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争取
这次去医院,李清予没让岑星晚跟着一起下车,说是公立医院人多嘴杂,她最好待在车里。
岑星晚是个听劝的人,乖乖在车里等着他。他回来的很快,不过上车的时候就在打电话。
岑星晚回到学校时,已经晚上十点半。
虽然她是打车回来的,但中途还是难免淋了雨,匆匆冲了个热水澡出来。
坐在桌边擦头发时,发现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
都是温娣打来的。
看了眼时间,估计她现在已经睡下了。
岑星晚只好给她回了条短信:[刚刚在忙,您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没想到温娣还没睡,很快回了电话过来:“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放假?”
岑星晚抿了抿唇:“最近都比较忙。”
温娣说:“一周七天,一天空都抽不出来吗?”
岑星晚问:“您有什么事吗?”
“我还能有什么事?”不知是不是岑星晚过于客气的语气又刺激到了她,温娣说,“我是你妈妈,给你打电话一定要有什么事吗?”
岑星晚语气稍顿:“您就非要曲解我的意思吗?”
温娣哼了声:“你就跟你爸一样,心肠硬得跟石头一样,永远只会叫人寒心”
“妈妈。”岑星晚打断她。
温娣也像是怔愣了一瞬,语气缓和下来:“我生病了,最近状态不太好,有时候会胡言乱语。”
岑星晚没接这个话。
温娣又说:“我就是想问问你,之前你不是说谈了男朋友,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看看?”
静默了须臾。
岑星晚:“再说吧。”
“再说是什么时候,你给我个具体的时间。”
她现在根本就没有恋爱对象,哪里能提供出具体的时间?
岑星晚:“我需要问一下他的具体时间,等确定下来了我再告诉您,行吗?”
“不要敷衍我。”温娣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又开始哽咽,“我知道我这个妈妈做得很不称职,我也只是想确认我女儿会有个好的归宿。”
岑星晚张了张嘴,心里面一时很多念头涌过,最后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嗯”了声。
挂掉电话后,岑星晚在原地发了会儿呆。
一时也没有睡意。虽然打了点滴,但岑星晚的感冒还是反反复复折腾了一个多星期才好清。
期间,赵卫军比大家预想中更早地离开了明城广播台,连带着他那些亲信一起。
那几天办公室里气压很低,大家聊八卦都小心翼翼的。
小艾拖了张椅子挤到岑星晚面前小声说:“听说闹得挺难看的,原本台里是想让他一个月后再走,因为咱们工作需要交接一下嘛,但经过上次番茄乐队的事儿,江总又怕他再故意搞事情”
岑星晚问:“那现在音乐时光先停下来吗?”
之前璐姐问岑星晚问她愿不愿意跟她一起转到音乐时光,岑星晚第二天就答应了下来,但后来璐姐一直没找她说这个事,岑星晚也摸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
小艾说:“据说是打算先停一段时间,对外就说我们内部改革嘛,但应该也不会停太久,最多两周的时间。”
小艾刚说完,璐姐就喊了岑星晚去她办公室一趟。
璐姐说:“最近的事情你应该都听说了,我们打算把音乐时光重新做,连栏目名称都一起换掉。现在不是都流行可视化电台了吗?你觉得我们干脆做成可视化的怎么样?”
这种问题领导们开会决定就可以了,没必要问她一个实习生的建议。
岑星晚斟酌道:“现在传统媒体都在尝试着转型,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如果做成可视化的话,这个栏目我想交给你来做,你觉得你能胜任吗?”
岑星晚微微一愣,她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太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是内心深处忽然升起一阵隐而待发的欲望,磅礴又压抑地蜷缩在她心底最安静的角落里。
岑星晚感觉自己的嗓子都有点发干。
璐姐看出她的紧张,微笑道:“说让你做,不是让你立马就上手,我会带你一段时间。”
她停顿了几秒,目光直视着岑星晚:“我还挺喜欢你的,小岑,现在传统媒体式微,已经没多少人听了,很多人来台里也无非就是想混个经验,好去别的地方高就,但我觉得你是真的喜欢,所以才来到这里。”
她说:“我也不想道德绑架你,毕竟,在这个瞬息万变的互联网时代,我自己守在这里是为了我自己的情怀,但没道理要求别人跟我一起守在这里,所以你不用有压力,就算你拒绝,我也还是会好好带你实习的。”
从璐姐办公室里出来,小艾就又立马八卦地贴了上来:“璐姐找你去干嘛,是音乐时光的事情吗?”
岑星晚轻“嗯”了声,但也没有和小艾多说。
岑星晚没有考虑太久,当晚就回复了璐姐表示自己愿意。
璐姐像是对这个结果并没有多少意外。
她说:“小岑,我其实一直觉得你跟我挺像的,虽然你表面上看起来很安静,但内心蛰伏着巨兽。”
那之后,没过几天就来到了明城大学的考试周,岑星晚每日周转在学校了广电大楼之间。
等忙完一轮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再次想起李清予,是在一个下过雨的夏日傍晚。
当时她跟同时一起去附近的商场吃晚饭,下电梯的时候,温娣突然给她打来电话。
虽然是母女,但她同温娣的关系实在算不上亲近。
她索性开了电脑,打开直播软件。
开直播前,她习惯性地又看了眼后台。
鼓神依旧没有回复她私信。
这个点,夜猫子们都还没睡,她的直播刚打开,瞬间就涌进来好几百人。
【yoyoyo失踪人口回归】
【老婆今天打算播什么?】
岑星晚扫了眼弹幕,说:“今天就播《西西弗之死》吧。”
《西西弗之死》也是最近很火的一款恐怖游戏,和《无人知晓》不同,这个游戏之所以火是因为它是真的纯恐怖。
【真的假的,主播要播这个我就退出直播间了】
【只能说老婆真的好勇,上一个播这个游戏的已经霸榜鬼畜区了】
【笑死,你们说的是狂奔的小奶瓶吧,他那期直播我也看过,笑得头掉】
和弹幕上的热闹不同,岑星晚今晚出奇的安静。
她很快速地打开游戏,浏览了一下游戏规则,便默不作声地进入了游戏。
这个游戏做得真的蛮吓人,除了音效和画面本身就很血.腥恐怖以外,还有致死量的jump scare时不时出现。
但岑星晚对这种恐怖游戏的承受度挺高的。
如果是以往,她可能会配合性地活跃一下气氛,但今天她实在没有心情。
【是错觉吗?怎么感觉主播今天心情不太好】
【我也感觉都不怎么说话】
【不过,直播《西西弗之死》居然能保持全程不尖叫,主播是个狠人】
【该不会根本就没打开麦克风吧?】
岑星晚看到这条,随口答道:“开了。”
想了想,自己现在毕竟是在营业,于是边操纵着鼠标继续往后走剧情,边解释道:“确实心情不太好。”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岑星晚眨了眨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电脑看久了,她感觉眼睛酸涩得厉害。
“也没有什么,就是忽然想我外婆了。”
【我也想我外婆了】
【呜呜想外婆就去见她呀】
【有时候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吧】
眼看弹幕气氛越来越低迷,岑星晚深深吸了一口气,提起唇角想要换个开心的话题。
忽然,屏幕上飘过两条金光闪闪的弹幕:
【鼓神:摸摸头】岑星晚想了想,发去消息:[不好意思,最近一直在忙,之前的医药费是多少钱?我转给您。]
犹豫了下,又在底下加了个:[小猪鞠躬.JPG]
消息发过去后,对方一时没有回复。
岑星晚边往地下美食街走,边在手机里继续翻找那个承租男友的小广告。
找到后,她顺着二维码加上客服的微信。
对方很快热情地发了条消息过来。
心动贩售处:[亲亲您好,请问您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呢?需要租赁男友还是女友呢?]
心动贩售处:[提前说好哦,本店只做脖子以上的清水买卖,脖子以下的任何事情都不能做哦,否则您将会被本店永久拉黑,您的“合约男友/女友”也会被罚款并拉黑哦!]
岑星晚有些脸热地看着对方发来的消息。
默了默,她回:[我是女生,想租男朋友。我对脖子以下的事情不感兴趣。]
岑星晚补充:[脖子以上的事情我也不感兴趣。]
心动贩售处:[收到了亲亲,知道了亲亲,请问亲亲对男友有什么要求呢?]
岑星晚:[没有太多要求,看起来像个好人就行。]
心动贩售处:[哈哈,亲亲真是一个幽默的人呢。]
心动贩售处:[身高,长相,学历,性格,职业,请具体描述一下这几个方面呢?]
与此同时,李清予的消息突然跳了出来。
SONG:[?]
岑星晚手一抖,直接叉掉了李清予的聊天框。
准备和客服聊完再回复他。
思绪忽然就乱起来。
她心不在焉地在手机上打字:[身高180cm以上,长相过得去就行,性格要温柔一点,懂礼貌一些,学历的话,至少要和我差不多吧,明城大学或以上学校,职业体面一些就可以。]
她自己没太考虑过这些,完全是按照她所认为的温娣会满意的男朋友的样子来写的。
消息编辑完之后,发送过去。
停了大概有两分钟,对面突然回来一个:[?]
岑星晚愣了愣。
看到对方又发来一条语音。
李清予的声音低沉含笑:“岑主播,你在相亲吗?”
【鼓神:主播如果实在想念外婆,又没办法见到她的话,跟我们说说外婆的故事吧】
岑星晚微微一愣,没有回应鼓神的话,只是道:“这位鼓神同学,麻烦看一下私信。”
鼓神很快回复:【不用,我没什么想看的,主播如果实在过意不去,就多开心一点?】
岑星晚看到这句话,猜测此时正在观看直播的大概就是那位鼓神的朋友本人。
岑星晚皱了皱鼻子,只好无奈道:“好吧,如果之后您有什么想看的,也可以和我说。”
她现在正在直播,也不好一直和一个人说话。
很快,她就继续投入到游戏剧情中去了。
【该说不说,老婆的胆子似乎比我想象中大】
【慕名而来,主播是不是之前玩过,不然怎么一点也不会被吓到?】
岑星晚说:“没有玩过。都是假的,所以不害怕。”
【哈哈哈哈哈发现老婆心情不好的时候,说话直白得有点可爱】
好吗。岑星晚在心里扪心自问,再好,可是他从来也没有说过只是他女朋友啊。
她争取真的有用吗?
岑星晚望着自己眼前的空酒杯,心里挣扎犹豫半晌,最后一咬牙,从位子上站起来,朝门口李清予离开的方向走去。
第 22 章 打赌
岑星晚走出去就看到苗苗,苗苗迎上来她,给她披上羽绒服和围巾,小声说:“我知道李少往哪边去。”
岑星晚感激地看她一眼,跟着一起下了楼。
走出餐厅,室外寒风瑟瑟,岑星晚被冻得把脸往围巾里躲。苗苗便快走两步,走在她前面,让她跟在自己身后走,替她挡一点冷风。
原以为李清予会觉得她不识抬举,但他却说:“好啊,我等着看你当上首席的那天。”
从那夜开始,岑星晚便更加发奋地练习,即便是在高强度演出过后,也依旧加练到深夜才回酒店。
第一个发现李清予和某人有亲密关系的,是《冬春》的首席崇灵。
某天夜里,正打算离开剧院时,崇灵发现公用舞房里灯亮着,里头隐隐约约传来《流火》里单人舞段的音乐。
这是下个季度的主推剧目。
虽说她已提前参加过围读会,也和几个投资商、舞团高管一块吃过饭,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女主角,但也十分好奇谁会在《冬春》的巡演期间提前练习。
崇灵踮着脚绕到公共舞房的后门,看见一个穿着卡其色风衣的高大身影倚在门上,双手抱在怀里,微微歪着头,看得十分认真。
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气场强大的男人。
他个子高,几乎把门里的视线挡死,她看不清里面跳舞的人是谁,更无从知道她跳得好不好。
就在这时,音乐忽然停了,里头响起女声,语气很是惊喜雀跃。
“你什么时候来的?”
男人没说话,只一味往里走,崇灵看到一抹纤细的影子快速向门口方向移动,跳起来抱住了男人,双臂搂着他的脖子,双腿环在他的腰上。
似乎是很满意岑星晚的反应,李清予的双手有力地托住她,把她抱着往前走,整个人轻轻搁到练舞杆上,低下头,一点一点地亲着她眼睛,鼻子,耳垂,随后双手捧着她的脸,深深地亲吻她,动情不已。
换气的间隙,他低低地说道:“来北城出差,正好来看看你。”
随后继续吻她。
十分美好且养眼的画面——可崇灵在门口几乎僵住了,透过舞蹈镜的反射,她终于看清了男人脸庞,她见过他,启星的老板,苔丽丝最大的投资方。
他像座巨山一样把女人环在怀里,动作虽说激烈,但腾出了一只手,护着她的后脑勺,很小的细节,体现珍视。
崇灵迅速拍了一段视频,约好狄若非的时间。
她家境优渥,是个没受过挫折的大小姐,虽说事事都想争第一,但更加懂得人情世故,知道有的石头太硬,碰了就是自己倒霉。
等狄若非看完这段视频,她便开诚布公地问:“Ivy姐,如果定好这位小姐是《流火》的主演,那我巡演完就休整一段时间,免得白费力气了呀。”
狄若非的脸色很不好,画面里的李清予未免太主动太动情,相比之下,岑星晚反倒是配合和冷静的一方。
见狄若非沉默,崇灵自问自答,“很明显,李先生非常喜欢她,她又在练习最难的片段,开开口就能要到角色。”
“不会,”狄若非抿了一口咖啡,语气很肯定,“我了解李总,他向来公私分明。《冬春》巡演前他就和这位小姐接触,如果想帮她,早就帮了。”
“那她是……?”并未见到女主角的真容,崇灵对岑星晚本人很是好奇。
狄若非打断崇灵的话,“不重要,或许过不了多久就结束,这种关系你也知道的。”
哪种关系?
崇灵听出狄若非话语里的醋意,心里哂笑,接过话来,“是的呀,露水情缘而已。”
“行了,”狄若非似乎对这个词儿很是满意,站起身时,笑也浮现在脸上,拿起皮包,嘱咐崇灵,“好好准备《流火》,选拔依旧公平公正,如果你表现欠佳,主演也可能落到别人头上。”
“嗯,我知道,谢谢Ivy姐提点,”崇灵略带讨好地笑笑,“等你忙过这阵儿,请你吃饭呀。”
起身片刻,狄若非又转回头,伸手要来崇灵的手机,彻底删除了视频。尖利指甲狠狠戳着屏幕,仿佛泄愤一般。
不知为何,崇灵并不反感那位不知身份的神秘女士,反倒期待一个实力强劲的对手。
只不过,即便是到了最终竞演当天,她也没有往岑星晚身上想。
《流火》的选拔还算公正,考核前两天公开抽签选段,选到的是一段男女主角的双人舞,随后是搭档的抽签,岑星晚和伍桐被分到一组。
伍桐最好的成绩是《冬春》的C卡,基本算是替补,整个巡演也没有上过几次场,岑星晚就更是透明了,在最终入围的大咖面前,属于两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色。
只有两天准备时间,他们几乎都睡在舞室里,但凡眼睛睁着就在扒舞,他们很相似,都太平凡,却又太想成功了。
或许是心诚所致,两人莽足了劲儿,作品的情感、专业性和完整度都非常之高,而最重要的是,短短两天就能搭档得如此默契,实在是少见和难得。
最后谢幕是一个诀别的吻,从观众席的角度看来,眼神交错,胸口起伏,借位角度,就跟真的亲上了一般,难舍难分,凄美得惹人要哭。
大概是这个剧本特别好,岑星晚感觉自己是演进去了,下了舞台浑身都在抖,与人物共情的余震仍在,仿佛自己真失去了爱人。
伍桐绅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她,虽然他自己也停留在情绪当中。
演员投入至此,自然是能打动观众。在舞团专业的评委打分环节,他俩得了最高的分,比崇灵那组高上了二十来分。
下场后,崇灵找到正在猛猛喝水的岑星晚和伍桐,告诉他们,“你们的表现确实是最好的,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但是我也有轻敌的成分,下次会认真练习。”
似乎是没想过这个首席会来找他们说话,岑星晚猛地呛到,伍桐自然地拍拍她的背,帮她顺气儿,对崇灵说:“她太激动了,呛着了,哈哈。”
崇灵的八卦雷达启动,揣测道:“你们是一对儿?刚才那是真吻上了吧?”
岑星晚摇摇头,咳得更狠了,崇灵笑道;“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你们外形很配,都很养眼。真上舞台了,肯定得真的亲。”
“八字还没一撇呢!”伍桐说:“不过借你吉言。”
伍桐倒是没有说错,除了舞团的专业赋分,投资方分值的权重占百分之六十,不过他们领先的优势挺大,按照往年的经验,基本算是能定下来了。
录像带和评委打分立刻送到启星,估摸着两小时后就能定下《流火》的首发阵容。
和技术指导开完复盘会后,岑星晚和伍桐中午破例去食堂吃了两份全餐庆祝,每份一块吐司,一根煎香肠,一勺番茄豆子和一份蔬菜沙拉。
伍桐去餐吧额外要了一块吐司,这对他们来说是“放纵”,这个份量在巡演期是想都不要想的。
岑星晚吃饭很慢,吃相很秀气,慢慢地切割和品味。
忽然桌上手机震动,来电显示是“唯唯宝”,岑星晚很高兴地接起来,眼睛弯得像两只月芽。
“喂,嗯呢……”午餐会自然是狄若非的临时杜撰,李清予回了趟启星,用过简餐后,趁着午休时间看了几份分析报告,下午两点,临时让司机送他去一趟锦祥街。
那一片是海城的老城区,中心地带但缺乏管理,乱糟糟,路况复杂,民风彪悍,他们很少涉足那一片。
那几份报告狄若非事先快速翻看过,有一份是关于旧城改造光伏小镇的项目,写得中规中矩,甚至入不了她的眼。她很少质疑李清予的决断,这次却破天荒地问:“不如等尽调汇报后再去?”
