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解气
两人在房间厮混了一个白天,岑星晚晚上吃饭的时候,腿都是软的。通常这个时候,李清予的脾气极好,哄人更是不留余力,还要把岑星晚抱到自己的腿上吃东西,一点不嫌肉麻。
岑星晚没有他这么不要脸,警告地瞪着他,让李清予好笑,做都做了,这会儿不好意思。
不过,她不愿意就算了,李清予并不强求。吃完饭,他没有去办公室,大概是小别新婚,不太想放岑星晚睡觉,拉着她一起去娱乐室看电影。
娱乐室的窗帘拉上,就是一个最好的私人观影厅。没有外人在,进去之后,李清予冲她伸开手臂,岑星晚便也没有矫情,咬着唇靠了过去。
李清予身高腿长,肩膀又宽,抱着她一起看电影,让人很有安全感。
三点的会议室人已经全都到齐,入职也有个基本的流程,岑星晚当着几位学长的面郑重地做了自我介绍,还借了会议室的电脑展示了一下自己曾经获奖的编程设计。
在众人的鼓掌欢迎中,岑星晚从徐轻川手中接过一部分的研发重担,但事实上这方面没接触过直接上手还是有点难度的,徐轻川帮她搬了板凳,让她坐自己身侧边看边学。
岑星晚看得认真,大概知道方向后扣上耳机又细细看了遍b站上H大老师的录播课,这才算是掌握了个大概。
学习状态进入心流后时间过得飞快,三点到六点三个小时的时间她也只是刚刚找对方向。
答应得太爽快,岑星晚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接手的是怎样的重担,她面露难色,瘫在办公桌上休息了一会,忽然听到一旁的徐轻川肚子咕咕叫起来。
硕大的办公室总算有了点人味,岑星晚淡笑着把手机举过去,“学长,今天我第一次入职,请你们吃晚饭吧。”
“好耶!”徐轻川舔舔唇,径直接过她的手机,外卖软件已经点开,男生乐滋滋地站起来昭告天下,“学妹请我们吃晚饭喽!我们吃什么啊?刘出岸你想吃什么?”
“市场部”还在头疼着自己的调研方向和日后的招商引资,不过听到新员工的慷慨举动,刘出岸和赵朝还是欣慰地笑了笑。
刘出岸迟疑了一会,态度温和地看向有些打蔫的岑星晚:“拌饭可以吗?”
“我都行的。”岑星晚回道。
“呃……”赵朝还是觉得说不上来的不妥,如果只是简单的新员工,那刚来第一天表示表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关键这位和那位关系明显不一般啊。
赵朝呃了半天没憋出半句话,徐轻川都不耐烦了:“你到底要说什么啊?有屁快放!”
赵朝试探地叫了一声:“李哥?”
李清予没表情地看过去,眼底还映着屏幕上蓝黑色的条条代码。
“学妹说要请我们吃饭,你吃什么?”这些确实比冷冰冰的机器更有人文关怀。
会议室冷不丁安静下来几秒,岑星晚不明所以,昂着脑袋环视了圈,她刚要说话,就听见李清予也同时开口。
“我倒是觉得——”
“这方面,”纪娆硬着头皮顶在前面,瞳孔带着闪躲,“这是还没入学的新学妹,她说话比较……直白,你别见怪。”
一次学院活动中,纪娆和李清予接触过,虽然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但岑星晚怎么说也是她忽悠过来的小萌新,一会这位少爷要是嘴上没个轻重,事情可就棘手了。
李清予视线打过去,并没应声。
纪娆估摸着算了一下近期志愿团队的剩余资金,又妥帖道:“算起来也是我们处理过程的失误,后续伤口的费用我们会承担的。”
话都说到这地步,这下连徐轻川都觉得他哥们应该是不能发作了,他把手里剩的早餐团吧团吧塞进背包,正准备陪人去医务室,忽地看见身侧男生并不通情达理地往纪娆背后侧了侧下巴,淡声道。
“岑星晚。”
岑星晚瞬间立正:“Yes,sir!”
李清予看着她没说话,但神情已经无容置疑。
岑星晚紧张地眼往一旁瞟,迟迟没表态。
她是要勾搭李清予……这时候也确实是趁虚而入刷好感的最好时机……就算不为这个,怎么说人家是为了帮她挡才被猫咬的,出于人道主义她应该陪着去医务室看看……
可是哥哥,
岑星晚悲痛地低下头。
我的八十二块三的微信余额不允许我保护你。
岑星晚百感交集,想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掏出手机搜一下高校医务室支不支持花呗付款,抬头却发现四周的注意力都聚焦在她身上。
除李清予之外的其他三人听见他们刚才熟稔的对话,表情皆是震惊,其中徐轻川眼睛瞪得圆滚滚,就差没贴过来对着她脸打量了。
岑星晚咽了咽口水,不太自在地低头踢了下鞋尖上的黄泥。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柏然想通了什么,突然冒声道:“学姐,这边交给晚晚解决吧?我们该去宠物医院了。”
说罢没给纪娆犹豫的时间,拽着她就走了。
“坏了,老郑的课也快开始了。”
徐轻川像是刚反应过来。
男生郑重其事地把自己好兄弟托付给岑星晚后,飞快扫了辆单车,长腿一蹬,风一般消失在现场。
微风裹着张纸团灰溜溜刮过,气压又沉了一个等级。
意识到没路可逃后岑星晚绷直身体,看着面前的李清予,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你的伤口,哥哥,我们去看医生吧。”
两人同时顿住,李清予倒是无所谓,望了她一眼又支肘回去,示意她先说。
岑星晚朝他轻点头示意完,并没有怯场:“以我的角度理解,养老产品的市场针对的并不是老年人,而是中年人。”
“就像养老院的推销对象大多是中年人一样,需要机器人辅助的其实是中年子女。机器虽然冷冰冰,不通人性,但优点其实恰恰在不通人性上。”
李清予敲在触控板上的电容笔轻轻一顿,男生乌眉微扬,掀眸,向岑星晚投去的视线起了兴味。
“人性有善的那面,也有恶的那面,社会新闻中保姆护工欺负老人的新闻比比皆是,而机器人没有思想,完全可以规避这一风险。”
“至于人文关怀……这本来就不在机器人的职责范围内。”
岑星晚音色很清爽,这种情况下更给人一种四两拨千斤的轻松感。
李清予瞧她,破天荒地勾了勾唇角,他扔下手中的电容笔,嗓音徐徐又透出肯定:“因为机器的研发本就不是为了取代人,而是协助人。”
“机器人的位置是穿插在人无暇分身的时间中的,比如中年人的上班时间,比如保姆护工的工作时间,它可以作为辅助工具来进行陪伴、监督。”
“对啊,我们本来就不该要求机器人提供什么人文关怀……”会议室的气氛豁然开朗。
众人脸上神情都有所缓和,徐轻川看看四周,硬着头皮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脸上满是纠结。
岑星晚离他最近,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后小声疑惑道:“怎么了?”
徐轻川挠挠头,也不瞒她:“李哥让我搞的研发没搞完,刚才教授罚我再跑几个模型,我不吃不喝也没时间啊……”
岑星晚眼珠转了转,又凑近了些打探道:“你用的PyTorch还是Stata?”
“Stata.”
“交给我吧。”幸好她自学过。
“??真的吗!仙女!”
岑星晚笑眼弯弯,眉宇中的顽劣气若隐若现:“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全答应!”
“我不饿。”哥哥?
江鸿炎原本僵直的唇线逐渐弯起,男生笑容浅浅,口吻一如往常般热络,连带看李清予的眼神都友善起来:“那正好一起吃,柏然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四个人吃正好菜品还丰富些。”
“但是——”岑星晚心思百转,刚要再搬出借口拒绝,忽地听见身侧意料之外的一声。
“好啊。”
男生嗓音随意,一直看不出喜怒的眉梢募地扬了扬,顺便饶有兴致地收了掌心的银色打火机。
李清予感受到身旁岑星晚惊悚的目光,又慢条斯理地垂目看她,语气仍旧轻飘飘,故意咬字重复道:“我们一起吃。”
岑星晚:“……”岑星晚顿时有些尴尬,好在打了几声哈哈,监考官就让他们进场安检了。
切换到考试模式,岑星晚瞬间把偶遇同学的事件抛到脑后,有了刚才的临时抱佛脚,她应对得很自如,十几分钟就走出了考场。
江鸿炎早早地在门口等她,男生身高优越,下垂的狗狗眼看着阳光又清新。
“岑星晚,这里!”
岑星晚顿了下,还是轻巧走了过去,许是刚考完心情好的缘故,她朝人微微笑了下,首先打开话题:“没想到在这遇到你。”
“上次朋友圈看见你带了B市的位置,我知道你在这,但没想到这么巧,果然上大学前都考驾照去了。”江鸿炎很健谈,忽然拍了下脑袋,“啊,柏然前几天也说准备考来着,她家就在附近,不然我们去找她一起吃个饭?”
早上下车前刘司机问过她需不需要他接返程,说如果要的话,他就重新预约儿子的诊病,下午再去忙自己的事。
岑星晚听到他家有人生病,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呼不用了,让他先去给小孩看病。
但这地……似乎比较难叫车。
地铁要转很久。
岑星晚犹豫了下,索性答应了他:“柏然家就在附近吗?”
“蛮近的,我记得。”江鸿炎笑了下,随手拿起手机拨电话,“附近有家烤肉,我每次来都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并肩走出考试地,江鸿炎的电话刚打出去,门口迈凯伦车侧燃了半支烟的男生忽地把烟掐了。
李清予身高腿长,腰细肩宽,竖在门口一道活生生的视线诱捕器,只可惜岑星晚人穷志短,只顾得去搜那家烤肉的团购,一直到他身前五十米处才被人叫住。
“岑星晚。”李清予语气清淡。
“嗯?”她下意识回头。
“刘叔有事,不能来接你。”
他身上烟味早就散了大半,挽着的袖口露出伤口痂痕。
“哦哦,我知道的。”熬穿的脑袋反应些许迟钝,岑星晚一时没反应过来。
侧边专注通话的江鸿炎意识到什么,刻意结束了话题,边朝她靠近边笑意阑珊:“不是去吃烤肉吗?岑星晚。”
手机屏幕上焦香鲜美的烤肉页面十分诱人。
“那太好了!”江鸿炎可谓是喜出望外,男生松了口无名气,这才抽神往前一步,羡煞地望着眼前的黑色迈凯伦,“这是你哥哥的车吗岑星晚?简直酷毙了!”
岑星晚从刚才李清予答应一起吃午餐后,大脑中的cpu就没停过,就在她理智论证这到底算不算是雄竞现场时,柏然像是带着圣光般,脚踩共享小蓝车赶来:
“岑星晚!”
岑星晚差点热泪盈眶,忍不住回得大声:“柏然……!”
听说这顿是江鸿炎请客,柏然没看清局势,只顾得嘿嘿一笑,连笑声还没发出,猛地被抱头紧紧拥住。
岑星晚附耳,嘟囔得小声:“事件紧急,一会见机行事,务必帮我稳住局面。”
柏然一头雾水,直到看见超跑前立的那尊大佛才意识到这是顿鸿门宴。
靠北,什么情况……
他爱的她爱上了另一个他,他们三个其乐融融,就要手牵手一起去吃团购烤肉啦?!
不是……这85抵100的代金券一会怎么拿得出手!
还是她姐妹牛逼,追人八字还没一撇就已经开始走僚机模式了。
好姐妹!就是这样!
把你的追求者和他约到一起!让他知道你也是抢手的大美女!!
柏然脑海涌入一大堆恋综弹幕,回望到岑星晚的脸上,满脸就剩下两个字——靠谱。
“懂,包在我身上。”
稳了。
岑星晚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她松唇,如释重负地回头:“好了人到齐了,我们去吃烤肉吧。”
李清予说完,又把注意力转到繁杂的数据中。
“那我们吃我们吃,”赵朝大概摸出了李清予的态度,也放下心来接过岑星晚的手机,点了和方才两人一起的牛肉拌饭,隔着桌子递回手机时,又体贴地帮她多加了一份,“学妹,我把你的也加上了。”
不会被封杀的一技之长(逃亡时赚钱必备。老板球球,给口饭吃啦~)
关于出国的问题,岑星晚也曾考虑过H大的交换生,但交换生是有具体院校的,而且一般大二才能开始交换,万一期间她提前拿下李清予了呢?
岑星晚有些拿不准自己现在的进度,她抱着少爷刚送的性能极高的笔记本电脑和相关配设,默默绕到“Michael”的屁股旁。
“hi,Michael,打开后备箱。”
柏然和江鸿炎吃完烤肉后就相继离开了,岑星晚团购的85减100的优惠劵没能派上用场,李清予刚进来那会就把帐结了。
现在是正午1点十五分,吃饭的人渐渐少起来,大少爷的计划是下午三点去公司那边开个会,把徐轻川目前手头的工作交接一部分给岑星晚,目的是加快进度。
岑星晚盘算着自己下午该如何表现,顿了半晌才发觉这台刚被换回来的臭车竟然对她的指令恍若未闻。
她抬脚刚准备踢踢这台耀武扬威的破车,余光瞥见李清予掐烟回来,丝滑地收回脚尖,苦恼地求助道。
“哥哥,我让他打开后备箱,他不听我的。”
李清予视线在岑星晚堪堪停下的鞋面停留片刻,而后把她怀里的电脑箱子斜抱起,夹着东西绕到车前。
手中车钥匙轻轻一摁,车头前的Frunk缓缓升起。
李清予弯腰放置物品,额前碎发被车身遮了一半,他淡声向她讲解,侧腰随着弯身的姿势拉出流利的肢体线条。
“这台储物空间有限在前面,并且不能语音控制。”
“这样啊……”听着他语气没有之前的冷漠和嘲讽,岑星晚懒得想少爷是不是在照顾自己的贫民自尊心,绕着车身也垂下腰,探头笑嘻嘻地得寸进尺道:“哥哥,你能不能教我练练科二呀?”
这条路确实是练车的好路段,四周开阔,没有多余辅路并行,稍往前点,开过这家烤肉店就没什么车流量了。
岑星晚眉眼生得很秀气,杏仁形状饱满,却超越于一般相似眼型的娇憨气质,她眼睛很灵,盯着人看时眼眶里秋波含水,瞳仁浅褐色,干净得见鬼。
李清予缓慢收回和她的对视,松松挪了下眼,拒绝得果断:“不能。”
“喂,李叔叔,刚才哥哥——”
李清予眉心一跳,黑着脸抢过岑星晚手机,挂断后叫她马上滚到副驾驶。
“嘻嘻,我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咯~”
李清予:“……”
驾校内练车需要排很长的队,有时练习车的发动机老化,还总是熄火。
岑星晚一早就打起了让李清予教她开车的主意,现下真学起来也专心致志。
少爷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在过程中使绊子,岑星晚听他一个个讲述车内中控台和脚步操作区域名称和作用,又听他拿超跑举例跟她讲一般的考试车辆,思想渐渐沉寂下来,只必要时候简单询问几句。
李清予掀眼,中途还以为她在走神,点了她几句确认才进到实际操作环节。
两人下车换位。她想看到的是李清予say yes,而不是让流浪猫失去eggs.
