但闲暇之余又觉得郁燃的皮肤摸起来比看起来粗糙不少,呻吟的声音好像也没他想象的好听。


    但对方急切的动作又让他很受用,果然只要到了床上,再清高矜持的人也骚得没边。


    觊觎已久终于吃到嘴的兴奋,盖过了心底的那点微不足道的疑惑。


    直到他把人翻过来,掐着下巴想要亲上去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不对。


    屋里虽然黑,但也不是一点亮度也没有,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到那张丑脸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而对方却仍在往他身上凑,恶心得邹瑜差点没吐出来。


    一脚将人踹下床,邹瑜翻身打开床头灯,看清谢彭的脸,天灵盖都要气飞了。


    “你!他!吗!的!”邹瑜酒也醒了,该软的也软了,下了死劲狠蹬了谢彭几脚,“你踏马怎么在这里!老子问你凌叶呢!说话!”


    谢彭神志不清,浑身燥热,抱着邹瑜的腿一个劲地蹭,给邹瑜恶心得够呛。


    砰砰给了谢彭两拳,鼻血都给他揍了出来:“别他妈对着老子发骚!”


    一想到刚才他对这个丑人做了什么,邹瑜恨不得直接把人打死。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什么样,也敢来爬他的床!


    谢彭在疼痛中逐渐清醒了一点,他一边护着脑袋,一边从夹缝中盯着邹瑜看。


    在对方逐渐加重的拳脚中,畏惧的眼神也越来越阴毒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错。


    他邹瑜不过是比他会投胎,凭什么就认为自己高他一等!


    “你踏马还敢瞪我——草!”


    邹瑜被谢彭扑倒在地,而他的力气居然挣脱不了谢彭的束缚。


    也是,一个养尊处优连出门购物都有专人拎购物袋的小少爷,真要比起力气,哪能比得过随时要搬动酒箱的人。


    察觉到他要干什么,邹瑜脸都绿了,双眼血红:“谢彭!你踏马要是敢!老子立刻剁了你!”


    压在他身上的谢彭双眼发亮,看看,看看,当他动起真格,这个小少爷根本反抗不了他。


    他凭什么要对他们卑躬屈膝伏低做小。


    他按住邹瑜的脖子,狠狠用力一撞,邹瑜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啊!!!谢彭,我要杀了你!!!”


    “我不喜欢男人的邹少,对不起对不起。”


    谢彭嘴上叽里咕噜道着歉,动作倒是丝毫不停。


    巨轮缓缓航行在海面,船上的人睡觉的,嬉闹的,没人知道邹家二少得到了什么样的屈辱。


    邹瑜当晚是硬生生疼晕过去的,就躺在地板上,醒来时,谢彭早就跑没了影。


    邹瑜气疯了,几乎将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摔了个稀巴烂。


    等他找到谢彭,他就要把人绑起来,剁烂了喂鲨鱼!!!


    邹瑜伤在难以启齿的地方,他根本不愿意被人知道,也不敢叫医生,一瘸一拐地换好衣服,便听见有人拍门。


    门拍得又急又快,正好撞到邹瑜枪口上,打开门张口就骂:“哪个不长眼的——”


    啪——


    还没看清人,携带着破空之声的耳光扇在邹瑜脸上。


    邹瑜脸歪到一旁,嘴里渗出血来。


    邹父面色铁青地站在门口,反手又是一巴掌:“迷//奸酒保,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顾先生的船!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害死邹家!!”


    邹瑜不敢说话,半晌才小声怯懦道:“我没有。”


    “你没有,全船的人都知道!你敢做不敢当,真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吗!”


    邹瑜这下更不敢吭声了。


    他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就被他爸知道了,又怎么传到了那位的耳朵里。


    “爸,你听我解释。”


    “解释?你去和那位解释,顾先生要是原谅你,我还认你这个儿子,顾先生要是不原谅你,你以后跟邹家再无瓜葛,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邹瑜蓦地白了脸。


    他是真怕了-


    顾雁山坐在阳台用早饭。


    太阳早早跃出海平线,远处海面波光粼粼。


    叶时鸣又大摇大摆来串门了,拉开椅子坐在顾雁山对面:“我过来的时候听到个好玩的,你要不要听?”


    顾雁山:“说。”


    “说邹家二少爷有意□□酒保,结果反过来被别的服务生撅了。”


    顾雁山轻笑一声。


    “你别说,凌叶这小家伙还真疯。跟你年轻时候有得一拼,我都对他感兴趣了。”


    叶时鸣往嘴里丢了颗大樱桃,感叹:“他怎么不来钓我呀,钓我这事儿指不定都成了。”


    顾雁山:“要不你给他提个建议?”


    叶时鸣:“也不是不行?”


    阿坤进来:“先生,小凌先生找你。”


    叶时鸣挑眉:“那他这儿不正好会碰到门外那个,说你要不见他就不走的邹长明和他那废物儿子。”


    顾雁山放下咖啡:“让他进来吧。”


    如叶时鸣所言,郁燃来时正好遇到了邹瑜。


    他盯着完好无损的郁燃,眼珠子都要出来了。


    郁燃目若无睹,站在门外只等了一下,阿坤便出来请他进去。


    邹长明连忙道:“坤总,那我们……”


    阿坤径直关上门,冷漠至极。


    顾雁山是不会见他们的。


    虽然顾氏不会对他们如何打压,但得罪了顾雁山,顾家以后的任何生意邹家都再也搭不上,墙倒众人推,其他人为了撇清和邹家的关系,也不会再和他们有什么合作。


    甚至当前的合作,很有可能都会被取消。


    邹长明气急败坏地再次给了邹瑜一耳光。


    屋外父子俩的事,屋内无人在意。


    叶时鸣笑眯眯地招呼郁燃:“小朋友,身体还好吧?”


    “谢谢叶总关心,没什么大碍。”


    叶时鸣起身:“既然你找老顾,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他拍拍郁燃肩膀,“好好聊。”


    郁燃对他颔首,又对顾雁山道:“顾董。”


    顾雁山点头:“坐吧。”


    郁燃站着没动,顾雁山也不强求:“什么事找我?”


    “我想问顾董一个问题。”


    顾雁山用眼神示意。


    郁燃问:“对您来说,什么样的人是没用的?”


    “你问反了。”顾雁山微微往后,靠在椅背上,他坐着,郁燃站着,但他才是那个俯视郁燃的人。


    “你应该问我,什么样的人对我才是有用的。”


    郁燃沉默了一下,又道:“我想问您借股票。”


    “借股票?”顾雁山说,“你应该找证券公司。”


    郁燃直言:“他们不会借给我。”


    他一无所有,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拿给对方为担保进行证券借贷。


    “那我为什么要借给你?”


    郁燃:“我做过一个梦。”


    “我梦见凌家找回来的亲儿子流落在外这些年,落下了一身病,腿有残疾,眼睛也即将失明,于是他们找到了已经跟着亲生父母回家的我。


    “他们用我的眼睛,去换萧亦清的眼睛,因为我反抗,不愿意,便打断了我的腿,后来又因为我即使眼睛瞎了腿断了,也想逃跑,就把我关到了地下室里。


    “我没能逃出来,我死在里面了。”


    郁燃表情平静,平铺直述的语气好像不是在讲述自己下场凄惨的梦,而是在转述在别处看到的,关于别人的故事。


    “醒来后我发现好像很多事情,都和梦里的经历一模一样。”


    他看着顾雁山的眼睛,浅金色的瞳孔琉璃一样剔透。


    那双斜飞入鬓的倔强眼睛,其中的恨意和不甘,同那日雨夜里的匆匆一撇别无二致。


    “我不想重蹈覆辙。”郁燃说。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撞。


    郁燃问:“您信吗?”


    顾雁山轻轻一笑:“有点意思。”——


    作者有话说:嗨嗨大家,周天要上夹子了,更新就恢复以前的更新时间,大概在晚上11点左右,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24章 第 24 章(结尾新增100字) 吻……


    第24章


    “但这和你问我借股票有什么关系?”


    顾雁山话一出口, 两人之间的本来就算活跃的氛围再次静了静。


    “你想做空凌氏,而我是凌氏的最大股东,你觉得我会借给你吗?”


    他好整以暇地注视着郁燃, 绿眸含笑, 语气有些玩味, 话却不怎么留情面。


    粼粼海面平静无波,反射在海上的阳光像无数落下的星子般闪烁着。


    海风干燥咸腥,远处海域突然传来几声清脆悦耳的鸣叫。


    数十只海豚成群跃出海面, 引来了楼下甲板上旅客惊喜的欢呼。


    郁燃静静地同顾雁山对视,突然,他也笑了一下。


    那是在模仿顾雁山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在对上这位人人都闻之变色的大佬时,他丝毫不显怯懦。


    不管是对凌家, 还是对顾雁山, 郁燃都没有任何可以与之交易的筹码。


    他唯一的筹码,只有他自己。


    他本来就没有想过,像顾雁山这样的人, 会被所谓的情色引诱。


    他见过多少种投怀送抱的方式,郁燃昨晚那一招,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更大胆的更出格的他大概率也见过。


    这种无趣的行为不会让顾雁山为之所动, 那别的呢?


    以身入局, 以己为饵, 他要的, 就是顾雁山那句“有点意思”。


    他要顾雁山觉得有趣。


    包括后续的质问,顾雁山难道真的在意凌氏所带来的那点损失吗?


    不会的,他不在意。


    郁燃从容又笃定, 他几乎已经确认,顾雁山不会拒绝他。


    薄唇轻启,郁燃道:“蜉蝣撼树,不有趣吗?”


    小小蜉蝣,何其脆弱,生命又何其短暂。


    蜉蝣撼树,这般不自量力,怎么会不有趣?


    顾雁山:“阿坤会替你安排股票经理。”


    郁燃:“谢谢顾董。”


    顾雁山轻摆了两下手,示意他没别的就可以走了。


    郁燃并未多留。


    他刚离开,叶时鸣就从隔壁房间的阳台探出头来:“你真相信他说的那个梦?”


    顾雁山:“谁叫你偷听的?”


    叶时鸣绕过来,在顾雁山对面坐下,摸着下巴道:“他真要梦到十年后的事还都一一验证了,还不如让他说说未来十年的国际局势和经济情况呢。”


    顾雁山漫不经心地拆着茄标,扫他一眼:“这点远见都没有,我看你这个CEO也别当了。”


    叶时鸣双眼一亮:“你说真的?”


    “可惜你知道顾氏太多秘密,为了以防万一……”顾雁山剪下茄帽。


    叶时鸣立刻:“我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离开顾氏,我八十岁都要给你打工!”


    顾雁山冷笑了下。


    叶时鸣翘着二郎腿面向海面,双手相扣于脑后,话里倒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还说我呢,顾董,您这不也上钩了。”


    顾雁山吸了口雪茄,微微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突然,叶时鸣道:“这海上,怎么会有蝴蝶?”


    他闻言转眸,当真见一只蝴蝶扇着翅膀越过栏杆,停在插在花瓶里的蕙兰上。


    “可能是哪盆花上带着的幼虫孵化出来的。”叶时鸣自问自答。


    顾雁山看着,伸手拿起水晶杯轻轻一罩。


    蝴蝶被罩在水晶杯内,倒扣在桌上。


    它扑腾着翅膀,在杯中飞来飞去,却处处碰壁。


    叶时鸣:“人蝴蝶没惹你吧?”