李清予置若罔闻,把西装外套往手肘上一搭,长腿已迈出办公室。
狄若非所言不假,商务车被堵在了混乱的小路上,两旁的电瓶车和摩托车从缝隙里加塞,喇叭和咒骂声难得地穿透了这台车的玻璃,就连经验老到的司机也哭笑不得。
也就是在那时,他看到那个女孩子从典当行里走了出来,穿着浅蓝色的长款羽绒服,随手扎了个丸子头,简单清丽,和身后大大的繁体“典当”二字格格不入。
她的脸很有辨识度,微微蹙着眉,带着无奈表情,气质在乌泱吵闹的大街上超凡脱俗。
她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握着手机发消息,随后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走向公交站。
站牌上是苔丽丝舞团的宣传广告,为新一季度的巡演造势,画面上只有两位主演的照片,光束照耀下来,优雅瞩目。
岑星晚只是微仰着头,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演职员表太长,海报上不会写她的名字。
忽然一辆公交停在站前,挡住女孩身影,而后车流挪动,商务车启动,李清予微微侧身的刹那。
想起了她的名字,岑星晚。
而接下来,他像中了蛊一般,询问她,要不要跟他走。
“不过,会有期限,”他这样说着,看到她安静地点头。
李清予收回拉远的思绪,起身走进岑星晚的房间,拉开被子,覆了上去。
但十几秒过后,她的笑眼和弯起的嘴角却一点一点垂下,逐渐变成苍白的平直。
“怎么了?”伍桐很焦急地问道:“你表情很不对劲。”
岑星晚从耳边挪开手机,深吸一口气,缓慢地说,“我们落选了。”
伍桐不可置信,“肯定是哪里搞错了,你先别急,我们现在去找一趟总监。‘唯唯宝’是……?她的消息可靠么?”
“她是我好朋友,正在启星实习,消息是从文娱组那里知道的,”岑星晚努力调整呼吸,平复心情,“怪我。”
卢唯唯在电话里说,狄若非全面接管了启星的文化投资版块,她是唯数据论者,以过往成绩和数据定生死,像岑星晚和伍桐这样空如白纸的新人,得分近乎于零。
其美名曰,资历不够,撑不起台子。
但这显然不合理,如此只会不断压榨新人的成长空间。
又或者只是为了,压榨岑星晚的成长空间。
岑星晚想,狄若非有失公允,明明看自己不爽,却误伤伍桐,她应该和李清予谈谈。
李清予却接连挂掉她好几个电话,彻底消失了好几天。
常允献转着眼珠,说:“那我赢了,你把你在做的那个潮牌给我,你那些衣服我都点赞了,我觉得挺合适我。”
王佑湛没想到兄弟也很这么狠,但是最后还是同意了。
那边岑星晚还不知道,李清予的兄弟都不看好他们俩的长期关系,还互相打了一个赌,并且在赌期要到的时候,都给了她和李清予本就不牢固的关系一个不小打击。
第 23 章 麻烦
第二天,岑星晚终于高高兴兴把人送走了,并约好了年前再碰头一回。过年两人就没空见面了,首先岑星晚过年就放三天假,休息三天就要回剧组继续赶工。
而李清予过年要回家去,陪着爸妈接待亲戚,拜望家里的长辈,一直要应酬至少十来天才有喘口气的时候。
所以李清予让她把年前那一天休息就给他,后面两天让她陪陪家人。
对于岑星晚的家人,李清予早就知道,只是也没有兴趣和她的家人接触。岑星晚的家庭并不复杂,家庭的悲剧根源就是有一个败家子的父亲。这种被重男轻女家庭养废的儿子国内到处都是,不过,李清予交代她这次回家可以处理一下她家里的问题,不要让他们以后对媒体乱说话,然后变成趴在她身上吸血的吸血鬼。
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进了门,两个住家保姆听到动静,纷纷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去帮岑星晚拿包,换鞋,一个走去厨房,接了一杯蜂蜜水出来。
“雨下的大吧。”年纪大一些的陈阿姨道,等岑星晚换好鞋,脱了长袖外套,才把蜂蜜水递给她。
岑星晚说了声“谢谢”接了过来,才回她的问题:“突然下起来,张太太又出不来了。”
另一个年纪稍微年轻一些的张阿姨说:“现在这个天气,谁也说不准,太太要不要洗个热水澡?”
岑星晚想了一下,点头:“好啊。”
出去在造型店待了一天,身上都是里面的空气香薰味道。
“对了,我老公他有打电话回来吗?”岑星晚问。
张阿姨去楼上的主卧附带浴室放热水去了,陈阿姨接话道:“没有,今天只有太太的妈妈打电话过来问你在不在,我说不在,她让你回来的时候,给她打个电话。”
只有妈妈打电话过来?岑星晚心想,那是不是说今天李清予照常回来?
她点点头,放下了蜂蜜水,拿起手机,找到妈妈的微信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岑星晚的妈妈周丽英在一间重点高中的教务处工作,这个点还没有到下班时间,电话打过去,周丽英很快就接起来。
“晚晚啊,你到家了?”周丽英声音轻快地说,岑星晚刚想回话,周丽英那边又出了声,但是声音轻了许多,“啊,对、对对,是我女儿的电话……哎呀,羡慕我干什么啊?她就是在家待着什么事也不用干,都是小李忙。”
和同事收了话茬,周丽英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岑星晚身上:“晚晚,你最近怎么都没回家吃饭?我在给你和小李做了一坛子糖蒜,你看小李哪天有空,一起过来一趟。”
周丽英就岑星晚一个女儿,岑星晚又是从小到大不需要操心的乖孩子,在办公室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女儿。
后来女儿毕业之后没多久,就嫁给了李氏的继承人李清予,周丽英就更觉得自己会教女儿,一毕业就成了贵太太,都不需要吃工作的苦。
再说那李清予,不止出身不凡之外,人长得也相当俊俏,跟电影明星一样。
直接就无限拔高了周丽英原本对未来女婿的期待,看李清予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只是唯一的不满,是女儿和女婿结婚都快两年了,两人都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这也是周丽英生活中唯一不顺心的事,真叫她愁死了。
岑星晚一听回家吃饭,就想叹气。一开始还好,回去吃饭就简单的吃个饭,后来岑星晚和李清予一直没孩子,她妈就跟着了魔一样,没事就要催生。
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妈妈的意思,周丽英今年已经四十九岁了,在教务处干了一辈子,早就计划着提前退休,然后回家给她带孩子。
可是,岑星晚自己心里清楚,她和李清予两个人是协议结婚,自从结婚之后,便从没有同床过。
就是家里的保姆,都晚道她和李清予是长期分床睡的。
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在那次校友会上,李清予认出了岑星晚之后,他们就顺势加了微信,岑星晚便和李清予断断续续有了联系。
李清予什么态度,岑星晚不晚道,但是岑星晚好像是做梦一样,一直保持着兴奋的状态。
李清予的朋友圈就够她看了一晚上,后来李清予约她出去吃饭,聊天中,岑星晚都能适应李清予的说话风格,跟上他的节奏。
这让李清予很意外,看岑星晚就顺眼起来。
岑星晚还以为李清予是对她有了好感,情绪更加雀跃,谁想,有一天,李清予再次约她出去吃饭。
两人吃完了法餐,李清予突然态度很正式地看着她道:“岑星晚,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很重要的事,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岑星晚瞪大眼睛,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她端坐身体,妩媚的眼眸睁得大大的望向李清予。
是想和她关系更近一步吗?岑星晚难免有此所想,毕竟他们已经约会了两次,虽然李清予规规矩矩,但是岑星晚觉得自己应该不至于……那么没有魅力吧?
纠结的心思让她更为紧张,也更加关注地看着李清予的脸。
李清予似乎看出她的紧张,有些意外,然后道:“是这样的,岑星晚。你想和我结婚吗?”
轰——
岑星晚的脑袋停止思考了,眼睛差点瞪出眼眶。
“结、结婚?”岑星晚没想到她的愿望不仅立刻实现了,还一步到位,直接奔着结婚的方向去了。
李清予似乎不觉得“结婚”这个话题有什么需要紧张,后者激动的,他点点头,嗓音不同以往那样带着一点冷淡,反而有一些倦怠:
“嗯,结婚。”
岑星晚努力控制着自己不立刻点头,她不自觉用牙齿咬住了柔软的唇瓣,小声道:“为、为什么?”
你也喜欢上了我吗?
“为什么?”李清予重复了一遍岑星晚的话,又看到岑星晚漂亮的脸颊泛出的薄红,才明白过来,自己说的话好像有点让人误会了。
他道:“岑星晚,你可以理解为,和我协议结婚。不是真的和我结婚。”
协议结婚?恍若大冬天被一盆冷水兜头盖脸的浇了下来,岑星晚刚刚雀跃情绪全被冻住了。
李清予的身体向后靠坐了一下,英俊的脸上上有些淡淡的不耐:“我家人一直在安排我去相亲,我不太喜欢。”
他偏了偏脸,看着岑星晚道:“那天在高中校友会上看到你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我们不管高中和大学都是一所学校。之后,我又约了你两次出来吃饭,你都表现的不让人讨厌,我觉得你是和我协议结婚的最合适人选。”
岑星晚怔住,一时不晚道作出什么反应,听完了李清予话里的意思,她只有一个念头:原来,她满心期待的约会,不过是李清予对她的考察。
她努力跟上李清予的谈话节奏,迎合他的风格,只让李清予觉得她更适合做协议结婚的对象。
怎么好感度加的方向跟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大概是岑星晚久久地没有给予回应,李清予明白了她的意思了。
“协议结婚时间不会多久,两年就差不多够了。这段时间我实在没有心思放在婚姻上,所以……协议到期后,我会给你一个绝对合理的补偿,岑小姐不妨考虑一下。”
公事公办的说完,李清予作势就要伸手示意服务生过来,他要买单离开了。
岑小姐?岑星晚听到这个称呼,心里忍不住泛出一股委屈,明明之前还叫她的名字,一旦察觉出自己对他没用了,马上就疏远起来。
考虑?岑星晚眼睁睁地看着李清予和服务生交流完毕,期间他一次也没有抬头看过岑星晚一眼。
在李清予付完账单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岑星晚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伸手拽住了李清予的袖子。
“你……有正式合同吗?”岑星晚当时也不晚道自己脑子短路了还是怎么的,居然脱口道:“我想先看看,毕竟这是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我还是应届生呢。”
李清予当时的表情,岑星晚到现在都忘记不了。
足足把岑星晚看了好几秒,李清予清隽俊美的脸上蓦地露出一个笑容出来,他点了点头,说:“应届生?”
岑星晚只想挖个地洞跳进去。
所以,因为李清予本就想公事公办,再加上岑星晚自己的吐噜嘴,她和李清予的协议结婚就完全是一场劳工关系。
她只需要演好一个完美的李太太,李清予就是最大方的上司。
岑星晚收回发散的思绪,专心应付起老妈:“清予这段时间都在出差,妈我自己回来吧,糖蒜我一个人拿就行了。”
况且,李清予根本不喜欢吃,嫌吃蒜嘴巴有味道,每次拿回来都是岑星晚一个人的事。
周丽英一听,就不太乐意:“……小李不跟你一起回来?你一个人回来,像什么样子!别人看见了,还以为你们俩闹矛盾了呢。”
忽地,她小声:“你不会和小李吵架了吧?”
岑星晚不吱声,周丽英以为自己猜对了,继续道:“晚晚啊,听我一句,夫妻俩拌嘴可以,但是绝不对上脸。”
“嗯。”岑星晚上了二楼,一边听着周丽英的话,一边进浴室,单手脱着身上的贴身衬衫。
周丽英听出她的敷衍,顿时急了,耳提面命道:“你别不把妈的话当一会儿事,你看我和你爸什么时候上过脸?你现在和小李还没孩子,上脸只会伤了你们小两口的感情。”
果然万事都能扯到没孩子的缘故上,岑星晚没有放在心上,她妈妈是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
等周丽英过了说教的瘾,岑星晚道:“妈,今晚清予回来吃饭,我去看看厨房准备的怎么样了,我后天有空,后天回家看看你。”
“小李晚上回来?那你不早说,快去快去!”周丽英道。
把手机放在梳洗台上,岑星晚大大的舒出一口气。
她有些头痛地想,不晚道妈妈得晚有一天她和李清予离婚的消息,不晚道会怎么爆发。
孩子?岑星晚何尝不想,但是她一个人想又有什么用。
京市的学校,想入学太难了。她的片酬确实挺高,但是放到京市的房价上就不够看了。况且,她也不能只靠买房来获得入学资格,以后她需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剩下的钱她还不能乱用。
不过,岑星晚也没有因此放弃,她想起了李清予对她的那一波入学操作。
她觉得千难万难的事,如果换个人可能就只是一件小事。
她望着妹妹,笑着看她换衣服,然后又求着自己给她化个淡妆,她要漂漂亮亮的出去玩。
岑星晚却没有点头,只说:“我可以给你修一下眉毛,化妆别想,你现在不化妆也漂亮,没必要化妆,听话。”
心里却下了决定,晚上她要找孙轲问问。
她从没有麻烦过他,这么久了,她想,她是时候可以麻烦麻烦他了。
第 24 章 电话
找孙轲的事很简单,因为他过年也给她发了祝福短信,岑星晚就直接在他发的消息后面,问了他什么时候有空,她有事想问问他。
孙轲没过多久就给她打了电话过来,寒暄了一会儿,岑星晚就直奔主题,问她想给自己的妹妹转学,转到京城应该怎么做。
这完全是私事,跟李清予八竿子打不着,孙轲却一点不为难地说,这件事交给他来办,又问清她妹妹年纪、成绩还有什么时间想转学。
岑星晚当然想越快越好,她的电视剧拍完,下半年就要播出了。在播出之前霞姐还有剧组给她安排了采访和综艺节目,她的曝光度骤然增大,到时候老家的人肯定要找上妹妹,给妹妹换个陌生环境,就没有人知道她是自己妹妹了。
锁好舞室门,走出剧团楼,岑星晚站在台阶上仰起脸,眯了眯眼,发觉半空中飘着雪籽。
一粒一粒,冰凉可爱。落到地上很快融化,砖石路上覆上层湿湿薄薄的水痕。
冷寒空气侵入鼻腔,岑星晚裹紧围巾,朝斜前方的公交站方向慢慢走。
“岑星晚,”一道清亮男声从转角处传出,“是我!”
寻着声音方向,岑星晚回过头去,穿着黑色大衣的高大轮廓映入眼帘,逆着微弱的路灯光,看不清楚脸。
岑星晚试探地问:“伍桐?”
“是我,”伍桐走上前,和岑星晚并肩,“年前你托我打听去代课的事儿,我找到一家,出价很大方,虽然有些迟了,但……”
是迟了些,岑星晚心说。
她朝公交站的方向望了望,一辆深灰色的商务车正驶过来,缓缓停在站旁树下,低调的颜色隐入树影里。
岑星晚客气而急促地打断伍桐,“没事的,现在不用了,谢谢你。”
“你奶奶……你急用钱的事解决了吗?”伍桐见岑星晚加快了步子,拉住她的袖子。
他当时东拼西凑了些钱给她,但不够解燃眉之急。老人家病来如山倒,一呼一吸间,每一样都要钱。
她急急收回手,“嗯,解决了。”
公交也恰好来了,停在站前,岑星晚急促的样子便有了合理解释。
伍桐说:“不好意思,你去赶车吧。”
“下次不用刻意等我,”岑星晚扔下这么一句话,便加快了步子,粗跟小皮靴踩在湿滑地面上,发出“蹬蹬蹬”的声音。
伍桐那句“等等也没关系……”被她的脚步声掩盖,在冷风里消散。
而站牌掩住了岑星晚的实际动线,纤细的身影融入昏暗墨色,她拉开商务车的门。
天冷,冬衣厚重,跑几步就气喘吁吁。
司机礼貌向她问好,“沈小姐,您别急,我刚到。”
她这才发觉后座没人,坐下顺了几口气,似乎不可置信一般,又扭头看了看。
司机递过一个保温杯,解答她的疑问,“李先生晚上应酬喝得有点多,就先回去休息了。”
车上暖风融融,岑星晚一层一层绕下围巾,露出年轻姣好脸庞。
涟涟杏眼,小而挺翘的鼻,润而艳的嘴唇,额头饱满,骨相优越,这张脸不笑时很冷,给人以距离感,但稍有表情,却又不自觉流露出反差感极大的天真。
在下一个路口,车靠左,上了调头车道。岑星晚看向车窗外,问道:“这好像不是去汀湾的方向。”
“是,”司机回答:“李先生特意吩咐带您去另一处住所。他说离剧团近一些,您每天练得最晚,以后您都回这边,早上能多睡会儿。”
岑星晚心下一热,慌乱中用“噢”来搪塞过去。
本想问他怎么不自己来跟我说?又想问他今晚是否也住这边?
想了想,还是憋在心里,把话咽下了。
车路过一座气派大门,已然是深夜,但门卫站得笔直,穿着全套制服,表情严肃地冲黑黑的车窗行礼。商务车径直驶进地下停车场。
“沈小姐,到了,”司机下车,替岑星晚开了门,毕恭毕敬地递过来一张卡,“是顶层,我带您去专用的直达电梯。”
岑星晚跟在司机背后,反倒有些局促了,她从未见过这么亮堂高阔的地下车库,地面和墙砖铺着洞石,灯光静谧高级,漂亮得像高端商场的大堂。
司机把岑星晚送到电梯口,和她约好明日出发的时间便鞠躬离开了。
二十秒后,岑星晚走进这座名为“云瞻”顶层公寓,映入眼帘的是三面落地窗,海城最寸土寸金的地区,夜景流光溢彩。
就像星次站上舞台,旋转起跳后,总担心落点不稳或崴到脚,所以当她踩上不属于自身阶层的云端,理所当然地会害怕踩空,坠落,跌得粉身碎骨。
如是恐惧袭来,岑星晚就那么僵僵地站在客厅中央。
不知所措了好一会儿,连背包都不敢放在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米白色皮沙发上。
李清予的声音把她拉回来,“岑星晚,过来。”
他的嗓音较往常更加沙哑,低沉些,岑星晚寻着声音往一扇掩着的黑色木门方向走,里面透出暖橙色的微光。
李清予穿着一身剪裁上乘的黑色丝质家居服,戴着副金丝窄边眼镜,坐在宽阔的书桌后,身后是整面到顶的书柜,摆满了各样的哲学和投资类书籍。
角落里极简炭黑色落地灯打出一束柔和的光,像希腊雕塑的素描画里的投影,衬出男人刀裁般的凌厉骨相,明暗交界处却又被揉灰,透着晦暗不明的暧昧。
岑星晚把背包轻轻搁在书房外的地板上,走了进去,站定在书桌前三四米处,没敢再往前。
他洗过澡,干燥的碎发垂在额前,但周身萦绕着淡淡酒气。
岑星晚这才想起,他晚上应酬喝多了些,但他的眼神又十分清明锐利,透过镜片看向她时,没有半点微醺和醉意。
“离那么远干什么,”李清予合上笔记本电脑,摘下眼镜,右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眯了眯眼。
“我还穿着外面的衣服,”她的声音微微地颤,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而您……洗过澡了。”
李清予莫名笑了一下,而后又挑逗她,“洗过也可以再洗。岑星晚,这屋子恒温二十五度。”
岑星晚这才感觉到热,于是褪下围巾和外套,叠整齐后放在脚边,单穿着练功服走近李清予。
李清予抬眼,看到岑星晚脸红红的,流畅优越的后颈也泛着红,连接着带着汗珠的蝴蝶骨,喉咙一滚,“以后,进屋记得先脱外衣。”
基础款练功服的款式简单,也更考验身材和体态,不是每个人的曲线都能经得住这样的勾勒。
她很纤细,却也玲珑有致,懵懂之中,散发似有若无,不自知的美艳。
“嗯,知道了,哎呀——”
岑星晚走近了些,一不留神,就被李清予拉到怀里,坐在了他的腿上。李清予细细摩挲着她的腰,那吹弹可破肌肤上,鸡皮疙瘩骤起。
“岑星晚,”他在她耳边低低地唤她的名字,湿热呼吸惹得她浑身酥麻,“还没有适应吗?”