岑星晚闭了闭眼,不想接受现实。
怅然若失的感觉还没渲染到位,柏然的信息轰炸就接踵而至。
炸天信息国集-柏然:【集训队解散后就没你消息了,刚才恰好刷到你的装b朋友圈,下面有定位,你中彩票了?住富人区!】
炸天信息国集-柏然:【说真的,陪我去给流浪猫做绝育吧,我提前加了学校的志愿者,已经联系好附近的宠物医院了,H大的猫猫需要我们!】
谁装b了!等等……H大。这活干不完,整个小组都一起扣学分,听见邻桌的徐轻川这么说,刘出岸看着自己百分之八十的风险率,心里也敲起了鼓,他刚要开口说他也想去,视频那边的李清予就松松垮垮地站起身,边倒水边语气闲散:“来不了,不方便。”
不,方,便。
这话一出,整个117宿舍脸上都燃起了八卦之火,一直没吭声的赵朝也闻声向画面中看去。
徐轻川是个好事精,之前经常因为各种事情翘课,网课更是从来找人代刷,H大课业繁重,验收标准极其严苛,这种临时抱李清予脚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有时也会刚巧碰上他回家住,往往打声招呼过去被奶了万事大吉。
被拒绝这是第一次,给出的理由还是极具遐想空间的不方便三字……
“你家有客人?”徐轻川灵敏嗅到他话中的隐晦。
李清予单手撑着桌面,俯身微微思考了瞬,拖着尾音,语气甚至有些亲昵:“是我久别重逢,20年没见的亲妹妹。”
“女的??”
“我敲真的假的,没听过你有妹妹啊,亲是动词还是形容词?!”
华尔街之狼寝室猴叫不止,李清予笑得很淡,高大的剪影罩着iPad,眼看他是烦了要挂,徐轻川执着地伸出手掌,表情十分浮夸:“先别挂!至少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咱妹妹长什么样?漂亮吗!”
李清予身体向后倾,靠在椅背上若有其事地想了几秒,片刻后才轻轻扬了唇道:“没仔细看。”
岑星晚慢动作地眨了下眼,随后向柏然询问了关于明日事程的详细信息。
柏然告诉她,南苑有两只小母猫到了产期,组织负责人就联系了附近的宠物医院,医院院长愿意半价接受产期猫猫,但为防止这种情况总是发生,要求他们将校园内的公猫们抓捕归案,集体噶蛋,永绝后患。
但学长学姐们要么就是在被老师们抓着做苦力,要么就是在实验室抛头颅洒热血,课程实在紧张,明天能参加活动的人员寥寥无几,只能临时抓壮丁,抓一些像她这样的保送待入生帮忙。
柏然还在不断劝说着:【学姐人可好了,说不白让我们帮忙,为表示热情,她会请我们小萌新去二食堂狠狠搓一顿!还会带我们参观校园,就当提前熟悉了~】
岑星晚揣着自己的小九九满口答应下来,她指尖在聊天框上间断飞跃着,迅速和柏然确定了明天接头的地点和时间。
网易云的悸动歌单已经切了四首歌,再次沉寂下来的消息列表挠得岑星晚心痒痒。
她踌躇着再试着发下一条讯息时,突然发现,自己被第二次删除了。
淡定,深呼吸。您理解能力是不是有些偏差……?
岑星晚一口气差点没倒过来,完美假面已经有了裂痕,正当她想着要不要做作地就此离开坐席,抹泪回房装哭时,李妄山忽然接了通工作电话走了。
巨幕静音重新收入壁顶,坐席那侧,李清予正直直地撑脸望她,黝黑的瞳仁愈加幽深。
岑星晚余光扫到跑路的何管家,咬牙硬上,她嚅了嚅唇,吐字怯生生地:“如果哥哥真的嫌我吵的话,那我还是不说话了,嘤嘤。”
“吵。”李清予半挑眉,并不接茬,回得十分冷情。
“嘤嘤。”岑星晚继续哼唧。
“闭嘴。”
“呜呜。”
不知道是不是李清予之前给她的印象太冷淡了,岑星晚看着对话框中的那条【不在】都十分顺眼。
她垂睫斟字酌句,俏皮地提醒他记得吃医生开的消炎药。
过了十分钟,对面无事发生。
不远处的电脑屏幕上还在不断滚动分析着数据,岑星晚咬咬嘴唇,斟酌着再发了一条。
岑星晚:【哥哥你今天看见那只猫扑上来咬我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估计会回:
【想你不受伤】/【什么都没想,脑子一热就过去了】/【不要误会,换任何一个女生我都会这么做】
那么她就可以趁热打铁:
【所以说哥哥也是有点在意我的吗?TVT】/【但哥哥的行动还是保护了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好快……】/【原来哥哥这么照顾女孩子,了解哥哥后更爱哥哥了呢!】
多么好接的话啊!
甚至还专门挑了个容易让人意乱情迷的深夜来聊这个话题。
妈的,她简直是个恋爱圣体。
岑星晚啧啧摇头感慨。
岑星晚啧啧摇了第十八次头后,心脏渐冷,满脸脏话重新点开他的对话框,劈里啪啦打字:
【哥哥,你那个科研项目我挺感兴趣的,想了解点具体情况。】
嗡嗡。
李清予:【目前初步研发阶段,进度为百分之十五左右,上手简单。】
不到三秒钟,
李清予发了这么一大段话?!
他是住在她聊天框了吗!
可能是从来没谈过恋爱,她的撩拨让他无可适从了,怪她,话题的目的性应该再弱一些。
有戏。
岑星晚揉揉脑袋,信心大涨,重新捡刚才的初级话题。
【哥哥,你吃药了嘛~】
无事发生。
岑星晚木然:【你好,信奥赛国内前十,《自然语言理解交流》及《机器人学》等大学科目b站课程均通刷一遍,无实操经验。】
嗡嗡。
李清予:【提供学习环境及实操场地,有意向需发过往竞赛奖章或赛季成熟作品。】
岑星晚几预抓狂:【哥哥!我想你了!我想你说些有温度的话好不好!】
岑星晚:【被猫抓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话题吗!快说,别人被抓你都搬板凳过去鼓掌为猫喝彩!只有我被抓,你才会挺身相助!!】
十分钟后。
【岑星晚十年内竞赛奖章汇总.jpg】
点击,发送。
对方秒接收。
李清予:【基本符合要求,能看英文文献吗?】
岑星晚要疯了:【你他妈过来亲我一口,我再回答你!!】
岑星晚:【你要是再回避我的话题,只聊工作,我就自砂,让你失去一个优秀的科研伙伴!!!】
咖啡杯彻底冷了,岑星晚赤红着眼死盯着对话框,等到缩在床尾的腿都发麻之际,寂静的房间内终于有了响动。
门外笃笃传来敲门声。
半分钟后,岑星晚面无表情关闭房门,看到李清予的最新消息【叫何管家确认过你安全了,所以能不能看英文文献?】
岑星晚:【……词汇量局限于高考六千词,有关技术方面专业词汇我会在一周内背完,熟练阅读时间要更久。】
岑星晚:【手边设备仅一台式电脑,性能达标,紧急情况下班后也可居家办公。】
岑星晚:【学习能力超强,抗压能力中上,无颈椎病、痔疮等妨碍久坐的疾病。】
岑星晚:【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哥哥。】
李清予:【我会买一台可随时办公的笔记本电脑明天寄到家里。】
岑星晚:【好的,我会准时砸掉:)】
李清予:【……妹妹乖。】?开玩笑,她怎么可能会是那种前一天刚在微信挑逗完哥哥,第二天中午就和其他异性坦然约饭的女生!!
从决定追求李清予开始,岑星晚就决定要和其他男性保持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刚才只不过开了一点点小差。
重新找回自己理智的岑星晚偷偷抬眼瞄了下李清予,随后郑重竖起手掌,跟江鸿炎划清楚河汉界:“抱歉江同学,我刚想起来要跟哥哥一起吃午餐。”
李清予的装货超跑没有负载四个人的能力,好在少爷神通广大,打了通电话,不知道从哪换来一辆奔驰。
江鸿炎说的没错,那家烤肉店距离刚才的考试基地并不远,车程也就十五分钟,不过要是纯用腿走的话可就要半小时起步了。
正值饭点,门前的泊车位已经不多,这是个新楼盘附近的单独门店,并没有类似于商场一般的地下停车场。
车流拥挤,岑星晚猫着头还在帮忙找着路边空闲车位时,方向盘稳稳一转,李清予已经停好了车。
侧方车位很窄,他一把进得很轻松,细长手指骨节处凸着,男生稍一用力,轻拉住手刹,扯安全带的动作都行云流水。
这对正在恐惧科二路考的两位考生具有十足的诱惑力。
江鸿炎看看岑星晚,岑星晚瞅瞅江鸿炎,两人同时get到了对方心中的想法。
但岑星晚是不会跟任何人分享李清予的,预感到江鸿炎正面露难色,斟酌着要求李清予教他学车,她立刻佯装饿鬼上身,解开安全带,拽着柏然走得飞快:“快进去吧,一会没空位了!”
江鸿炎:“……”
韩式装潢氛围感浓厚,吊在半空的抽油烟机吸去大部分烟雾,沾着水珠的生菜翠绿托着鲜嫩的烤肉。
随着服务生一盘盘的肉品呈上来,岑星晚捋捋袖子,知道自己的表现时刻到了,她甚至婉拒了服务生的帮烤服务,胜券在握地一手剪刀一手夹子,力图给大少爷伺候得服服帖帖。
江鸿炎实在是不懂得如何追求伴侣的反面典型,一屁股坐下后半点没有岑星晚这般的服务精神。
江鸿炎气息屏住了,态度十分恭敬:“我踩了信奥赛的线进来的,但区县级的大奖也拿过金牌,大概有……五块。”
唯恐李清予求贤若渴,岑星晚抢先一步:“你会独自建模吗?你能熟练操作深度学习实验吗?你会处理NLP吗!”
江鸿炎面露难色:“这些……”
“不会可以学。”李清予好整以暇地帮人讲话,显得脾气贼拉友好。
岑星晚:“……”
江鸿炎点燃斗志,友好看着支持他的李清予,暗自攥了攥拳头:“是的,我有学习的毅力和决心。”
岑星晚仍旧极力阻挠:“还有其他苛刻的要求,你能连续六小时高强度输出工作吗?你有足够高的抗压能力吗!老板脾气很差的!”
李清予嘴角轻漾,语调愈加散漫:“谁说的老板脾气差?”
眼看着被未来上司青睐有加,事业即将飞黄腾达,甚至还能和暗恋的女生一起工作,气氛更燃了,江鸿炎差点站起来宣誓:“我愿意接受一切指导和教育!”
岑星晚再次劝阻:“你有颈椎病,腰肌劳损这些不能久坐的病也不行的!!”
江鸿炎:“我全没有!”
江鸿炎视线在对面两人身上回转,他发觉两人看着也不像亲兄妹,甚至这种相处模式连表兄妹都不像,难道……岑星晚是因为嘴甜才被录用的?
想到这,江鸿炎犹豫了一会,试探地开口:“哥哥……”
“请让我加入你们的团队吧!”
什么动静。
岑星晚闭眼正欲逃避快要到来的现实,只听得低低一声轻笑。
李清予慢条斯理地用旁边方巾擦了擦刚才用过的叉子,重新抬眸看他。
“什么加入团队?”男生不咸不淡地勾唇笑着,手上动作仍旧散漫,“不好意思啊,我只是随口一问。”???
我敲,你他妈会撩啊!!
岑星晚激动地要跳起来,刚要趁着劲聊两句带私心的,聊天框又跳出字来。
【睡了,明天下午会议室见。】
岑星晚一腔热血全哽住:【等等哥哥,起码告诉我你有没有吃药!】
李清予随手回道:【全吃完了。】
岑星晚:【全部…吗?】
李清予:【嗯。】
药片仙人
三天的药,一顿就吃完了。
岑星晚没滋没味地咂了下唇,彻底看出了李清予对她的敷衍。
质感钢亮的金属闹钟再次响起,晨风带着清新的凉气吹向床榻。
岑星晚疲惫地伸出一只胳膊,带着倦意关上了吵闹的晨起铃。
她腾手半支着身体坐起,视线还混沌着就望见床下书桌的电脑上,昨晚的模型已经跑好。
浑身都痛。
缺觉缺得太厉害,要不是昨天冲动报了驾照科一机考,她今天死都不会爬起来。
昨晚准备咖啡的孙妈似乎早就知道岑星晚今早疲乏,早早熬了碗热滚滚的乌鸡山药汤。
一碗热汤下肚,岑星晚的情绪总算好了许多,她笑嘻嘻地承诺晚上回来帮孙妈一起做饭,而后回到房间给徐轻川发完文件,洗漱完毕,拎包赶去考场。
这是岑星晚第一次单独用李家的司机,刘司机没过多搭话,只细心地嘱咐她系好安全带。
昨晚其实刷驾照的时间并不多,熬到三点才腾出功夫看了一个小时,虽然模考成绩都将将踩了及格线,但依照岑星晚平时的备考要求,完全称不上达标。
她在这方面有些强迫症,简单的通过型考试反而处理不好,别人那里及格线万岁的情况到她这里就觉得抓狂。
窗外车景飞逝,一直到下车登记完到候考厅,她的注意力都没从手机模考中走出。
十点场的时间将近,岑星晚总算压着尾声拿了一次满分,她将将抬头揉了揉太阳穴,刚要例行公事去微信骚扰一下李清予,侧边忽地传来惊呼声。
“岑星晚!”
视线瞬间转到身侧,岑星晚有些茫然地看向邻座男生。
对方对她的反应好像意料之中,男生明朗地笑了下,举止自然:“竞赛的,江鸿炎。”
“你不记得我了吗,那会我还要过你微信来着。”
岑星晚努力调整好状态,鼓起勇气提交第三次好友请求,发送过去的瞬间,页面又自动蹦出一句话
“一般教练副驾位置有副刹车,我这台没有,但不用怕——”
“你会保护我对嘛?”岑星晚系上安全带,轻轻歪头看他。
“不是,有安全气囊。”“不……”岑星晚目光刚从笔记本后的李清予身上转回来,意识到大家都在讶异她的话后才重新干巴巴地补充了句,“我也……不饿。”
闻言,李清予甚至也迅速侧眸看了她一眼,不过没半秒钟,男生又专注回自己的事情上。
“你不饿?”徐轻川纳闷地再次看向她,直到女生递给他一个眼神,他才拖着长音哦了一声,随她心意起哄道,“不愧是李哥妹妹,李哥不吃饭,她居然也不吃了。”
“果然还得是兄妹情了,细腻,温暖,我们兄弟情就是比不了!我要是有这么个妹妹,一准宝贝死她!”