    顾雁山两指托腮,表情闲适地注视着杯中蝴蝶。


    狭小的空间和有限的空气,蝴蝶振翅的频率越发缓慢,它躺在桌面上,已至濒死边缘,却仍然挣扎着扇动那双绘着图案的美丽翅膀。


    周围散落着些许鳞粉。


    “这种美丽又脆弱的东西,看他挣扎求生,难道不有趣?”


    说着,他轻掀杯身,装死的蝴蝶寻着机会,立刻飞身而出,很快消失在二人眼前。


    叶时鸣无语:“你这个疯子。”-


    下午,巨轮在另一个城市的码头靠岸,作为工作人员,郁燃是最后一批离船的人。


    昊麟收拾好行李来敲他的门,郁燃的室友已经离开,他正在往背包里装衣服。


    看到昊麟,用眼神询问他是否有事。


    经过昨晚之后,昊麟自认同郁燃的关系亲近了许多,问他下了船之后要不要到附近玩玩。


    鹏城同港城相连,同样是个海洋城市,这类南方临海城市同京市的氛围大不相同,好不容易来一趟,昊麟邀请郁燃和他同行。


    “我们晚上就去吃网上推荐的这家粤菜怎么样?”


    “抱歉,”郁燃拉好背包,对他道,“我晚上有约了。”


    郁燃并没有因为他昨晚的帮忙而对他有所亲近。


    不是很冷漠,但生疏又礼貌的态度,和之前别无二致。


    昊麟愣了下,他突然意识到不管是他帮自己获得了上船的推荐名额,还是自己昨晚帮他拖延了邹瑜十分钟。


    他既不需要他的感谢,也没有任何要同他深交的意思。


    这一刻他才明白,郁燃昨天在甲板上那句不是为了他,不是在客套。


    昊麟有听到关于邹瑜和谢彭的消息,一个被邹家绝了亲,一个被会所和侍酒师协会彻底拉入了黑名单,在这一行再也干不下去。


    他不仅能在被算计的情况下全身而退,还给了两位罪魁祸首致命一击,他简直就像是在等着对方上钩一样。


    这样的郁燃,和他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样啊,”昊麟突然也释怀了,他笑着起身,“那我就先走了,回头上班见。”


    郁燃点头:“回头见。”


    昊麟离开后郁燃又清点了一遍有无遗漏,他并没有带多少东西,确认无误后也离开了船舱。


    郁燃并没有和谁约好,但他知道,会有人等他。


    他一路走至甲板,站在船上往下轻轻一扫,果然看见了等在岸边的凌谦。


    或许是临海的原因,鹏城的风更大,空气也更潮湿。


    灼热的烈日落在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潮腻感。


    凌谦怕热,单穿着白衬衫,也已经把袖子撸到了臂弯上,正皱着眉拉扯着颈间的领带。


    他看到郁燃,在下同他招手示意。


    郁燃却突然回头。


    凌谦顺势望去,船头总统套房的私人甲板上,站着一个人,撑着栏杆低头同郁燃对视。


    不是顾雁山又是谁。


    凌谦表情一变,郁燃已经转过头,下了船。


    他走到凌谦身边:“大哥。”


    凌谦已经整理好了表情,面上看不出一点不愉快,他伸手去接郁燃的包:“晚上想吃什么,大哥带你去。”


    “不用,我自己来。”郁燃背着包,“大哥今天不忙吗?”


    两人走向停车场,郁燃拉开副驾车门,凌谦坐进驾驶座。


    “不忙,一晚上都可以陪你。”


    他见郁燃拉过安全带,几乎下意识伸手,帮他扣上。


    郁燃在他靠近时往后拉开距离,冷眼看着凌谦扮演为弟弟事事亲力亲为的好哥哥。


    咔哒。


    安全带插入插销,凌谦抬眼,郁燃笑了:“大哥老拿我当小孩子。”


    凌谦摸了摸他的脑袋:“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小孩子。”


    凌谦靠回椅背,点燃了车,却迟迟没有启动。


    他似在衡量什么,大概是在想有没有必要再向郁燃确认和顾雁山的关系。


    但昨晚亲眼所见顾雁山将郁燃抱回房间里,还有叶时鸣那句话——“顾雁山领地意识强”。


    他的私人地盘,除了他信任的人一概进不得。


    那郁燃呢?


    无论如何也不让他把人带走,两人是否发生了什么?


    思及此,他的目光不由落在郁燃脸上,顺着脸颊细腻的皮肤往下,缠上那根纤细的脖颈,以及被衣领藏住的锁骨……


    “大哥?”郁燃突然转头看他,凌谦收回眼,“明天先跟我回趟家,回去看看妈。”


    郁燃乖巧点头:“好。”


    “有点累,我先睡一觉。”郁燃闭上眼,“到了大哥叫我。”


    凌谦很快将车开到酒店,郁燃适时醒来,跟着他上了楼。


    凌谦开的套房,进屋后郁燃选了间房间,以天热洗澡为由,拒绝了同他共处一室。


    打开淋浴,郁燃开始思考凌谦的下一步。


    按时间算,萧亦清的眼疾应该越发严重了,关于失明的相关诊断大概快,也或许已经出来了。


    但出于对顾雁山的顾忌,凌家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对郁燃下手。


    即使回到凌家,郁燃也是绝对安全的。


    他需要回一趟凌家,他还有一些事情没有搞明白,一些疑惑没有得到答案。


    另一点就是,凌谦对他的态度。


    上辈子被关在地下室那十年,郁燃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凌谦和顾雁山越走越近,全盘拥有凌家掌控权之后?


    那个别墅里,除了凌谦之外的其他人都搬走了。


    凌父凌母搬去了哪里郁燃不知道,萧亦清和凌羲搬到了何处郁燃也不清楚。


    总之,只有凌谦。


    他会到地下室里来,给郁燃看他出差在国外时给他带回来的各种有意思的小玩意;


    会不厌其烦地给郁燃送来新的义眼,一直企图打造一双和郁燃眼睛一模一样的义眼,每次兴致勃勃的来,给郁燃装进去之后又会沉着嗓子不悦地说不像;


    他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带郁燃去地面晒太阳,偶尔也会带郁燃外出,去马场、去海边或者哪里……


    郁燃闭上眼,水柱从头浇下,湿透的发贴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卷翘的长睫在水柱的冲刷下,犹如颤抖的蝶翅。


    只要郁燃不想着逃跑的时候,凌谦都是温柔又疼惜他的那个大哥。亲力亲为地将他抱上抱下,准时准点地为他检查身体,轮椅上的毛毯永远是细腻又柔软的。


    但只要郁燃生出一点不配合的逃跑心思,不仅任何一个帮助过他的人都会遭殃,他独自将郁燃关在地下室里不允许任何人和他沟通。


    可能十天可能二十天,可能更短也可能更长,然后他便如救世主一样降临。


    同郁燃说话时会单膝蹲在他脚边,抚摸他额发的手温暖又干燥,就连声音都很轻柔。


    “怎么还是这么不乖呢。”


    凌谦偶尔会这样说。


    “下次不要在胡闹了。”


    凌谦偶尔也会这样说。


    但大多数时间,他会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如常地照顾着郁燃。


    郁燃一直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直到有一次,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误闯了地下室,看到了郁燃,一边调侃凌谦金屋藏娇,一边让凌谦把郁燃送给他而引来凌谦震怒时。


    郁燃突然明白了,凌谦喜欢他。


    就连凌谦自己都没发现,他对他这个从小长在身边的弟弟前所未有的控制欲和占有欲,不是出自亲情,而是他喜欢他。


    蓦地睁开眼,郁燃任由水流进眼睛里,涩的,却提醒着郁燃如今这双眼睛,还完好地装在他自己的眼眶里。


    关掉水,郁燃迈出浴室。


    撕掉腿上的绷带,虽然没沾倒水,但闷在纱布里一整天,伤口处仍然有些轻微地泛白。


    叫酒店送药过来会被凌谦发现,郁燃干脆没有再换,直接裹上了浴袍。


    想了想,他扒开浴袍领口,在锁骨处揪了两下。


    他皮肤薄,稍微有点力就会留下颜色。


    粉红色的痕迹乍眼看去,倒真透着些许暧昧。


    刚弄完,凌谦来敲门了:“小叶。”


    郁燃拉开门:“大哥。”


    屋里开着空调,但刚洗完澡的郁燃带着一身潮气,血色的皮肤从脸到脖子都透着热热的粉。


    像个刚出锅的糯米包。


    凌谦唇边带笑,因为这个想法心里有些发软,目光却在接触到郁燃锁骨时猛地一顿。


    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大哥?”郁燃拉下头上的毛巾,“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凌谦转身,“叫你出来吃饭。”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很累,大哥吃吧,我想休息了。”


    凌谦:“吃完了再睡。”


    郁燃摇头。


    凌谦表情冷峻,他不喜欢郁燃不听话,哪怕只是让他吃饭这么小的事。


    但郁燃很坚定,说着便转头将吹风机插上电,对着镜子开始吹头发。


    在吹风机的嗡鸣中,凌谦冷着脸离开了他房间。


    看着送来的新鲜海鲜,凌谦也胃口全无。


    他坐在客厅沙发上,敲出了盒子里的烟。


    想来想去也无非是以前郁燃从不会这样,他向来听话,特别是听凌谦的话。


    而郁燃说的,也不全是借口。


    谢彭的药到底是伤身体,即使药效早就退了,但郁燃一整天都觉得很疲惫。


    有一种身体沉甸甸的,好像四肢都灌满了水的笨重感。


    疲倦,但没什么睡意。


    他躺在床上,思索着顾雁山出现在甲板上的用意。


    虽然他如愿在船上引起了顾雁山的注意,但老实说,郁燃不知道顾雁山到底在想什么。


    他太难猜了。


    和他博弈,让郁燃有一种自己的一言一行,皆在他意料之中的受控感。


    就好像,他知道郁燃的目的是什么,出于一种玩味的态度,给出了郁燃想要的反应。


    否则,又要怎么去解释顾雁山将破坏他制定的规则的谢彭,送给他处置,


    同理他出现在甲板,很难不说是在知晓了郁燃的目的后,特意的。


    像什么呢,像莉莉安喜欢吃苹果,他就会在心情好的时候,或者马儿讨了他欢心的时候,抛给小马一块甜甜脆脆的苹果,以示奖励。


    郁燃的安排、策划、心机,在他面前好似全然无所遁形。


    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就像高空走钢丝,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却又充满了挑战性-


    门外,凌谦抽完烟习惯性地洗了手。


    他轻轻敲了敲郁燃的房门,见没人应,推门进去,见郁燃侧身躺在床上,呼吸安稳,已经睡着了。


    凌谦在床边站了片刻,准备离开的脚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半弯下腰,屈指拉开了郁燃浴袍的衣领。


    刚才只是晃眼而过的吻痕清晰可见。


    凌谦眸色发沉,刚压下去的怒意又翻涌而来。


    虽然他知道郁燃昨晚是被人下了药,但是他才十八岁,顾雁山怎么下得去手!