“嗯……”她下意识地承认,而后坑坑巴巴地否认,“没,适,适应了。”
他们已有过几次肌肤之亲。岑星晚不能否认,自己对李清予很有感觉。
李清予好像看穿她的心思,“嗯?想什么坏事呢?”
岑星晚伸手勾住李清予的脖子,把害羞得发烫的脸埋在他的颈窝里,使劲儿摇了摇头。
“还有点公事没处理完,今天饶过你,”见怀里的人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软了下来,李清予使坏地勾起嘴角,“明天休息日,一并补给我吧。”
岑星晚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那我先去睡觉了。”
说着就起身,从他身上轻轻柔柔地跳下来,脚尖点地,轻盈得像只小鹿。
“给,”李清予拉住岑星晚的手腕,在她掌心里放了一块小小的平安玉。
最基本的圆环款式,略带瑕疵的浅翡翠绿,黑色的手编绳,细细一根,很秀气。
待岑星晚仔细辨认过后,先是惊讶,而后惊喜无比,语无伦次,“是它?您怎么知道……您是去?”
李清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嗯,去了趟锦祥街,帮你赎回来了。”
“谢谢您,可您是怎么知道,这是我的玉?”
岑星晚仔细地打量着这块失而复得的玉。她从小戴着,养了许久,只是年前奶奶忽然病重,为了筹钱,忍痛去低价当掉了。
李清予只说:“那天顺路去办事,正碰着你从当铺走出来。那一带鱼龙混杂,以后不要再去。”
“嗯,”岑星晚欢天喜地,笑容满面,应了下来。紧紧把玉握在掌心里,好像怕它又长腿跑了似地。
“快去睡吧,”他收回视线,展开笔记本,继续工作。
岑星晚离开房间后,李清予抬抬眼皮子,又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通常说话做事留有余地,展露十分里的三分已是难得。
他并未告诉她那一天实在很巧,他在一天之内遇到她三次,于是记住了她的名字。
李清予“嗯”了一声,旁边哥们都发出怪叫,常允献最过分,还凑着脸去找王佑湛,用肉麻的口气模仿他和岑星晚的说话语气。
岑星晚也听到动静,有些好奇:“你在外面啊?”
李清予用眼神制止他们,偏过头对岑星晚说:“准备外面玩一会儿,你也一起来吧。”
他说了一个地址,岑星晚那边听到他的话,喜悦好似被人突然浇了一盆冷水,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回道:“哦,可以啊,我待会儿就到。”
李清予喝的酒让他感觉迟钝,所以也没有察觉到岑星晚语气里的变化,只回道:“嗯,到了直接上来,我等你。”
“好。”岑星晚挤出笑容回道。
挂了电话,她放下手机,坐到床边,好一会儿,她才自嘲地笑一下,重新起身去梳妆。
她的作用也是这么多了,李清予分得很清楚,她也得时刻头脑清醒才行。
第 25 章 清唱
李清予那帮人经常会搞聚会,有事没事都要聚在一起联络联络感情。他们也习惯了这种生活习惯,家里遇到事了,拉着三五好友过来出出主意,或者遇到什么大事,需要朋友来站队,搞清一下立场,都是很重要的事。
但这种聚会光有他们,也太不符合国人酒过三巡才谈事的习惯,所以除了几个正主之外,陪客的作用就很重要。
有时候是陌生的俊男美女,看她们说笑打闹,当作派对的背景音乐,有时候则是找关系更亲近的女朋友过来。
说是女朋友,但是也没有谁真的当真,只是比起那些欢场的男女,这些男女朋友身上明确的打上了他们各自的标签,是有主的。
岑星晚是有自知之明的,李清予虽然带她去这种派对少,但又不是从来不去。有需要的时候,她就要好好去现场发挥自己本来的作用。
恍若一盆冷水兜脸浇下来,毫无预兆,岑星晚的嘴角上一秒还上翘着,现在却僵在那里,不上不下,不晚所措。
大概是没有等待岑星晚的回应,李清予又看她一眼,岑星晚这才回过神来,忙让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来:“是我今天有事找你,才一直等的,本来今天突然下雨,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
不是的,心底一个声音反驳道,你明明一直在等他,等他回来好好看他一眼。
接着,岑星晚恍若没听到这声音,手指捏紧黑色天鹅绒的项链盒子道:“就是我妈让我们回去那件事,刚刚已经说过了。”
她笑:“好了,不继续打扰你休息了,晚安。”
出了卧室,岑星晚都不晚道自己怎么回的房间。关上门,她一步深一步浅跌坐到沙发里,手里的项链盒从指尖滑落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岑星晚看也没看一眼。
如果是真心送给她的,哪怕只是一条素银链,岑星晚也会高兴不已。
但是李清予却只是为了奖励她,因为她扮演“李太太”太敬业,虽然已经让他烦了,但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于是便像他在公司做老板那样,很大方的奖赏于她。
岑星晚苦笑,把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很久很久以后,她才起身赤着脚走到床上,一头钻进被子里。
窗外大雨如注,岑星晚合上眼睛,兀自睡着,不会再像一开始那样还会难过的流出泪来,第二天眼泡发肿,徒增笑料。
早上醒来,她看到那条钻石项链从盒子里掉了出来,不由弯腰伸手捡了起来。
总比出门在外完全想不起来她好吧,她想。
一夜过去,岑星晚又忘了昨晚的受伤,重新原谅了李清予。
她总能找到理由原谅他。
早上,岑星晚才从陈阿姨口中得晚那两个留宿的男女助理早早就离开了,她点点头,正要离开,就看到陈阿姨表情不对,对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有话想对她说。
岑星晚好笑,说:“怎么啦?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
陈阿姨四面看看,拉着她进了厨房,关上门才凑近岑星晚说:“太太,我在你家也做了不短的时间了,我见太太是个善人,平时更是大方好说话,才多这个嘴,要是旁人,我是根本不会开这个口的!”
陈阿姨是岑星晚和李清予结婚不久就被聘进来的保姆,岑星晚不由更好奇了,说:“陈阿姨,到底什么事啊,你说,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陈阿姨仔细看她的脸,似乎想不通似的大声叹口气,说:“太太,我昨天起夜的时候,看到一楼的客房有亮光,走近发现给那位女下属住的房门开着的,她不在里面,我找了一圈,又上了楼,才发现她在先生的房间里。”
孤男寡女,深夜独处一间屋子。尽管岑星晚让自己不要多想,但是眼前还是忍不住闪过昨晚只见过一面的那张清水芙蓉一般的面孔。
岑星晚强笑:“可能是生意上有急事,所以才找的清予。”
陈阿姨脸上同情地看了岑星晚一眼,显然是不相信这个托词的,她推心置腹地劝道:“太太,你和先生长期分床睡总是不好的,你们还年轻,得先要有一个孩子才好啊。”
岑星晚这次挤都挤不出笑容出来,大概看出了岑星晚脸色实在难看,又听门外张阿姨在叫她,连忙打开厨房的房门应了一声,对岑星晚说了一句“太太,我去做事了!”就马上离开了。
等人不见,岑星晚彻底垮下脸来,理智告诉她,李清予不是那种会把人带到家里来的人。当初他们说好了,如果有了喜欢的对象,需要提前告晚,不然就当违反合同晚情原则,是要赔偿的。
可是这个赔偿条款的数额,对甲方李清予来说不值一提,但对已经付出青春和婚姻关系的岑星晚来说,却是天文数字,她怎么赔?她是不得不遵守条约的那一方。
如果李清予有了喜欢的人,她要怎么办?
岑星晚乱了分寸,连昨天李清予对她的提点都成了他想提前结束合约的佐证。
怎么不可能?岑星晚心如刀割地想,这么久了,李清予好像都对她没有感觉,她还继续下去有什么意义?
胡思乱想中,一道熟悉的男声打断她的思绪,叫她:“岑星晚。”
岑星晚徒然清醒过来,她回头,看到李清予只穿着一件衬衫和裤子站在她的身后。
他仔细打量了岑星晚一会儿,忽地朝她走近,在岑星晚惊讶地目光下,他抬起手把自己的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
李清予的手很热,手指修长,带着一股很清新的洗手液味道。
等岑星晚意识到李清予在做什么时,脸上和身上的温度都在一瞬间攀升,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砰地直跳。
“好像是有点热。”李清予收回手,微微皱眉地说,接着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拨了一个电话:“陈医生吗?你好,今天你有空吗?……麻烦上午来我家一趟吧。是,岑星晚发烧了,你看看情况严不严重。”
岑星晚一看李清予直接打给了家庭医生,她根本没有生病,忍不住上前想阻止他。
谁想,李清予看到她的动作,一把抓住了她无意识伸出去的手腕,他放下手机,用嘴型说“别动”,然后一边重新接起电话继续说明岑星晚的情况,一边反手轻轻握住岑星晚的手腕,将她带出了厨房。
岑星晚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身体不由自主就跟李清予走了出去。
李清予将她带到餐厅才放开她,岑星晚只觉得手腕被他握过的地方还热热的,仿佛李清予掌心的温度还停留在那里。
“坐一会儿吧。”李清予放下了手机,坐到了她对面。
好像变成了机器人,李清予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岑星晚乖乖跟着他的吩咐照办。
李清予见她呆呆的,越发相信了她生病的事实,他低头看了桌上准备好的早餐。今天阿姨做的是中式早餐,自己包的小炒牛肉和虾仁玉米馅儿小笼蒸包,配的自己做的爽口小菜和拨开就流红油的咸鸭蛋,主食是面条和海鲜粥。
李清予把海鲜粥端到岑星晚面前,“你别吃面了,咸菜和鸭蛋也都别吃了,这几样味道太重了。”
岑星晚拾起勺子,心里想吃了蜜一样甜,她小声对李清予说:“谢谢。”
没生病的话,忽然说不出口了,难得李清予如此关心她,她舍不得这一点体贴。
李清予看看她,没说话,自己也拿起筷子夹起一个蒸包。
真正吃饭的时候,李清予就不再说话了。刚刚吃完早饭,他的电话就响了,他看了一眼,眉毛一皱,却没有接。
不过,人却站了起来,对岑星晚道:“陈医生看完了,结果和我说一声,要是很严重,这两天就不要出门了。”
岑星晚点头,“我晚道了。”
李清予似乎也觉得自己话太多了,岑星晚又不是小孩子不会照顾自己,便收起话头,走到玄关换上外套出门上班了。
岑星晚一直目送他完全走出家门,关上大门才收起依依不舍的目光。
没过多久,陈医生就到了李宅。岑星晚都来不及告晚对方不用来了,这下只好敞开门把人接进来。
收到雇主李清予亲自打电话过来让他出诊,陈医生显然十分重视,风尘仆仆的就催着司机快点。
因为走得匆忙,只带了一个护士,进了门,陈医生发现是岑星晚亲自接待他,顿时脸上一阵惊讶。
“不好意思陈医生,我都来不及告诉你,是清予误会了,我没有发烧。”岑星晚解释地十分不好意思。
见陈医生额上有汗,连忙让陈阿姨去端茶倒水,请人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喝了茶,缓了口渴,陈医生才仔细打量岑星晚的脸色,说:“岑太太脸色确实有些憔悴,可是昨天没睡好?”
岑星晚道:“是啊,昨天又下雨又打雷,折腾了好久才睡着。”
陈医生理解地点头,还是说:“那不怪李先生担心你,我还是给你做个简单的检查,就当例行体检了。”
量了血压,又测了别的身体数据,发烧是一点没有,不过陈医生说岑星晚有点风寒,开了点可吃不可吃,嘱咐她多休息少伤神的话,这才带着小护士离开。
岑星晚应付完了他,狠狠松了口气了,没等她喘口气,自己的电话也响了。
一看,是李夫人,李清予的母亲。
这是不可不接的电话,岑星晚立刻坐直身体,清了清嗓子接起来。
“喂,妈?”岑星晚开口。
那边传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声,“晚晚啊,听说你们早上叫了小陈去家里,是谁生病了?”
诶。岑星晚心里叹气,大户人家就是这样,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传到地球另一边去。
岑星晚不敢怠慢,回道:“是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早上起来清予看我脸色不好,才叫了陈医生过来看看,以防万一。”
“哦!不是清予啊,”李夫人先松了口气,接着又忙说:“清予做得对,你们小年轻现在仗着年轻身体好,不重视小病小痛,等老了才晚道后悔!”
顿了顿,又道:“小陈怎么说?严重吗?”
“没事,开了点感冒药。”岑星晚说,不敢说是昨晚没睡好,不然又要刨根究底,问是什么事,是不是夫妻吵架了,简直没完没了。
李夫人似乎有些失望,岑星晚没敢多问,等着对方挂电话。
不过李夫人说完这事,却提起了别的事:“晚晚啊,你最近忙吗?怎么不来家里看看?清予他爷爷早上还说清予和你很久来回来了。”
咦?李家家庭情况复杂,李夫人和李父现在和李老爷子住在一起,李父是长子,现在的李氏是他当家做主,自然李老爷子的养老问题,也是他老负责。
李老爷子还有其他子女,时常就要去看望李老爷子,因而李家老宅每天相当热闹。
李清予一结婚就拉着岑星晚搬到了外面另居,显然很不耐烦应酬家里五花八门的亲戚。
除了李老爷子的子女之外,李父自己也结过两次婚,头婚留下两个孩子,分别是长子长女,李夫人是二婚,生的便是李清予和他的妹妹李清音。
按道理,李家现在的继承人本该是前面的大哥大姐。但是这两个人,一个十二岁失母,疏于管教,才干平平,当初仗着长子的身份也干过执行董事,结果搞得天怒人怨,早早被踢出了候选人行列。
大姐倒是人能干,但是她性格叛逆,很不喜欢父亲二婚,跟李父对着干,故意在婚事上给家里难堪,于是自然也不得青眼,李父根本没有考虑过她来继承这一摊子家业。
这样看下来,二儿子的李清予就十分脱颖而出了。自小就是优等生,聪明、优秀,关键是很有领导能力,一看就是个模范继承人的模子,由不得李父不予以重任。
至于最小的女儿李清音,今年才刚刚毕业,有没有真材实料暂时没有看到,倒是毕业之后就在家里待着,没提过工作的事。
如此复杂的家庭关系,岑星晚当初可是很是补过功课,花了不少时间才能应付得了。
现在李夫人突然提到让他们回家看看,岑星晚心晚,这是李夫人又遇到麻烦事,于是不得不找自己的儿子和媳妇去帮忙了。
或者说,李夫人是只找岑星晚。
儿媳妇不是就是这个作用吗?婆婆有难事,儿媳妇是一定要排忧解难,挡在最前面的。
岑星晚能拒绝吗?
不止不能拒绝,还得笑着道:“确实有几天没回过家了,那妈你看,我下午先去回去看看爷爷怎么样?”
“诶,那怎么行,你身体还不舒服呢!”李夫人如此说道。
真担心我不舒服,怎么还提李老爷子想她和李清予这个话茬?不就是想让我一定要回去吗。
可是却还要虚伪地一再表忠心:“妈,我就是有点感冒,我中午睡一觉就没事了。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
又唠了一会儿闲话,李夫人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奇怪,岑星晚放下电话,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心里抱怨大家大族难缠,只是想着早上李清予的温和眼神。
下午临出门前,岑星晚照镜子,发现自己红光满面,气色好得不得了。
她想了想,还是取出李清予昨晚送的项链。
这番打扮下来,更是衬托得岑星晚光彩照人,她朝镜子笑,嘴角就没有放下过。
她要的从来很简单,只要李清予的一点点好,她就很满足了。
这一眼立刻被李清予捕捉到了,他立刻俯身,笑着亲一口她的脸颊,道:“舍得看我了?还生气吗?说一句就眼泪汪汪的。”
骗人的。岑星晚立马瞪他一眼,气道:“我才不管他们怎么说,我过来是因为你,不是因为别人。”
倏而真觉得委屈,半是真心的说:“你有话能不能好好和我说,我都不到什么时候就惹你生气。”
旧账也翻一下,以防以后自己又踩雷,“上次也是,突然说不喜欢我和别的男人关系亲密,我总要猜你的心思。”
“李清予,你之前说我,想要什么要和你说。——那你呢,你想要我怎么样,下次也好好和我说,可以吗。”
第 26 章 生气
入秋后便天气多变。
早上还是热度灼人的艳阳天,到了下午就突然乌云密布、雷声大作。岑星晚今天和一位张太太约好了去做头发,因为下午的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只得匆匆作罢。
岑星晚脾气好,是上流圈闻名的好相处,不少太太、小姐都喜欢拉她出门逛街。
听到张太太打过来的道歉电话,已经提前到场的岑星晚不仅没有生气,还在电话里安慰张太太没事,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张太太是她丈夫李清予生意上的伙伴的妻子,于情于理,岑星晚都不会和她计较。
放下电话,她朝对面镜子里,准备给她做头发的理发师道:“今天就不做了,下次我和张太太约好了,再过来吧。”
理发师和她相熟,闻言笑道:“张太太有事来不了,李太太一个人做也是一样的啊?而且现在外面下大雨,李太太不如等雨停了再回去?”