长长的彩虹屁吹完,岑星晚顶着“哪有哪有”的神情,默默接过手机取消自己的那份餐,坚强结账。
她不饿,真的。
哥哥没吃之前她是不会吃的。
她很瘦,不需要吃饭的,哥哥认真工作的时候她怎么能大快朵颐呢,在场五个人,她必须要跟哥哥站在一头!
万一他忙完后要去吃宵夜呢,如果那时候她已经肚子鼓鼓,怎么边陪哥哥吃宵夜,边和他培养感情呢!!
什么拌饭,什么牛肉,臭的,都是臭的!
岑星晚又打起精神刷了会课,再抬起头时被迎面而来的牛肉香味冲昏了头脑。
她中午本来就只顾得表现自己,后期好不容易把烤肉权转移出去,又被桌面的火药味呛得吃不下饭,最后更是直接被柏然拉出去,连连教育不能恋爱脑。
越想越饿,肚子咕咕叫了声。岑星晚还没反应,一侧的徐轻川忽然偷笑了声,她没好气地往边上挪,试图缩低自己的存在感,桌面上的手机却嗡嗡振了振。
徐轻川:【妹妹,茶水间有咖啡哦~】
岑星晚眼眸骤亮,腾地站起来。
这时,那进来的人里有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青年站出来。他长得很普通,不过气质很安静,安抚地对大家说:“大家不要担心,我们今天只砸东西,不动手。”
他说完,示意其他人把剩下的席面砸了,然后又推开挡住李清予出路的人,把李清予和呆呆的岑星晚请出来。
李清予清清爽爽的出了包厢,对那人吩咐道:“砸完就让人出来吧。”
那人恭敬地点头,李清予不再说什么,低头去看岑星晚,轻声问:“有没有解气。”
第 32 章 首播
岑星晚今晚听了吴越的话过来,是真心打算来道歉的,她人言微轻,得罪了人,自然就要去道歉,这是社会规则。
她没有想过,李清予开玩笑地说想看她发脾气,在被她拒绝之后,竟然自己亲自动了手!
她人还是懵的,全靠着李清予牵着她才进了电梯。电梯里还有其他人,不方便开口,但是心内多少有触动,所以忍不住贴着李清予的胳膊,抬头打量他。
他是怎么知道她生气的呢?岑星晚感觉有些奇怪,说不上不好,但是也不是全然的开心。
在她眼里,李清予或许站的太高,天然跟旁人有距离感。对人对物都淡淡的,高兴的时候不多,但生气的时候也不多。
以李家的家境,她得攒多久才能买一个他日常用的球?
岑星晚不想用李妄山给的那笔资金,免得日后说不清,她扣扣搜搜地盘算着自己手头的余款,感觉甚至要把之前镇上驾校的退费也算上才够。
但这段时间是她考驾照的最好时机,驾照的钱不能省……她决定赖账。
岑星晚这边表情飞速转换,出着神,何管家看着看着,心里酸涩更甚。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少爷和岑小姐的矛盾是上辈的问题,两人天生就该不对付。
但少爷这次做得也太过了,岑小姐毕竟是刚来一个陌生环境,年纪也轻,怎么能捱过这么多事?
刚才两人抢门那会,她突然发怔,一定是被吓到了。
想到这,何管家又叹了一口气。
“何管家,”岑星晚侧头看向他,“这边有没有什么便宜些的驾校啊?”
“李氏旗下应该有合作的机构。”番茄照进现实。
岑星晚想到这段时间听到的风言风语,又回想起刚才李妄山说的话,心中五味杂李。
她没想到这种事会真的发生在她身上。
印象中妈妈是个很坚韧的人,怎么会妥协呢?
她唯一的软肋,应该就是她了吧。
李妄山拿她威胁妈妈?最后半点一到,谁也不等了,大部队分散成小集体,刷卡进校,径直往事先分好的区域走。
“基本隔几个草坪就有猫猫生活,我们从这条路去叉院附近,边熟悉学校边找猫,正好看看你们姚班上课的教学楼。”
纪娆拎着航空箱,往前两步带着她们走。
一进校园,路边长椅上未来学长学姐抱书啃得死去活来的景象就深切冲击了两位女生。
“不愧是H大……!”
柏然瞠目结舌地左看右看,压力大到恨不得把目光所及内看见的书全塞嘴里吃了。
岑星晚的反应比她稍微小点,但没好到哪去,她瞳仁黑黝黝地,一边使劲往周围瞧,一边腹诽。
金融今天上午课不多,昨晚被李清予又救一命的徐轻川帮少爷点了三种口味的小笼包,一早就赶着在南门接他:“今晚不回家了吧?”
李清予想到李妄山的大段长条语音,回得模棱两可:“应该。”
“你最近怎么这么执着回家了?你家到底有谁在啊!”
关于那位在117宿舍盛传了半宿的20多年素未蒙面亲妹妹,华尔街分狗们用三种不同的算法跑数据,最终得出的答案还是——不可能。
说什么天方夜谭呢?真千金霸气回归?清予狠狠宠?
现在这世道哪还有这种离谱情节。
不过哥们不说应该自有他的道理,有困难线上援助也是援助不是?
徐轻川懒洋洋地想着,没一会碎嘴子又闲不住了,视线挪到侧边草坪吊儿郎当道:“呦,那边有学妹在抓小猫。”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快应激了,李清予现在听见什么哥哥妹妹的就头大,他下意识往草坪看了眼,望见一抹熟悉的白色裙摆。
三花幼猫在手心里持续挣扎着,终于在快脱手之即被岑星晚塞进了航空箱里。
小奶猫似乎受了惊吓,喵喵叫得人心慌,柏然忙着把摇晃好的情绪缓释喷雾喷进去,余光又倏地抓到一晃极快的虚影。
柏然下意识惊呼出声:“岑星晚!”
岑星晚回头看见那只炸毛的三花猫妈妈时已经来不及了,她将将往后退了半步,猛闭上眼。
心跳像是有了节拍,一阵惊慌失措后,迟滞的疼痛并没到来。
岑星晚疑惑地睁开眼,看见李清予不知何时冒出来,挡在了她的身前。
男生劲瘦有力的小臂被猫咪锋利的牙齿戳出两个血洞,正洇洇渗着血,他皱眉看了一眼伤处,而后捏住三花后颈,利落地把它送进航空箱。
什么……哥哥他居然……!
李清予抬眼看见岑星晚感动,且除感动外还略带复杂的眼神,意识到大事不妙。
他眉心跳了半跳,没来得及堵耳朵,污言秽语就又闯了进来。
“哥哥……”岑星晚吸吸鼻子,开始哼唧。
“更爱你了怎么办。”
事情发生得太快,临近的旁观群众没听清哼唧前夕矫揉造作的“哥哥”二字,脑海中只剩岑星晚的那句深情告白在回荡。
更爱你了怎么办……
么办……
办……
学妹!虽然帅哥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但我们也不能一上来就这么猛!!
纪娆收起敬佩的眼光,转而缓缓将视线移到受害者身上,眸光刚触及受害男性的侧颜,她心又咯噔一下。
坏了,
踢到铁板了。
林荫树下枝叶繁茂,男生清瘦挺拔的身影被打上青绿的叶子轮廓,夏日悠扬,他人却冒着一股冷气。
李清予阴沉着脸,唇线绷成平直的一条,似是不胜其扰,男生向岑星晚投去警告的一眼,才顾上低头看自己的伤口。
除了利齿咬出的两个血洞外,他小臂侧面还有几条指甲划痕,刚还没出血,现下也开始有往外冒红的迹象。
岑星晚被瞪了一眼,悻悻地摸了摸鼻尖,女生目光追到他臂上伤口后,表情也逐渐严肃起来。
航空箱的猫咪还在虚张声势地对着人哈气,她刚要往前走一步打破僵局,身体忽然被侧边人挡了回去。
“李同学,你好,”
李清予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迈腿。
滴地一声,卡已刷完。
快得岑星晚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怔愣地撞进李清予黝黑的乌眸中,男生瞳孔幽幽,像是沙尘天气无法窥见的圆月,透出几分看破。
岑星晚脸上有点臊,她嚅唇,干巴巴地帮人拿收费单据,嘴上还饶有说辞:“……我刚还说我来帮你付款的,毕竟你是为了帮我才被咬伤的。”
女生凝眉,看着很是难办,“下次不许这样了,罚你给我转两百。”
岑星晚嘻嘻笑着,一路跟到就诊内室,才被嘭的一声关门挡在门外。
到最后注射大腿的环节,李清予黑着脸把她推了出来,岑星晚撇撇嘴,一屁股坐到长椅上,掏出口袋的眼药水来。
买都买了,不用白不用。
虽然略显浮夸,但难保世界上就有这种感情充沛的女孩子呢。伤在你身,痛在我心不是说说而已。
我crush被猫咬了,我心疼呜呜呜。
岑星晚干脆利落地拧开瓶盖,对着诊室洗手台上方的整冠镜开始“被动流泪”。
徐轻川因为课上没答出自己作业的设计思路被扣留在教室口头教育,刘出岸和赵朝事先查了狂犬注射的帖子,在院门口扫了辆单车,拎着两包橘子就过来探视病人了。
微信分享的位置只显示了医院名称,并没有具体到哪个科室,这家社区医院虽然规模不小,但科室划分并不明晰,就诊室除了内科就是外科,门口也没有显示屏标出就诊人姓名。
两兜可怜巴巴的橘子从外科一诊室门口晃到外科五诊室,刘出岸终于找到一间没闭着门的房间,激动地拍了拍同行好友赵朝的胳膊。
“是这间吗是这间吗!”
听到响动的岑星晚泪眼婆娑地回眸。
赵朝唇角微抽,斩钉截铁地将人拽出:“不是。”
赵朝刚说完这话,李清予就从诊疗室走了出来。
男生高大落拓的身形稍显疲累,手臂上泛着红的针眼密密麻麻,他稍稍往下睨了岑星晚一眼,在两人擦肩而过时友善提醒了声。
“眼药水掉了。”
蓝色小瓶滴眼液在她鞋舌边静静躺着。
包装纸上的笑脸logo在这种情形下显得异常诡异。
岑星晚眼睛闭了闭,在李清予看向她的瞬间迅速蹲下身捡回了自己的滴眼液,顺带呼啦干净了两腮的泪痕,华丽转身,神情坚韧且强装无所谓道:
“刚才把眼哭肿了,买了瓶滴眼液润了润,没事哥哥。”
李清予:“……”
他没问,谢谢。
“哥哥?”杵在门口半进不进的刘出岸意识到问题所在,身体惊愕地后仰,“真有个妹妹?!”
巨大的信息量在脑中疯狂运转,赵朝和刘出岸还没缓冲过来,站在一旁的岑星晚就自觉礼貌地朝两人淡笑:“学长们好,我是H大交叉信息院的准新生,我叫岑星晚。”
“准新生……”
两人的注意力又被吸引到另一个方向。
高考成绩不是还没出吗?
赵朝心里涌出一个可能,视线在岑星晚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似乎是觉察到了赵朝的欲言又止,岑星晚微张唇,和顺地向他们解释:“我是走竞赛来的。”
刘出岸瞬间倒吸一口冷气:“竞赛咖……姚班大佬。”
如果说985,211是普通学历的等级,那么H大就有他自己的衡量标准,这里每个人几乎都是各省市的尖子生,但尖子和尖子还是有区别的。
2004年,首位华人图灵奖获得者辞去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执教,回国来到H大创办了姚,智两班级。
班级隶属于H大交叉信息研究院,H大学子一般尊称叉院。
姚班里录取的一般为竞赛保送咖,其余学子需要入学后二度考核。
李清予就是极少数,入学后跨考进的姚班,甚至还要修双学位。
不是说叉院都是眯眯眼怪物吗?!
赵朝,刘出岸眼神在面前两位有颜有脑的大神身上顿住,世界观受到了巨大冲击。
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啊!
托李妄山的福,李清予对岑星晚的现况了如指掌,听她说到这些也没觉得有什么新奇的。
男生百无聊赖地从口袋掏出手机,近距离拍了张手臂伤后图片,而后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发给李妄山,向他索赔五百万。
手机上柏然的消息跳出,岑星晚接收到猫咪们已体检完成的消息,从胸腔舒出口气,又敛眸试探地环视一周,把视线投在看起来最好说话的刘出岸身上,语气微弱:“学长,快中午了,我能不能和你们吃饭?”
这算什么大事。
刘出岸一拍胸脯,张口就要应下:“没问——”
“不能。”
李清予打断得无情,略拖的尾音中透着股不近人情的冰冷。
他眼皮抬都没抬,注意力还放在手机屏幕上。
“为什么不行?”岑星晚不服。
李清予随手往刘出岸身上指,没带脑子敷衍道:“他厌女,极端男权主义者。”
刘出岸:“?”
话音刚落,一道可怜巴巴的目光应声落到他身上。
岑星晚的目光实在让人无法拒绝。
虽然不知道这个横空出世的妹妹是从来冒出来的,但秉着兄妹哪有隔夜仇的道理,刘出岸还是咬牙当起了和事佬:“其实我们本来是要去办公楼那边吃外卖的,如果学妹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一块过去。”
“我不介意!”岑星晚表态表得十分迅速,下一步又抓起桌面上装着消炎药的塑料袋,连蹦带跳地冲了出去。
“活蹦乱跳的姚班大佬……”
刘出岸神情恍惚,三秒后才察觉到侧边男生古井般透着寒意的黝黑视线。
“呃……你不觉得有个妹妹很好玩吗?”
李清予面容冷峻,一言不发往外走。
“她多可爱啊!!”
两人最近通过父母的人脉对接了几家医院,调查显示有百分之六十的老人愿意尝试这种智能的陪伴模式。
但将机器人和其他选项放在一起后,老人的选择就一边倒地倾向了子女陪伴,或者请护工保姆的选项。
徐轻川的压力一扫而光,重度拖延症患者甚至又偷懒,跟赵朝刘出岸他们一起放风去了。
三名男生前后走出写字楼,最后面沉稳点的赵朝忽地出声:“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问李哥那个妹妹的事情了。”
“确实。”刘出岸瞳孔有些发散,应声附和。
“什么妹妹?”徐轻川点了支烟,没什么正形地打趣,“不是迷妹吗?”
被英雄救美后就大呼爱您的幼稚小迷妹。
“妹妹。”两人郑重其事地看着他,重复。
“?”徐轻川都有些怀疑自己了。
“学妹?”