    他杀了顾雁山的心都有了。


    凌谦放下衣领,转身出了房间。


    随着房门轻阖,床上熟睡的郁燃缓缓睁开眼,勾着唇角往被子里埋了埋。


    当然,凌谦除了无能愤怒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他算老几,难道还能去质问顾雁山不成?


    ……凌谦微微一顿,为什么不行?


    作为哥哥,他不正好能以此为理由,向顾雁山表达他对两人关系的立场。


    凌谦颦眉沉思,不管用什么方法,郁燃必须留在凌家。


    来电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凌谦拿起手机,是凌羲打来的。


    “哥,亦清的眼睛越来越严重了,医生说照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看不见了。”


    凌谦:“你和我说这个有什么用?我难道就有办法让他看见了?”


    他语气冷硬,同郁燃说话时截然不同。


    凌羲即使不高兴大哥对萧亦清的疏于关心,也不敢挑战他的权威,闻言沉默片刻,仍然不爽:“医生说他需要眼角膜移植,我不信你不知道。”


    自从凌谦接手凌氏后,凌父退居二线,家里大事小事都要过凌谦的眼,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凌谦不喜欢他的打探:“你想说什么?”


    凌羲说:“我上次都听到了,你和爸在书房说的话,既然你们需要凌叶留在凌家,为什么不能把他的眼角膜移植给萧亦清。”


    凌谦下意识看了眼郁燃紧闭的房门,大步走出套房,他简直被凌羲这番话气笑了:“你脑子没病吧凌羲,小叶是活人,不是死人!”


    “那又怎么样,那萧亦清还是你弟弟呢,你有关心他一点吗?”凌羲最看不惯凌谦这一点,对自己的亲弟弟不闻不问,对郁燃这个外人关心备至,还小叶小叶叫得亲密,那他吗本来是萧亦清的名字!


    凌谦按了按跳动的额角,压着火:“你不要无理取闹。”


    凌羲冷哼一声:“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不让凌叶脱离掌控,是为了他亲生父母留下的遗产。”——


    作者有话说:[化了]来了


    第25章 第 25 章 她活着吗,还是死了?……


    第25章


    “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凌谦低沉的声音带着怒意:“凌羲, 我最后再警告你一遍,明天小叶回家,你最好把你的嘴给我闭紧了!”


    他无意同凌羲多说, 径直撂下电话。


    凌谦捏着手机, 顶了顶眉心。


    这通电话, 郁燃并不知情,第二天醒来时,鹏城已经变天了。


    临海城市的天气比内陆更多变, 乌云压顶,酒店楼下的树梢在风中摩挲。


    雨还没下起来,但已经是暴雨临盆的前兆。


    用过早饭,凌谦带着他踏上了回京的飞机,买的头等舱, 郁燃不想和凌谦多说话, 登机郁燃便开始睡觉。


    即使中途凌谦问空姐要来毛毯给他盖上,他也全当不知。


    三个小时的航程转瞬即逝,凌谦的司机开车来接, 一上车,郁燃又睡了。


    直到开进别墅区,郁燃才睁开眼睛, 他头靠在椅背上, 静静盯着窗外后退的熟悉景色。


    “醒了?”耳畔传来凌谦的声音。


    郁燃转头看了他一眼, 又将眼睛转了回去。


    他看似看着窗外, 目光却落在反射在玻璃上的那块电子屏上, 凌谦在查看助理发来的文件,阅读速度很快,郁燃难以通过镜像快速辨认出其中内容。


    他看了看便移开了目光, 这不会是什么重要的或者机密的文件,不然他不可能当着郁燃的面处理。


    倒是凌谦在工作之余,还有空关心郁燃:“你从昨天一直睡不醒,一会儿回去让医生给你检查一下看看。”


    郁燃点头:“好。”


    管家等在别墅门口,第一时间迎了过来,笑着伸手来接郁燃手里的书包:“二少爷。”


    “我自己来。”郁燃同他打招呼,“明叔。”


    “知道你要回来,夫人特地叮嘱做了你爱吃的菜。”管家说,“做一早上飞机累了吧?”


    郁燃摇摇头。


    “进去吧,”凌谦拍拍他的肩膀,“妈这段时间精神不错,一直在念你,你先去看看她。”


    郁燃背着包进了屋,熟悉的环境和摆设,厨房里传来碗碟碰撞的声响,郁燃跟着管家上了二楼。


    “夫人,”管家敲了两下房门,“二少爷回来了。”


    屋里传来一阵轻咳,随后才是温茹雅温和的声音:“进来吧。”


    漂亮温柔的女人穿着白裙,裹着披肩坐在窗边的小桌边,看到郁燃便笑着招手:“小叶,过来妈妈看看。”


    她因为生病脸色有些苍白,身材枯瘦,唇上也没什么血色,但恬静的表情同上次发病时的疯狂截然不同。


    “妈妈。”郁燃走过去,温茹雅握住他的手,慈爱的目光将他细细打量了一遍,“长高了,但还是太瘦了,脸上都没什么肉,是不是不好好吃饭?”


    凌谦适时出现在郁燃身后,双手按在郁燃肩膀上:“他可是连着打好几份工呢,哪儿顾得上好好吃饭啊。”


    “是不是?”凌谦问郁燃。


    “打工?”温茹雅闷咳几声,“是不是缺钱,怎么不给妈妈说?”


    这一幕,任谁看了也说不出一个不好来。


    慈爱的母亲,温柔的哥哥,多么相亲又相爱的画面。


    郁燃轻轻笑了下,垂下的睫毛在眼下落下小片阴影,挡住了眸中情绪:“妈妈在看什么?”


    避而不答,温茹雅看向凌谦,凌谦微不可闻地摇了下头。


    两人的交流快速又隐晦,不仔细留意很难发现,或者就算发现,也可以解读为母亲向大儿子投以询问的目光。


    而二者又害怕提起养子身份的事再次触伤郁燃,便就此做吧。


    温茹雅顺着郁燃目光看过去,笑了笑:“可能因为你不在家,没事总是想起你,我就找了你小时候的照片来看。”


    她随手指了一张:“还记得吗,带你们去露营的时候,哥哥带你去抓蜻蜓。”


    郁燃自然记得,正是因为郁燃清楚地记得他在这个家里成长的点点滴滴,记得那些父慈母爱兄友弟恭,他才难以理解,他们为什么会一朝变脸。


    他摇头:“太小了,不太记得清。”


    “那这个呢?”温茹雅又指了张照片,正说着,管家端了饭菜上了,是温茹雅单独的那一份。


    正好郁燃不想配合这出忆往昔的戏份,帮着收起相册挪出地方:“您先吃饭吧,饭后好吃药。”


    温茹雅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的目光触及到凌谦,顿了顿,变成了如常的笑。


    她拍拍郁燃手背:“你也快去吃饭吧,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太瘦了。”


    房门轻阖,温茹雅独自坐在窗边用餐的背影映在郁燃瞳孔上。


    他跟在凌谦身后下了楼。


    以郁燃自己的感受来说,刚才温茹雅话里话外对他的关怀,并不像假的。


    但上次看到他时,温茹雅突然的失控发疯也不是假的。


    还有他记忆里那些,癫狂的,反复无常地折磨他,既不许他叫她妈妈又强迫他叫妈妈的女人。


    知道的信息太少,郁燃觉得自己好像被罩在一团雾里。


    他很安静,凌谦回头道:“怎么了?”


    郁燃摇头,轻轻推了下唇角:“没什么,感觉妈妈看起来好多了。”


    “最近一直在好好调理,也没受什么刺激,不管是身体还是情绪都挺稳定的。”


    “上次在家里作乱的人,找到了吗?”郁燃突然问。


    凌谦顿了顿:“没有。”


    这点对于凌家来说,确实毫无头绪,来人好像对这个别墅区特别是凌家很熟悉。


    避开了所有的监控,又因为暴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且在那次恐吓之后,再也没来过第二次。


    找不到一点线索,除了加强别墅的安保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郁燃第二天出现在家里的时间太巧,凌谦确实怀疑过他,但也确实想不到他会这样做的原因,再加上他了解郁燃,很快也就将他的嫌疑排除了。


    郁燃听罢也没有出声,下到一楼脚步一顿。


    凌羲推着萧亦清,从房间里走出来。


    萧亦清的眼睛已经出现了明显的问题,视力骤降,还畏光,在家里也必须戴着墨镜。


    两辈子加起来,郁燃和他碰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反倒是凌羲,仿佛和郁燃有仇似的,对他没有什么好眼色。


    轮椅停在凌谦腿侧,萧亦清说:“大哥。”


    又对郁燃道:“小叶。”


    凌谦摸摸他的头:“早上又去了医院?”


    萧亦清点头,凌羲默不吭声地把他推进餐厅,对两人视而不见。


    “凌羲。”凌谦冷声,“叫人。”


    直接命令的语气,上位者的压迫力让凌羲顿了下,不情不愿地叫了郁燃一声二哥。


    郁燃也没应。


    凌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郁燃没搭理他,拉开餐椅坐下。


    凌项禹不在,凌谦坐在主座,凌羲和萧亦清坐在郁燃对面。


    餐桌上安静至极,气氛绵里含针,谁也没说话。


    直到萧亦清拿起筷子,小声问凌羲桌上都有些什么菜,凌羲才一一给他介绍起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很难得。


    凌羲很叛逆,脾气也很急,大概因为从小到大不管是温茹雅还是凌谦,都对郁燃更疼爱些,所以他一直对郁燃展现他的攻击性,以及竞争性。


    除了畏惧凌谦的权威以外,他对上也是很逆反的。


    这是郁燃第一次听到他用这么柔和的语气和人说话。


    这让他不由多看了凌羲几眼,他非常照顾萧亦清。


    明明萧亦清还没有彻底瞎,但他却无微不至,会明确告诉他汤盅放在萧亦清右手边多远的位置,连汤勺在左边还是右边都会提醒他。


    每一道夹进萧亦清碗里的菜,他也会告诉他是什么。


    至于萧亦清的性格,郁燃并不熟悉,总之他很安静,只和凌羲说话,气质很柔和。


    看着看着,郁燃突然发现萧亦清和凌羲长得很像。


    就是从凌谦,到萧亦清,再到凌羲,这三兄弟如出一辙的,都遗传了凌项禹更多一些。


    但问题,恰好也出在这里。


    郁燃放下筷子,凌谦看过来,微微皱眉:“你吃得太少了。”


    他将手边的汤盅推至郁燃面前:“把汤喝了。”


    郁燃垂眸看着汤,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间。”


    不等凌谦许可,他直接离开了餐厅,和上次回家吃饭相似的一幕,但这次,郁燃并不是到卫生间呕吐的。


    锁上门,他单手撑着洗手池,凑近镜子撩开了额发。


    郁燃仔细地,来来回回地,用目光描绘着镜子里的那张脸。


    他长得像温茹雅。


    郁燃从没怀疑过,甚至曾经直到和云瑞华的亲子鉴定出来前,都不愿意相信自己不是凌家孩子的一个原因,就是这张虽然不多,但仍和温茹雅有几分相似的脸。


    这不合理不是吗?


    既然他不是亲生的,他又为什么和养母如此相像?