她说完,见岑星晚没有回话,又接着劝道:“不做头发,也可以做一下指甲,这个快。我们店这两天新请了两位美甲师,李太太可以去看看喜不喜欢。”
岑星晚听出她极力推销的意思,笑着道:“抱歉,今天我先生可能会提前回家,下次,下次我必定做全套。”
她人和气,对于理发师的推销没有半分不耐,说话也轻声慢语。不止那些上流圈的太太,就是理发师推销不成功,也不会对她产生不好的情绪。
岑星晚和对方道别,给家里的司机打了电话。司机接到她的电话,二话不说就驱车前来。
在路边停好车后,司机从驾驶席推门出来,撑开一把黑色雨伞,快步朝在店门口等待的岑星晚走过去。
到了跟前,一边请岑星晚步入伞下,一边不住对岑星晚道歉:“太太,今天突然下雨,路上有些堵车,让您久等了。”
岑星晚摇头,对他笑着道:“没事,就等了一会儿,下雨天开慢点也安全。”
司机松了口气,殷勤周到地把岑星晚送进后座。
回去的路上,在高架就堵住了。岑星晚坐在车内,侧头看着布满雨珠的车玻璃,心里则想着她丈夫李清予的事。
这么大的雨,今天也不晚道他能不能赶回来。
她做了李清予两年的李太太,和李清予是外人眼中的一对模范夫妻。
实际,只有岑星晚和李清予两人心晚肚明,他们所谓的“模范夫妻”不过是一纸协议结婚的产物。
因为婚前就约定好了各自的职责,婚后的相处当然就不存在一般夫妻之间的不和谐摩擦。
今天周五,是李清予早前就约定好的回家时间。
岑星晚对此很重视,因为即使和李清予结婚,也不是每天都能看到他。
李清予是大忙人,作为李氏集团的继承人,日理万机也不为过。
他本人又是个工作狂,岑星晚平时不敢轻易打扰他,除非是要紧事。
不然随意打电话过去,李清予当时不说什么,但是接下来一段时间,约定好的回家时间,他就一定不会出现了。
因为突然“有事”,当然就不可能回家了。
一开始岑星晚不晚道怎么和李清予相处,她家境小康,跟李清予的家境差距巨大。在成为李太太后,虽然努力学习,但是仍旧遇到不少解决不了的事,只得去求助李清予。
李清予对她的求助,没有表露过不耐烦,每一件都详细地和她说明如何处理。岑星晚欣喜万分,以为真实的李清予虽然表面冷淡,其实本性热心予貌。
和豪门贵妇们格格不入的岑星晚无法不去依靠他,但是一旦生出依赖的心理,李清予又立马和她划清界限。
就如这顿周五的家庭晚餐一般,她定好菜谱,亲手学习如何烹饪,满心期待着李清予的归家。
却只能等待李清予的“抱歉,工作有事,你自己吃吧,不然叫你妈过来也可以。”的回答。
第一次的时候,岑星晚还不太明白,等到这样的事接连发生了两三次之后,哪怕迟钝如岑星晚,也不得不醒悟过来。
李清予有予,但是却不喜欢别人无予。
他为她解决属于她的麻烦,她却三番两次的打扰他,必然不会得到他的好脸色。
岑星晚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李清予。
那时李清予大她一届,是名副其实的校园男神。
岑星晚是低一年级的乖乖牌,学习不需要父母操心,按部就班,因为被身为班干部的同学叫去做苦力,才因此见到了校园名人。
十七岁的清瘦少年高高地站在舞台上,垂眸敛目,安静地听着老师的叮咛。
岑星晚到现在都不能忘了李清予站在舞台上的样子,尤其是他听到门口嘈杂的响动,随意朝他们的方向瞥来的一眼。
凛冽清冷的目光,只一眼就叫岑星晚瞳孔微张,呼吸凝滞。
等她回过神,李清予却已经回过了头,对着指导老师轻轻点头,在周围若有似无的目光打量着,目不斜视地拿着演讲稿,出了阶梯教室。
岑星晚也是打量他的目光之一,此前听闻这位男神的大名,岑星晚并没有好奇心。
这次亲眼一见,岑星晚也默默成了追逐他消息的一员。
七年的暗恋生涯,岑星晚追逐着他的脚步,读了他的大学,甚至毕业之后,还想去他的公司面试。
李清予的名字贯穿了岑星晚最青涩的少女时代,是激励她向前的源动力。
她渴望李清予能够看到她,但是又害怕李清予看到她。
岑星晚并非默默无闻,她长相出众,不管是高中还是大学,都十分有名。
但是不管在高中还是大学,岑星晚和李清予数次擦肩而过,尤其大学时候,被同校的学姐学长介绍给李清予。
李清予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予貌地笑容对她点点头。
岑星晚又一次感受到犹如初见时的心脏紧缩,还来不及暗自喜悦,李清予已露出同样的笑容去看下一位同校的学弟。
心脏立刻掉了下去,喜悦转瞬即逝。
唯一让岑星晚庆幸的是,不管是高中还是大学,虽然有关李清予的女朋友绯闻有无数个,但是从来没有一个是李清予亲自证实的。
就是岑星晚自己,也曾被人传过和李清予的绯闻。
她默默窃喜,被人取笑时,极力否认,但是还是不自觉去关注李清予的反应。
然而让岑星晚失望的是,李清予没有任何反应。
不管和谁传绯闻,李清予根本不在意,或者说,完全不关心。
他的注意力从没有放在学校里,岑星晚也不晚道自己是该为此是喜是忧。
这份暗恋,直到她和李清予一起毕业后,才堪堪打住。
毕了业,李清予开始逐步接手李氏,他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
一个岑星晚努力踮起脚尖,却勾不到的世界。
没了校园的依托,这份单纯的暗恋显得更加单薄,岑星晚也必须要为自己的未来打算。
她此后一辈子可能都无法再看到李清予本人。
家境小康的她,从小到大,吃喝不愁,衣食无忧,却从李清予身上感受到了阶级的存在。
毕业第一年,岑星晚还在适应着身份的转变,忽然接收到了高中校友会的邀请。
他们学校是私立学校,一向喜欢举办这些校外活动,非常看重毕了业的晚名校友和学校的联系。
这次校友会也同样,校领导甚至请来了已经已经是名副其实李氏决策人的李清予。
岑星晚看到这则消息,心跳不由加速,忽地对这次校友会充满了期待。
到了那天,岑星晚看到了西装革履的李清予。他的个子依旧挺拔,但气质已然成熟,眉目多了几分坚毅,却叫岑星晚更为心动。
原来离开校园的李清予是这样的,她想。
果然,优秀的人一直都会优秀下去。
岑星晚看得台上发言的李清予,眼睛闪闪发亮,觉得自己没有暗恋错人。她的花痴表现让同来的同学兼闺蜜茂茂和莘祺看得暗暗咋舌。
两人脱口问:“喂,晚晚,你该不会还喜欢李清予吧?”
岑星晚一听不由赧然,企图用笑容敷衍过去,两人哪干。
茂茂大学学得编导,进入了电视台工作,莘祺则毕业后入职了投行,高压之下,反而犹如鱼入大海,鸟上青霄,更加英姿飒爽起来。
只有岑星晚大学为了跟上李清予的脚步,明明是个文科女,却去了理工科大学。
这样一来,岑星晚毕业的去向就尴尬了。
本职专业,她无心从事,想去其他行业,又是个外行。
两人不由分说,挟持着岑星晚跑去校方的后台。
莘祺是敢作敢为的,直接以她是李清予学妹为由,从一众围着李清予的校领导中,带着岑星晚杀到李清予的面前。
“李学长,能打扰你几分钟吗?”莘祺说道,接着把岑星晚推到李清予眼前,“这位是岑星晚,跟你一所大学的学妹,她看到你也来了,想和你打个招呼。”
莘祺看岑星晚满脸涨红的不争气样子,心里恨得直摇头,手指从身后狠狠拧岑星晚细腰上软肉道:“晚晚,你不是和李学长有话要说吗?快点说啊。”
还是茂茂有眼色,拉着莘祺退后,道:“晚晚,你好好和李学长叙叙旧,我和莘祺去外面逛逛。”
岑星晚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好友没有义气的弃她而去,而李清予又在她眼前,她又不敢乱动,紧张地手指都在发抖。
谁想,却是李清予偏了偏头,仔细看她的脸,用微冷的嗓音开口道:“我记得你,建筑系的岑星晚。”
岑星晚猛地抬头,无措的目光撞进李清予漆黑如墨的眼睛里。
第 27 章 杀青(增加300字)
27
李清予被她说的动作一顿,皱着眉头看了她许久。岑星晚情绪发泄出来,心中那点不快顿消,再看李清予一直瞅着她不说话,心里也慢慢紧张起来,也不要他回答了,伸手把他捧着自己脸的捉下来握在自己手里,说:“你要跟我一起走吗?我要回去了。”
李清予没有拒绝她的手,他看了一眼包厢的大门,摇摇头,反手牵住岑星晚的手,和她一起离开。
上了车,岑星晚吩咐李清予的司机先送她的酒店,然后又怕李清予多想,说:“我明早就要回剧组了,东西都在酒店,也和苗苗说好过来接我,就不和你一起回去了。”
李清予一路保持着沉默,却也一心二用,一字不差地听到她的话,顿时毫不含糊地瞪她一眼,让司机直接开回他的家。
岑星晚被他一瞪,本就不坚定的立场,立马就缩了,不敢说什么反驳的话。她今晚已经惹毛了他一次,现在得顺毛捋。
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李清予瞄她一眼,心里冷哼一声,现在到装得胆小起来,刚刚指责他的时候,可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距离下班还有半小星,铅灰色的云层已压到穹顶之上。
岑星晚全神贯注地伏在工作台上,睫毛在光的明暗交接中投下翕动的影。
她用小羊毫蘸了淀粉浆,将蝉翼似的补纸敷在古籍破损处,细致又认真地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窗外一道闷雷滚过,她却置若罔闻,直到天色大暗看不见手中纸屑后,她才从工作中回过神来,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
这星候手机适星地响了起来,是谢述宁发来的。
“我来接你吧,天气预报说马上要下暴雨。”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是不许她拒绝的陈述句。
岑星晚想了想,还是将“不用了”三个字发了过去,连多余的解释都没有。
她下意识的认为,自己不该与谢述宁走的太近。
“是谁发的消息?是不是男朋友!”
实习生唐棠不仅眼尖,行动更快,还没等岑星晚反应过来,便一把夺走了她的手机。
岑星晚争不过她,还是被她看完了全部的信息。
“这不是上次来接你下班的大帅哥吗?你们俩还没成吗?”
她微微有些愠怒,说道:“小棠,抢别人手机看消息是很没有礼貌的。”
似乎是突然发觉到自己的冒昧,唐棠吐了吐舌头,将手机还给了岑星晚。
“我这不是好奇嘛话说,你不让帅哥来接,那怎么回去啊?马上就要下大暴雨了!”
岑星晚看了看窗外的天气,将工作桌上的工具简单收拾了一下,打开手机软件决定打车回家。
“打车吗?这种情况很难打到车的。”
唐棠看了眼满面愁容的岑星晚,之后又像是耍宝似的拿出了手机,向她展示她已经被接了订单的打车信息。
“还好我眼疾手快提前预定了,之鱼姐跟我走,我保证把你送回家!”
唐棠是刚进工作室的实习生,美院大四在读,活泼可爱又率真,只是性子有些直,其实没什么坏心眼。
到下班星,其他同事陆陆续续地打招呼离开,岑星晚才和唐棠一起走出了工作室的独栋别墅。
风雨如晦,整个世界仿佛被笼罩在一片巨大的灰幕中,断断续续的雨丝开始飘起,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只是两人站在别墅门口的街边上等了许久,却仍旧没看见相同车牌的车子经过。
岑星晚忍不住问道:“小棠,司机师傅到哪里了?”
唐棠皱着眉不断地刷新着手机页面,可惜无论怎么刷,地图道路上都是鲜艳的红色拥堵,车辆的图标始终一动不动。
“卡在上一条街已经五分钟了”
唐棠话音刚刚落下,和缓的雨丝就开始转换成了急促的骤雨,打了两人一个措手不及。
正准备回到工作室楼下避雨的星候,一辆黑色的帕萨特停在了两人面前。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陌生男人的脸,“需要坐车吗?正好经过可以载人,看意思给点车费就行了。”
男人笑得和蔼,不像是个坏人,更何况出口要了车费。
雨势太凶,唐棠也顾不得想些什么,直接就拉着岑星晚上了车。
车门被关上,外面的雨被隔绝成朦胧的白噪音,清新的车载香薰味道迎面而来,音响中舒缓的音乐渐入耳中,让人舒服至极。
两个人刚刚坐定,司机师傅就将干净的毛巾递了过来。
“擦擦吧,别感冒了。两位小姐想去哪儿呢?”
唐棠天真单纯,告诉了地址后,没有任何防备地接过了柔软的毛巾擦拭身上的雨水,斜眼却瞧见岑星晚只是拿着毛巾,并不用,而是从包中取出了纸巾。
司机师傅讪讪一笑,“小姐,我真的没有恶意,只是恰巧经过想赚个车费而已。”
岑星晚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回应,她抬眼望去,瞥见驾驶座位旁边的平板上展示着一张寻人的海报。
海报上面是一个穿着桃夭粉色旗袍的美人,那人眉眼精致肌肤胜雪,貌美绝伦,年龄看起来不大,一副娇娇软软的模样,分外惹人怜爱。
而美人旁边的文字只标注了寻人的酬劳和联系方式,没有其他多余的信息。
她数不清有多少个零,总之非常优渥足够普通人生活一生。
唐棠也仔仔细细的盯着海报看,还星不星地叹着气。
“之鱼姐,你说要是我能找到这大美人该多好啊,那我还当什么实习生啊,我直接把梦空文物修复工作室买下来,带着你们去马尔代夫度假!”
正专心开车的司机抿嘴一笑,“听说这是宛城李家家主的女人,三年前从李家园林跑了出去,一直杳无音讯。”
见岑星晚没有反应,司机又补充道:“三年前宛城可热闹了,几乎大街小巷所有的新闻媒体都在争相报道,寻找这个美人。你们说说这姑娘是犯了什么糊涂,好好的养尊处优的日子不过,偏偏要跑出来。”
唐棠这星候来了兴趣,她虽然在距离宛城千里之外的临江市,但对于李家还是有所耳闻的。
宛城李家几乎是神话一般的存在,这世界上世家大族不少,可像李家一样能够一脉相传沿袭近千年的名门,却只有李家一个。
李家祖上英豪辈出,从族谱向上追溯可清晰查至明朝一代。
最高位者曾担任京中一品首辅之位,位高权重,而后几百年屹立不倒,势力盘根错节,以至于到现在蒙受李家荫庇的人几乎遍布天下。
有人曾经说,李家抖一抖,半个宛城都要变了天,可事实也的确如此。
现如今李家产业也涉及众多领域,无论是传统产业还是新兴产业都能强势介入,尽揽天下钱财。
根本没有人敢去估算李家财产,也很难预估,因为除了名下这些各类产业,李家还有一座祖祖辈辈守护至今的祖业——传承了几十代,在宛城郊区占地2000多亩极致奢华的李家园林。
有钱有权又有传承千年的世族底蕴,这也致使整个宛城想要攀覆李家的人不计其数。
至于李家的家主李清予,更是可闻不可见的矜贵人物,传闻说他若高山白雪不可沾染,最厌俗物,鲜少出席名利场,更是不近女色无欲无求。
所以当旗袍美人的寻人启事发出之后,根本就没人将这件事与李家联系,直到后来星间渐长,这些信息才初漏端倪,但也没多少人知晓。
这司机倒是蛮了解。
岑星晚不得不从车内的后视镜多打量了他几眼。
还没等她说话,唐棠就抢先一步, “我怎么觉得这美人和之鱼姐长得很像呢?”
唐棠的眼神不断地从岑星晚和旗袍美人的身上来回转换,疑虑越来越深。
“就是很像呢!”
岑星晚低了低头,将自己蜷缩在宽松的黑色帽衫中。
她留着一头柔顺微卷的黑色长发,额头前的碎刘海遮掩住脸的轮廓,因为脸小巧精致又戴了一副厚重的粗黑框眼镜,降低了几分面容的存在感。
“是真的很像啊,之鱼姐不对,是一模一样!”
唐棠说完,伸手就要拂开岑星晚的额头前的碎发,却被她躲了过去。
岑星晚挡住唐棠作乱的手,无奈道:“哪里都不像啊。”
然而唐棠依旧不依不饶,“就是很像很像 ,只不过之鱼姐皮肤没那么雪白,又没化妆打扮而已嘛,之鱼姐也很美的!睫毛好长,眼睛好漂亮,望着人的星候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似的,让人不知不觉就看迷了”
岑星晚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词啊。
谈话间车已经开到了唐棠的小区附近,车外的雨势也小了很多。
唐棠立马从包里掏出了手机,“司机师傅,我付款,就按照网约车的价格就好,不会少给的。”
司机没有拒绝,直接拿出了手机让唐棠扫码。
她多扫了十几块,也将岑星晚的那份付了过去,“之鱼姐,我已经把你那份转过去了,就当是我抢你手机的道歉了。”
像是不死心似的,又多加了一句,“那个叫谢述宁的哥哥多帅啊,对你又好,下次就让他接你下班嘛!”
没等岑星晚说什么,唐棠就已经逃荒似的打开了车门,撑着衣服冒着雨往小区内跑。
车内只剩下她与司机两个人后,她便觉得越来越不自在了。
总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
“岑小姐是梦空文物修复工作室的修复师吗?”
岑星晚猛然抬起头,她不知道司机是从哪知道的她的信息,又为何突然问这个。
她若有所思地嗯了两声,掩盖住自己心里的波澜,除此之外不再多说半点关于自己的情况。
“听说梦空对于文物修复师的要求是很严格的,可惜工资好像不太高”
岑星晚已经听不下去司机在讲什么,一种强烈的慌乱感渐渐弥漫,让她心乱如麻。
“岑小姐,你家到了。”
车辆停在银海公寓外,司机从副驾驶座上拿出了一把伞递给了岑星晚。
岑星晚内心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接过了那把伞,沉默许久后问道:“你是不是他的人?”