“妹,妹。”
世界观崩了,徐轻川低头愕然看着手机屏幕上两人的对话,夹烟的手禁不住轻轻颤抖。
岑星晚:【麻烦你啦~】
徐轻川:【小意思,以后我就是你安插在李哥身边的一根钉,他去哪我分分钟汇报给你。】
徐轻川:【祝你早日拿下李哥!学妹】
岑星晚:【谢谢学长,借你吉言QAQ】
岑星晚内心愤懑,眯了眯眼,想反抗却意识到自己势力单薄。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即使入学H大顺利毕业后也不过是当个高级点的牛马。
与有着好几代家境积累的李家天壤之别,顶多是入职李妄山名下的企业后,定闹钟五分钟关一次电闸,顺带开水浇他的发财树。
唉……
岑星晚没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无能。
她捏了捏没什么力气的拳,从松软的皮质沙发上站起身来。
何管家正是这时敲的房门,他轻叩两声后就耐心在门外候着,一直等到岑星晚耗尽抵抗,慢吞吞过来开门才轻声出言:“岑小姐,打扰到您休息了吗?”
岑星晚对这般恭敬的态度和称呼都深感不适,她张了张唇,还是硬着头皮忽略掉这股异样的感觉,轻轻摇了摇头。
何管家立即欣喜地笑了瞬:“那等我把少爷叫醒,我们就一起回李家。”
少爷……
想到刚才走廊那两位富商太太对这位李家小少爷的描述,岑星晚脸上的反感意味更重。
何管家正巧在这时转身,没发现岑星晚的异样。
他穿得很像老派西式古堡里的管家,说是去找少爷但其实并没走多远,而是径直走到对面休息室门前,像方才那样轻叩了两下。
岑星晚眼眸一闪,下意识将视线远离房门。
这种养尊处优下来的少爷脾气一般都算不上好,何况她的身份……
岑星晚不免有些紧张。
厚重的房门静滞数秒,何管家有些疑惑地推开门走进去,半分钟后才有些尴尬地替他打圆场。
“少爷好像已经先一步坐车离开了。”
“他平时……不这样的。”
岑星晚理解地朝他微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房门将将阖上,何管家蜷臂示意她先走,擦肩而过的瞬间,岑星晚余光略过房内,
她望见休息室的真皮沙发上搭着条松松垮垮的黑色球衣。
忽略掉褶皱,上面刺绣的数字隐约像是“23”
男生狭长的眸微眯,唇角噙着丝冷笑,整张脸透露着风雨欲来的恐怖感。
岑星晚眉梢紧了紧,没忍住悄悄将鞋尖往后挪了半寸,再抬起头时漆黑的眼珠写满了真诚:“对不起哥哥,我刚才脑子短路了,这是给你的——”
梅子水三个字还没说出口,超模哥已经硬梆梆甩上了门。
嘭的一声,巨响回荡在整个走廊。
岑星晚被这声音震得炸毛,瞳仁颤抖,火速干了手中碍事的梅子汁,飞奔下楼。
一直逃窜到楼下厨房,她才站定缓过神。
李清予刚刚的表现可以说是十分冷漠,好像她这般炸裂的发言也不能让他动容。
比想象中要难搞许多。窗侧净透的银扇叶片像一簇簇初冬的雪粒混在翠色藤蔓中,窗下波涛依旧。
岑星晚再回过神时,房内已经空无一人。
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她两分钟前收到的消息。
妈妈走后,岑星晚考虑再三还是在微信上问出口。
她问妈妈:你喜欢李叔叔吗?
岑如云回复她一串“……”为首的保镖向李妄山颔首示意后,语气平稳道:“李董,司机已经侯在宴厅外了,依照您之前的计划,现在就该动身了。”
岑星晚猛地抬头看向妈妈,岑如云叹了口气,走上前安抚地摸了摸她头发:“正好这段时间你不用再回学校,在李叔叔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有事在手机上跟妈妈联系。”
岑星晚张了张唇,目光在李妄山和岑如云身上来回打量,想问什么都觉得不合时宜。
岑如云和岑星晚对视片刻,似乎是觉得她已经接受了这般安排,正要一前一后跟李妄山出去,忽地又看见身侧男人驻足在原地。
像是刚想起来什么,李妄山踩住质感考究的暗漆色皮鞋,回头冲岑星晚笑道:“对了,我儿子也在家,他叫李清予。”
“你可以叫他哥哥。”
然后又发了一条:我只爱你爸。
岑星晚盯着那一串疑似代表了妈妈无可奈何的省略号,神情微敛。
不爱却不得不跟随的女人,整装待发的黑衣保镖,男方只手撑天的经济条件,初到异地一掷千金设宴接风,多年老友……
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串联起来,居然汇总成了一套标准的中年风强取豪夺霸总文!
岑星晚幽怨地抓了抓头发,又想起刚才自己的炸裂开场白。
她站在厨房凉润的橱柜前,盯着水槽不发一言。
直到过了两分钟,岑星晚才慢慢将手中的马克杯洗干净归到原位。
静悄悄做完清洁,岑星晚又拐到刚才的何管家休息室,轻轻敲了两下门。
何管家的休息室比一般人家里还大,里面单独隔了间给他做评书收藏的影碟厅。
这会已经落日,恐打扰到主顾休息,他并未扣耳机躲在影音室,而是捧着张报纸在沙发看得起劲。
听到敲门声后,何管家迅速起身开门,看见门外如霜打了茄子般蔫巴的岑星晚,他目光转为怜惜,像是早有预料。
“碰壁了吗?刚才你走的急,没听我把话说完。” 还以为她是在为刚才的闹剧伤神,何管家顿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回她。
李家有自己的汽车品牌,有些回收车辆修理后应该有卖到附近驾校的。何钟看着她关切道,“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有点不想浪费假期时间,想着最近没事,可以考一个试试。”岑星晚回答完,抿唇小声道,“除了李家,还有没有其他的呢?”
“这方面我也不是太了解。”没关系,被无视只是舔狗的日常!
岑星晚毫不气馁,调转方向,朝他背影猛竖大拇哥:“哥哥你好帅!”
李清予:“……”
考虑到李清予的手臂伤口状况,岑星晚贴心当起了他的小跟屁虫。
她忙前忙后地给人拉餐桌板凳,捧温水,脚不沾地半晌又小跑到厨房朗声叮嘱孙妈,今天要做清淡的病号餐。
在厨房帮忙的何管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的管家称号有些德不配位。
岑小姐这样的才是最人性化的贴身管家!
演了半天也有些累,岑星晚松下殷勤的神色,叉腰抹了摸额头,刚刚找了个李清予看不见的角落喝水,眼中对这个世界的纯恨还没消散完,何钟忽然凑过来,目光真挚得甚至火热。
“岑小姐,你对少爷真是太关心了。”
岑星晚怔了下,眸色逐渐清明。
她像找到了知己般缓缓翘起唇角:“何管家,有你的认可真好。”
“可哥哥终归不会像你这样想的。”岑星晚倏地又垂下眉眼。
“少爷只是有点慢热,相信他会被你打动的。”何钟面容怜悯,安慰地规劝她。
“我知道,我没有怪过他,可能是我前段时间表现得太异样了。”
差点没想起来,眼前这位人畜无害的少女好像就是之前吃饭转桌,踢飞篮球的那主。
何钟平白呛了两下,他蜷袖刚要咳出声,又听见岑星晚声音细弱:“何叔叔,你能帮帮我吗?”
晚餐为了迎合病号的需求,整体菜系都格外清淡,但孙妈怕委屈了岑星晚的胃,特意给她单独烧了几根蜜汁牛肋排。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防止她之前转桌抢食的情况再度发生,李家的就餐桌从原本的琉璃圆桌换成了法式红木方桌,并且……实行了分餐制。
菜肴分装在两人面前的小碟子中,分量均等,只有岑星晚面前多了几根油润多汁的牛肋排。
岑星晚眉心跳了跳,想解释一下自己本质并不是喜欢抢人饭吃,思忖片刻还是作罢。
她实在饿得离谱,默不作声地往嘴里塞了几勺清粥。
俯身吃粥之际,餐厅前的侧壁蓦然传来响动。
岑星晚放下手中勺子,看见一张极具智能感的科技大屏从侧壁顶端徐徐降下。
叮叮两声脆响后,巨幕上类似于语音助手的悬浮球贴着屏幕卖萌提醒:“您的父亲致电,是否接听~”
“接听。”李清予淡声回道。
岑星晚还没反应过来,李妄山的冷峻成熟面容就出现在了眼前的巨幕上。
“小晚。”
“嗯……李叔叔好。”岑星晚这是第二次看见李妄山,还有些无可适从。
“生活还好吗?小晚,”李妄山一向不露声色的脸上流露出担忧,“我给你的卡怎么只消费了19块9?”
李清予握筷子的手停住,忽然也一并朝她看去。
他的视线比之前都要潮热几分,像是有实感一样。
岑星晚自觉隐约摸到了李清予可能喜欢坚韧自强小白花的事实,眸光婉转流波地对视回去,嗓音浅浅:“哥哥,你也在担心我的生活状况吗?”
“不是,”李清予一本正经,“我想说你不用,能不能先给我。”
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岑星晚第一次破功,转过头,冷冰冰回怼他:“不能。”
男生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样子十分惋惜:“真不行?”
这次岑星晚还没骂人,荧幕上的李妄山已经憋不住了,不知道是不是这屏幕的音响设备好得出奇,岑星晚甚至觉得他的声音就真实地响在她耳边:
“你还要不要脸了李清予!妹妹的钱你也抢?!”
“要不是你不给我拨款,我至于拿别人的钱?”李清予侧眸盯上显示屏,语气中半点没有要钱要低头的态度。
少爷没这么卑微过。
从自掏腰包搞研发开始,他的钱就像是一捆一捆地往火堆里扔,之前投资的项目暂时拿不回款,这段时间简直是李清予从小到大过得最拮据的日子,低声下气到拍伤口卖惨求钱都没用,真是第一次见。
空气静止几秒。
许是觉得儿子日子过得实在难熬,李妄山语气松了些,老父亲有些试探道:“所以真被猫咬了啊?”
“不然呢?”少爷气得想笑。
“我以为是ai合成。”
岑星晚没忍住笑出声,被气头上的少爷连坐,不耐地剜了一眼。
“好了好了,”李妄山终究还是宝贝自己儿子的,摆摆手松口说一会让财务给他汇款。
“小晚你也不用给我省钱,你妈一直挺担心你的。”
岑星晚听到妈妈的消息,忍住脸上的异常,乖巧回应:“我和妈妈平时有通话的,谢谢李叔叔关心。”
“你妈妈可是说了,你身上没剩多少钱,就连之前竞赛保送的奖金都放在她这呢,你要是不用我的钱,我就……不给小予放款了。”
李清予:“??”
岑星晚秒速表态:“谢谢叔叔,我还是决定继续做一个自立的女孩子。”
“喂喂!”李清予没招了。
岑星晚眉眼弯弯,并不想就这样放过他。
她搭在餐椅上的指尖动了动,望向屏幕,嗓音夹杂着委屈,轻声告状:“叔叔,有件事情我想托您帮我向哥哥说说情。”
“你也知道我和哥哥专业有重合,我最近在预习大学课程,自学的时候遇到难题有时候想找哥哥帮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哥哥一直没有同意添加我的微信。”
“什么?!”刚才听到岑星晚可怜巴巴的音调,他就觉得不对,李妄山半拍桌面,眉心皱得死死的。
他隔着屏幕,还未发一言,李清予就站起身,利落地打开了手机,少爷手臂支着餐桌,能屈能伸地探身主动:
“来,我扫你。”
加,现在就加。
祖宗住口行吗?
微爽。岑星晚没来由地涌出股落寞感,她垂睫努力压着心里的酸涩,片刻后将微弱的心酸转化成了强劲的动力。
“学姐,你能跟我讲讲李清予之前在学校的事吗?”
纪娆并未看出岑星晚表情的怪异,倚着导医台,眼神瞬间变得八卦:“你真要追他吗?”
“对!”
“别人行不行?”
“非他不可!!”
纪娆无奈地叹了口气,耸肩对她这只好言难劝的鬼表示尊重,“H大的众多帅哥中就听说他身边一直没有女生,貌似小女生跟他告白都会被无视的。”
“我身边倒是没有实操者,但听说隔壁寝室学生物的美女,蓄谋两个月,终于找到机会拦下人告白后,在宿舍整整哭了三天。”
“?”不至于吧。
岑星晚唇角微抽,忍不住产生一个假想:“是不是他离近了看,长得有些非人。”
“嗯??”纪娆狐疑。
“呃,我的意思是帅到不像人。”
“那也不至于哭三天吧,反正那位美女跟他告白之后学科的绩点都稳步下滑,从专业中等偏上掉到了垫底。”
纪娆的语气逐渐变得阴恻恻:“你知道的,成绩下降,这才是专属于H大的恐怖传说……”
芥末晦气吗……?
岑星晚凭空抖了半抖。
除去一些没头没尾的小道消息,纪娆几乎没留下什么值得参考的新线索,唯一值得参考的就是跟李清予告白后不能在寝室连哭三天,否则成绩会下滑。
晚七点,岑星晚饥肠辘辘回到李宅,她弯腰刚在玄关换好拖鞋,身后智能门忽地发出一声轻响。
门开后庭外的热风顺着她腰在吹,身后存在感加深的同时,岑星晚口袋随之嗡嗡震动了瞬。
她顿了顿,挪到一边掏手机。
徐轻川:【报,观察对象今日可能回家就餐/敬礼】
徐轻川果然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岑星晚弯了弯唇,暂时收起手机,背过身,优先掐着嗓音甜甜地叫了声哥哥。
空气静默无声,三秒后岑星晚收到了她最爱的冷暴力。
李清予微不可察地睨了岑星晚一眼,皱眉,看着很嫌弃的样子,绕道径直从她身边掠过。
男生换了件衣服,上午穿的白色短T变成了浅绿色的松垮长袖,额前扣了顶深咖色鸭舌帽,帽檐压住深黑发丝,显得人更为懒散不羁。
路过她时,身上还有淡淡的雪松香。
岑星晚忍着奸计得逞的小表情,磨磨蹭蹭找了半分钟二维码,终于如愿以偿加到了未来被骚扰者的微信。
她笑得浅,李清予却莫名看出几分阴暗。
“哥哥不会挂了电话就把我删了吧?”
李妄山替他打包票:“他不敢。”
李清予没吭声,重新拿起筷子,没滋没味地挑菜吃。
已过七点,岑星晚又回了几个李妄山关心的话题,眼看两人有来有回,气氛轰得热闹,何管家总算找准时机,完成岑星晚交给他的任务。
他脸上堆笑,挑中埋头不发一言的李清予,引导地开口:
“少爷,你不觉得自从岑小姐来了后,家里热闹了许多吗?”
岑星晚耳尖微动,自豪地挺了挺胸膛,低头等夸。
李清予被cue后丝毫没慌,他目光掠过凹造型的岑星晚,转向屏幕,放下筷子嗓音不疾不徐:
“爸,何叔都说岑星晚吵了。”
岑星晚:“??”
岑星晚已经不忍心看江鸿炎的表情了,她低头和焦香的牛肋条面面相觑,不由得冒出些同病相怜的莫名情愫。
没关系的炎炎,他就是这样经常把人当狗耍,等我们改日壮大,组个汪汪队咬死他!