    他又想起了上次温茹雅见到他时的惊恐慌张魂不守舍。


    她恐惧郁燃这张脸。


    她惊慌之下对着郁燃叫出的名字是……小琪?


    郁燃同镜中的自己对视,心中大概有了一个答案。


    如果没有猜错,这个小琪或许就是郁燃的生母。


    而她和温茹雅的关系,是姐姐,还是妹妹?


    她活着吗,还是死了?


    如果她死了,那她的死,是谁造成的?


    第26章 第 26 章 总归是对自己感兴趣不是……


    第26章


    一个人, 只要存在过,就会留下痕迹。


    郁燃就是小琪留下的痕迹。


    那她还在这个家里有留下别的痕迹吗?


    郁燃再次放下筷子,凌谦看着他:“吃饱了?”


    他轻轻点头。


    凌谦望向窗外:“要下雨了。”


    他们赶在台风来临前离开了鹏城, 既然远隔上千公里, 京市的天气仍然受到了影响。


    下午到时, 天色阴沉,傍晚十分已经有点山雨欲来的架势。


    郁燃记得这场雨,从今天开始大大小小淅淅沥沥地下, 要一直下到九月中下旬。


    凌谦说:“给你妈妈打个电话,今晚就住在家里吧,正好好久没回来,好好陪妈说说话。”


    他想让郁燃留下来。


    凌谦以前从不这样,但他喜欢用温茹雅当借口。


    上辈子把郁燃叫回凌家时也是这样说的:[妈天天念叨你, 我来接你回家吃顿饭。]


    因为这顿饭踏进凌家门的郁燃, 再也没有机会出去。


    但现在,就算凌谦想,他也无法再悄无声息地让郁燃消失。


    郁燃坐在凌家餐厅, 身后却卧着一匹体型巨大的头狼。


    它甚至可能只是蜷在郁燃身后小憩,阖着眼,蜷着尾, 却让人无法忽视。


    郁燃轻轻弯了下眼睛:“好。”


    对面凌羲丢下筷子, 毫不掩饰的不悦挂在脸上, 但碍于凌谦在场, 他并没有对郁燃发作什么。


    轻声问萧亦清:“还吃吗?”


    萧亦清摇摇头。


    “你们慢用, ”凌羲起身,“我带亦清回房间了。”


    萧亦清不好意思地朝郁燃和凌谦笑笑:“大哥,小叶, 我先回去了。”


    凌谦点头:“一会儿让人把药给你送过去。”


    两人离开,直到身影彻底消失,郁燃才收回目光。


    他看向凌谦,浑然不知似的:“萧亦清的眼睛……?”


    “没事,”凌谦并不打算告知,揉了下郁燃的头,“你还住之前的房间,一直给你留着。”


    郁燃懂事得不再多问。


    “我去陪陪妈妈。”


    郁燃径直上了楼,他轻敲房门,屋内没人应。


    “妈妈,我进来了?”轻压门把,郁燃推开了温茹雅的房门,桌上用过的碗筷佣人还没收走,郁燃看了眼,温茹雅并没有吃多少。


    一脸苍白的女人靠坐在床头,好像睡着了。


    郁燃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下,静静地盯着温茹雅那张脸看,带着凉意的目光,一寸一寸滑过她的眼尾眉梢。


    他很想掐住温茹雅的脖子,直接质问她,他想把温茹雅从梦中唤醒,看她仔细看看自己这张脸。


    他想看到温茹雅像上次那样因为恐惧而惊慌失措。


    但不行。


    凌谦在家,郁燃还不能打草惊蛇。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拿出手机,编辑好信息并发送出去。


    如果是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那么凌家一定会掩藏个干净。


    郁燃不觉得靠他自己,能查到什么。


    甚至他可能什么都还没查到,就会凌谦注意到了。


    郁燃不行,顾雁山却行。


    阿坤收到信息时,顿了下。


    顾雁山就坐在他对面,马上注意到他的反常,眼帘微抬:“什么事?”


    “小凌先生,让我帮忙查个人。”阿坤说着,将手机递过去。


    顾雁山快速地扫了眼郁燃的短信,笑着把手机丢回去。


    他信息是发给阿坤的,话里也没有提顾雁山一句,但三人都心知肚明,他求的到底是谁。


    阿坤询问顾雁山:“先生?”


    顾雁山并未掷声。


    阿坤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深夜,凌家别墅全然安静下来。


    屋里的灯落了,走廊和楼梯壁灯昏暗,暴雨在半夜落下,碎石子一样敲击着窗沿。


    郁燃从床上坐起,琥珀似的瞳色融入暗夜中。


    一坐就是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他早早下了楼。


    凌谦起床时,郁燃已经坐在餐厅用早饭了。


    他整理着袖扣,有些意外:“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会儿?”


    郁燃:“今天要去学校。”


    凌谦略一沉思:“还是回你以前的学校复读,我来给你安排。”


    “不用了大哥,”郁燃摇头,“顾先生替我安排了新学校。”


    凌谦动作一滞,举至半空的咖啡杯又落回杯垫上。


    瓷器相击的声音,听着有些烦躁。


    郁燃随口扯谎,也不怕他去找顾雁山对峙。


    他垂眸喝着牛奶,简单吃了几口早饭,拎着书包起身:“那我先走了,大哥慢用。”


    凌谦这次连送他的话也没说,还是等郁燃快走到客厅,才对管家抬了抬手。


    管家意会,让司机去送郁燃。


    郁燃坐上车:“去顾宅。”


    司机诧异回头。


    郁燃说完这句后戴上耳机翻出书,见车久久未动,不由抬眼道:“不走吗?”


    一瞬间,司机差点将郁燃看成凌谦。


    倒不是长得像,而是那一刻的那种压力。


    他默默发动车子,驶出了凌家。


    郁燃知道,他去顾家的消息马上就会传进凌谦耳朵里,他就是故意的。


    即使他根本连顾宅的门开在哪里都不知道。


    即使他就算到了,也没资格进去。


    司机在车开上通往顾宅的那条盘山路时,表情便严峻紧张起来,他听过许多关于顾家那位掌权者的传言。


    甚至听过那位对于无故闯入他地盘的人,绝不会手下留情。


    他胆战地透过后视镜看向认真学习的郁燃,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二少爷,这顾宅真的能让我们进去吗?”


    你看,一个人只要拥有足够的权利和地位,即使什么都没做,即使住在这般山清水秀的地方,在畏惧他的眼里,这里也是乱葬岗,那位也是修罗夜叉。


    他合上书,摘下耳机:“停车。”


    司机靠边停下,郁燃下车:“你回去吧,我自己上去。”


    他关上车门,沿着路往上走。


    身后很快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转角处的广角镜里,黑色轿车原地掉头,径直往山下驶去。


    郁燃走到路边,垂眼看去,那辆车很快出现在山脚,隔着满山郁郁葱葱的绿色,消失延伸出去的马路上。


    郁燃都能想到司机回去后会怎么对凌谦说。


    他一定会说他亲眼看到郁燃走进了顾宅的大门。


    郁燃没再继续往上。


    他也掉头往山下走。


    没多久,身后再次传来声音,有车来了。


    郁燃自觉地往路边靠了靠。


    “先生,”车上,阿坤看着面前的人影道,“是小凌先生。”


    后座撑着太阳穴养神的顾雁山睁开眼。


    穿着白T和浅色牛仔裤的小家伙,撑着伞静静站在路旁。


    昨夜雨大,即使现在雨势已经转小,但被敲打了一夜的山林仍旧雾气弥漫,那些被雨洗透了的绿色,衬得郁燃那张小脸更清透。


    这样简单的打扮,反而不适合他。


    显得那张本就稚气的短脸,更显小了,未成年似的。


    顾雁山并未出声,但车已经缓缓停在郁燃身侧。


    车窗落下,阿坤问道:“小凌先生,山路湿滑,雨天不好走,您要下山我载你?”


    后座车窗紧闭,郁燃同阿坤道了声谢,绕过车头,拉开了副驾车门。


    郁燃裤脚都是水,他坐上车,又道了声抱歉。


    而后才转头,对后座的顾雁山道:“顾先生。”


    顾雁山并未出声,也未睁眼。


    郁燃也没再过多打扰。


    车上无人说话,空调幽幽送着风,干燥又带着几丝暖意。


    阿坤将车停在山脚路边:“在这里可以吗?”


    郁燃点头。


    他正要开门下车,阿坤递了份文件给他:“您要的东西。”


    他的效率比郁燃以为的更快。


    昨天下午让他帮忙,不过一晚上的时间,郁燃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谢谢,”郁燃接过,也对后座的顾雁山点了点头,“麻烦顾先生了。”


    这句话听着,不知道是在说这份资料,还是在对这次的便车道谢。


    顾雁山全程都未睁眼。


    郁燃开门下车,撑伞站在路旁,目送车尾远去。


    在顾雁山的地盘,哪怕是飞只鸟进去,他也会知道,更何况一辆有头有尾的车。


    至于顾雁山在车上闭眼假寐,郁燃只当他是看透了自己的小把戏而懒得理会。


    虽然懒得理会……


    郁燃单肩压着伞,拆开了手里的文件袋。


    总归是对自己感兴趣不是吗?


    关于温茹雅的生平,全然在郁燃的面前摊开。


    郁燃一条一条地看,很快便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人。


    温琪雅。


    袋中滑出一张照片,飘飘然落在地上,断了线的雨水急急滚落,砸在上面。


    郁燃弯腰捡起,指尖也被水湿透了。


    照片上,两个少女抱成一团,短发少女笑得有些牵强,而她旁边的另外一个人,表情明媚,笑眼弯弯。


    漆黑的长发随意梳成一股麻花辫搭在胸前,一袭白裙,活泼又明亮。


    这是温茹雅最爱的打扮。


    但她却有着一张同郁燃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就连别出心裁,长在眼帘上的痣,也别无二致。


    这是一张四人合照,两人身后分别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是年轻时候的凌项禹,另一个……他的手落在温琪雅肩头,无名指根上缀着一枚婚戒。


    雨打在伞面上震天似的响,郁燃垂眸擦干净照片上的水,沉默地将它装回袋中。


    第27章 第 27 章 这也是顾先生的意思吗?……


    第27章


    阿坤给的资料里, 包含了温琪雅的生平。


    郁燃没有拆开,他妥帖地将东西装进书包,放在最后面的夹层里, 随后打了车去学校。


    他是来办复读手续的, 还未正式开学, 下雨天学校里没什么人,除了提前当值的老师。


    郁燃复读但不返校,手续很快弄好, 他没在学校多逗留,搭乘公交回的家。


    雨天,菜市场里搭起了雨棚,擦肩而过的行人们都撑着各色的伞,郁燃随着人流在市场里转了两圈, 买了点肉馅和一条个头中等的鲫鱼, 又在旁边的菜贩那里买了豆腐和白萝卜。


    打开门,郁燃先在门口甩了甩雨伞上的水,才进屋。


    将雨伞撑在露台雨棚下, 他开始准备午饭。


    鲫鱼现在锅里用油煎至两面金黄,再加热水下锅鱼汤很快就出了玉似的白,肉馅捏着丸子一起煮, 然后再加入豆腐和萝卜丝。


    厨房的窗台边放着一个水杯, 里面郁燃去参加游轮晚宴前放进去的小葱已经长出很高, 他掐下来, 洗了洗, 缀在出锅的鱼汤面上。


    锅里的饭也好了,郁燃把饭和鱼汤都端到露台。


    他仔仔细细地吃完饭,又认认真真地洗了碗, 才终于再次拉开书包,抽出那份早上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没有拆开的文件。