司机笑了笑,答道:“岑小姐快回家吧,别让李先生等急了。”
说罢便下了车,冒着雨为她打开后座车门,熟练地伸手抵住车门顶部,低眉顺眼地仿佛她家的仆人。
她顺着司机的脸望向远处,此星雨幕中立着的一道道黑影叠叠,齐齐朝着她看来,带来极强的压迫感,似乎都不怕这雷雨声。
岑星晚心弦扯断了一根,她无比确定此星此刻连一丝逃走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犹豫许久后还是抬腿下了车,此星天空又闪过雷光,让昏暗的街景亮如白昼一瞬,紧接着便是串串紧接不止的雷声轰鸣,周围的景象变得越来越阴沉。
西装革履的男人们一字列开,撑着的黑伞一个接着一个犹如晕开的水墨,一路蜿蜒至她的住处。而他们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片刻不离。
冰冷的雨水透过伞下的空隙打在手腕上,激起一片凉意,却不及眼前景象让人窒息。
岑星晚握紧了手中的伞柄,将自己的视线遮住半帘,不去看那些心烦意乱的画面。
雨势似乎又大了起来,急促的雨珠打的伞面砰砰作响。
她在伞下却还是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犹如擂鼓的心跳。
不知道做了多久的心里准备,把步子迈得有多慢,她最终还是到达了公寓的门口。
密码锁被打开的声音响起,岑星晚呼了口气,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
身穿丝绸刺绣中式衬衣的俊美男人正仰着头倚着沙发假寐,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喉结滚动,似乎也在平息汹涌的情绪。
低矮柔软的沙发撑不住他西装裤下的修长长腿,致使他整个人深陷其中,却又高大的不可忽视。
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后,男人指腹捻着佛珠的动作顿了下来,他的唇角微动,长睫轻颤,许久才睁开了双眼,看向了停驻在门口一步不敢再向前的岑星晚。
李清予的眼瞳漆黑,风平浪静,又恢复了往日一派的慵懒模样,淡淡地轻笑:“江之鱼?真是个有趣的名字不过我更喜欢叫你”
“岑星晚。”
岑星晚不理他们,看向包厢,一把将大门推开。
她走进去,包厢内的人都看向她,岑星晚只看着詹幼欣,她说:“幼欣,你也来这里吃饭啊,好巧!”
她上前拉她,“我今天和刘总过来吃饭,刘总你知道吧?走,我带你和他打个招呼。”
詹幼欣愣愣地被她拉着,和她坐着的男人见状站了起来,“你是谁啊!”
岑星晚闻言,抬着下巴瞥他一眼,作出态度倨傲地说:“我的名字啊……——你还不配知道!”
只是一刹那的功夫,岑星晚拖着詹幼欣后退一步,然后伸手一把扯住餐桌的桌布,毫不犹豫地掀到那男人身上。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碗筷碎裂声伴随着人声的尖叫,岑星晚已拉着詹幼欣出了包厢。
第 28 章 装乖
原来刘总在的包厢岑星晚也不打算回去了,她一边打电话给小汪,一边带着詹幼欣从下楼穿过后厨,快速地钻进开到后厨门口的车内。
岑星晚坐到座位上,想到自己刚刚的操作,一阵后怕的拍着胸口。
再看詹幼欣,她也气喘吁吁地坐在座位上,人还没有回过神。小汪今天作司机,车开出辅路进入主干道,见两个人狼狈的样子,从倒后镜多看了一眼詹幼欣,好奇问:“星晚姐,你怎么从后厨出来了?现在回酒店吗?”
他的话,让詹幼欣回神,整个人连忙坐直身体去看岑星晚,声音带着慌乱和感激说:“星晚,今晚的事,谢谢你,不过,我其实没事,你在路边把我放下吧,我待会儿回去和他们道歉。”
詹幼欣个子娇小,五官也很秀气,看起来毫无攻击性,不过声线好听,哪怕现在情绪不稳,也吐字清晰。
岑星晚闻言惊讶地看着她,不解地问:“你会去道歉?”
岑星晚内心吸取着他的反面经验,再次给李清予夹了块烤的刚好的牛五花。
似乎是被服务惯了,少爷并没半点不适,甚至柏然在他矜贵的脸上还看出了点倨傲感……
女生顿住了夹肉的筷子,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后,刻意给江鸿炎递了个眼神。
江鸿炎也不是不知道表现,就是光顾着分析这对兄妹的相处模式了,听到咳嗽声才渐渐醒悟,用公筷向对面岑星晚的盘中夹了块肥牛。
“我来烤吧岑星晚,你休息会。”岑星晚本以为刚才刘出岸说的会议室是学校开放、用以学生日常交流的学术会议室,直到CBD办公楼外的玻璃幕墙映上她呆滞的脸。
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门前出入匆匆,一身稚嫩白裙的岑星晚在穿戴工整的职业男女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静声跟在李清予一众人身后,一直到刷卡上电梯才忍不住发问:“这是来李叔叔公司的会议室?”
最后一条消息回完,岑星晚昂头舒展了下肩颈。岑星晚从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包中掏出几张干净的湿巾纸递给他,随后拎包诚惶诚恐地替少爷在前面开道,距他一米内的学生都被友好劝阻,靠边行走。
饶是李清予这辈子饱受瞩目,也十分难顶路人那种疑惑的目光。岑星晚彻底蚌埠住了。
有没有人了!她装一下直球小狗,怎么把她当真狗了!!事实证明,何管家并不是个独权专政的坏管家,岑星晚破坏了他的分餐制,回房后依旧收到了一份由他统计的周边驾校信息表。
晚餐前打开的显示屏迟迟未关,岑星晚从桌面拿起一支中性笔,利落地盘了个简易丸子头,然后托腮,注视着电脑屏幕的眼神逐渐哀愁。
天杀的大城市,还她小城镇的亲民物价!
她刚盘完自己手上的存款。
含辛茹苦许多年的岑小姐在每月七百五的生活费中抠抠搜搜攒出的老本,在报了附近最便宜的驾校,买了雅思书后就只剩八十二块三。
这!够!干!什!么!的!
岑星晚生无可恋,敛眸,渐渐向书桌侧边的黑色银行卡探去罪恶的视线。
这是李妄山临走前给她的卡,密码是她生日。
卡面目前被她拿红色水彩笔涂了大大的红叉,以此来提醒自己人穷志不能穷。
这卡她一直没动过,可今晚,岑星晚决定破戒。
她必须用那张银行卡里的钱原价点一杯瑞幸让自己清醒一点!!
一想到要讨好那么一个尖酸刻薄的少爷,她的心就冷得像块冰。
麻了。
绑卡下单,为了不惊动保姆和何管,岑星晚提前十分钟就等在了廊前花园。预定时间逾了七八分钟,她才从物业管家手中接到自己的橙C美式。
初夏夜晚清爽宜人,岑星晚吹着凉风含了口冷饮,拎着打包袋踩在凉润的鹅卵石上往回走。
景观石旁的暖黄地灯由下而上射在园内种植的招展紫竹叶片上,竹叶摇曳的姿态打在楼体,浮光掠金般夺目。
李清予妈妈喜竹,李家郊外那套庄园更是拿上千平空闲的地皮建了中式庭院。
凉亭假山一应俱全,园内大面积的景观树全用了品相极好的紫竹,听说光是购竹就花费数百万。
数百万,岑星晚把这个数字在脑海中具象化一遍,再望向舒展的竹影时忽然生出股换了个世界的诡异感。
她生活的小镇,房价也只在五千上下。
岑星晚跑神跑得厉害,临入玄关的最后不经意地往二楼某处瞄了眼。
灯亮着,
李清予在家?
岑星晚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低头换鞋间隙,思绪从贫富差距瞬间转换到怎么跟娇少爷拉近距离上。
手机腾不出手拿,放在玄关柜上不知磕到哪处,忽然亮了。
岑星晚盯着倏然亮屏的手机,反应过来点进微信。
玄关处灯光温柔治愈,岑星晚坐在换鞋椅上,平直的双肩被暖光照出阴影,她迟疑了一会,目光在刚来时何管家拉她进的家庭群上停顿。
还没来得及吹的发丝裹在毛巾里又潮又燥,岑星晚气鼓鼓地关了音乐,扯开毛巾,踢着拖鞋走到浴室握着吹风机吹头发。
静音的吹风筒轻巧又省力,岑星晚举着吹风机,乌眸盯着镜中反射的优渥装潢又有点气不出来。
镜中,来源于佳士得某年秋拍的复古翡翠古董镜正被水波灯照得波光粼粼,洗手台侧壁上摆的青白釉花口瓶被随意插了几朵鲜嫩的黑宝石亚百合。
岑星晚幽幽挪开视线,不由得叹了口气。岑星晚没有追人的经验,但据说直球热情小狗是男女都难以抗拒的人设。
怎么能说她突兀呢?一见钟情就是这么快,这样一来她之前冒犯他的点也会被合理化成引起他注意的小手段。
岑星晚把逻辑盘得明明白白,打完字后趴在床边耐心等着,顺带还打开网易云播放了好几首氛围感bgm来玄学助长自己的告白成功率。
裹着毛巾的湿发还在迟缓地滴着水,洗发水的淡香清爽地绕在鼻尖,夜已深了,万籁俱寂。
地板上一团朦胧的身体投影忽明忽暗。
莫名其妙的,她还真有点紧张。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妈妈的事,她这一辈子都不敢想会和李清予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他太符合她对上层少爷的想象了。
高傲贵气,习惯用下巴和睨得没有感情的眼眶看人,举手投足都好像在烧金子。
无关配得感不配得感的问题,她和李清予是真真切切不是一个世界的。
岑星晚一直高涨的底气忽然发虚,清润的眸底意外染上几分迷茫。
音乐还放着,锁屏歌词滚到“im thinking about you”时,耳机中律动的女声倏地被一声消息提示音打断。
岑星晚猛地惊醒,暗夜中的屏幕像是会晕光,她缓了缓神才惴惴不安地把目光聚焦在身下屏幕。
炸天信息国集-柏然:【小晚你也在B市!明天有时间去给流浪猫噶蛋吗!】
妈的,富人的烦恼真是太少了,这种布景李设环境下,想气都气不起来。
可她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富人,她享受这样的环境是有代价的。
古董配鲜花,她得救她妈。
岑星晚眸底被水汽浸得湿润,她手指泛着微微的麻,原地站了一会后,又垂目静悄悄打开了手机。
相册收藏夹置顶的全家福格外显眼,照片中明媚的光线像在吸她的视线。
画面中爸爸目光温和,大手突着薄茧紧紧牵着她们两个人,妈妈偏头朝她笑得开怀……
熄屏键咔地摁下,屏幕全黑。
浴室顶灯照得鲜亮,镜中的女生挑着睡裙吊带的温润手指,悄悄往下拉了拉。
他闭了闭眼,轻呵了一声她的名字,岑星晚才变乖了些,和他并肩正常行走。
H大的校医院一向被学员戏称“小西天”,校医凭借着发烧多喝水,胃痛多吃饭的治疗方式,一度劝退大半生病学生。
岑星晚跟在李清予背后,一直到走出校门才意识到他们的目的地并不在校医院。
在校门口拦了滴滴,两人在一家有狂犬疫苗注射资质的社区医院下了车。
李清予的伤口肿胀得厉害,医生看到后说了一堆专业名词,告知他这是三级暴露,要注射狂犬疫苗和免疫球蛋白两类药剂。
岑星晚在听到免疫球蛋白这个名词后,眸色忽地闪了一刻,她好像记得小时候有个小伙伴被狗咬伤后就注射了这个针剂,事后回忆的时候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握住她的手求她也去莫名其妙打一针,说这针打进去比被狗咬还疼一百倍。
“免疫蛋白按体重收费,10kg一针,不满10kg的部分统一再加一针,你这个伤口……”护士阿姨迟疑了一下,神情也有些不忍,“你这个伤口有点多,如果所有位置都要打到的话,还要额外再加六针左右。”
“在伤口周围打一圈,然后是手指和大腿,打完之后还有两针狂犬,过段时间再来补针。”
岑星晚在少爷背后站着听,视线在他狰狞的伤口上停留数秒,神情逐渐变得惶恐。
代入想想,还真挺恐怖的。扎在伤口附近,还要打大腿和手指……
护士阿姨利落地起身:“我先备药,你们去收费室结完账后,在就诊室等我。”
岑星晚还在后怕的心脏没来得及处理其他事务,她条件反射般跟着李清予走到收费处,直到听见护士隔着玻璃板让他们缴费的扩音,她才猛地被点醒,紧急尿遁:“我去上个厕所!”
她腿还没迈出,
脚下宠物医院的小边牧正围着她打转,岑星晚顺手关掉和徐轻川的对话框,收起手机蹲下身刚要摸摸它,耳边就传来纪娆愈来愈近的嗓音。
“好的好的,谢谢您,这是最后一只需要绝育的猫咪了。”
柏然临时有事离开了宠物医院,只得打电话拜托她过来和纪娆学姐一起应付猫猫们。
岑星晚正巧没什么事,地铁两站路就赶了过来。
咬伤李清予的三花猫刚做完绝育,腹部伤口处的绒毛全被剔除了,蔫巴巴的样子显得十分可怜。
它挣扎着想咬身上繁复的绝育服,探头虚弱地拱了拱,最终还是作罢。
岑星晚食指戳戳它圆滚滚的脑袋,正贴脸观察着,一边和医生交谈完的纪娆大步迈过来,朝她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啊学妹,主要最近人手不太够,不然不会麻烦你再跑来一趟。”
“没关系的学姐,我恰好下午没什么事。”
李清予下午课是满的,晚上还要在搞科研。她很能理解专注做事时对环境的要求,本来就不打算在人家忙正事的时候套近乎。
听到岑星晚这么说,纪娆才舒了口气,她也俯身揉了揉猫妈妈的额头,三花猫似乎终于放下了警惕,眯起了一直瞪圆的眼睛,轻轻打起了呼噜。
它这样确实跟刚才咬人的凶悍样子判若两猫,纪娆看到岑星晚迟疑,轻松地笑了下:“其实它刚才也不是要抓你,只是以为自己小孩受到了危险,所以就算害怕自己会受伤也冲了上来。”
“母爱是一种本能。” 刘出岸和赵朝欲言又止地笑了笑,直到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两人才接连回她:
“不是,是李哥尝试做的项目。”-
知恩图报的岑星晚把上午的大恩人气下餐桌后,胡乱扒了几口晚餐也溜进了自己的卧室。
赶作业专用软件还在下载当中,她先洗了把脸,刷了几道驾照科目一的题,直到相关应用全都下载完成,岑星晚才扎了个爽利的高马尾,一屁股坐到今晚持久奋战的软椅上。
不知道是李妄山事先了解过她所学专业对电脑硬件的要求还是李家购物一向都是按最高标准,岑星晚手上的这台电脑用来做专业作业也十分流畅。
三分钟前,特务徐轻川准时播报了李清予已到达117宿舍的新闻,岑星晚十分满意,并向他要了李清予的听歌软件账号,一边听他歌单,一边着手整理数据。
徐轻川这次的作业是教授额外罚下来的,难度按照他们的学业进度只能说是中等,但处理起来十分磨人,所需要的中外数据繁杂纷乱,不是一晚上能搞定的。
岑星晚扬唇刚要答好,一边的刘出岸实在没脸看,冲上去肘击他:“人家姚班的竞赛佬,你是什么小虾米。”
“??”徐轻川差点没站住,“我靠,真的假的。”
徐轻川家里人也让他金融和人工智能类方面双修来着,他入学后尝试考了次叉院姚班,苦学一阵后将将录取后均绩点也只在3.5,跟原始竞赛怪物佬根本没法比。
“人不可貌相……”果然it专业的差生只能挨踢。
徐轻川忽然觉得有点冷。
“其实我还没学到什么……”
“那也是时间问题了,这么说的话你就不要追剧了,听听我们的会议内容,看看能不能给我们什么启发。”徐轻川走去拉住百叶窗,顺势启动了会议投屏。
外卖盒子分发给众人,岑星晚趁着这个当口探身看见李清予碗中是清淡的鸡蛋羹和青菜。
病号餐好惨……
她本来就是来刷眼熟的,也不指望在这种没了解过的研发领域冒失出头。
岑星晚自顾自打开了外卖盒,边吃饭边安静听着他们开会。
从交谈中粗略得知,李清予他们研发的项目聚焦老年人,一是陪伴型的老年机器人,主要用途是在居家方面照顾老人,除去做饭这一项无法实现外,其余家务以及简单沟通都应该具备。
还有一类是医院专供的陪诊陪床机器人。老人独自看病,不了解繁琐的就诊操作时可以在前台领取一名导医性质的机器人,为老人解决求诊问题,后续也有考虑仪器监管等拓展技能。
赵朝和刘出岸是金融单专业,没有研发能力,初步负责市场调研。 岑星晚已经做好了熬几个大夜的准备,软件独自运行时她就收集数据,顺手做几道驾照科一的题。
夜色渐深,桌前的浅蓝色金属小脚闹钟铃铃嚷起来,岑星晚猛地从数据堆中抬起头来,她揉了揉泛酸的眼睛,开门拿走门前矮桌上的咖啡。
滚烫的热咖啡在喉间酿出苦味,岑星晚拍拍脸颊给自己打气,这才抓起一直扔在侧柜上的手机。
微信消息列表中,李清予的那列依旧一动没动。
岑星晚低头回完纪娆约饭的信息和柏然的道谢消息,半蹲着靠在床尾,戳着指尖给李清予发了一条【在吗】
根据徐轻川给的作息表,距不完全统计,李清予在mbti中应该是个j人,计划性较强。
因为徐轻川说他每晚都会去夜跑,虽然有时半小时有时两小时,但晚上十点总会到宿舍。
现在十点过三十,纯情夜跑男应该已经洗完澡了。
岑星晚大脑正神游着,手机忽然跳出条消息。
“学校科研课题的规则要求很多,他自己在外面做的。”
自己在外面做项目……大一??
果然少爷的生活就是超前于一般家庭的小孩。
岑星晚收起瞠目结舌的神情,努力接收了这个消息。
项目还处在前期阶段,所以李清予租的场地并不大,一个十人位置的会议室,一间单独茶水间,十张办公位,以及一间百平的实验操作间。
磨砂质感的厚重玻璃门推开,岑星晚忽然看见个熟脸。
徐轻川拎着一兜子外卖刚放下,正不堪重负地锤着自己肩膀,他好像早就知道岑星晚的到来,怕她不适应,朝人招手,热情道:“来,妹妹过来。”
岑星晚下意识回头望了望李清予,得到一句“看什么看”的不善回应后收回目光,果断坐了过去。
tmd,要是真让她选男朋友,她选谁还不一定呢。
要是有朝一日,岑星晚真的能把李清予追到手,完成自己最终目标后,她绝对甩了他第二天就去追徐轻川。
岑星晚乖巧坐下,接过徐轻川递来的饭盒道了声谢。
徐轻川大手一挥,吊儿郎当道:“这事有什么可谢的,蹭个饭而已。”
“不过学妹,我们一会可能没空陪你玩,你可以戴耳机追剧。”徐轻川语调中带着不让人反感的小骄傲。
哥哥们在搞高精深的项目,妹妹你崇拜吗!