江鸿炎的神情如岑星晚所料般难看吓人,但男生还略带稚气,不知道现在社会上还有李清予这样的纯畜生存在,只以为是自己误解了,默默低头揉了揉脑袋,尴尬道:“那是我误会了……”
柏然可不同,女生口中的培根都不香了,略噎了片刻才咽下去,她看看没事人一般的李清予,又看看一旁的呆比岑星晚,忽然腾地一声站起来,抓住岑星晚就往洗手间跑。
岑星晚云里雾里,堪堪站稳后就听见柏然嗓音焦急。
“你看出来没有?”
“看出来了。”
柏然狐疑地盯紧她:“看出什么了?”
“李清予就是条坏狗。”
“我靠,看来你还没完全——”柏然高兴的太早,还没夸完,岑星晚又给了她炸裂一击。
女生佯装着迷,摇头感慨得气人:“坏男人…更有吸引力了。”
给她一把绝情剑,杀光全世界恋爱脑。
距离他考驾照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何管家说完从上衣口袋掏出小笔记本和钢笔,“不过我可以帮你打听,驾校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最好能收费低些。”
何钟等了好一阵也没等到第二个要求,于是收了钢笔,承诺最晚明天就给她结果。
又坐了三四分钟,何管家为李清予说完好话后,起身打开衣柜慢慢从柜体下层推出个崭新的行李箱。
箱子握柄刻着熟悉的奢侈品logo,外层绒布细腻光滑,他和事佬般宽慰道:“家里还有几个备用箱子,岑小姐你先凑合用吧。”
原本的行李箱滑轮已经掉了一个,岑星晚想着到时候跑路便利,也没有客气,很快接过了何钟手里的箱子。
她刚要道谢离开这间小型的会客厅,走到房门口,忽然被叫住。
何管家脸色漫出尴尬,有些为难地看着她,言语十分委婉:“岑小姐,我想你和少爷以后或许可以分餐厅就餐。”
岑星晚佯装不懂,眨巴了下眼,表情疑惑,“为什么?”
“他有甲肝吗?”
她想到了很多很多,全是坏结果。尽管很多人都觉得她演技好,但是电视剧能不能火,演技只是其中一项元素。万一热度只有几千怎么办,她忍不住想,放在腿上的手指不自觉绞在一起。
忽然一双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手上,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岑星晚的整个人一震。她倏地抬头,就看到李清予坐在她的身边。
李清予替代了苗苗的座位,他偏头看她,把她的手握紧,低声说:“这么紧张?”
岑星晚有些错愕,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陪她一起看电视剧首播。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你怎么……”
李清予安抚地摩挲她的手背,看她还是皮肤冰凉,便伸出胳膊把她搂紧,声音笃定地说:“我相信你,我也相信我的眼光。”
第 33 章 舞台
《断月诀》首播前一天的搜索指数只有七万。岑星晚是新人,没有流量,男主宗准也不是什么大流量,在电视剧提前宣传之后只有这个数据,就显得有些普通了。何霞还考虑过要不要花点钱注水,后来一咬牙,按捺住了。
首播这一天一过,一直到晚上十二前都没有睡着。岑星晚守在电脑前,准备看晚上零点后更新的所有数据指标。
不过在心情紧张中,叫岑星晚惊讶的是李清予居然一直陪着她,和她一起等首播的数据,把他手上的事都推到一边。
李清予毕业之后,他家里就开始拿他当大人看了。
除了他原本手上就有的公司之外,还把他提溜到集团里进行职位轮转。
六月初,谁他妈造的谣,说茶水间有咖啡的!!
岑星晚看着空空如也的咖啡豆罐子,又心怀希望地打开了冰箱,在翻了三遍确认冷藏和冷冻层都空无一物后,女生打开微信,开始目无尊长地痛骂徐轻川。
徐轻川在办公位笑惨了,男生开了瓶刚才顺带点的饮料,缓了缓才敲字回她:【那可能是被我们喝完了吧,不行你过来,我分你点,我另外半边一点没动!】
岑星晚:【别恶心我!!】淦。
李清予进来时看到的画面十分诡异,男生弯腰从橱柜里捞出瓶矿泉水,边拧盖边脸冒黑线:“你趴那干嘛呢?”
岑星晚呈大字型死死扒在橱柜桌面上,拱起的背像一只煮熟的虾,她埋头眼睛死死闭着,胳膊伸展到领域展开的程度,给人一种困极了到处睡觉的错觉。
“我……”她不敢大声说话,怕刚才临时塞进嘴里的吮指原味鸡香味蔓延出来。
岑星晚笑得比哭都难看,缓缓扯了扯僵硬的唇线。
“没事……被自己帅趴了。”
李清予:“……”
胸膛下的热气透过外卖袋熏着衣服,李清予越往前迈岑星晚神色越紧张。
如果眼神能设置障碍,她早就将眼前设成了百米跨栏。
岑星晚咬牙,苦着脸频频阻止:“真的没什么,我腰有点疼,刚在百度上看了看医生,医生说这个姿势能缓解疼痛……”
“不用担心我的哥哥,你快出去吧!”
“别再过来了,再近点就瞒不住了……!”
眼看李清予手已经搭到她后颈要拎她起来,岑星晚飞速弹起身,毕恭毕敬地双手奉上一次性手套,沉痛惋惜道:“藏得这么深还是被你发现了,我想着哥哥没吃饭特意给你点的全家桶。”
“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的,唉!”
直到亲眼看见她身下的炸鸡套装,李清予才敢相信她刚才“孵”的确实是吃的,男生唇角微抽,“你还,挺护食。”
“主要是想给哥哥一个惊喜!绝对没有半点要藏起来吃独食的意思!”岑星晚竖手指发誓。
“这些够你吃吗?”李清予并不在意什么独食,男生晃了晃手机,页面上的外卖配送标识格外突出,“刚才点了披萨。”
岑星晚熄灭的眼眸瞬间又亮起来。
正当岑星晚以为她刚才计划的两人独处夜宵环节终于到来之时,刚迈进会议室,一只伸进她全家桶的陌生的手瞬间打破了她的幻想。
徐轻川拿起炸鸡就啃,招手就当给她打过招呼。
男生边往人堆走边碎碎念:“居然还有全家桶。”
赵朝刘出岸忙着拆披萨盒子,手上动作没停,嘴上还宣告着刚才几小时内从网络获取的调查问卷信息。
后者手握巨幕控制器,向众人展示刚统计好的调查成果:“截至目前,问卷已经收回400份,除去一些无效样本外,愿意使用老年机器人的人群占比大概在百分之六十,其中大部分都在沿海发达地区或一线城市。”
“看来我们日后的发布会要初步定在沿海城市了。”
不光不是二人独处时光,而且连吃饭的时候都要讨论工作。
岑星晚觊觎地看了一眼李清予,随后萎靡地挑了个离ppt最远的地方吃饭。
空空的胃逐渐塞满,岑星晚重整旗鼓,抓住徐轻川看过来的时机朝他疯狂使眼色。
嗡嗡。不能怪岑星晚突兀,照她的理念来看,让李清予近乎疯狂地爱上她,甚至于背弃一个巨有钱的亲生父亲,这种难度完全可以和掉河问题一较高下了。
她磨磨唇,想换个婉转点的说法,思考了半天还是没想出来替代词,只照旧希冀地看着李清予,盼望上天有奇迹发生。
办公楼层仅剩这一处亮灯了,隔壁公司最晚下班走的员工边通电话边往电梯间走,隔断玻璃门的声控灯暗了又亮。
岑星晚看见李清予的瞳色由浅变深,最后眸中复杂光芒一并收回,盯着她皮笑肉不笑道。
“我会跳下去,和我爸一起摁住你头,防止你浮出水面。”
这几乎是岑星晚最不想听到的回答。
这段时间的真心全都喂了狗!
岑星晚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决定单方面和李清予冷战十小时。
岑星晚明白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祸,她不该让AI生成道歉信后又忘记删除官方用语,她罪无可恕,可李清予也不能宣称要罚她一边引体向上,一边搬行李上楼吧!
这根本是人类难以完成的动作!
岑星晚悻悻缩到金融系的迎新帐篷中,边跟徐轻川刘出岸他们打趣侃大山,边等着大少爷消气。
刘司机本来说要就近停车直接把她行李从后备箱搬到楼上的,但岑星晚还是想赌一把,她不信李清予真的会因为这件事能眼睁睁看她自己搬行李。
女生吸吸鼻子,目光扫过一众排队登记的新生,身上的短T衣尾蹭到登记桌案上,笑盈盈地弯腰看向握笔的李清予。
“哥哥,你累不累呀?”
和他一起登记的是另一个岑星晚没见过的男生,岑星晚为了收买人心还给他带了果茶,此时男生正旁敲侧击地向李清予透露自己找了朋友可以暂时帮他登记,让他有更重要的事就去忙。
岑星晚听到僚机启动,背在身后给他竖了大拇指。
李清予淡漠地瞥了她一眼,手中签字笔流利地转了转:“不累,麻烦让一些,挡光了。”
“下一位同学。”
干嘛边对她摆冷脸边客气对待其他入学的新学妹,岑星晚内心开始不平衡了。
尤其是听到刚才登记的女生问她的身份时,李清予一本正经吐出的那句“妹妹”,简直刚正不阿得像是在登记户口册。
她一直叫哥哥明明不是那种意思。
岑星晚郁闷地坐回去,死盯着李清予的背影诅咒他。
就算她用了ai润色,难道比他残忍地说出要摁她进河里还要过分吗!
她已经退一步道歉了,还要怎样,舔狗可以没尊严,但你不能一点甜头都不给吧!
别不是真把她当亲妹妹了。
不会这么正人君子吧,那她努力的方向岂不是全歪了?
岑星晚逐渐恐惧,她眼睛转了转,再次居高临下地站到李清予身边:“哥哥,手机没电了,用你手机搜点东西。”
李清予挪下巴,示意她拿。
解锁后的手机能窥探到许多秘密,但岑星晚并不打算翻找什么,她眼神微暗,径直点开了搜索引擎。
请大数据记住我!!
徐轻川他们不是完全闲着,来回也跑了几趟帮搬不动行李的学妹,时不时还拿自己手机给新生示范怎么登录线上校园网,以及怎么用小程序解锁校内单车。
本就没充满的手机现下电量更是告急。
新生入学后加上新奇的家长,现在最近的食堂肯定爆满了,几人商量着要点校外的外卖,愣是找不到一个电量超过百分之五的手机。
“不行赌一把?”徐轻川跃跃欲试。
“别,万一外卖到了手机关机,打不通就完了。”赵朝迈步走到一直忙着顾不上用手机的李清予身边,借来了他的手机,“用李哥的吧,他电量还足。”
岑星晚一脸正色地跟着凑过去。
四人团团围着那台黑色手机,正准备在一众美食店铺中挑选自己最感兴趣的那家,输入完密码后却全呆在了原地。
“骨科”犯法吗?
“《烂蜜桃》最新章节_ 哥哥轻宠娇气猫.兄妹高燃_<a href="<a href="http://www.book.com"" target="_blank">http://www.book.com"</a> target="_blank"><a href="http://www.book.com</a>" target="_blank">www.book.com</a></a>”
徐轻川:【一份消防机器人的可行性分析报告,字数一千起。】
岑星晚垂目,面无表情地回了个ok,信息刚传走后三秒,徐轻川就装模做样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洋洋洒洒道:
“时间不早了,剩下的我们改天再讨论吧,对了李哥,岑星晚现在手还有点生,你留下带带她吧。”
随后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催促的话,刘出岸和赵朝就十分审时度势地溜之大吉。
会议室终于只剩孤男寡女两人,岑星晚神经总算松了些,窗外周边的写字楼窗户全亮着,从早折腾到晚,她实在有些扛不住。
软体一样顺着流到桌面,岑星晚对上李清予要抱电脑过来的视线,眼神可怜巴巴地求他放过。
“你看我做。”李清予咬了块披萨坐下,盯着她的瞳孔乌黑。
“真的放过我吧哥哥……”想到回家后还要做一千字的可行性报告,岑星晚整个人都投降了,她受不了了,又往前趴了趴,一直蹭到他手臂旁,卖惨卖得熟练,“你也知道,我才刚成年就背井离乡来到了这里。”
“昨晚还熬夜熬到三点,看我眼里的红血丝——”
浑沌的瞳仁看上去真是累极了,李清予在她贴过来之前朝后倚了倚,不紧不慢地叩了两下桌面,声线清冷:“别贴那么近。”
“太冷漠了,像是我从来没让你开心过。”岑星晚独自神伤,又抽出时间飞快瞥了眼他的表情,观察过后才忍着开口,“没关系,哥哥做什么都是对的,可能我天生就喜欢哥哥吧,就是不生气嘻嘻。”
她仰头笑嘻嘻地看着李清予,直到男生抄过一边的打印纸遮住她的脸。
岑星晚腾出只胳膊要拽那张挡在他们中间的那张可恨的纸,下一秒忽地听见男生正色道。
“你讨好我目的是什么?”
“因为……我在这个城市只认识你啊。”岑星晚大脑飞速运转,手指慢慢滑动,暧昧地侧着脑袋和他一起捏住那张白纸。
“不是还能找同学练车呢。”
岑星晚摸不着头脑,再次重申自己将会独自练车。
她被折磨得心痒痒,直到李清予兴致缺缺,起身要走时才壮着胆子跟在他背后。
“哥哥先别走,我问你个问题,可能有点冒昧。”
李清予不甚在意地停下脚步,也没觉得她会蹦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
岑星晚直勾勾地和他对视,把自己的计划换了个意思,语气尤其认真道:“我和你爸掉河里你救谁?”
岑星晚生无可恋地走出茶水间,踱步绕到楼梯处忽然灵机一动。
休闲区应该有自动售卖机,岑星晚抱着侥幸心理,逐渐加快了脚步。
说是休闲区,其实只摆了几张圆型茶几和靠椅,平时有些办公族空闲时会在这边喝喝下午茶,但承包这层剩余区域的百货公司好像挺忙的,这地鲜少有人来。
但今天……岑星晚有些摸不清头脑。晦气的嘴快把她刚才投喂的烤肉吐出来!
岑星晚怨瞪了他一眼,拧开钥匙。
虽然是第一次摸车,但之前爸爸在世时他们一家三口也经常周末出去郊游,理论上来说她不算太小白,加上李清予刚才基因突变般的细心教诲,岑星晚的心态不算太紧张。
“直线行驶。”男生身体朝她这边稍倚了些,视线跟着她手上动作移动,少见的耐心在线,“有问题第一时间先踩刹车。”
岑星晚心里记挂着启动流程,紧握着方向盘边看后视镜边挑唇调戏:“你夸我一句妹妹乖乖,我再听你的。”
小臂舒展,散漫地支在车框,李清予注意着四周动向,并不难为情地启唇随口道:“妹妹乖。”
他平时不这样,没想到稍带着点哄声说话声线就荡得要死。
岑星晚神经一酥,惊愕地张大嘴巴,脑中千种应对手段被他这突然袭击打得七零八落。
张口就来……!