    老实说郁燃是有些紧张的。


    紧张到他已经将文件袋放在面前,也只是盯着袋上缠绕的绳扣,迟迟没有动作。


    他就那样坐着,雨水敲击在头顶,滚下的雨帘溅湿了他的脚边。


    郁燃终于伸出手。


    温琪雅,虽然名字同温茹雅只有一字之差,二者长相也有几分相似,但并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她们是一对堂姐妹。


    温琪雅的丈夫姓裴,叫裴宴安,夫妻俩校园相识,后来步入婚姻,共同孕育了一个孩子。


    他们希望他德才兼备,知微知彰,为其取名裴知璋。


    但不幸的是,他们没有机会陪伴孩子长大,在裴知璋五岁那年,两人意外离世。


    而他们的孩子,也失踪至今。


    非常简单的一个故事,其中好像也和温茹雅或者凌家没有任何关系,温琪雅夫妻俩人出事后,一直是温茹雅和凌项禹在对其奔走处理后事。


    包括裴知璋,二人也寻找多年,也是近几年好似一直都找不到那个孩子的消息,他们才逐渐放弃的。


    但若要认真分析的话,如今的凌氏,是当初裴宴安和凌项禹共同创立的。


    凌项禹并不是一个善于经营并且打理公司的人,这点从凌氏交到凌谦手里的发展快过在他手里便能看出来。


    不对……


    郁燃重新翻阅和凌氏有关的资料,也在网上仔细地查阅凌氏成立的所有信息。


    如果凌氏是裴宴安和凌项禹共同创立的,总会留下些许痕迹,就算他死了,也还应该有当初的知情人,但从目前所有披露出来的信息来看,凌氏都是凌项禹一手创立的。


    反倒是当初发展势头正盛的裴氏,在裴宴安夫妻死后,很快消失在时代的洪流中。


    凌项禹私吞了裴氏,将其改头换面,成为凌氏一路壮大的基石。


    郁燃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他看着面前的资料,表情平静。


    顾雁山给他的信息,不是完整的,或者不应该说不是完整的,而是应该说,郁燃只问他要了石头,他就不会多给郁燃除此之外的东西。


    郁燃在试探他,他也在试探郁燃。


    郁燃不知道用试探这个词是否正确,他觉得顾雁山更像一个看戏的人。


    高高在上地观看着这场由郁燃作为主角的游戏。


    郁燃将资料重新整理好,收了起来。


    他并没有因为今天得到的新信息而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或许是太陌生了,对温琪雅,对裴宴安。


    即使这个失踪的裴知璋,有很大概率就是他本人。


    他依旧没有什么真实感。


    裴知璋五岁那年,温琪雅夫妻两人去世,但不管郁燃如何回忆,他也没从记忆深处找出任何一点和他们有关的内容。


    在郁燃的记忆中,他生下来就是在凌家。


    他从小到大都被叫做凌叶。


    所有和父母家人有关的记忆,都是温茹雅和凌项禹。


    直到深夜,郁燃终于在雨声中,渐渐模糊了意识。


    郁燃做了一个又一个梦。


    他梦见他在花园里扑蝴蝶,手短腿短,看见蝴蝶静悄悄落在花朵上。


    圆滚滚的小手放在唇边对身侧的人比“嘘”,那人身形高挑,却像水里煮化了的汤圆一样模糊,白晃晃的一团,转头对他做着同样的动作。


    随后一大一小两人同时往前一扑,咚,郁燃双手捂着脑袋摔了个屁股蹲,身侧的人也同样蹲在地上,蝴蝶悠悠扑扇着翅膀飞走。


    “妈妈把我的蝴蝶吓跑了。”梦里郁燃奶声奶气地抱怨。


    “哎呀,对不起嘛,妈妈也不是故意的嘛。”女声笑盈盈的,白影子刮刮郁燃的小鼻尖,“你看宝宝,蝴蝶飞到那里去了。”


    她把郁燃从地上拉起来,一边呼呼他的头,一边拍拍他的屁股,问他痛不痛摔疼了没,郁燃始终看不清她的模样。


    郁燃还梦到他在哪里荡秋千,白色的影子在后面推他,他晃着两条短短的腿不停地让高点,再高点。


    “还不够高吗?妈妈都没力气了,要不你下来换妈妈坐坐好不好?”


    郁燃当真把位置让了出来,摩拳擦掌地说:“我要把妈妈推得高高的,让妈妈飞到天上去!”


    “那妈妈飞走就不回来啦!”


    “那我再让爸爸把我推到天上去,我就可以找到妈妈啦!”


    “那爸爸怎么办?”郁燃突然腾空,被人掐着咯吱窝从地上捞起来。


    他好像坐到了巨人的肩膀上,一眼能眺望到很远的天际线。


    巨人也是模糊的,像个漏了馅儿的芝麻汤圆。


    郁燃被放回秋千上,和妈妈坐在一起,巨人在后面,似乎没怎么用力就把他们推得很高很高。


    秋千落下来时,郁燃的两条腿都在空中晃,他不停地让高一点,高一点:“爸爸,妈妈!”


    秋千停下来,身边突然寂静无声。


    郁燃一个人坐在秋千上,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小叶。”


    温茹雅和凌项禹站在不远处朝他招手,郁燃跳下秋千跑过去。


    她穿着白裙子,和刚才推秋千带他捉蝴蝶的妈妈一模一样:“妈妈。”


    就在郁燃即将牵住温茹雅手时,他猛地睁开眼睛,从梦中醒来。


    天尚未亮,郁燃翻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五点半。


    他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却做了一个如此冗长的梦。


    郁燃再也没了睡意,起床看书学习,又出去跑了一圈。


    去吃早饭时,早餐店的瑶瑶正巧要去上学,背着书包和来叫她同行的好朋友手牵手,像两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似的。


    “今天开学,我记得燃燃你是要复读的吧,怎么还没去学校?”老板娘同郁燃搭话。


    “我在家自学。”郁燃笑了下,从筷筒里抽了双筷子。


    “这样啊……”老板娘想了想道,“那你以后中午就来我这里吃饭吧?”


    “不用了。”


    “害,一双筷子的事儿。你现在正是重要的时候,营养必须得跟上才行。”


    “谢谢阿姨,不过真不用了,我可能过段时间就要搬走了。”


    老板娘一听:“要搬去哪里,你要走瑶瑶肯定舍不得。”


    “是有这个打算,但还不确定……”郁燃笑笑,并没多说。


    郁燃要搬家,他的目标是顾宅。


    没错,他计划搬进顾雁山家里。


    吃完饭,郁燃扫码结账,老板娘还在说:“那你没搬家之前,就来我家吃饭吧?”


    郁燃笑着拒绝。


    老板娘还想说什么,却见郁燃同她道别后走向了停在路口的黑车。


    车辆很驶离,老板娘盯着那个带翅膀的车标看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


    拿手肘撞了撞她老公:“我就说小燃看着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他刚上了辆宾利!”


    车上,郁燃礼貌道:“阿坤先生,其实您不用特地来接我的。”


    之前郁燃在船上问顾雁山借股票,顾雁山让他找阿坤。


    但郁燃没想到阿坤会和他同行,他以为他顶多会把证券经理的名片推给他,给那边打声招呼就行了。


    “小凌先生客气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阿坤同样很礼貌。


    郁燃和阿坤虽然交流不多,但他给郁燃的印象都很柔和。


    即使身材高大面庞冷峻,但气质很温和,言行举止都不曾给郁燃施加任何压力。


    这样的人,是顾雁山的心腹。


    所以这里面也包含了顾雁山的意思?


    郁燃轻声开口:“顾先生应该知道我要借的是凌氏的股票吧?”


    阿坤笑笑:“我并不知道先生是否知道。”


    不管是作为保镖,还是心腹,他都滴水不漏。


    郁燃看着窗外,他知道这是一场没有意义的对话,顾雁山不可能不知道。


    阿坤看了郁燃一眼:“但如果您今天借走了凌氏的股票,他一定会知道的。”


    “即使我借走了这家证券公司所有的凌氏股票吗?”


    阿坤顿了下,他没有经历过船上郁燃和顾雁山的对话,并不知道郁燃的目的,但听到他的话,还是很快明白过来。


    “是。”


    过了一会儿,阿坤又问:“一家够了吗?”


    郁燃侧首,阿坤目不直视地开车,只在红灯间隙转头同他对视了一瞬。


    郁燃问:“这也是顾先生的意思吗?”


    阿坤道:“您可以这样认为。”


    第28章 第 28 章 把你这双眼睛给他吧……


    第28章


    郁燃没有再出声, 既然顾雁山有意帮他,他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阿坤亲自出面,接待他们全是证券公司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连带着对郁燃的态度都谨慎小心了许多。


    借股票这种事, 自然也一点难度都没有。


    电话来了, 阿坤看了眼来电,让郁燃先和负责人办手续,他起身离开贵宾室去接电话。


    人一走, 这边证券公司的经理便有些坐不住了,企图从郁燃这里问点消息:“您借凌氏这么多股票,是不是有些什么关于凌氏的消息?”


    凌氏之前借着顾氏的东风,现在正是抢手的时候,人人都在买入, 涨势大好。


    郁燃却在这个节骨眼将借来的凌氏股票全部卖出, 稍微有点经验的证券经理都知道他在做空,既将借来的股票高位卖出,等股价下跌后再买入还给券商。


    放在平时, 这不过是一种常见的股票操作方式,谁也不会放在心上,也不觉得真能让郁燃投机预见凌氏股票下跌。


    但阿坤亲自陪着郁燃来, 就不能不让人琢磨背后的风向。


    郁燃仔细阅读着借贷合同, 并未予以回应。


    心思活络的券商们, 倒是已经多少动起了心思-


    “小凌先生要去哪里?”离开证券公司, 阿坤走到车边, 替郁燃拉开车门。


    郁燃默了片刻,低头上车:“这也是顾先生的意思吗?”


    “不完全是,”阿坤绕到另一边上车, 见郁燃看他,便道,“不过顺路送送你,先生不会在意。”


    “阿坤先生连我去哪里都不知道,怎么知道顺不顺路?”


    阿坤:“不顺路也不碍事。”


    郁燃揣摩着他这些话背后,顾雁山的态度,随后道:“麻烦您送我去凌家吧。”


    二者都不是话多的人,车厢内很安静。


    郁燃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突然出声:“阿坤先生,您知道裴宴安吗?”


    阿坤看了他一眼。


    郁燃也看着他,两相对视,他转开眼,垂眸盯着自己细白的手指,表情很平静地说:“不知道也没关系。”


    他很平静,似乎对此并不是很在意,但正是这种平静,才显得他看起来有些落寞。


    阿坤昨天给郁燃的资料,他自己当然是看过的,见状想要安慰,又不知从哪里安慰,或者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抱歉,我并不认识裴宴安这个人。”


    “您不用道歉。”郁燃问,“能麻烦您再帮我查一查吗?”