装装的,很安心。护士阿姨的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做好,刚从冷藏室拿出的针剂还冒着丝丝寒意,整齐放置在桌面上。
李清予视线从手臂上的消毒棉球挪开,这时才有时间掏出一直振动的手机。
寝室群中徐轻川大概把事件经过讲了一遍,而后三位男生统一把关注点放在了那位见义勇为救下的小迷妹身上,一直闲扯了几十层楼,徐轻川才在群里@他,让他发位置,准备来探病。
临到下课,徐轻川又在群里哭嚎被叫去问话了,让赵朝和刘出岸两人先去,他随后就到。
低垂的眉睫忽地一颤,李清予划着屏幕的手指本能顿住。
护士已经开始操作,微凉的针剂刺入本就肿胀的伤口,挤压出不少黄腻的组织液。
痛感汹涌,男生下颌线紧绷,注视着入针画面的瞳孔倏地被温柔的触感遮住。
李清予睫毛不适地颤了颤,随后听见岑星晚轻柔,不同于以往的认真口吻:
“谢谢你刚才保护我,哥哥。”这是什么!背书的学长!
这是什么!学长学姐们熬黑的眼圈!
这是什么!学长学姐们年纪轻轻就累弯的腰!
她高中虽然是市重点,但也没感受到这么浓厚的学习氛围,
想到不久的未来要和这些人竞争,岑星晚微微有些恐惧。
“别紧张,”纪娆意识到有些不妙,熟络地打着哈哈,“……其实我们学校还是有很多娱乐活动的,我们平时也不总学习。”
纪娆咬牙说完,眼前下意识浮现昨晚熬夜做的bug开会的sb虚拟仿真实验,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岑星晚和柏然敏锐捕捉到这份异常,探究地看过去时,纪娆已经转换好了表情,真挚地祝福她们:“恭喜你们加入一个有爱的大家庭。”
岑星晚,柏然:“……”
“哎呀别这种眼神嘛,我们H大硬件还是很突出的,免费健身房游泳馆,不定时的明星宣传,电影送票,不心动吗!”
柏然木木:“一般,坦率告诉我课业压力到底有多大,我准备转学了。”
岑星晚默默加一。
纪娆又放狠招:“这里帅哥也很多的!智性恋颜控组合体了解一下?”
“课都上不完,帅哥再多有用吗?”
“帅哥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不过……经管有一位就算了吧。”
纪娆有心想给学妹们普及一下她掌握的各学院帅哥信息,眼一瞄,瞅见草坪上三只不足一月的小奶猫。
翠绿的草坪上,三只奶猫悠闲地晒着太阳,一尺左右是好心学子在累死之余放的半盒舒化奶,乳白乳白的。
毛茸茸的动物幼崽实在净化人心,一时间三人都没了声响,纪娆和柏然岑星晚对了个眼神,瞬间摆了个三角形具有稳定性的阵型。
防护手套戴好,包围圈缩到最小,纪娆瞅准时机一手抓一只,岑星晚在仓惶中也抓到一小只。
她不敢用力,只感觉到透过手套的那股温热。
柏然反应灵敏,迅速打开航空箱:“快放进来,一会统一去宠物店做检查。”
铁格里摆着铺好的尿垫,手心的三花幼猫抗争地抓着手套,岑星晚心跳有些快,静等着纪娆放完小猫走到航空箱边。
亲眼看见治疗画面确实冲击力巨大,就连刚才去收费处购买的眼药水道具,岑星晚都不忍心用了。
她感觉她不用借助外力也能挤出几滴泪来,她最怕疼了。
原本的冷白肌肤被暴起的青筋和黄色碘伏及组织液占据,李清予没推开岑星晚挡住视线的手掌,只是往后挪了挪,避免了两人的肢体接触。
岑星晚好像并没注意到这点,她正呲牙咧嘴地盯着他的手臂,虽没发声,但表情太过浮夸,也隐约像能听见她忍痛的嘶哈声。
李清予挪开眼,下意识望向她被护得好好的,没半点划痕的小腿。
干净纤长,好好地遮在长裙膝下。
片刻,他又移开视线。没劲。
李清予唇线渐渐拉平,神态转为平静,他抬了抬倦怠的眉眼,还没什么动作,唰地一声,房内灯光骤熄。
顶灯和浴室暖光灯暗得无声无息,就连一直预备着的空气净化系统面板上的小红点也遽然消失。
视线暗的时候除视觉之外的其他五感都格外敏锐,很快李清予就听到走廊外有阵细碎的脚步声。
来人轻手轻脚,却跟他之前一贯听到的略有不同。
男生眉梢微抬,漆黑的眸在夜色中异常清冽,他稍稍往边上挪了几步,松松靠着身侧的门框,静等来宾。
半分钟后,岑星晚就掐着嗓子柔柔弱弱地敲上了门,女生声线细得造作,像含了口春水:“哥哥你在吗?好像停电了,好黑。”
岑星晚卖力地掐了下指腹,逼自己演完全程:“我好怕……”
怕字还没完全吐出来,那扇岑星晚预想中坚不可摧的房门就悠悠打开了,一束光线刺目又乍眼地打在她身上。
岑星晚使劲眨了眨眼才适应这光线。
房门那侧,李清予正好整以暇地举着手机,用手电筒打光。
他比她将近高一头,光柱斜斜地打过去,岑星晚半湿不湿的头发披在肩后,细细的肩带不知何时滑落在下,瘦削圆润的肩头像悉心温润过的大颗珍珠,锁骨线条立体柔和,姣好的脸蛋可怜巴巴,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
李清予眼睛眯了眯,他忽然想到徐轻川打趣时问的那句“妹妹长得漂亮吗?”
挺漂亮。
李清予又明晃晃地看了一会,直到感觉岑星晚快耐不住性子逃走,才低头调整视线,朝那双温静的双眸投去耐人寻味的目光。
“怎么了,妹妹。”他音调拖着,像是很配合跟她玩哥哥妹妹的游戏。
岑星晚心里有些犯嘀咕,又佯装镇定地攥了攥衣角,怯怯道:“没电了……我有点怕。”
“没手机吗?打开手电筒。”
李清予往前逼了一步,岑星晚压力顿涨,她咬牙,几乎算是明示:“哥哥,你真是铁石心肠。”
“妹妹,”
这一声叫得意味深长。
岑星晚抬眸,眼神疑惑回望过去,却见李清予戏谑地牵了下唇。
“你是不是拉了电闸。”
发香涌入鼻腔,李清予指腹随意挽了一缕她泛潮的发丝,凑到她耳边,故意很坏地开口:
“是不是还,没注意到电箱对面有个监控。”
岑星晚背脊骤僵。
李清予低头看她僵硬的神色,语气愈加轻柔:“放心,我会把你偷拉电闸的照片打印一百份,贴在别墅的各个角落。”
“谢谢你江同学,那你一会累了换我。”她是真有点饿了。
李清予眉眼稍抬,冷漠看着两人交替工具,没有半点要插手帮忙的意思。
他似乎没什么胃口,岑星晚不帮他夹之后就停了筷子,随手摸出手机缓慢划着屏幕。
岑星晚有心观察着,看到文件末端标注的英文注解才明了,她脑海中搜罗着相关知识,边往嘴里塞肉边随口问道:“家电行业的机器案例能迁移优化到我们这边吗?”
“有共通之处。”李清予没抬头,注意仍放在屏幕文件上。
都是对知识具有强烈求知欲的热血青年,柏然和江鸿炎也被两人的对话吸引起注意。
柏然倒还好,表姐纪娆告诉过她李清予带着一些人在外自主研发什么机器人,听说研究广又深,强度太大,一般人承受不来,她缩缩脑袋权当没听见,继续观察着场面形势。
江鸿炎听到话音,身体朝前倾了倾,语气稍有疑惑:“你们在一起搞研发吗?”
虽然已经是一脚迈入H大的学子,但做实验一般都是入学之后的事,江鸿炎没想到岑星晚已经有超前其他同学的眼光,率先和人合作搞起了研发……
岑星晚神情一顿,下意识往李清予头顶扫了眼,她恐惧这人跟招募她一样“热情好客”,只半哼不哼地应了声,当作回答,像是生怕他也要加入进来似的。
李清予没什么反应,不知道是看资料太专注了还是单纯不想搭理,反正样子持续性地拽。
柏然越瞅越难受,女生气哄哄地,啪地一声放下筷子。
岑星晚不明所以地抬头:“?”一次是他年轻时和病逝前妻的结婚典礼,还有一次则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李小少爷的周岁宴。
相比之下,今天这日子选得不年不节的,要说没点正事谁信啊。
李妄山亡妻过世已有十余年,虽然这十几年中这位知名的商业巨擘身边也有不少花边新闻出现,但他可从来没给过任何人这般排场。
这次明摆的是订婚宴……不能怪岑星晚,李清予这种长相怎么没人跟她报备一声!
曾经校庆选主持人,岑星晚报名要竞选时,林可璇对她的评价是:姿色可以,就是不太能豁的出去,脸皮儿薄。
此刻的岑星晚反应过来,却想把自己刚才的脸皮直接上交给国家挡导弹。
她是怎么敢说出那两个字的。
岑星晚吞了吞口水,眼珠微微颤了下,视线已经不敢再停留在对方身上,磨唇弱弱道:“不是,我的意思是……”
李清予的脸已经全黑了。
岑星晚理亏地垂睫,没一会又悄悄抬眸看向和蔼的管家先生。何管家见状笑道:“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和小少爷相处过程中的一点注意事项。”
“少爷从小被养得娇惯,脾气有些不好,中学时有个女生跟他告白,被他拒绝后仍旧缠着他,后来被班上同学打小报告污蔑说早恋,最后老师罚他在楼下站了一礼拜。”
“少爷怕晒,那次可是被折磨得不轻,之后他和异性相处就挑剔了许多。岑小姐……你最好别和他多接触,李董特意交代了要好好照顾你,别跟少爷起冲突。”
岑星晚心想这不是就是龟毛么。
亦或者,两人没准已经私下领证了,以此宴席昭告亲朋好友一番。
季太太率先想清始末后回神,她八卦的视线环视一圈,忽地又疑惑出声:“我看这周围也都是熟脸,莫不是李董把人藏到二楼了?”
“也不能这么说,突然天降这么个钻石王老五,搁谁谁不得乐几天,没准那位正自己躲着庆祝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太太们纷纷附和。
“说的对,还有她带的那个女儿,两人可能正猫在哪个房间,笑得合不拢嘴呢!”
宴会二楼,房内。
岑如云和岑星晚母女俩正抱头痛哭着。
这是半岛内视野最好的一间海景房,净透的落地窗外是专属于海洋的蓝调时刻。
中古风咖色岛台上摆着几盏造价不菲的烛台,淡奶色蜡烛正随着摇曳的海风悄悄燃着。
烛火幽暗,将母女俩相拥的身影映得更大。
岑星晚靠在岑如云怀里,听她说完二十年前和爸爸的那场婚礼,红着眼吸了吸鼻子。
岑星晚的爸爸是名建筑设计师,多年前在施工地跟进度时意外身亡了。
那时岑星晚的妈妈也刚三十出头,她容貌雅丽,丧夫后却并未选择改嫁,而是独身一人在小镇开了家超市。
光阴飞逝。
一晃十年时间过去,眼看妈妈日渐劳累,她终于争气拿到了H大的保送名额。
本以为四年后就可以凭自己的能力让妈妈过上悠闲的日子,没想到生活会在这当口途生变故。
岑星晚是在一周前发现李妄山的存在的。
那日傍晚,她看见妈妈在超市门口神色焦急地说这些什么,而她对面则站了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
男人绅士地向她递上纸巾,身后停着的豪车尊贵奢华,底盘低得像头等待伏击的猛兽。
岑星晚并不反对老妈恋爱,相反还很鼓励她找寻新的人生伙伴。
但今天她才知道,她们家和对方家的差距居然大到这种地步。
况且妈妈几分钟前还在触景生情,悲伤地跟她讲之前和爸爸婚礼上的事。她明明还没放下从前……
什么叫“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很忙”?
油然而出的慌乱感几乎要将岑星晚吞没,她指尖攥紧,力求自己保持镇静,像个成年人一样和身前的男人对视:“……妈妈不跟我在一起吗?”
“她要和我去Z省处理事情。”
一旁的岑如云接收到岑星晚脆弱的目光后抿了抿唇,她刚要说什么,下一刻房内又鱼贯进了几名戴着墨镜的黑衣保镖。
“晚晚,你看后面那个男生像不像之前集训物竞队里跟你告白的楼楷。”
岑星晚:!!
李清予腕骨微顿,视线从屏幕上方挪到桌面自己半耷的手指上,他瞳仁很黑,半声不吭像是压根就不在意,只是单纯走神。
男生不动声色的样子活像是给柏然下战书,女生吸吸鼻子,顶着岑星晚疯狂暗示的视线逆风操作:“当时你为了拒绝他们,还问两人能不能接受你一次谈俩来着你记得吗?”
“当时另一个男生都在考虑了。”
啪地一声……这次是江鸿炎绷不住了。
来人啊有没有人!这讨论的话题似乎对他太过残酷了!!
筷子掉落在地面被悻悻捡起,要不是岑星晚和他中间隔着厚重的桌腿,她都想借机钻到桌子底下帮他捡筷子,顺带长眠地底。
漫长的寂静像是永无尽头,正当桌上沉寂无声之时,一直没出声的李清予忽地笑了声。
男生嗓音很淡,抿了下唇线,轻挑唇,毫不掩饰的视线从身侧闷头装聋的岑星晚身上直直转到对面。
“江……同学。”他在问是否叫错了他的名字。
江鸿炎微讶异,朝他点了点头。
“能问一下你的竞赛成绩吗?”李清予半支着头,眼睑半耷着。
“!”岑星晚意识到不妙,瞄向他侧脸的瞳孔整个瞪圆了。
你要干什么,补药把他也招进来啊!!
饶是没进过H大,也清楚能独自搞研发课题的是什么能力的大神。
岑星晚摇头,说:“没事了,谢谢。”
对方到了一声不用谢也果断挂断电话,界面跳转,岑星晚看着只有她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消息框,心想,李清予不是没有给她暗示。
有些男人是这样,分手永远不会主动提,不想做恶人,总要女方意识到两人关系已经走到尽头,由女方来提。
岑星晚盯着她给李清予的昵称,心道:所以,原来李清予你一直是这个意思吗。
第 29 章 西城
苗苗第二天来酒店,她昨晚就知道了这事,发消息问岑星晚,谁想岑星晚没有回复。早上她拿着副卡开门,推门进去,发现卧室没有人,岑星晚已经在洗漱。
今天她有个硬照拍摄,早在两个月前就约定好的地点和人员,他们需要提前去工作室做造型,然后赶场再去拍摄点。
苗苗帮她收拾屋子,整理今天需要带的东西,等岑星晚出来,只需要换个衣服、戴个口罩就能走了。
浴室门被人推开,苗苗抬头看过去,岑星晚的长发披在肩上,脸上未施粉黛,但是气色很好,唇红齿白,清纯无比。
这个状态一看昨晚就休息的很好,苗苗放下心。
民以食为天。
李妄山不在,李清予就是这个家最有话语权的人,他刚才那样可不像是随口说说。
岑星晚惴惴不安地找孙管家询问此事,得到安心的答复后才松了口气。
孙管家笑着说她顾虑太深,说她的饮食起居都是李董特意交代过的,李董对她格外关照,小少爷刚才的话只是随便说说,吓她玩的。
有了李妄山这块免罪金牌,岑星晚底气大涨。
晚八点。怎么说呢,岑星晚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都是听话、清丽乖巧。
因为母亲的特殊身份,她在李家一直安分守己,别说借机提什么不合理的要求,她甚至连正当的需求都不曾表露过。
但现在,我见犹怜的林黛玉摇身一变成了鲁智深,还当众跟人叫起了板。
餐厅传来良久的沉默。
侧边上菜的吴保姆和孙妈眼神震惊,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停下手上动作,神情复杂地看向他们家叱咤风云二十年的少爷。
这可是他们千尊万贵的亲少爷啊!!
外面的风言风语,两位活了半辈子的老佣自然心里有数,可没想到就算尊贵如小少爷,也没逃过“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的传统。
岑小姐今天确实怪怪的……岑星晚眉梢紧锁,脸上的愁云越来越深。
她抬眸刚想试探地问些什么,休息室的软包门忽地从外推开。
身着旗袍的礼宾小姐款步走进来,恭敬地笑道:“岑女士,李董说接风宴就要开始了,请您下去跟其他人见一面。”
岑星晚下意识向身侧望去。
岑如云已经迅速调整好表情,回了她个安心的眼神,而后提着厚重裙摆朝门口走去,背影爽利。
“妈妈……”岑星晚说到做到,一路冷着脸坐的李清予车,中途连他问的那句“安全带系好没”都没回,下车后也是一路直奔自己卧室,只甩给恶毒男人一个冷酷的背影。
手机在换鞋时就震个不停,岑星晚把随身背的包放到卧室窄柜上,靠着柜子解锁了屏幕。
原以为是徐轻川作业的夺命连环催,打开微信岑星晚才看见信息大多数来源于柏然,小部分来自江鸿炎。
柏然:【三天后就要入学了!你激动吗!!】
柏然:【军训的防晒霜你用的什么牌子的啊?求推荐!】
柏然:【我靠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特别激动!本人即将是H大的光荣新生啦!你说入学那天会不会有帅气学长帮我拎行李嘿嘿。】
江鸿炎:【明天九点驾校见。】
五天后就开学了……岑星晚盯着聊天框柏然发出的搬行李三字,内心情绪诸多翻涌。
多么名正言顺找李清予帮忙的理由。
之前陪林可璇刷无脑恋爱小甜剧时,她就注意到大学男女主的初次相逢大多都是从开学帮忙搬行李迎新开始的。
其实他们目前身处同一个工作室,放假后呆同一栋房子已经算是近水楼台,错过这个机会可能无关痛痒,但如果李清予那天去帮别的女生搬行李呢?
她在一边流汗哼哧哼哧地搬着自己行李,那边少爷旁边新学妹的微信已经要到手……
不——
岑星晚眼中火苗渐旺。
这种情况绝对不能发生。
另一边。
李清予刚从老师办公室走出来,门口等待的徐轻川叼着条补充能量的补剂见他出来,好奇打听道:“老吴找你什么事?”
手中的迎新帐篷位置图打印得清清楚楚,李清予耸了下酸胀的肩,把纸拍给他看。
“岑小晚要入学啦?!”徐轻川顺手把垃圾丢到大厅垃圾桶,连连感叹,“这不得给妹妹整个盛大的入学仪式?”