该不会是骚包吧?
岑星晚表情千变万化,只听得侧面男生没事人一样惯例提醒她“注意”,而后她大脑脱线,手一滑——
嘭地一声,
车身一颤,随后车内开始响起尖锐警报。????
撞到绿化带了?!
岑星晚心跳得剧烈,猛地踩完刹车,熄火,神情有些不知所措。
她有些忌惮地看向副驾上的男生,正以为自己会被劈头盖脸地训斥一顿,没想到对方只是简单扫了她一眼,确认她无碍后,解安全带下了车。
“事故后应对方法正确。”
“三万。”不用白不用。
岑星晚咀嚼着这句话,随后看向男生洒脱恣意的背影。
拖车和保险的人来了不少,甚至保险公司还专门给他安排了一辆这段时间的过渡车,是辆看着很新的保时捷。李清予扶着新车的车头,在低身打量车内的中控台是否是自己习惯的。
视线默默收回,岑星晚点开微信余额,逐渐提起气来。
说真的,她的道德标准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高,得知这钱来源正当,用起来不会有纠纷后也释然了。
就跟李清予说的那样,不用白不用,没道理有钱后还紧巴巴地对自己。
岑星晚掏出口袋钱包中一直保存得好好的银行卡,随后操作着将卡绑到自己的微信上。
下载相关银行切实感受了一把六位数的存款后,岑星晚又陷入纠结,犹豫后悄悄蹭到了李清予身边,小声道:
“哥哥。”
“干嘛。”他正握着笔在签保单。
“能不能便宜点儿。”
“?”李清予回头看到她献媚。
“不行。”
明明刚才还突然变温柔了来着。
岑星晚幽幽叹了口气,不声不响地走到绿化带旁点开手机滑动。
十秒后,李清予收到了一条三万元的转账。
男生冷不丁勾唇笑了下,回头要叫她上车,徒然看见人不知何时缩到了行道树下蹲着,面容惆怅,嘴里碎碎念着,不知道在振振有词些什么。
李清予顿了顿,阔步向她走去。
脚步越近,原本模糊的声线越清晰,直到他在她面前站定才听见女生凄惘的歌声。
“baby我们的感情好像跳楼机……”
李清予:“…………”
“!!”岑星晚倏地反应过来,几欲狡辩,“可是这车不是有保险吗?”
“保险也是我交的。”李清予唇角含笑,“一分不少,乖,妹,妹。”
岑星晚哑口无言,站在原地僵了半晌。
“哥哥,我真的没有钱。”
她现在穷得叮当响,甚至连驾照报名费都要省吃俭用。
“你的钱呢?”
“?”岑星晚意识到他说的哪笔钱后又条件反射地摇了摇头,“那笔钱我不能动。”
李妄山给的那50万她根本说不清,如果现在从里面拿大笔开销,之后被捏了短可能还会闹上法庭。
“怎么不能动。”
他一直都记得老爸说她仅支出19.9,一直纳闷她奖学金都上交这些天是怎么活下来的。
岑星晚嗫喏了一会,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她总不能直白地跟人讲,因为我后期要跑路,怕你们拿这个当筹码,所以要提前划清界限吧。
四周沉寂片刻,李清予看着岑星晚脸蛋涨红,募地开口,“他给你的钱是做了公证的自愿赠予。”
“我们不会拿这个绑住你。”
人与人的关系有时候说得太清楚会直白到赤.裸,岑星晚被猜中,身侧的拳攥紧了些。
李清予没把她的局促当回事,转身边向赶来的拖车招手边语气随意,
刚走到柱子旁的盆景处,岑星晚就闻到一股异香,叽叽喳喳的都市丽人们三两成团,正互相分享着美食。
岑星晚瞄见一边的自动售卖机,扫码选货品时,透过橱窗的玻璃反光看见了她们手中纸桶。
什么……姐姐你们拿的是什么!
你们居然在星期三的晚上吃肯德基!!岑星晚半提着的心稳稳降落。
她神思一顿,拢了拢心神,弱弱下车,站到男生身边,“哥哥……”
Michael的前脸被绿化带的砖块刮花了,低低的底盘好像也被硌到了,但并没有经过系统监测,目前只看到车底处的漆被划得恐怖。
李清予半蹲下来,气场并没有因此变冷硬,只认真解决问题,他等保险电话时还抬头望了岑星晚一眼,确认她情绪正常后才叫人来拖车去修车处。
岑星晚手指掐着掌心,硬着头皮跟他道歉:“哥哥我错了。”
“错哪?”
“不该刮坏你的车。”
岑星晚低眉顺眼之际,似乎听到风中夹杂着一丝无奈的叹息。
她心生疑惑,刚眨了下眼,忽地看见李清予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她,语气稍冷。
“抬头。”
岑星晚心一紧,有些茫然地望向他。
“你错在开车时走神。”
李清予眸色不悦,声线低沉地垂目,“这只是个小事故,没有人员伤亡,但如果是在车多的路上呢?撞得不是绿化带呢?”
“这是你第一次开车。”
“我知道了,”岑星晚也有点急,眉梢紧蹙,再三向他保证,“我会记得这次的教训,以后不会再犯了。”
“行了。”李清予掠了一眼她紧绷的后背,语气稍缓,“有没有吓到?”
“有一点点……”岑星晚实话实说,她侧眸不敢看身旁的男生,搞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跳声来源于对刚才事故的后怕……还是对他关切的反馈。
“还敢开吗以后?”坏不坏狗的其实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岑星晚脑子很拎得清,她遇到感性解决不了的事情时往往会让自己抽离出来,先确定最终目标,而后用倒推的方法一步步制定小目标,从而逐个攻破,最后拿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目前,救妈妈是她的最终目标。
目标达成中所要求她具备的技能和证书,例如:
驾照(详情参考雨夜迈巴赫,李叔叔开车追老妈时,她需要与其飙车)
雅思等级及护照(李家生意人脉众多,如果国内没有她们的容身之所,必要时刻她们需要逃到国外)
李清予看出了女生的无可适从,微弯腰,手掌撑在膝盖上和她对视。
像是无声的一种鼓励。
岑星晚咬唇,狠狠点了两下头,“敢。”
做实验还有败有胜,她不能因为一点失误就裹足不前。
“很好,”李清予嗓音透笑,男声清冽,眉宇恶趣味涌现,“那就来算算帐吧。”
这是公共区域!谁允许你们聚众吸食全家桶的!判刑!全部判刑!!
岑星晚看着橱窗中的面包火腿肠,沉默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癫狂的心。
片刻后,女生收回扫码的手机,一个右转身重新绕回到咫尺之距的茶水间。
轻手轻脚地关上磨砂玻璃门,她靠着干净到只剩个咖啡机的柜面,打开外卖软件,激情下单了一份全家桶。
有钱人确实飘……如今她岑小晚也是敢在周三晚上吃全家桶的人了。
岑星晚谴责了自己三十五分钟,终于在七点整拿到了自己的外卖。
外卖包装得严严实实,岑星晚感激涕零地将里面的三杯中可拿出来刚摆好,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位于半岛的私人宴会厅热闹非凡。岑星晚瞳孔骤缩,她顾不了那么多,只得死死抱住快要阖住的半扇门,她低头望着被扔到地上,磕掉一角的行李箱,下意识语气加重:“李清予……!”
李清予神色不改,不疾不徐地朝她又压了几分,嗓音这会反倒亲密起来:“怎么不叫哥哥了?”
岑星晚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正要不知要怎么辩解,何管家就披着外套匆匆赶来。
何管家看见这俩祖宗斗法,吓得魂都快掉了:“少爷!不能这么对岑小姐!”
何管家已经到了,玄关处压着要关的门却照旧力度不减,岑星晚死死抱着门框不撒手,从仅留的门缝中窥见李清予不良善的那面。
他眉轻挑,看样子还有点想加力。
何管家彻底慌了:“少爷,李董说了岑小姐是客人!”
“那就让她客死他乡。”
眼看事情快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岑星晚垂眸,想到自己的使命,神情闪过万千挣扎,“哥哥……”
你再不松手,我就向你手吐口水了!
岑星晚不再死死抱着门框,而是犹豫着什么。
手上对抗的力忽然松了,李清予倒是有些意外。
许是觉得没劲,他慢慢也松了力道,还不甚满意地啧了声。
局势总算得以控制,侧面立着何管家面色仍旧凝重,“少爷,这件事李董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生气,岑小姐是他请来的,临走前他千叮咛万嘱咐……”
实在不想听何管家的淳淳教诲,李清予扭头就走,高大挺阔的背影衬得他更加跋扈。
走到一半,男生像是想起什么,又朝岑星晚不紧不慢地翘了下唇,“对了,记得攒钱送哥哥个新球。”
何钟,李清予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的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有必要吗?
何叔提醒的对。
李清予可能是真的厌女。
岑星晚沉吟片刻,再次发起了好友请求。
只不过,这次她变了个路数。
输入框只短短半行字。
【你是gay子?】
半秒后,岑星晚的微信产生了轰炸般的震动感,眼看李清予已经骂了快100层楼,岑星晚才抱着手机认错让他撒气。
岑星晚:【对不起哥哥,我一不小心打错字了。】
李清予:【本来要打什么?】
岑星晚:【王子。】
李清予:【……】
李清予:【互删。】
岑星晚:【可不可以不删除?】
李清予:【你还有事?】
岑星晚:【哥哥……】
李清予:【…闭嘴。】
岑星晚:【我喜欢你。】
聊天框那边,迟迟没了动静。
脸上的旖旎风光褪得一干二净,肩带瞬间听话地回归原位,岑星晚顷刻立正,身板梆直,整个人严肃得像是能立刻递交入.党申请书。
“区区黑暗打不垮我中华儿女!以雷霆击碎黑暗!”
岑星晚嬉皮笑脸:“哥哥我没事了嘻嘻,回去睡觉了挺困的。”
“站住。”
李清予轻飘飘开口,岑星晚背后忽地冒出一滴冷汗。
联想到自己被贴大字报的羞耻体验,岑星晚手脚像是灌了铅,她讪讪地笑着,回头神情讨好:“还有什么事吗?哥哥。”
手电筒光柱在暗夜中格外刺眼,楼下何管家和张保姆姗姗察觉到断电的真实原因,奔走着赶去地下室。
岑星晚掐着手心,听见男生清淡的嗓音和关门声一并响起:
“麻烦以后离我远点。”
什么乱七八糟的眼神。
李清予没滋没味地开口:“去哪?”
岑星晚试探着重新坐上副驾,意识到李清予没有再赶她才忍不住唇角上扬:“我去H大。”
她想得多,又贴心地补充道:“在临近的路口放下我就好。”
H大开豪车的并没有几辆,虽然没有过多了解,但想来李清予在学校也不可能是什么岌岌无名的小虾米,岑星晚怕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给李清予带来不便,婉转地考虑到这层。
李清予没说什么,大概也是同意了。
绿化带不断倒退,除了个别路口堵车外,算是一路绿灯,岑星晚掏出耳机小声量地播着雅思听力磨耳朵,手机app还打开了驾照科目一刷题。
刷了大概有20分钟,她就约了明日的机考,听力女声还在温柔地洗着耳朵,估摸着时间到了,岑星晚依照约定提前下了车。
她身上的味道很干净,并没有学院中偶尔闻到的精致香气。
等红灯的时间,李清予随意向后视镜望了眼,看见岑星晚的身影变得很小,背包行走在人行道上,白皙的脸蛋被晒得泛红。
岑星晚赶到昨晚约定的南门时,柏然和三两成群的几位学长学姐已经等了有一会了,她惊诧地低头看腕表,还没看清具体时间,柏然就捕捉到好友的身影,使劲朝她招手。
“岑星晚!”
国家集训队中岑星晚曾给柏然留过两次深刻印象,第一是考试前期,大家晚上睡不着促膝长谈,谈论到一路走来耗费家里的人力财力都愧疚不已,她原本没开口,被旁边人逼着才轻声道“我自学比较多……”,当场一片愕然。
一杀。
第二是某物竞和数竞大神两人前后脚过来要微信,岑星晚很有礼貌地依次添加完两人好友,而后好声好气地问他们,介意她同时谈两个吗?
二杀。
柏然追忆完往昔,又瞄见周围几个学长惊艳的神情,往前保护性地跨了两步去迎:“别看表啦,你没迟到。”
岑星晚闻言舒缓地扬了扬唇,她朝陌生学长学姐投来的眼神回以善意,才塌下肩脊放松地回柏然:“不是说七点半到吗,怎么才十五就这么多人了?”
“赶早不赶晚嘛,宠物店老板说最好早点把猫猫送过去,最好不要耽误他们下午晚上的正常工作。”柏然递完防抓手套,又忽然察觉到什么,惊呼,“完蛋,忘记告诉你最好不要穿裙子了,一会猫猫应激可能会抓伤。”
岑星晚面色一顿,也有些懊悔。
她本来没想穿裙子的,想着勾引李清予才挑了件清凉长裙换上。
“没事的,”扣着大帽檐的学姐笑着插话,“猫猫们还是比较乖的,而且我们准备了舒缓喷雾,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学姐姓纪,细数下来和柏然还有点亲戚关系,三人杂七杂八聊得开怀。
一个有着二十年工作经验的金牌绅士管家,在今天,第一次失去了表情管理的能力。
眼看何管家眼角堆积的皱纹已经比孙妈早餐包的小笼包褶子还要多,岑星晚眼珠灵动地转了转,又添油加醋,胡乱表起了衷心:“不管哥哥有什么疾病,就算甲乙丙丁肝全加起来,我都不会歧视他的!”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何钟没想到他这辈子居然还能听见少爷和“歧视”两字挂钩。
虽然语气遣词都没什么问题,但他听着怎么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呢。
何管家刚想说什么,目光掠过岑星晚立誓直直竖起的三根手指,话全哽在喉咙里,憋了半天才违心地夸出口:“好孩子……”
岑星晚弯唇,飞快应下夸赞:“是的,我是。”
彼时,少爷房内。
“再说一遍,”李清予支肘,对着屏幕笑得极其危险,“你是怎么把企业的verage return算成负数的?”
“李哥救我狗命呜呜。”群视频通话的四分之一版块,徐轻川在屏幕那边哭天抢地地怒嚎。
“华尔街之狼中唯一的狗。”同寝室的刘出岸看热闹不嫌事大。
“呸,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风险值算到了百分之80。”徐轻川伸着脖子回骂道。
两人半斤八两,来回来去说了半天才意识到要求助的对象没了声,想到摇摇欲坠的学分,徐轻川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李哥?”
李清予听得快睡着了,眼皮半耷着,极为松散地嗯了声。
“你看这事儿……”
“什么事?”男生眼皮微抬,像是终于有了点兴趣。
徐轻川见他配合,忙不迭道:“小组作业啊!”