    阿坤没有拒绝。


    他将郁燃送到凌家门口,郁燃道谢下车,撑着伞站在院门边目送他离开。


    几次相处下来,郁燃对阿坤的印象很好。


    阿坤虽然寡言,但性格非常温和,如果不去考虑他背后那位的话,郁燃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什么压力。


    他甚至可以在他面前卖弄可怜。


    他心软,当初仅是不忍郁燃淋雨就会特地给他送伞,对于一个身世凄楚的小可怜,也难免会多偏颇几分。


    但如果换成顾雁山,郁燃就不得不去思考自己刚才那套被他看透后,后者会有什么反应,他又应该如何应对。


    他转身进了院子,拾阶而上,在檐下甩了甩伞面的水,将雨伞斜倚在墙根。


    不过……郁燃敛眸,不出意外的话,他和阿坤的这些话应该会原封不动地传到顾雁山耳朵里。


    仅仅是通过转述的话,顾雁山是会觉得他可怜多一点,还是心机多一点?


    抬脚进屋,管家迎来:“ 二少爷回来了?”


    他似乎有些意外,大概是没想到郁燃会短时间内再次过来。


    问话时,眼睛一直望着屋外:“这么大的雨,你自己过来的吗?”


    暴雨倾盆,从院子走到屋檐下,这几步郁燃的裤脚已经湿透了。


    他这话里带了一点打探的意味,想来是看到了将郁燃送到门口的车,只是除他外无人下车,让他拿不准车上的人到底是谁。


    但他心里必然是有猜测的。


    郁燃并未解释:“我来看看妈妈。”


    “夫人现在正在休息。”管家说。


    “那我上去看看她。”郁燃上楼,管家跟在身后,言语关切,“二少爷先把裤子换了吧,免得感冒了。”


    郁燃看了眼自己裤腿,点了点头。


    他在房间换好裤子,拉开门,同站在他门口的凌羲撞了个正着。


    郁燃有点意外:“小羲,你没去学校吗?”


    凌羲盯着他的目光带着怨毒,他毫不掩饰对郁燃的厌恶,并没有回答郁燃的话,反而径直逼近,让郁燃不得不缓步后退。


    他个头要比郁燃高一点,相貌和凌谦五分相似,沉着脸俯视人时几乎是在照搬凌谦蔑视的神态和表情,只是气场上始终还差一点,但单纯拿来唬人还是够了。


    他打量着郁燃的眼睛,郁燃面露疑惑:“小羲?”


    “凌叶,”凌羲突然后退和他拉开距离,“你之前说你欠萧亦清的话,你还记得吗?”


    郁燃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依旧点了下头。


    这句话是在萧亦清刚被接回凌家,而郁燃不顾家人阻拦也要跟着云瑞华夫妻俩离开时说的。


    那时候郁燃确实认为自己欠萧亦清许多,父母的疼爱、哥哥的关怀、优渥的成长环境,这些原本都是萧亦清的。


    既然知道自己并非亲生,郁燃没有理由,也无法心安理得的继续留下。


    除了难以接受之外,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萧亦清实在过得不好。


    萧亦清走丢那年也就四五岁,被人贩子拐走后因为长得乖巧可爱,被逼迫着做了一段时间的诱饵,做不好就不给饭吃,还要挨打。


    虽然后来逃了出去,但他已经不知道被他们带到了哪里,找家的路上又被一个无儿无女的孤寡老头捡了回去,老头照顾他,没钱送他去医院就用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土方子给他治病,落了一身的病根。那双腿也是老头给他弄好的,好了,但也瘸了。


    老头靠捡垃圾养他,给他取名萧亦清,送他去上学,还一直没放弃帮他寻找父母。


    爷孙俩相依为命,转辗了许多个城市,联系了很多孩子走失的家庭,一次次失望之后萧亦清已经放弃了这件事,但老头却不放弃,他带着萧亦清小时候的照片,掏空积蓄买了一张到京的车票。


    最终皇天不负苦心人。


    这些,都是萧亦清找到后,郁燃从养父母嘴里听到东拼西凑起来的。


    每次听到这些,他心里的愧疚感就要加重一分。


    特别是看到萧亦清瘦弱的模样,那种占据了别人东西的负罪感,便会重重压在他身上。


    只有将属于他的东西还给他,才能让郁燃得到略微喘息。


    是以,郁燃当初确实认为对萧亦清有许多亏欠。


    他有些担心:“他怎么了吗?”


    “他要瞎了,”凌羲说,“既然你觉得欠他的,不如就把你这双眼睛给他吧?”


    郁燃只是临时来换条裤子,房间里并没有开灯,窗外天色很暗,走廊也压得低沉沉的。


    凌羲这句话后,空气陷入凝滞。


    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威胁和嘲讽:“怎么,不敢?”


    郁燃没吭声,他突然在想,上辈子要用他的眼睛去换萧亦清的眼睛是谁提出来的?


    看着凌羲,郁燃突然笑了一下,他像一个十分包容弟弟闹脾气的哥哥那般,笑得人畜无害:“小羲,如果你真的那么心疼萧亦清的话,怎么不把自己的眼睛给他呢?”


    凌羲讨厌郁燃,他抢走了父母的关爱和凌谦的目光,而他不管做什么,在他们眼里都是不听话不乖巧,比不上郁燃。


    他对于郁燃的厌恶,在他养子身份曝光后攀之顶峰。


    明明是偷窃别人人生的小偷,为什么还能堂而皇之的站在这里,为什么不管是凌谦还是父母,都没有人关心真正需要关心的萧亦清?


    他想过郁燃无数种反应。


    愕然的,生气的,犹豫的,害怕的。


    他希望郁燃在听到萧亦清那双眼睛快失明时,陷入无比的自责中;也希望在听见他问郁燃要眼睛时,他脸上露出惶恐又错愕的表情。


    他唯独没有想过,郁燃会用这样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


    毕竟在凌羲的记忆里,郁燃是不会反抗的。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不对萧亦清报以内疚和亏欠!


    屋外电光一闪,凌羲那双漆黑的眼瞳,泛起了深深的杀意——


    作者有话说:来了,这篇文写得很卡,所以写得很慢,也短短的,报意思大家or2


    第29章 第 29 章 “妈妈。”


    第29章


    凌羲是个易怒的人, 他唯一的仅有的耐心,都给了萧亦清。


    郁燃什么都不做,仅是存在都会让他不悦, 更别说他还以语言挑衅。


    凌羲两步上前, 郁燃步步紧退, 直到后腰抵在桌边,退无可退,不得不后仰着身体, 试图和凌羲拉开距离。


    凌羲单手掐住郁燃的脖子,黑沉沉的脸风雨欲来:“凌叶,萧亦清需要你的眼睛,是你的荣幸!”


    他手背青筋凸起,似乎真的想掐断郁燃的脖子。


    空气的抽离让郁燃不得不张开嘴呼吸, 他单手抓着凌羲的手。


    没错, 就是这样。


    凌羲是个疯子。


    郁燃不知道他对萧亦清的爱从何而来,但自从萧亦清回到凌家之后,他寸步不离处处小心的妥帖照顾, 他在郁燃这双眼睛还好好长在郁燃脸上时,就将他当做了萧亦清的所有物。


    上辈子,郁燃刚被骗回家, 得知要用自己的眼睛去换取萧亦清光明而又逃脱无门的时候, 他宁愿毁掉这双眼睛也不想让他们如愿。


    他当时就被关在这个房间里, 没人想到向来乖巧的郁燃会那么有血性, 所以也没人收检过书桌抽屉里的美工刀。


    那时候郁燃害怕, 他长这么大,被哥哥照顾被妈妈爱护,磕碰都有管家叮嘱伤口才能更好的恢复, 他有那个心,也没有胆子亲手将美工刀插进自己眼眶里。


    正是因为他害怕、犹豫、不忍,他对自己的怜惜,让凌羲发现了他的意图。


    他怒将郁燃掀翻在地,踩着他的手指怒斥他怎么敢动萧亦清的眼睛!


    郁燃至今想起来仍然觉得可笑,明明是他的,长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眶里,却变成了别人的!


    再后来郁燃被绑住手脚送进医院,睁眼彻底失去光亮的时候,凌羲就是像现在这样,闯进病房里掐住床上郁燃的脖子,俯首在他耳边说:[你应该感谢萧亦清的眼睛没事,不然你就不仅仅是看不见那么简单了。]


    “哈哈哈……”郁燃笑出了声。


    凌羲脸色更加难看。


    郁燃反手拉开抽屉,从中掏出一把美工刀。


    喀拉——


    刀片推出,郁燃将美工刀塞进凌羲手里,刀尖对着自己,就悬在他眼前:“那你拿去好了。”


    郁燃抓着凌羲的手,刀尖一寸寸逼近他瞳仁,那双在昏暗室内呈深褐色的眸子,丝毫不让。


    凌羲却在往后角力:“你发什么疯!”


    郁燃连他掐自己脖子的手也不管了,双手握住他的手,往自己的方向用力。


    他似乎不解凌羲此刻的不愿:“怎么了小羲,不是你说萧亦清需要我这双眼睛的吗?”


    眼瞳微微偏移,移到凌羲脸上,对上那双略显错愕的眼:“你现在不要,可就没有机会了。”


    他声音很轻,落在地上就会立刻飘散那般。


    凌羲第一次见郁燃这样,刚从地下爬上来的男鬼似的,莫名让人心里发寒。


    但真正让凌羲害怕的,是他发现郁燃并不是虚张声势。


    他是真的要让自己在这里挖了他的眼睛!


    怎么可能!


    如果郁燃的眼睛现在有任何闪失,那萧亦清怎么办!


    凌谦怒火中烧,紧咬着牙,往后想让美工刀离郁燃远点,特别是离郁燃的眼睛。


    半指不过的距离,稍不注意就会伤到郁燃眼睛。


    但他没想到,郁燃会这么有劲。


    他不知道郁燃在球场每天都要背十几公斤重的球包来来回回,也不知道郁燃在会所时常要搬动沉重的酒箱,更不知道郁燃每天都有好好吃饭坚持锻炼。


    他只知道郁燃个头没他高,身形没他壮。


    屋外的雨下得越发大,越来越急的雨点敲击着玻璃。


    温雅茹卧床熟睡,床头灯光亮盈盈。


    一楼房间里,萧亦清的轮椅停在窗边,已经有些失焦的眼睛茫然地落在紧闭的窗户上。


    佣人们各自忙碌,没人知道二人并未引起什么大动静的较量。


    沉闷又急切的雨声中,汽车的引擎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沉稳有力,又有节奏的脚步声,又显得那么不起眼。


    郁燃笑起来,薄唇轻启:“小羲,这双眼睛,你再也没有机会了。”-


    管家打开车门,将伞撑在凌谦头顶:“大少爷。”


    “明叔。”凌谦矮身下车,皮鞋踩过屋檐下的水洼,两步迈上台阶。


    他拂了拂衣摆上溅到的雨珠,看到斜靠在墙根的雨伞:“小叶呢?”