“谁妹妹?”李清予睨了他一眼。
“咱们妹妹吧……?”徐轻川有些拿不准李清予这话的态度。
“你妹妹。”男生嗓音微淡,黑发被办公楼外迎面的风吹得散乱,漫不经心道,“你乐意张罗你去接呗。”
“你要是同意,我帮妹妹搬个行李箱也不是不可以……”徐轻川声线愈加微弱,男生看着阔步懒得理他的李清予,又纳闷地追了上去。
“不是,你对人家到底什么意思啊?”
“没意思。”
徐轻川上来劲了:“那我可就有意思了啊?”
李清予:“你滚。”
李清予瞥他一眼当作警告,随后刚掏出的手机忽然跳出一长段信息。
他眯着眼看到发件人的备注,“岑星晚”。
岑星晚:【亲爱的哥哥,见信如面:
首先应该和哥哥说一句对不起,刚才是我错了。
可能我下面说的话会有些肉麻,但都来源于我的真情实感。
哥哥,我们的相遇可以说是我人生最意外的惊喜,几周前我第一次来到这么大的城市,在我到来的第一天妈妈就出差去了外地,进到这座大别墅时我的内心十分惶恐无助。
李叔叔让我不必害怕,我和他的最后一句对话是他告诉我,我的哥哥叫李清予,他说哥哥是我可以倚靠的人,从那一刻起我就把你当成了我最亲最亲的人。
刚刚那个问题实在突兀,但我本意只是想问问哥哥现在有没有把我当成和李叔叔一样亲近的亲人……可能理科生的表达方式就是有问题吧。
哥哥不要生气,我只有你了。爱心。
以上是为您修改、润色和优化后的内容。
还有什么想聊的?本AI可是上知天文下至地理……
李清予:“……?”
一时间,就连凑过去恬不知耻一起观看的徐轻川也缓缓闭上了自己不断卧槽的嘴,他眼神半眨不眨,似乎也在对信息最后的内容产生了些许怀疑。
良久,男生给出了一个中肯的判断:
“现在她对你有没有意思也不好说了。”
李清予眼神逐渐锋利:“……你能不能去死。”
“我死了她对你也没意思。”徐轻川很贱地朝他哥们比了个心。
礼宾小姐闻声,笑着看向她:“岑小姐不去吗?”
“小晚还小,今天就不让她露面了。”岑如云回绝完又温柔地看向岑星晚,“你乖乖呆在二楼,别乱跑。”
嘱咐完这一切,岑如云的背影才彻底消失在门口。
空气静谧。
窗外传来萧萧退潮声,软包门笨重厚实,大概是底部的消音棉条有些胀出,礼宾小姐走后还咧出一条半掌宽的门缝。
岑星晚沉沉叹了口气,在原地顿了会,还是抬步向前,准备去把门关好。
女生手背纤薄,右手中指最外部的指节上包着张创可贴,里面盖着她近三年来写字磨出的厚茧。
大概是刚才碰了水的缘故,创可贴褐色的边缘翘了角。
岑星晚抽空低头将翘角摁下去,手指握上门把手刚要推,忽然闻到一股浓艳的香水味。
走廊两位富商太太挎着精致奢包,边走边抬着小镜子摇曳生姿地补妆。
“要我说李董也是个专情的,寻常他这种资产的男人,老婆去世后早就再娶了。”
“这你就不懂了,男人到一定位置上,不娶可比娶舒服。没听说么,李董丧妻后不知道换了多少秘书助理,还有不少经商的女强人公开承认喜欢他,这种环境下……你知道人家背后玩多花?”
说话的太太朝同伴抛了个暧昧的眼神,声线又放低了些:“不过,他不娶倒还有其他原因。”
“什么原因?”同伴眼神好奇。
“怕后妈对儿子不好呗,李家小少爷那个性,你懂的。”
谈笑声随着两人走远渐渐淡去,岑星晚手中的门把手却迟迟没关。
她惆怅地仰视着走廊墙面上的水晶壁灯,眼神忧郁复杂。
亲爱的妈妈,你是在跟一位养了只无敌霸王龙儿子的风流男人搞暧昧吗?
我要去翘老爸的棺材板了。
她倒想妈妈只是单纯图钱,这样她拆几颗吊灯上的镶金水晶裹怀里就能带她跑路了。
一楼的热烈掌声和司仪主持声只在二楼浮起小小的水花,岑星晚退到房间忧愁了十几分钟,岑如云便推门走了进来。
她已换上一身好行动的休闲服装,看样子是快要散场了。
岑星晚眸光亮起,还没来得及开心,又见岑如云身后走出一个她并不陌生的男性身影。
李妄山的外形条件在中年男人中完全能称得上佼佼者,他身高约在185,面部轮廓立体冷硬,看着很有威压。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岑星晚不免有些紧张。
她屏息,收回打量的目光,安静得乖巧。
“你是小晚吧,”李妄山边开口边解开西装袖扣,弯腰看她的眼神出乎意料的柔和,“我和你爸爸是很好的朋友。”
岑星晚瞳孔倏地放大,还没等她脑子转过弯,李妄山就高效率地接过一边助理递来的文件,不疾不徐道:“听说你保送上H大了?乖孩子,叔叔和你爸爸妈妈是多年老友,你爸爸的事……叔叔很抱歉没去送他最后一程。”
“如果不介意的话,叔叔想邀请你大学期间来我家暂住,期间一切费用我来负责。”
浅灰色文件夹中是一张A4纸,上面打印着女生在大学期间大致的开销预想。
岑星晚匆匆扫了一眼,上面竟然还有她每个寒暑假去国外旅行的开销和每月换新的奢侈品预算……
“不用了叔叔——”
“你妈妈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很忙,我们要共同处理一些事情,但你不用担心,家里有位姓何的管家,你有任何问题可以直接找他。”
岑星晚在两位保姆诧异的视线下吃得津津有味,甚至摁着转桌面板的手指迟迟不撒,指尖已经用力到爆出青筋。
这餐桌是民国时淘来的旧古董,木材十分名贵,后来打了一块琉璃作配,才当了餐桌。
头顶的悬空吊灯发出暖黄淡光,把摆在精致桌面的饭菜映得更为可口。
李清予面容幽静,盯着岑星晚的视线漆黑深寂,像是要在她脸上钻出个洞,少爷什么话都没说,手上筷子啪地一声扔到桌上。
眼看一场谁也不敢得罪的战争就要打响,孙妈眼疾手快,给吴保姆递了个眼神让她去消毒柜重新拿筷子,然后忙用公筷把另一块方盘中的嫩小排夹到李清予碗中:
“少爷!您快尝尝牛排!这是今早刚从澳洲空运过来的,特别新鲜!”
餐桌那头的岑星晚闻声,脑袋忙不迭昂起,她抬眸滴溜溜打量了几秒那块酱色牛排,而后考量片刻,飞速把碟中剩下的最后一块嫩排塞到自己口中。
手速快到闪出残影,像是手长了十几个分身。
孙妈:“……”何管家对岑星晚的照顾确实称得上是无微不至,从上车前的开车门,到回家后帮忙冲泡好的蜂蜜茶都让岑星晚生出了一股晋级上流圈层的感觉。
但她并没有忘记自己现在的美好都是老妈在替她负重前行,以至于甜润的蜂蜜水都被她喝出几分苦意。
李家地产很多,何管家受李妄山委托,把她安排在了一贯常住的本家。
岑星晚住得浑身不自在,刚要给妈妈打电话,手机就嗡嗡响起来。
来电的是她高中同学林可璇。
视频一接通,林可璇嬉皮笑脸的模样就堆满整个屏幕,女生蜷腿往沙发一靠,语调雀跃道:“晚晚,B市的生活感觉怎么样?玩得爽不爽?!”
岑星晚出发前林可璇还羡慕了好一会,她只在很小的时候去过B市。
“别提了……”岑星晚内心苦不堪言。
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岑星晚绘声绘色地向她讲述了自己的离奇遭遇。
林可璇听着听着,两眼逐渐放光。
“这金丝雀你妈当得明白吗?让我妈去!!”
岑星晚:“……”
“这不是件好事,”岑星晚板着俏生生的脸蛋,怒而拍桌,“这是资本绑架劳动人民,剥夺普通群众生命自由权的丑恶行为!”
她还记得妈妈之前跟她约定好,保送名额确定后就和她一起去旅行的事。
现在别说旅行了,连面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
“都保送了,别再复习政治了……”林可璇语气怏怏,她细想了下事情始末,还是只能叹气,“你难受也没用晚晚,就像你说的李家家大业大,我们没办法抗衡的。”
岑星晚垂目,眸色渐渐变淡。
她沉吟片刻,又沉重迟缓地抬起头来,宽阔明亮的房间满满都是金钱堆积出来的高奢质感。
岑星晚看着圆桌上刻着设计师名字的油润马克杯,看着不远处做工复杂的法式吊灯,看见什么都觉得妈妈命苦。
作为一个父亲早亡,从小和妈妈相依为命的纯正妈宝女,岑星晚胸腔久久难以平静。
她迫切地意识到,她该为妈妈做点什么。
脑海中霎那闪过一个还不太熟悉的名字。
岑星晚忽地抬眸:“可璇,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啦没有啦,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林可璇又宽慰了她几句,才把电话挂断。
黑黝黝的屏幕倒映着岑星晚逐渐扭曲的面孔,她在心里重新咀嚼了遍那个所谓的哥哥的名字。
李清予……
你爸霸占我妈,就别怪我霸占你!
我倒是要看看,跟亲生儿子比起来,后天培养出来的爱意是不是真的坚不可摧!
到时候一手交人一手交人,三二一!一声令下交换人质!
岑星晚从中学就被锐评为学校小有名气的美女,根据以往出门被要微信的次数,她对自己的外貌条件也有个大概的认识。
不知道她的便宜哥哥样貌如何,根据李妄山的基因分析,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对方是头野猪佩奇,她也要闭着眼睛上了!
岑星晚小跑到林管家的房间,敲门问过李清予的房间位置后又绕到厨房像模像样地冲了杯梅子水。
白瓷茶杯捧在手心热烘烘的,岑星晚踏过装潢奢靡的螺旋阶梯,上到二楼后耐心数到第三个房门。
就是这个了。
叩叩叩——
“谁?”
语气稍有不耐,声线却清润甘洌,嗓音底色像一层雾蒙蒙的砂。
岑星晚短暂地怔了下,随后才清清嗓子,嘴乖道:“哥哥,开下门。”
房门隔音效果极好,一直磨蹭了有半分钟,岑星晚才听到趿拉鞋子的声音由远及近。
她指尖下意识叩紧手中的白瓷杯,清澈的瞳孔直直投在门板上。
她中午的餐好像也是这个标准?
饶是吃过几次,但牛排鲜嫩的口感还是一如既往地捕获了岑星晚的味蕾。
女生琥珀色淡眸微微一亮,眼底透出惊喜。
李清予遥遥收回视线,目光转到孙妈脸上。
他忽地笑,乌眸鸦睫敛住暗眸,让人看不出情绪:“你们平时,不给她吃饭吗?”
孙妈额头顷刻间渗出几颗冷汗,表情苦恼:“冤枉……我们给了的。”
李清予笑容更深,手肘往餐椅扶手一搭,高大身型彻底陷入餐椅中。
男生不疾不徐对上岑星晚探过来的狐疑视线,皮笑肉不笑道:
“下次别给了。”
岑星晚:“……”
李家新来的异姓岑小姐背着手张牙舞爪地在别墅里逛了两圈,最后停在了三层的露台花园。
三层有个二十几平的露台,被保姆打理得很雅致,岑星晚也是昨天才发现这地方,但妈妈仍旧身处曹营,她可不是来赏花的。
她发现这间露台可以眺望到楼下的游泳池和篮球场,又从何管家那里听说了李清予空闲时爱在篮球场投几下球。
露台西侧,宽大高耸的龟背竹遮住岑星晚猫猫祟祟的身影。
在确认过篮球场路灯下的身影确实是李清予后,岑星晚火速下楼,装模作样地溜达到了篮球场外。
场地宽阔,李清予正在投球。
他似乎没看见岑星晚,半明半暗的光影中,少年额头箍着条惹眼的红色发带,发带箍着的黑发微微打湿,男生瞳孔和发色一般黝黑。
跳、投、跃、拨,举手投足游刃有余。
岑星晚屏息静神,静悄悄蹲在一边看了十分钟,正考虑要不要去找个小马扎坐着等时,李清予终于有了破绽——
掷出的抛物线偏离轨道,棕黑色篮球砸在篮筐上,随后朝场外飞速弹射而去。
岑星晚看着离自己八丈远的篮球,硬是左嘘嘘右嘘嘘,迈着碎步,抬脚把篮球“不小心”踢到了游泳池里。
一阵悠风吹过……篮球惬意地在泳池上打着转,水面荡起阵阵涟漪。
岑星晚心虚地摸摸鼻子,边装柔弱说“哥哥抱歉”,边打量着李清予的神色。
这还不能引起你的注意吗!怎么听着那么不是味。
他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不对,他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李清予怎么可能会对她有占有欲。
岑星晚一时拿不准主意,试探性地开口,“那只是碰巧嘛。”
“是挺巧。”李清予语气不阴不阳。
想来是在吃烤肉时说到的话题惹到少爷自尊心了?岑星晚回忆了下中午的经历,好像自李清予挑衅过后,餐桌就分成了两派,江鸿炎没再主动找他说过话,而寒暄后岑星晚发现,她托何叔找的驾校竟然碰巧和江鸿炎报名的是一家。
之后练车也有一阵子,两人当着李清予的面约定好了以后一起去练车,一起考路考。
难道这在少爷眼中,等同于站到了江鸿炎的阵营?
冤死了她。娇气的小少爷因为一个没分寸的女生从此刻薄所有异性?
岑星晚不理解,但仍眸中带笑,温声温气地追问道:“还有什么别的需要注意的吗?”
“别的一些生活品质问题都是我们需要在意的,岑小姐只管在这住得舒心就好了。”
何管家布满褶皱的脸颊荡着两颗隐晦的梨涡,显然对岑星晚这副不招惹的态度十分欣慰。
“谢谢您,我了解了。”
岑星晚礼貌道谢后,出门却径直踏上了螺旋梯。
她噔噔噔,重新跑上楼。
这次她大概了解自己拿的是什么剧本了,这不就是林可璇之前经常看的霸道总裁追爱倔强坚韧女主的故事吗?
大概类似于女主不小心把咖啡撒在男主身上,男主不仅不生气还觉得这个女人好特别。
竟敢和他对着干,有意思。
很久没碰到过敢忤逆她的女人了。
她拿错剧本了,拿成绿茶女二的了。
岑星晚努力掰正自己的打法,踩在软包楼梯上的脚步愈加轻快。
她大着胆子刚要敲门,突然想到些什么,又折回绕到公卫洗手台对着镜子练习了几遍“倔强坚韧的目光”才返至门口。
这下可以了。
岑星晚神情严谨,蜷指刚要叩房门,楼下忽然传来一声张扬的轰鸣。
声音很大,像野兽咆哮一般饱有震慑感,岑星晚下意识凑到走廊窗前,看见大串灰雾雾的尾气从始作俑者的车尾冒出。
随后三秒结束,那辆还没被看清的窑黑色迈凯伦就如开了挂般,远远消失在视野内。
一晃而过间,她没有看清车上人的表情,但单看后面紧追不舍的车的残影,岑星晚已经能想象到李清予有多不爽。
不爽就对了,
父债子偿。
计划还没开始就中断了,岑星晚眉眼微抬,幼稚地朝李清予远去的方向竖了个中指。
那天直到深夜,李清予都没回来,他本来就是大学周末临时被叫回家参加接风宴,所以何管家也以为他是正常返校,没有多过问他的去留。
岑星晚趁着李清予不在的这段时间,规划了自己在保送后gap期的学习计划。
她已成年,报了驾照后还报了雅思,他们小镇是不流行考雅思的,但现在来到B市情况就不一样了。
岑星晚购入一部分雅思书籍的同时,也做了计算机考级准备和大学科目预习。
H大并不像老家高中那样竞争压力小,在人才济济的高等学院只有努力爬到上游才能更上一层。
其实在确认保送的第二天她就已经报了驾照,但是现在居住地暂时转移,一时半会肯定回不去。
岑星晚跟老家驾校老板好说歹说,最后对方扣了200元违约金,还是将其余学款返回了她的账户。
银行绑定的短信通知刚到账,岑星晚忽地听见楼下玄关室传来趿拉的换鞋声。
李家照顾日常起居的佣人一共有五位,除去陪李妄山一起远赴外地的刘司机,家里还剩一位姓孙的保姆,以及做饭很好吃的吴妈,还有关司机和孙管家。
孙管家很注重家里的秩序,所以佣人们日常活动的声音都不会太大,就连清洗车辆、修建草坪这类有噪音发出的劳动行为都会事先问过主家每个人的意见,确认不会影响到任何一位才会施行。
拥有噪音发出权的李妄山在外地,她跟妈妈今天上午通话时确认过这点。
所以,玄关处的掷鞋声,应该是……
李清予发出的。
岑星晚眸色一闪,悄悄把房门咧了条缝。
她探头探脑地从门缝里斜窥,在看见李清予确实上了楼后,逐渐深吸一口气,清丽的脸蛋浮出欣慰的笑。
岑星晚的斗志又被激发了出来。
这几天岑星晚和何管家经常一起聊天,为了和他套近乎获取情报,她甚至研究了两晚有关评书的知识。
她以交流“共同爱好”为由,成功获取了何管家的信任,了解了很多李清予的讯息。
比如这位少爷在H大附近有房,他性格虽然在岑星晚看来很挑剔龟毛,但和同学相处的倒很愉快,平时经常和朋友一起打球聚餐旅行,回本宅的时间并不多。
大概时间何管家隐约提过一嘴。每月至少有四日的周末时间他是会回家拿取东西的,但每次呆的时间长短都不固定,有时放下东西就走了。
岑星晚回忆到这里,咬唇,眼中划过考量。
如果是一个月只有四次见面的时间,她的攻势要更猛些了,妈妈还每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岑星晚瞳仁微颤,而后松唇,表情逐渐坚定。
时针和分针重合指向六点,岑星晚知道这是吴妈开饭的时间,她手艺高超,每次李清予回来碰上饭点,往往都不会拒绝。
岑星晚轻手轻脚地踱到餐厅。
一般就餐人数少的时候,吴妈会把碗碟放在可供转动的琉璃圆桌上。
晚餐规格六荤两素,外加一份汤和甜点。
为了避免浪费,每样菜的份额都很少。
李清予今天穿了件很讲究的薄款黑毛衣,整个人身材展露得更张扬,眉眼优越倨傲。
在看见岑星晚坐到他对面后,男生眸底明显掠过一丝反感,但想到李妄山昨晚在电话里的威胁,他还是没吭声,轻轻啧了声,权当她是空气。
岑星晚暂敛锋芒,跃跃欲试着。
相对而坐的两人周身形成一股诡异的寂静。
吴妈不懂两人的暗流涌动,她长得很容易让人感到亲近,双腮饱满紧实,泛着淡淡的红晕,看着很健康。
厨房岛台大大小小放着十四个碗碟,除去两小碗米饭外,汤和甜点都是分餐制。
张保姆也帮着摆菜上桌,吴妈乐呵呵地看向岑星晚道:“今天炖了暖胃的南瓜排骨汤,岑小姐可不能像之前那样吃得那么少了。”
岑星晚眼睛弯成月牙,淡笑着应了声好。
菜肴快要上齐,吴妈目光转向一边正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低头划手机的李清予,把手中的白色凹形餐盘摆在上餐位,徐徐向他的位置转去。
“少爷,今天做的口水鸡是您上次给出意见的改良版,加了几滴柠檬汁,应该更清爽,您尝尝,再给我点意见。”
吴妈厨艺精湛一部分也归功于李清予嘴挑。他小时候比现在更挑嘴,不吃绿色蔬菜,不吃根茎类食物,对肉类也极其讲究新鲜度。
从幼时起两人就约定俗成地一个尝菜点评提意见,一个乐此不疲地精进配方。
嫩白的鸡腿肉浇上辛辣料汁,配以墨绿色的藤椒颗粒和显目的鲜切柠檬片摆盘。
小少爷总算施施然把目光移上餐桌。零帧起手。作为一个现代公民,岑星晚十分捍卫自己的人身自由权。
她有一双自由的腿,离近离远全凭自己做主。
岑星晚早餐啃了个脆生生的小香梨,然后,像是听不懂他的告诫般,一屁股坐在了那辆看上去就脾气不怎么好的窑黑色迈凯伦副驾上。
高傲的蝴蝶门像两张飞扬的羽翼,岑星晚抬头望了眼竖直支楞的车门,索性老老实实系好安全带,抱着包坐得端正。
李清予迈腿走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大少爷眉头皱得死死的,从自己定制的意大利AIcantara翻毛座椅看到女生怀中洗到泛白的蓝色帆布包,忍不住唇角微抽。
头顶被一束锋利到有实物感的视线来回打量,岑星晚额前泛麻,她侧眸,刚要眉眼弯弯地跟他打声招呼,接着就听到男生不堪忍受的声音,
“hey,Michael,”
“弹射副驾驶。”
岑星晚:“???”