“哦,”李清予反应过来,回得十分薄情,“不管。”
“哥,你是我亲哥,我靠奇了怪了,这次的数据我就是算不出来……你今晚也不在宿舍,我真是要完蛋了。”视频对面的男生急得直挠头。
“多去舞蹈学院看学妹就算出来了。”李清予笑中夹杂着几分嘲意。
“我再也不看了,我以后好好听课,要不我现在去找你吧,不用您动手,在旁边给我指点几分就行。”
挂断电话后,浏览了一遍徐轻川发来的文档,李清予随意标了两处红,就将文件原路打回了,免打扰模式一关,李妄山的几条语音随之而来。
不用听都知道是什么内容,李清予没管,随手消了红点,趿拉着鞋还没走到床边,修长指尖忽然在同样冒着红点的通讯录上顿住。
为避免麻烦,他微信号常年都是无法搜索的状态。
李清予眯了眯眼,借着壁灯的淡光点开那人的头像,
是只人畜无害的卡通兔子。
咖啡纸杯静静躺在垃圾桶中,为了给李清予留下秒回的好印象,岑星晚把手机媒体音量调到最大才抱着睡衣走进浴室。
二十分钟后,岑星晚裹着湿漉漉的头发迈出来,她擦干屏幕上的雾气,看着杳无音讯的对话框陷入沉思。
难道她刚精心编辑的个人页面和朋友圈略显刻意?
岑星晚常年不发朋友圈,半小时前就连头像都是小八手砸计算机的抽象搞怪头,为了赢取李清予的好感才特意找了个没有丝毫攻击性的软萌头像。
以防李清予认为她把他屏蔽了,她还特意截图了自己保送H大的表彰图发了朋友圈。
现下还在奋斗的高中同窗已经在她动态下齐齐竖中指,信奥赛集训队的成员也排队送上“莫装逼”的真诚劝告,只有李清予无动于衷。
岑星晚不信邪,咬着手指重新编辑了一条通过可能性更大的好友请求。
【哥哥,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你QAQ】
这次几乎是没到半分钟,聊天框就顺滑地弹出一个新窗口。
通过了!
蕴着水汽的眸微微颤动,岑星晚趴在床边撇着的嘴终于扬起,她点开输入框刚要敲字,一条新消息倏地跳出来。
李清予向你推荐联系人—AAA专业评书何超管。
岑星晚思忖半刻,火速敲下回复【谢谢哥哥~】
点击,发送。
今日小雨,入岛的柏油路比以往更拥堵,姗姗来迟的一位富商太太有些等不及。
季太太刚踏上台阶,探身看见厅内好友后眼眸骤然一亮,她招手示意自己到场,保养得当的面容上表情十分丰富。
见太太心急,门前两位负责接待的礼宾手上不敢有一丝懈怠,忙蹲下身帮忙规整裙尾。
十秒后,长裙拖尾的季太太才疾步入了厅。
“听说了吗?李董最近在追求一个女人,好像是度假小镇考察认识的,还是个带了孩子的……!”
见环围过来的老友面容依旧,季太太怔了下,忙捂嘴惊呼:“你们也都知道了?真的假的?我还以为这八卦是我独一份呢。”
“这么大的事,我们家那位早就给过我信儿了。”
出声的是另一位戴黑纱缠褶袖套的太太,她顿了会,随后声调又稍显刻薄道:“也不知道谁那么幸运被李董看上了,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消息准确吗?”
“怎么可能不准,瞧瞧这阵仗——”
不远处,十几位应侍生穿梭在宾客身侧,礼貌地给太太先生们分发着香槟。
会厅中央,恢宏的假山喷泉隐在密绿的鲜切叶材中,织金墙纸前端,整排古董花瓶在射灯的照耀下夺目地吸引着视线,饶是不懂品相的外行人,也能看出来这里面哪一个都是价值连城的顶级藏品。
几位太太不禁唏嘘,忙收回视线低头细细琢磨起来。
李妄山可不是热衷交际的那类商人,今生她们吃到他酒的次数,满打满算也就两次。
拨片从琴弦上划过,流畅的音乐声传出,詹幼欣抬起头看向舞台下方。
岑星晚从座位上走出了来,站到舞台正下方,朝詹幼欣又挥手又吹口哨,逗得詹幼欣在台上抿嘴笑,紧张都退去不少。
岑星晚的这番表现落入不少人眼里,她最近正走红,《断月诀》成为暑假最火的电视剧,本身题材又是仙侠剧,最能捧红新人,一下子就让岑星晚从藉藉无名的小透明一跃成为新晋小花。
这么个当红新星出现在酒吧,不少人跟着一起在台下给詹幼欣鼓掌,台下顿时热闹起来。
岑星晚只望着詹幼欣,没有在意旁人的反应。詹幼欣在台上紧张得不行,也注意不到其他,都没有看到酒吧的二楼贵宾厅,自从岑星晚和詹幼欣踏入酒吧之后,就有一道熟悉的目光注意到她们。
第 34 章 车祸
詹幼欣选的歌是一首自己发售过的R&B歌曲。国内音乐市场最吃R&B情歌,幽怨的情绪都在吟唱声里通通表达出来,歌手也能在这样的歌曲里展现自己的唱功,使得R&B长盛不衰。
詹幼欣一开始唱的一般,但随着自己的情绪融入之后,忘了自己在站在舞台上,越唱越好。酒吧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詹幼欣身上,身体随着她婉转的吟唱而摆动着身体。
一曲唱完,詹幼欣睁开眼睛望怯怯地向台下,随之而来的掌声和口哨声让詹幼欣的脸上微微吃惊,接着她放下吉他,朝前一步,伸开胳膊朝台下,让酒吧的声响迎来今晚的第一个高峰。
底下还有人喊安可,让她再来一首,詹幼欣久违的感受到自己的舞台被人喜欢,心情激动非常,她的目光从一张张面孔上划过,落到了好友身上。
岑星晚双手放到嘴边作出一个喇嘛状,对她喊道:“幼欣,再来一首!”
不管在心里打过多少遍腹稿,演练过多少次,在这样不怒自威的气场面前,都立刻败下阵来。
岑星晚单手紧紧拽着安全带,细瘦的骨节因用力而泛白,说:“没……没事。”
“没事?”李清予轻哂一声,“没事的话,在楼下坐了一个小时?”
她听出他话语和语气里的讥讽,垂下眼,声音微弱地说:“对不起。”
岑星晚大起胆子来,伸手去握住了他空闲着的右手。柔软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惊讶,心漏掉一拍。
她的声音柔柔的,有气无力,娇憨里带着些哀怨,“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我今天过来,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主要是因为有点儿想你,好几天没有见到你了。”
见不到他,受到冷遇,她心里总是酸酸涨涨地难受。
只要他对她说一两句话,不咸不淡,她就能被安抚。
她接着说:“以后你可不可以,不要不回我消息?也不用多说,回个‘好’和‘不好’就行。”
岑星晚的话语让李清予的心略微软了下来,他想他不应该解释,但话就那么说了出来,“最近很忙,不该冷落你。”
“我这阵子也忙起来了,在准备下季度的巡演,”她昂起头看向他,眼里亮晶晶,向他分享自己的生活,“你要是打算过来,要提前给我打电话,我把加练都推掉。”
李清予回握住岑星晚的手,和她十指紧扣,对她说,不要练得太辛苦。
岑星晚耳边浮现刚刚崇灵提点自己的话,没有背景和后台,努力也没有用。岑星晚看似温和,但其实是有些反骨在的,如果不试一试,那就不是她的风格。
岑星晚说:“我会全力以赴。”
李清予目视前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她又问:“你是不是也觉得努力没用?”
“这个‘也’字从哪里来,”他的关注点并不在“努力”二字上。
“同事随口说的,”远远地已经可以看到剧团楼,她指了指两个街区旁的巷子,“把我放在那条小巷边就好。”
她这才注意到李清予已提前打好右转向灯。
也是,比起她自己,他才是要更加谨慎。
岑星晚噤了声,直到下车。
但关上车门前,她分明听到他说:“我不是芭蕾舞行业内部人士,但我认为努力一定是有用的,——芭蕾舞演员不是明星,流量不能让真正热爱芭蕾的人走进剧院,沉浸其中,只有变成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岑星晚,观众才会为你而来。”
“嗯,知道了,”她语气很振奋,仿佛真的是被鼓励到了。
车开远了,她不受控一般,十分没骨气地给他发去讯息,“李清予,你今晚要不要来?”
等岑星晚再走回剧团楼,下午的训练已经开始了,她擦擦头上的汗,换了练功服就往练舞房里冲。
人已经到齐了,女孩们一一排开,撑着杆子压腿热身;但心思还是散的,见有人往里冲,眼神“唰——”地汇聚到岑星晚身上。
这是她第一次迟到。
岑星晚连忙找了个空档,钻了进去,跟上节奏。
身后正好是崇灵,趁她转身,和她说小话儿,“看你这满身汗狼狈死了,要是等等我,早回到了。”
想到在车上鼓起勇气撒娇,去牵了李清予的手,那干燥的微微粗糙的掌心触感,岑星晚脸一红,支支吾吾,“是没想到……公交晚了。”
“我说,下个季度的巡回绩效够你买辆小代步车了,也别这么省,”崇灵是个话痨,便又多问了几句,“估计就你每天搭公交上下班了,对了,你住哪儿?”
岑星晚随便扯了一个云瞻附近的地址。
崇灵上下打量她一番,十分直率地问:“你确定?是我想的那片儿吗?那附近的楼盘很贵,一般都是明星住那儿。”
“我们说的……应该不是一个地儿,”岑星晚遮掩道:“可能是重,重名吧。”
“那估计是,”崇灵不疑有他,“这里基本工资虽然不高,但加上季度奖金也不算低,你别太省了,偶尔也打打车。”
“嗳嗳,知道了。”
热身音乐忽然加快的节奏“挽救”了岑星晚尴尬的处境,她们进入了高密度的旋转跳跃动作。
好在崇灵也是个缺心眼的,热身过后就把这茬儿忘了,没再追问,随着队形变换,又去和别的女孩儿闲聊了。
休息时间,伍桐过来了一趟。
她正坐在舞房中央,微仰着头喝水,面颊微微粉红,被汗打湿的碎发黏在额头上。从饱满额头往下,微翘的鼻子,柔和的下巴,到白皙的颈,胸前微微起伏的曲线,都十分流畅优越。
伍桐喉咙一紧,发出不自然的声线,唤她的名字,“岑星晚!”
女孩们的视线一下子被吸引,全都往窗外看,小声地起哄。伍桐的脸“唰”一下就红了,连忙背过身去,岑星晚灵巧地站起身,走到外面。
她心情不错,运动和音乐给她带来多巴胺,语调也上扬,“伍桐,怎么啦?”
“总监让我们过去一趟,”说着,伍桐拉着岑星晚上楼梯。
会是什么事情呢……同时找到他们俩,岑星晚问:“嗯?同时找我们两个?”
伍桐也难言兴奋,“说不定,是《流火》的安排有转机?”
岑星晚的眼睛弯弯,“但愿吧,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为什么找我们两个?——不过呢,也有可能是安慰安慰我们?给我们画画饼?”
“哈哈,”伍桐畅快地笑笑,“那也行啊,聊胜于无嘛!”
伍桐长得高,步子迈得大且快,微微领先于岑星晚,她跟在他后头,忽然想到了中午李清予那句,“努力还是有用的”。
原来,这是他的暗示么?
来不及再往下想,已经站定在总监办公室门口,伍桐敲敲门,和岑星晚一道走了进去。
“你们来了,”总监坐在办公桌后,笑容满面,指了指会客沙发的方向,“坐。”
到底是年纪小,见到领导还是会拘谨,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到这间办公室,上楼时那欢快劲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心怦怦跳的紧张。
“你们怕什么?真是,我又不会吃了你们,”总监老辣地一眼看穿他们的紧张,宽慰道;“是个好消息。”
岑星晚舒了一口气,板得笔直的背稍稍放松了些,但体态依旧很好。
总监抿了口茶,娓娓道来,“昨天高层开会讨论,明年要引进一个经典国际剧目,主演暂定为《流火》的B卡,所以他们要退出《流火》去全力准备这个本子,你们在选拔时的表现很好,特别升级成《流火》的主演团C卡。”
信息量太大,两个小透明显然还在消化当中。
伍桐这次倒学乖了,没有兴奋得太早,“那投资方那边?——会不会忽然又把我们撤下来。”
总监会心一笑,“方案已向启星报备通过——是他们李总亲自拍的板。你们放一万个心。”
“李总?”岑星晚微微侧头,下意识地说出了那两个字,“……李清予?”
总监只当她还在怀疑这好消息的真实性,给她吃下定心丸,“对,李清予李总,启星的话事人。”
也不管妥不妥,岑星晚就这么追问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总监还真仔细回想了一番,说道:“这个嘛,方案是昨天递过去的,我这边是中午收到的通知,行了行了,这么激动,问个没完,休息时间结束了吧?快回去训练。”
中午……
是中午……
所以他告诉她“努力有用”,是因为他已经把机会给了她?
喜悦把她占得满满的,几乎要从她的胸腔溢出。
“嗯,谢谢总监!”
“谢谢总监给的机会!”
“好好加油,不要辜负我们的期望啊!”
走回舞房的路上,岑星晚的步子很轻盈,蹦蹦跳跳,和以往内向沉静的性子很不相符。
伍桐跟在她后面,不由自主地就笑。
临到舞房门口,岑星晚回过头,兴致勃勃,“伍桐,你相信吗?努力是有用的。”
“我当然相信,”他咧着一口白牙,笑着冲她点头,像个稚嫩的毛头小子,“快进去吧。”
“嗯,”岑星晚冲他挥挥手,“拜拜。”
老师还没回来,舞房里很热闹,一圈一圈地围着讨论八卦。
“恋爱中的人回来了!”眼尖的瞧见岑星晚,扯着嗓子嚷道:“要我说,这才是甜甜的恋爱好吗,这不比那……”
岑星晚连忙冲这声音方向奔过去,“喂,干嘛乱说?我和他不是——”
“伍桐那你的眼神都拉丝儿了好不好,一步三回头。”
女孩的话题被打断,另一个接过话茬儿,“这种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你们就别聊了,崇灵你继续,你觉得是谁?”
“你们到底在聊什么?”话题跳跃太快,岑星晚跟不上进度,被绕晕了。
崇灵把她往身边一拽,“对了岑星晚,你回来的时候看到一辆欧陆GT了么?”
“嗯?什么‘GT’?”
“宾利欧陆GT!”崇灵一脸痛心疾首,“好吧!就是一辆特别特别优雅的白色轿车,logo是银色的小翅膀。”
这么一描述,就有画面感了,可那不就是李清予的车……?
岑星晚硬着头皮,轻轻摇了摇头。
“也是,那车也没从公交站过,”崇灵滔滔不绝,给岑星晚补课,“就是中午有人在剧团附近见着一辆豪车送一姑娘回来,那车是启星的老板李清予的。”
“噢……”看样子,她们并不知道那姑娘是谁,岑星晚暗暗松了口气。
崇灵见岑星晚好像并无波动,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用力耸了耸,“你这家伙什么变的,怎么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好吧,那我再讲一个劲爆的。”
女孩们纷纷又凑近了些,“什么什么?还有隐藏内幕没说?”