    “二少爷来看夫人,”管家跟着他进屋,“雨大打湿了裤子,正在楼上换衣服。”


    凌谦点点头,见管家欲言又止,问道:“有什么要说的?”


    管家如实说了郁燃被人送来的事,他没有明说自己的猜测,但凌谦听着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管家犹豫片刻,问道:“大少爷,二少爷真的和顾家那位……”


    剩下的话消失在了凌谦扫来的冷眼里。


    意识到凌谦并不高兴听到这个话题,管家识相地闭上嘴,跟着凌谦一同上到二楼。


    郁燃的房门开着,凌谦想也没想地走过去,却在看到屋内场景时蓦地变了脸色。


    “凌羲!”


    “二少爷!”


    一声怒喝和惊呼,凌羲愕然回头。


    凌谦沉着脸站在门口,脸比窗外的天还要阴沉。


    尚不等他反应,凌谦已经大步踏进室内,将他从郁燃身旁扯开。


    凌羲手里还握着那把被郁燃推出刀片的美工刀。


    “我……”


    啪——


    这一掌来得又快又急,声音脆响,打得凌羲耳边嗡鸣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他的侧脸飞速红肿起来,凌羲就这脸被扇到一旁的姿势凝滞的好几秒,才在耳鸣过去后吐出一口夹着血丝的唾液。


    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凌羲拿舌尖顶了顶颊边。


    “是我平时对你太宽容了是吗?”二人虽然样貌相似,但尚未成年,一言一行皆在模仿凌谦的凌羲,不管在哪方面都比不上早已能在商场独当一面的凌谦。


    特别是他身上宛若天生的压迫感:“今天我要是不在,你是不是准备在家里杀人?”


    凌羲沉默着,既不准备解释,也没有要为自己辩驳的意思。


    管家小心翼翼扶着郁燃:“二少爷,你没事吧?”


    郁燃垂着眼轻轻摇头。


    他也没说话。


    管家着急:“小少爷,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好好说,何必到动刀的地步呢……二少爷的脸——”


    “明叔。”凌谦冷声,“送凌羲回房间,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他离开房间半步。”


    凌羲猛地将美工刀丢到郁燃脚边。


    他终于反应过来,郁燃是故意的。


    故意激怒他,故意和他动手,故意让凌谦看到这一幕。


    而在郁燃面前,无论如何张牙舞爪的凌羲,在凌谦面前,都无法反抗分毫。


    凌羲更知道,不管他说什么,凌谦都不会信的。


    从小便是如此。


    哈!


    他们三个人里,他才是那个被人玩得团团转的傻子。


    凌羲对凌谦嘲讽一笑,又狠狠瞪了郁燃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里安静下来。


    凌谦看着郁燃,突然伸手,郁燃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避。


    气氛滞了一瞬,凌谦手探过来,拇指擦过郁燃脸颊:“都出血了,不疼吗?”


    他指腹染上血色。


    郁燃后知后觉抹了下脸。


    大概是凌谦扯开凌羲时划到的,也或者是他同凌羲角力时不消息擦到的,伤口不算深,郁燃当时正兴奋,并没有察觉到疼痛。


    这会儿肾上腺素并未彻底消退,郁燃仍然不觉得有多疼。


    他只是轻轻皱了下眉。


    凌谦按住他的手:“别摸,手上有细菌。”


    他仔仔细细将郁燃打量了一遍,目光触及他颈间指痕时暗了几分,表情晦暗不明:“我看看。”


    他想要查看郁燃脖子上的伤,郁燃后退避开他的手,在桌上抽了几张纸按在脸上伤口处。


    “大哥,”郁燃背对着凌谦,声音轻轻的,“你也觉得我欠萧亦清的,应该把眼睛换给他吗?”


    少年身形单薄,低头时能清晰看到他颈后凸起的骨头,那一片的皮肤白到透明,上面清晰的指印强调着他刚才命悬一线的危险。


    如果凌谦再晚到一分钟,或者那把美工刀已经刺进了郁燃眼睛里。


    也或许这节脆弱的脖颈,就像树枝那样被凌羲折断。


    凌谦突然有点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他头疼扶额:“小叶……”


    “我到底欠萧亦清什么呢?”


    郁燃说:“凌叶这个名字原本是他的,但是从我有意识起,我就是凌叶。


    “五岁那年我在医院里醒过来,妈妈坐在床边,告诉我我是她的孩子,你是我的哥哥。


    “我做了十几年的凌叶,突然真正的凌叶回来了,他吃了许多苦受了很多罪,我突然就变成了鸠占鹊巢的冒牌货。


    “可是他的苦难并不是我造成的,反而……”


    郁燃顿了顿,转头望向门口,不知道是不是凌谦的动静吵醒了温茹雅,她站在走廊上,瘦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她愣愣地注视着郁燃,四目相对之际,她听见郁燃质问她:“当初认养我做凌叶时,你并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不是吗?”


    郁燃轻声道。


    “妈妈。”


    第30章 第 30 章 “你姓裴,叫裴知璋。”……


    第30章


    郁燃今天穿了件白色的短袖衬衫, 他其实不太适合穿白色,这种干净的颜色会衬得他那张漂亮的短脸更加稚嫩。


    最近他仔细照顾自己,尽所能的让自己吃得好睡得好, 腮边长了点肉, 下巴不再那么尖锐后他那是斜飞入鬓的丹凤眼所带来的攻击性, 也跟着被削弱了些许。


    这两点都更加模糊了他的性别,站在灯光下静静望过来的时候,一瞬间让温茹雅以为看到了妹妹。


    温琪雅十七八岁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 猝然抽条的少女褪去了小女孩的娇弱,细细长长的一条,偶尔心血来潮做无性别打扮,就和此刻屋内的郁燃一模一样。


    特别是当他垂下眼皮,展示他眼睑上那两粒别样的红色小痣时。


    温茹雅本来不算好的脸色, 蓦地更加苍白。


    她甚至有一丝惊恐和无措。


    刚才梦里的场景, 再次席卷而来。


    温茹雅身体一直不太好,神经衰弱常年服药,特别是从那天家里出现了死老鼠后。


    那些被开膛破肚死相凄惨的老鼠, 以及混着血的甜腻奶油,还有满地都是的黄色纸钱,每时每刻都会出现在她梦中。


    就像是温琪雅对她的质问, 又像是在宣告她的末日。


    她总是梦见妹妹。


    梦见温琪雅倒在血泊里, 她仅仅抓着温茹雅的手, 说好疼。


    她说好疼啊姐姐。


    记忆中那个没心没肺的, 天不怕地不怕, 总爱把天塌下来也有个高的顶着挂在嘴边的妹妹,流着眼泪,将她的手臂抓出血痕, 惊慌又无措地喊疼。


    梦见温琪雅用她瘦弱单薄的身躯,紧紧护着怀里昏迷不醒的孩子,表情温柔又不舍。


    明明自己都还是个爱撒娇耍赖好像没长大的人,是什么时候成为能为幼儿撑起一片天的母亲的呢?


    她把孩子塞进温茹雅怀里,她说姐姐,你救救他,你一定要救救他。


    温茹雅抱着那个浑身是血,但毫发无损的孩子,她好像抱着一块重如千斤的石头,又好像抱着一块被精心呵护全世界也找不到第二块的宝石。


    梦里那张稚嫩的脸,肉肉的脸颊,尖尖的小下巴,还有那双琥珀一样剔透的眸子,渐渐和现实重叠起来。


    温茹雅好似看到了妹妹站在她面前。


    她敛着眼眸问她:“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姐姐,你为什么要霸占我的孩子?”


    “姐姐,你为什么要让我的孩子叫你妈妈?”


    “姐姐,你为什么要抹去我的存在?”


    “你以为你成为他的妈妈,你就可以和——”


    “不是,我不是!!!”温茹雅后退了几步,她如同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怒斥郁燃,“闭嘴闭嘴闭嘴!!”


    郁燃低着头,静静站着。


    片刻后,他轻声开口:“妈妈……”


    温茹雅猛地一顿,双眼亮起来,不顾凌谦的阻拦快步走向郁燃,她抓住郁燃的手腕,像是抓着什么救命稻草那般:“对,我是你的妈妈。我是你的妈妈。”


    她攥得很紧,指甲嵌进郁燃肉里也浑然不觉。


    郁燃也好似感受不到疼痛似的,对上那双几近癫狂,不断向他确认,让他再叫一声“妈妈”的眼睛。


    他没说话,双唇闭得比蚌壳还紧,无论温茹雅如何哀求也好,发疯也好,也拒绝再叫她一声妈妈。


    他看起来像是被突然发疯的母亲吓坏了。


    凌谦从后面抱住温茹雅,将她从郁燃身上撕下来,又企图唤醒她的理智:“妈,你弄伤小叶了!”


    温茹雅双手紧紧抓着郁燃,撕扯之下,在他小臂上留下几道血痕。


    “阿谦,你能帮我作证的。”温茹雅疯了似的,转头央求凌谦,“你快告诉他,我就是他的妈妈,让我叫我一声,就一声好不好?”


    癫狂的女人脸上已经滚满了泪,她偏执地想要从郁燃那里得到一声母亲,却被长子强而有力的手臂禁锢在怀里。


    她挣脱不开,徒留满脸的泪和绝望的神色。


    这一幕,和曾经郁燃哭喊着求饶,让凌谦不要将他的眼睛还给萧亦清重叠起来。


    当时他也是这样,那只铁焊的手轻轻一圈,就让郁燃无法反抗。


    凌谦抱着温茹雅往房间去,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是心疼被吓得僵直的郁燃,又或许是不打算再继续陪她玩这种自欺欺人的游戏,他冷漠又无情,对温茹雅宣判了死刑。


    “你清醒一点,他不是你儿子!”


    温茹雅的表情经历了好几秒的空白,这个答案彻底击溃了她。


    她疯了一样挣扎起来,又撕又咬:“你说谎!你骗我!”


    温茹雅闹出来的动静太大,几乎惊动了屋里所有的人。


    就连被关在房间里的凌羲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语带嘲讽:“妈又发疯了。”


    萧亦清坐在床边的轮椅上,表情有几瞬的茫然:“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就是咱妈是个疯子呗。”凌羲说着来了兴趣,盘腿坐起,对萧亦清道,“你回来这么久好像还没见过她发疯吧?走走,我带你去看看。”


    “我……”萧亦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回到凌家半年多,但除了凌羲之外,他和其他人都不算熟悉。


    甚至他会觉得不管是和凌谦也好,还是温茹雅也好,相处起来都带着几分微妙的尴尬。


    说是失散已久的亲人,但他总觉得这个家里除了凌羲好像没人真的欢迎他。


    要不是眼睛越来越不好,不想拖累爷爷,他真的难以在凌家呆下去。


    凌羲想带他去看凌家光鲜表面下的暗疮,但他并不感兴趣。


    他不想去,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对凌羲说,只得道:“你不是被大哥禁足在房间吗?”