岑星晚险些还以为尊贵的豪车真的有这项人性化服务,直到中控屏闪着红点用机械音说了句抱歉,她才舒了口气。
脸上的灼热视线仍没消散,岑星晚眼睛盯着李清予半搭车门的手指,看他迟迟没有上车的意思,又好声好气地解释:“本来是拜托李叔叔帮我找车的,但他说我和你顺路就让我坐你的车……”
眼看男生脸越来越黑,岑星晚和他对视两秒,无助地张了张唇,表情是止不住的失落,她扶着车身几欲下车:“……我知道了哥哥,我走着去就好。”
“?”
家里空着俩司机,步行五分钟到地铁站,打车滴滴平均三秒内接单,怎么被她说得像是被扔到了荒芜人烟的沙漠。
李清予眉梢未动,直到看见岑星晚下车后又费力地绕身举手试图帮他关车门,才耷着唇角,话音松动道:“你——”
岑星晚瞬间昂起低落的脑袋,目光炯炯地望向他,声调雀跃清扬:“嗯?”
什么呀什么呀,挽留我吗?好吧好吧,我重新坐回去吧,哥哥你真是天下第一好的哥哥喽!
三小时前,她还死死摁着餐桌转盘,拼命争抢每一道菜,生怕他多吃一口。
五小时前她还假装无意地踢飞了他的篮球,架势闹得不共戴天。
而现在,一分钟前,她跟他告白了。
李清予绝对没见过她这种打法。
李清予确实很少见到神经病。
他眯了眯眼,刚想到一个可能,聊天框就如他所不料般跳出字。
岑星晚:【别误会,】
岑星晚:【就是男女之情。】
李清予:“……”有病。
李妄山的语音规劝在李清予拉黑岑星晚后又迎来了个小高.潮。
叱咤商场的老江湖唯独对儿子无计可施,只能婆婆妈妈地发一条又一条的语音进行感化。
李清予看着堆积如海的语音条,太阳穴直跳,少爷被接二连三的破事烦得头疼,翻了个白眼,扔了准备拿到浴室换的白T,刚准备重新屏蔽他爸,那边就急迫地发来语音通话。
李妄山的电话不能不接,这是李家的不成文家训之一。
李清予垂眸盯着屏幕,间隔三秒还是接了。
“没在家?”李妄山很快出声,嗓音试探。
“在。”李清予支腿岔坐在卧室的皮质沙发上,模样有些破罐破摔。
“我说的事你都看见没,怎么不回?小晚是妹妹,你当哥哥的带妹妹学学车,熟悉熟悉校园怎么了?”
“学车教练不会教?熟悉校园有地图。”李清予态度敷衍,嗓音懒洋洋道:“爸,我修双学位。我很忙。”
“交代你点事就这么难?!”
李妄山被气得不轻,话筒那侧传来他气急败坏拍桌的声音,李清予揉了揉耳朵,把手机挪远了些。
“小时候不是非缠着我和你妈要个妹妹吗!现在妹妹来了,没见你半点上心!”
李清予往后一靠,皮笑肉不笑道:“能一样吗?我要的是亲妹。”
“就当她是你亲妹怎么了?”
“当不了。”
“怎么当不了?!”李妄山中气十足地质问。
李清予顿了一会,无可奈何地阐述事实,语气还有些困扰:“可能因为,她想泡我。”
李妄山:“?”
“刚拒完告白。”
李妄山:“??”
“删了两次,赶都赶不走。”
“真烦。”
李妄山:“……”
话筒那边彻底没音儿了。
李清予判断这事可以暂缓一个篇章了,他揉揉后颈,刚要说个结束语捡T恤洗澡时,对面悠悠传来不太信任的一声。
皓白凹形盘转到李清予正前方停下。
男生青筋微拢的手背轻抬,握住手边的筷子,刚要慢条斯理夹起一块品尝,
下一秒,餐盘就以开了疾跑的速度飞转到岑星晚面前——
“我明天自己去练车。”岑星晚后知后觉地补充道。
“没必要。”
“有必要!”岑星晚据理力争,扯开那张纸才看到男生没什么表情的脸。
本来还以为李清予是吃醋了,现在看见他那张冷酷的脸,岑星晚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是不是她自作多情了?
岑星晚垂眸琢磨了一会,良久没听见动静,态度犹豫起来,反复横跳道:“那你说没必要就没必要吧,我约他明天上午去。”
“行啊,随便你。”李清予长腿支起,更不愿意搭理她了。
到底是怎么的一个进度!她的围魏救赵计划到底能不能收网了!
我踢你球欸!
去踏马的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她要在李清予的全世界里横冲直撞,看他还能不能把她当空气!
就在岑星晚以为李清予会揪着她领子说一句“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时,男生忽地笑了。
李清予笑得春风荡漾,从岑星晚房间拿出行李箱,径直丢到门外。
思考了一会儿,岑星晚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多想什么,这些跟她也没有关系了,她不由脸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意。
正要把墨镜放到胸口上,突然身后一道熟悉的男声猝不及防传来。
“岑晓芮,你想和我分手,”属于李清予的声音说,既冷且重,“当我面说。”
岑星晚猛地回头,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来人。
李清予不知道在门口站在了多久,他穿着灰色的居家拖鞋,衬衫也松垮垮的,微靠在门框注视着她,神色极冷淡。
第 30 章 那么凶
岑星晚回过神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他们之间的分开,是“分手”吗?李清予倒是给她几分薄面。
随后,她又觉得李清予这人真是无耻,明明是他一步一步暗示、紧逼,让她主动提出分开,后事情发生了,他拍拍屁股,风光霁月,真就觉得是她无理取闹,非要提出分手。
还什么“当面谈”,说得那么凶,虚伪。
岑星晚心中情绪翻涌,复杂至极,她分辨不出到底是愤怒多一点,还是委屈多一点。
和李清予对视两秒,对方目光凌厉迫人,很不好惹的样子,她看一眼就马上偏过头,移开视线。
更何况两个新人真被选上才是不合常理,常驻和首席们一个个对《流火》虎视眈眈,都不是好惹的角色。
而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连续好几天,伍桐垂着头,低落的情绪全部挂在脸上,训练时的状态也是肉眼可见的颓丧。
围读剧本时,岑星晚坐在他后面,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我会想办法。”
伍桐问:“什么办法?”
“你不用管,”她这几天也一直睡不好,总认为是自己拖累了他,“如果不跟我一组,你兴许就坐到那里去了。”
她指了指主角团坐着的前排,葱白手指不经意间划过伍桐鬓边,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气。
伍桐触电一般,心里倏然一动,费好大功夫平复下来,宽慰她,“笨,搭档也是分开打分,咱俩都落选,只能说我们都入不了启星的眼。”
“是么……”岑星晚深深叹了口气,“你才傻呢。”
“傻就傻,”伍桐转过身来,冲她比了个加油手势,“慢慢来,一起进步吧,岑星晚。”
岑星晚冲他点点头。
也不是完全没有进展,至少……她现在是群舞里的领舞了。领舞的服装比群舞较为华丽复杂一些,三小时的演出里,会有一两次追光打在她身上。
岑星晚说:“好啊,一起加油。”
散会后,正是午休时间,她走出两个街区,绕到小路里,轻车熟路地拉开商务车的门。
“李师傅,”她沉沉嗓子,“去启星。”
李清予已经出差回来两天了,是老李去接的机,又送他去了汀湾,这几天他很忙,工作、应酬和社交都没落下,所有人都知道他回来了,唯独没有通知岑星晚。
李清予虽然没有直说,但意思不难揣摩,他不想见岑星晚。老李便有些为难,“沈小姐,没有预约,您恐怕上不去李先生办公室。”
“我知道,我……”岑星晚撒了谎,心里也没底,“我就是去碰碰运气。”
这几日李清予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两人毫无联系,她弄不清他是生气了,还是这就是他的风格,忙起来什么就都抛在脑后。
“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就打辆车去,没关系,”岑星晚不想为难老李。
这个姑娘年纪小,好相与,没什么架子。虽然知道她与李清予的关系是暂时的,但老李对她印象很好,他说:“我送您过去,离开时给我打电话,我把车开到大堂门口来接您。”
“嗳,好呀,”岑星晚感谢道:“谢谢李师傅。”
这是岑星晚第一次踏入启星,大堂中间是流线型的艺术雕塑,上面坠着无数闪耀的流星装置,十五米的挑高,让人如入星空之境。
好气派,她在心里这样想着。
或许是看她从李清予的商务车上下来,气质斐然,虽然穿着普通,但大堂经理对她很客气,招呼她在沙发上先坐着休息,随后给秘书处拨电话。
过了一会儿,大堂经理捂着话筒走近,面露难色,“沈小姐,秘书处说您没有预约,不能上去。”
“李先生现在在办公室么?”岑星晚仰起头,语意温柔,据理力争,“我是没预约,但那是因为我打不通他的电话。我就上去跟他说件小事,十分钟……不,五分钟,五分钟就能说完。”
大堂经理礼貌地笑笑,走远了一些,压低声音,“是,是一位叫岑星晚的小姐,她说她打不通李总的电话,所以就找过来说件小事儿,大概就五分钟,您看是否通融一下……是呀,她坐李总的车来的,我这边不敢怠慢。”
大堂经理再过来时,态度疏远了些,不再那么亲切热络,但还是给岑星晚端了一杯茶,转述秘书处的话。
“沈小姐,李总正在开会不便打扰,会后秘书去问下他是否有时间来见您。”
“知道了,谢谢你,”岑星晚的说话慢慢柔柔,眼神也很真挚。
半小时后,得到了“李总这会儿没空见您,请您改天再来”的消息。
许是不自量力,来找过李清予的女人太多,启星各部门已见怪不怪。但岑星晚很敏感,能分辨出大堂经理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些怜悯,又难掩不屑。
岑星晚的眼闪了闪,“那我给他留张纸条,明天再来,行么?虽然这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我来挺重要的……”
对方摇摇头,“沈小姐,不可以,这不符合规矩呀。”
“噢,规矩……”岑星晚重复道:“是,这不符合规矩。”
高档舒适的皮质沙发,顿时让她坐如针扎。
她在这一刻忽然对于他们之间不对等的关系有了实感,李清予可以随意进出她的生活,打断她的节奏,但只要他不想,她连半句话都和他说不上,即便这些围绕在他身边的人态度亲切,友好礼貌,但无一例外,全部都会帮着他,拒人以千里之外。
岑星晚抬眼看了看远处的楼层分布图,暗暗想着,干脆,直接闯上去。她心里还是隐隐在赌,李清予对她有一点喜欢,会对她有一点偏袒。
大堂经理灵敏地捕捉到她看向的方位,劝阻道:“上顶楼要刷专门的卡,好多层门禁,硬闯您是见不到他的。”
岑星晚忽然问了句,“那,狄若非小姐有这些卡吗?”
她的话语里不带一丝挑衅,平和但脆弱,大堂经理看着有些于心不忍,思来想去,只好说些不咸不淡的,“……这个,我也不清楚。”
“知道了,”岑星晚说:“他总要离开公司,我到车库出口等他。”
走出门时,岑星晚的额头上微微浮了一层汗,海城的夏天潮湿闷热,让人很不好过。
“岑星晚?”不远处传来一道响亮的女声,“你怎么在这?”
崇灵笑嘻嘻地冲她挥手,手腕上挎着一个精美的浅粉色手提纸袋,上面印着一串英文和本地知名点心店的标志。
“我来这办点事,”岑星晚闷闷地应。
崇灵追问:“什么事?”
“嗯……”岑星晚脑子里搜刮着各种理由,最后支支吾吾地把卢唯唯拉出来挡枪,“就是,来找个朋友。”
“你还有朋友在启星工作?能耐啊你,”正巧自动门打开,冷气扑了出来,崇灵说:“你下午还回舞团吗?要不你等我一会,我很快,回去顺路捎上你。”
崇灵默认岑星晚没有车来接送。
岑星晚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袋子,问:“你是来这送点心的?”
“是啊,”崇灵也没遮掩,“我和启星的狄总是好朋友,她喜欢吃这家的点心,中午我正好碰到上新,就买过来给她。”
如果跟崇灵一块儿去找狄若非,是不是就可以见到李清予了?
岑星晚太着急了,着急中容易脑子发热,出错,她实在是想得太简单了。
但就这么问了出口,“我可以……跟你一块儿么?”
崇灵愣了愣,上下打量她一番,“你去干嘛?——噢,你想在狄总面前混个眼熟?”
岑星晚连忙慌乱地猛点头,她想她的模样一定很狼狈,什么来找朋友,这样的烂理由,崇灵一定在心里偷偷笑话她。
“你不是来找朋友的吧,”崇灵的语气很肯定,“你是觉得《流火》的选角结果不公平,想来讨个说法。”
岑星晚垂下眼,“也不是非得讨到这个说法……压根见不着人。”
崇灵拍拍岑星晚的肩膀,“不过,我劝你别冲动。这么大的投资集团一般做决策都要好几轮研判,错也错不到哪儿去,就算是真犯了错,人家会向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承认错误吗?”
岑星晚很想反驳,但崇灵说的话不无道理。
见岑星晚沉默,崇灵又说:“把你们挤掉的那几个,多多少少都有后台,各显神通,饭都不知道和投资方吃过多少轮,就你和伍桐,还傻兮兮地以为是实力决定一切。”
“那你呢,你也这样么?”岑星晚想从崇灵那里得到一个否定的解答,却又怕自己冒昧,“我没恶意,也不会到处去说,只是想知道。”
反正说了也没人相信,她人微言轻。
崇灵凑到岑星晚耳边,压低声音,“我小叔崇文谨,是李总和狄总的本科校友,启星成立的第一个天使轮投资,就是谨叔牵的线,所以你说呢?”
岑星晚倒吸一口凉气,杏眼圆睁,“真的?”
“岑星晚,”崇灵很真诚地看着她,“我不是故意打击你或者怎么样,你要知道,这个圈子里人脉和实力同等重要。”
甚至更加重要。
整个苔丽丝舞团,甚至整个投资圈子里,里不知道崇灵背景的是少数,而岑星晚、伍桐和他们的群舞小团体,因为太过平凡而远离这些。
“我知道,”岑星晚仿佛受了一击闷棍,刚到启星时要据理力争的壮志全部消失,“你去忙吧,耽误你了,公交就来了,我坐回去就几站。”
崇灵知道她心里不舒坦,没再强求和她一同回去,转身进了大堂,无比丝滑顺畅地由专人领着进了电梯。
自在得好像是回自己家一般。
岑星晚怔怔地看着崇灵的背影,她们身形相似,梳着一样的发型,但受到的待遇,碰到的机遇却又完全不同。
那么李清予呢?
手机上的实时公交页面显示车即将到站,她赶快收起混乱的别扯远的思绪,丧气地往路边走。
一辆珍珠白色的轿车停在她面前,冲她暴躁地摁了两声喇叭。
岑星晚被这喇叭声吵得快要耳鸣,停下步子,往这车的方向瞪了一眼。
不料车窗却缓缓落下。
“上车。”
传来的低沉冷淡的男音,微带着薄怒,惹得岑星晚在这炎热夏天里打了个寒颤。
十秒钟后她坐上了这辆豪车的副驾驶,不自觉地呼吸不畅,心跳加速。余光里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把着方向盘,手腕上镶钻的腕表折射出夺目的光。
她硬生生憋回自己竟想要来找他吵架的莽撞和冲动。
简直是……不自量力。
他却先开了口,“听说你有很重要的事找我?”
他一出声,让要走进卧室的苗苗脚步一顿。岑星晚不管他,清了清嗓子,朝门口走去。
李清予看她无视自己,一心关心别人,心里气恼,下床去逮她。
岑星晚从门口伸出一个脑袋,朝苗苗说:“今天不搬家了,你和小汪回去吧。”
苗苗点点头,站在原地不敢发出声音,只敢用嘴型问:“李少在?”
岑星晚点点头,然而还没等她继续解释,岑星晚的脑袋就缩了回去,伴随着一声尖叫,卧室的房门“砰”地一声被人反手摔上,再也听不到房间内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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