    凌羲切了声,根本没当回事。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听话的人:“我不信他还能真打断我的腿了。”


    他从床上跳起来,握住轮椅把手,推了下却没推动。


    凌羲低头,萧亦清双手按着两侧滚轮,角度问题他也看不到萧亦清的脸,只能听到他担忧关心的声音:“你还是别惹大哥生气了,乖乖听话,早点解禁。”


    萧亦清说:“我又不是真瞎了,这几步路,我自己去就行了。”


    萧亦清现在确实还能勉强视物,而且一楼他已经很熟悉了,包括进凌羲房间,都是他自己来的。


    两人拉扯了片刻,最后还是萧亦清端着哥哥的架子,柔声说了句听话。


    “行行行。”凌羲极不耐烦地坐回了床上。


    萧亦清自己操作着轮椅,出了房间。


    实则他并没有什么真的要去看热闹的想法,目不斜视地准备回自己房间,就算争闹声就在自己头顶,他也没有抬一下眼皮。


    “亦清少爷。”


    突然的声音让萧亦清不得不看过去,虽然也看不清什么。


    但显然家里佣人的这一声,引起了楼上人的注意。


    萧亦清听到凌谦叫了自己一声:“亦清。”


    他不得不停下来,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抬头望向楼上:“大哥。”


    凌谦卡着温茹雅的下巴,让她看向楼下。


    “妈,你看清楚了,下面那个才是你的儿子。”


    萧亦清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妈。”


    别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凝滞的空气让萧亦清都感到窒息。


    温茹雅看着楼下那张三个孩子里,和自己最像的脸,猛地想起当初孩子刚出生的时候。


    她因为早产在医院修养,刚生了孩子的妹妹带着小宝宝来看她。


    两人站在NICU病房外,妹妹抱着她健康的宝宝指着保温箱里的双胞胎中的一个,笑着说:[姐,你觉不觉得你们家小叶和我们小宝更像双胞胎。]


    相比于一母同胞但各自肖父肖母的亲兄弟,妹妹怀里和她极其相似的孩子,和那个唯一有几分同温茹雅相似的孩子,更像双胞胎。


    “闭嘴闭嘴闭嘴!!”


    萧亦清打破了她的幻想,让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温茹雅彻底失去了理智,她将手边的花瓶从栏杆边砸下去:“我不是你妈,不要那样叫我!”


    在众人的惊呼中,花瓶碎在萧亦清脚边。


    再往旁半寸,它就会砸在他的头上。


    萧亦清沉默地看着地上四碎的瓷片,对赶来查看他状况的佣人说了声没事。


    屋里兵荒马乱,温茹雅被凌谦捆在床上,最后还是匆忙赶来的医生一针镇定剂下去,让乱成一团的凌家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温茹雅失去了意识。


    凌谦神色晦暗地站在床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医生交代完注意事项离开,他才略显疲惫地拿拇指顶了顶眉心。


    一抬眼,他这才注意到同样站在房间里的郁燃。


    只是他离床很远,似乎是害怕因为他再让温茹雅受到什么刺激。


    察觉到凌谦的目光,郁燃和他对视一眼又很快低下头。


    他无精打采地坐在桌边,指腹摩挲着桌上摊开的相册,像极了屋外院落里被急雨打得毫无精神的小草。


    凌谦上前揉了揉他的发顶。


    郁燃并未抬头:“都是因为我。”


    “不是你的错。”凌谦说,“是妈她本来情绪就不稳定,精神状态不好。”


    他给出的借口乍一听无懈可击:“亦清走失后妈的状态就一直不好,后来遇到你把你带回家,她才渐渐走出来,她把你当做萧亦清,也逐渐忘记了他走失这回事。


    “现在萧亦清回来,又在外面受了那么多罪,她只是无法接受而已。她觉得她母亲做得不称职。”


    郁燃垂头不语。


    “这么一闹你也吓到了吧。”凌谦说,“我让司机送你回家,回去好好休息睡一觉,别太担心,等妈这边稳定下来我再告诉你。”


    郁燃点头。


    他知道凌谦现在不会让他继续留下来。


    毕竟他不能保证温茹雅醒来再见到他,会不会又受什么刺激,而刺激之下,会不会暴露什么不应该被郁燃知道的事出来。


    刚才那一幕,和郁燃记忆中很多画面有所重叠,只是记忆里被温茹雅掐着按着让他叫妈妈的是郁燃,被她厮打不许叫妈妈的也是郁燃。


    而这次,萧亦清替他分担了部分角色。


    郁燃从温茹雅房间出来,看到了走廊上的萧亦清。


    两相对视,萧亦清有些忐忑地问他:“妈妈怎么样了?”


    郁燃静静看着他。


    萧亦清那双眼睛落在他身上,却没有很聚焦。


    他要瞎了,郁燃心想。


    上辈子,作为郁燃悲惨人生的导火索,他霸占了郁燃的眼睛,导致他也断了腿,还被囚在地下室,但实际上,郁燃和他并没有太多交集。


    萧亦清没有到他面前来耀武扬威地炫耀过或者嘲讽过什么,他只是被找回,生病,然后痊愈。


    至少在郁燃的认知里是这样的,他不知道萧亦清是否知道他眼角膜的来源,也不知道萧亦清是否清楚家里被凌谦列为禁区的三楼里关的是他,更不知道在他们搬离凌家之后,他有没有想过别墅地下室里又住着谁。


    他不是刽子手。


    但他真的不是吗?


    郁燃很难将他这个既得利者,作为无辜者来看待。


    凌家的每一个人,包括萧亦清,在他看来都应该下地狱。


    郁燃步步走近,停在萧亦清面前。


    萧亦清需要仰头才能和他对视。


    他看不清,不知道郁燃是什么表情,但这不妨碍他察觉到危险。


    从小的生存环境,让萧亦清对危险十分敏锐。


    他不由有些疑惑,郁燃讨厌他,为什么?


    因为他的出现让他一朝从云端跌进泥里吗?


    但是他所拥有的,不管是家人的疼惜喜爱,还是过去优渥的成长环境,不都应该是他的吗?


    他都没有责怪郁燃霸占了他的人生,他又为什么,或者说哪来的道理讨厌他?


    萧亦清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收紧,眼前黑影蹲下时,他下意识摆出了防备的姿态,突然腿上一沉。


    郁燃拾起落在大半落在地上的毛毯:“差点卷进轮椅里了。”


    郁燃说着把薄毯两角往他腿后掖了掖,道:“妈妈睡着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看起来没有太好。”


    萧亦清愕然。


    “你想进去看他吗?”郁燃说,“需要的话我可以推你进去。”


    萧亦清默然,最终还是摇头。


    郁燃又问:“那要我推你下楼吗?”


    “……”拒绝的话堵在嗓子里,萧亦清道,“那麻烦你了。”


    郁燃推着他走向电梯,轮椅滚过厚实的地毯,悄然无声。


    没人说话,或者相互之间好像都不知道说什么。


    二者尴尬的身份,让他们天然有着隔阂。


    到了一楼,确认萧亦清可以自己行为,郁燃便准备离开。


    司机将车开到门口,郁燃撑起他来时倚在墙根的雨伞,迈入雨幕中。


    萧亦清远远眺望着郁燃模糊不清的背影。


    注视着门口大团黑色逐渐消失。


    “你在看什么?”冷硬的声音让他回神,凌羲抱胸站在自己房门口,视线冰凉。


    萧亦清说:“没什么。”


    凌羲却并不买账,平时对萧亦清的体贴温柔荡然无存,他咬牙切齿:“你在看凌叶?”


    “他抢了你的东西,霸占了你的父母兄弟,他有什么好看的!”凌羲按住萧亦清肩膀。


    萧亦清:“小羲,你弄痛我了。”


    “萧亦清!你能不能清醒一点,收起你那烂好人的心思!你别告诉我你觉得凌叶是无辜的!”


    萧亦清略显沉默,这让凌羲很慌。


    他真是受够了,受够了一家人围着郁燃一个团团转,如果萧亦清也要背叛他的话,他真的会杀人!


    “萧亦清!”凌羲收紧双手。


    萧亦清吃痛皱眉,这样的凌羲让他有些陌生。


    他挣不开他的手,疼痛让他也有些生气,但他很难说清楚他到底在气谁,又在气什么。


    他第一次没有顺着凌羲的脾气安抚他,而是明知会惹怒却偏向说:“都是身不由己,他又有什么错。”


    凌羲蓦地一静,好像第一次认识萧亦清那样,不敢置信地瞪着眼。


    萧亦清趁机拂开他的手:“我累了,我要休息了。”


    他进屋关上门,凌羲这才好像反应过来,咬牙拍门:“萧亦清!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但平时总是顺着他,安抚他,任由他闹脾气的萧亦清,不仅没有开门,还从里面落了锁。


    咔哒一声,让凌羲睚眦欲裂。


    屋内没有开灯,窗外的天彻底暗了下来,暴雨强势有力地击打着窗户。


    萧亦清像个瞎子似的,眼前全然陷入漆黑。


    他静静坐在黑暗里。


    “萧亦清!”门外凌羲又拍又踹,哐哐响的动静像夹在暴雨中的雷声。


    屋里的萧亦清不为所动,倒是让凌谦想起了还没找凌羲算账。


    他站在台阶上,冷冷出声:“凌羲。”


    他居高临下,一步一步走近凌羲,冷峻的脸带着极强的压迫力,唤起了凌羲心底对他的畏惧。


    凌羲步步后退,两人前后脚进了他的房间,面对面站着。


    “我是不是说过,没我的允许不准你离开房间半步。”


    凌羲一言不发地站着,既害怕又不服气,他不愿意服软,却又不敢反抗凌谦,固执地沉默着。


    凌谦抬起他的下巴,打量凌羲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蔑视。


    “搞出今天这场闹剧,你满意了?”


    凌羲不吭声,他本来只是想警告一下郁燃,哪知道最后会闹成这样。


    “你应该庆幸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然,我现在可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和你说话。”


    凌谦抚上凌羲脸侧的动作很轻,指腹下皮肤滚烫,凌谦用指尖拍了两下,每一下都打在他不久前落在的掌印上。


    侮辱意味十足。


    凌羲愤恨又不敢反抗,只能将这笔账算到郁燃身上。


    他恨得咬牙:“凭什么?”


    凭什么?


    凌谦轻蔑地扫他一眼,无心同他解释什么。


    非要说的话:“就凭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这次我不和你计较,但再有下次——”


    有些话不用说明白,光是意味深长的留白就足够了。


    凌谦没继续在凌羲屋内逗留。


    路过萧亦清房间时,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大哥。”


    凌谦垂眸,看向门后的萧亦清。


    “怎么还不休息?”他问。


    萧亦清直言:“我是不是不该回来?”


    凌谦一顿,似乎没想到萧亦清会这样问。


    他盯着萧亦清看了半晌,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道:“一会儿来趟我书房。”


    凌谦离开,萧亦清沉默些许,操作着轮椅跟了上去。


    凌谦坐在书桌后,给自己点了支烟。


    萧亦清因为烟味微微皱眉,凌谦吐出一口白烟,俯身将一张照片推至他面前。


    萧亦清看不清,眼睛几乎要贴到相片上,才勉强看到上面是一男一女的合照。


    怀里抱着一个一两岁的幼童。


    他看向凌谦,凌谦点点照片上的孩子:“这是你,和你的亲生父母。”


    萧亦清面露茫然。


    凌谦看着他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沉声道:“你姓裴,叫裴知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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