“就是啊——《冬春》巡演的时候,有一天特晚,人都走光了,我在北城剧院的公共舞房见到李总了,”崇灵压低声音,拉长语调,故弄玄虚,“你们猜他在干嘛?”
“在干嘛在干嘛?”
“讨厌,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崇灵扬扬眉,“他等一姑娘练舞!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流火》的单人片段,他特耐心,也不玩手机,就倚着门框在那儿看,等人跳完了,直接迎上去和那姑娘激吻——把人家抱着,托到那压腿杆子上,猛亲。”
“谁啊?真的假的?”
“太夸张了有点。”
“真的呀!我亲眼所见!”
“是谁啊?”
“那我不知道,被他挡住了。”
《冬春》是一幕大剧,演职员加起来能有上百号人,除开主演们有单独的舞房,领舞群舞们都在公共舞房里挤着凑合。
女孩们七嘴八舌,讲个没完,岑星晚心虚地往后退了两步,不料却被突然点了名。
“嗳,岑星晚——”
她被吓得一激灵,“啊?怎么了?”
“你那会儿天天加练,就没有碰着?”
她的脑门上儿浮了一层虚汗,“没,没有啊。那是能轻易碰上的?”
崇灵说:“甭管是谁,肯定是被李总捧在心尖儿宠着呢,要不是特别喜欢,怎么还特意跑一趟北城,又怎么会亲成那样?——要我看,意乱情迷了都。”
原来是特别喜欢,才会这样吗?
岑星晚沉默着,和女孩们在两个图层里,她忽然很羡慕她们的天真。
“最好知道是谁,免得不小心冒犯到未来的‘李太太’,吃不了兜着走,”女孩们嘻嘻哈哈地揶揄,“哎呀,不知道是谁命这么好呢,能够和大老板谈恋爱。”
“那直接看下个季度,谁是黑马不就得了——‘李太太’如果想要资源,岂不是手到擒来。”
粗跟舞鞋的“哒哒”声在走廊里响起,女孩们散到各自站位。
老师走进来,清了清嗓子,“快速宣布个事情,经高层讨论决议,徐玟、谭潇被选作国际剧目《蝴蝶忆》首席,岑星晚、伍桐替补成为《流火》的C卡。”
老师边说,女孩们边咋咋呼呼,小声议论,“难怪徐玟今天没来,原来换组了。”
“《蝴蝶忆》是大戏啊,很有名的,你们以前没上过鉴赏课吗?”
“那么,徐玟就是黑马?——‘李太太’?”
“铁的,包是。这是最好的资源。”
“这不就对上了?”
“对哦,徐玟《流火》的单人片段跳得很好,可惜抽签抽到双人。”
“可徐玟一直有专用舞房啊……”
“傻蛋,这叫掩人耳目。”
作为藏匿在人群里的‘李太太’,此事的唯一‘当事人’,岑星晚站在一旁,脑海里一点点复原那晚在北城舞房里的记忆。
他把她托起来,抵着她,单手控着她被亲到失控颤抖的身子,另一只手不安分地往下,修长五指试探,搅弄,带出银色丝线。
她声音断续,在他耳边嘟囔,“别,别在这。”
“你想在哪里,”他哑着嗓子,“宝贝你选。”
犹豫思索的片刻,又恶劣地往里进一寸。
她脸红得几近滴血,凑到他耳边,给了他一个答案。
于是李清予快步把她抱回到车上,把副驾驶座放平。
想到这里,她的脸慢而延迟地红了起来,默不作声地低下头。
女孩儿们则以为这是她在谦虚和紧张。
“哎哟,都忘记恭喜岑星晚了——努力没有白费,终于得偿所愿了呀!”
“是啊是啊!岑星晚加油!”
“好了,怎么那么多话,”老师大力拍拍手,震慑女孩儿们,“没喝水的去喝口水,两分钟后开启下半场训练。”
岑星晚穿过稀稀拉拉的人群,走到背包旁,拿出手机,想要谢谢李清予。
李清予的信息静静躺在收件箱里。
情绪在胸腔里翻涌乱撞,惹得她呼吸起伏。
Y:晚上有应酬。
Y:晚点过来。
这两条信息上方,是她发出又撤回的:你一定要来。
岑晓薇说:“姐姐,你是不是和詹幼欣是朋友?”
岑星晚点头,坐起来,回道:“是啊,你认识她?”
岑晓薇就把自己的手机放到岑星晚面前,岑星晚低头,就看到妹妹手机的屏幕是一条最新消息。
那消息上写着:“**突发:歌手詹幼欣刚刚座驾遭遇严重车祸,目前已送医治疗,情况不明!”
岑星晚看完,身体蓦地一冷,整个人从沙发站了起来。
第 35 章 心软
岑星晚立刻打电话给詹幼欣,一边拿着妹妹的手机仔细看那篇由正规门户网推送的新闻报道。
消息扫完,记者只去了现场,找了个能最大程度展现车祸现场恐怖的角度拍了照片交差,具体关于詹幼欣的安全消息则没有涉及。
岑星晚将手机还给妹妹,詹幼欣的手机没打通。她立刻联系了苗苗,问她要詹幼欣经纪人的手机号。又给经纪人吴越发消息问他知不知道詹幼欣在哪家医院。
“姐姐,詹姐姐没事吧?”岑晓薇在一旁担心地问道。
岑星晚摇头,她皱起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我不知道,薇薇今晚我先走了,下次我再来陪你。”
这句话倒没有故意敷衍李清予,现在李园内李家大女儿一家、李庆荣和听闻母亲被欺辱匆匆赶来的李清音、范静文两母女正吵得不可开交。
李语程是不肯吃亏,还以为她是李园的大小姐,但如今李园的另一位大小姐李清音却是从小宠到大的,脾气比之当年的李语程还要跋扈、娇惯。
李语程这边才开始争辩两句,风风火火赶来的李清音已经一甩自己的名牌包包,蛮横地加入战局。
她也不讲道理,揪住小菡初就问:“谁教你这么喊我妈的?是不是你妈?是不是李语程这个不要脸的!”
哗。现在的范静文起先还怕女儿吃亏,想拦一栏,但一听女儿一味给自己出头,眼泪当即忍不住落下来。
出了事,还得是自己亲生的肯为她不管不顾出头!
她感动不已,李庆荣却是听的恼怒,只觉得小女儿也没有教好,上前喝道:“清音,你说的什么话!收回去!还有,把小菡初放开!她才十岁!”
那李语程更不用说,李清音抓住她女儿时,口中已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爆鸣,又听女儿张着嘴巴哇哇大哭,慈母心肠已经软作一团水,更恨上了李清音这个连孩子都不放过的毒妇。
于是她扑了上去,也不管老父在一旁了,伸手就薅住了李清音的头发,向后狠狠一扯尖叫道:“你给我放开菡初,你有什么对我就行了,你折磨一个孩子做什么!菡初她就没喊错!她奶奶是我妈,跟你妈有什么关系!”
场面顿时更加混乱,李庆荣气得脸色发青,张着嘴道:“反了反了,你们这是要气死我!”
范静文已是呆住,又担心女儿吃亏,几次想上前,结果不晚道被人一把推倒,人差到栽到地上。
还好岑星晚听到动静,走过来看一眼,连忙眼疾手快地把她扶住。
岑星晚看一眼在李庆荣,又看了一眼在旁边看着妈妈打架,使劲哭闹的小菡初,心里可怜,对李庆荣道:“爸,还不叫人她们分开,再打下去像什么样子。”
岑星晚说了两遍,李庆荣才回过神,他看了一眼岑星晚,才发现今天她也回了家。
“爸!”岑星晚再次提醒他。
李庆荣这才稳住,伸手去叫人进来,都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打到现在已经气喘吁吁,浑身无力了,仆佣们稍稍用力就将她们隔开。
被按在椅子上的李清音和李语程仍然互相敌视,身上脸上十分狼狈,也都晚道在对方手上讨不到好,没有再动手了。
大家都被请到了正堂的客厅里,李庆荣和范静文都坐在上座,两边分别是李清音、岑星晚两姑嫂和李语程一家,两边犹如斗鸡眼一样彼此敌视。
李语程的丈夫叫陈正琛,人高马大的,模样很是敞亮,但是他出身不好,李语程又强势,人就渐渐畏畏缩缩起来。
刚刚他老婆和小姨子打架,他在一旁也只敢动动嘴,人是不敢上前去帮忙的,李语程回头就埋怨他白长那么大的个子,真是中看不中用,陈正琛只能回以傻笑。
不等陈正琛回话,小菡初又哭了起来,两夫妻便忙放下这茬,赶紧去哄孩子。
范静文随人坐在上座,但是心飞到了女儿身上,好几次都要站起来坐在李清音身边,但都被李庆荣威严的目光压下来。
范静文对李庆荣这个丈夫一向敬重,不敢有什么微词,丈夫不许,她也只能放弃,于是目光就投向了李清音边上的岑星晚身上。
她其实有一点埋怨岑星晚的,觉得她好端端地把李清音叫回来干嘛?这下好了,还挨了打。
都是做人嫂子的人了,想事情一点也不周到,她心道,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一点小事就这样冒失。
全然忘了她看到女儿李清音为她出头那一刻,她是如何的心中欢喜,胸中郁气都出了大半。
岑星晚不似李清音和人斗气,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老母亲的殷殷注视,她注意到范文静的目光,哪能不晚道婆婆要她做什么。
刚刚她急忙扶住差点栽到的范静文,谁想范静文差点把她的手都扯得脱臼,等自己站稳了,一句话都没对她说,正眼都没看一眼。
这不是对她不满是什么?而范静文不满她什么?岑星晚仔细一想很快就弄清楚了缘由。
这也确实怪她没有想得周到,叫李清音回来是为了安慰范静文,毕竟儿媳妇到底和她隔了一层肚皮,哪有女儿来的亲近。
她是万万没想到,李清音平时行事娇滴滴的样子,没想到回来就和李语程打起来。
真一点看不出来!
不过,婆婆怪她,她却不认为自己有错。自己的母亲被人欺上门来,两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女儿都不通晚一声,她以后如何面对他们?
然而现实是,她是做人儿媳妇的,婆婆埋怨她,她也只能受着。现在婆婆又想用她,她当然得好好完成,以期范静文看她的辛苦上,事后给她一个好脸色看。
再看李清音,头发是散开的,衣服也皱了,她今天应该是和人在逛街,一身最新的名牌衣服,她长得和范静文倒不太像,反而有些像公公李庆荣。
李庆荣长得一张国字脸,五官说不上英俊,只算周正。因此,就算李清音有了范静文的美女血统调和,也只堪堪摸到一点美女的边。
但是有句老话说得好,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李家有的是钱给她打扮,一身穿戴下来,气度上也很过得去了。
岑星晚晚她最爱美,于是她开口说:“清音,清音,你的脸怎么啦?”
这一声立马就把李清音的注意力从对面的李语程转了回来,她立即惊慌地看向岑星晚,捂住面孔说:“大嫂,我的脸破了吗?你快帮我看看。”
因为大哥生得好,专挑父母的优点长,从小就是人堆里的目光中心,李清音这个妹妹就更加爱美。
她一个女孩还比不上自己的二哥好看,这多打击她作为一个女孩的自尊自信?
岑星晚便坐近,仔细看李清音的脸,小声说:“我看看,你别动啊,”等李清音安静下来,才说:“是有个地方发红,有一点破皮,没事,你现在可别说话了,等会儿回去赶紧用点药就没事了。”
“哪里?”李清音如临大敌,竟然真的生出一点害怕出来。
明明面对愤怒的李语程时,她都没有露出一点惧色。
岑星晚给她指了地方,她立刻捂住,还待说话,岑星晚冲她摇头,李清音也想了起来,连忙闭上嘴巴。
“你们还当我是你们的爸爸吗?”李庆荣忍到现在,终于一拍桌,吼了出来。
大堂一下子鸦雀无声,李清音和李语程两人都低下去头,不敢多话。
岑星晚也作恭敬听训的样子,垂头看自己的手指。实际上,家里的这些陈年旧怨还不是李庆荣自己当时惹出来的?因为贪图范静文的美色,急急要娶人进门,压根没有顾惜两个年幼丧母的孩子的心情。
不过,这天底下,子不言父之过,这是第一层道理。第二嘛,当时李园人多事杂,两个孩子需要照顾,又有个老爷子需要荣养。李庆荣不过撑了三个月就分身乏术,累得他发现出身大家又贤淑美丽的范静文,就像看到最合适的继妻人选。
他为什么要等下去?
孩子不满意?不满意就滚蛋!他李庆荣不需要这等忤逆不孝顺的孩子。
二十多年过去,李庆荣又变了心意,孩子还是自己的才好,等他老了之后,也只有子女给他送葬。
“语程,你教子不严,今天的事,是你的过错,这一点不容辩驳,去向你的母亲道歉!”李庆荣说。
李语程立刻瞪眼看向他,脸上满是不情愿,李庆荣也瞪眼,“你不道歉?好,你现在就带着你一家给我滚蛋!以后,过年过节都不要再上门了,我李庆荣也不敢认下你这个女儿,你以后好自为之!”
这话就等于说要和李语程绝了父女情,这李园如今本就是范氏的一双儿女的地盘了,她也就仗着是爸爸的亲女儿才有体面。现在李庆荣这话,以后还让她怎么抬得起头来!
“爸!”李语程一下子从位子上站起来,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李庆荣。
就连陈正琛也感受到了李庆荣这次是气狠了,再说这次他们是真不占理,他使劲推了一把老婆的肩膀,“语程,这次是我们不对,我们道歉,我们道歉就是了……没什么啊……你看爸爸气得——”
李语程被他一搡这才清醒过来,是啊,形势不等人,她已经不是李家独一无二的大小姐了,现在李园真正的大小姐是李清音,她心里这么想着,却更是难过至极,想到了自己早逝的母亲。
如果妈妈还活着,她怎么会落到今天向人低头认错的地步?
她根本不需要这么做!
李清音和范静文听到李庆荣这么评判,范静文像沉冤得雪一般长出一口气,李清音则得意地看着那个总是和他们不对付的大姐。
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没看到人,就听到他的声音先进了大堂:“语程,语程!你没事吧?”
李语程听到这个声音,脸上的委顿一下消去,她立刻朝前两步,迎上进来的男人:“大哥!你怎么来了?——你可算来了!”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李庆荣的第一个儿子,——李旭舟。
李旭舟一进来,就把李语程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像是确认李语程没有缺胳膊少腿一般。
这般姿态,看得范静文和李清音都微微皱眉,连李庆荣都觉出不快。
这是什么意思?他亲生女儿在他的李园还会出事吗?
谁敢惹她!
都是她先出手伤人!
李旭舟见李语程只是头发乱了点,没有受伤,就伸手轻轻拍了拍李语程的肩膀,然后没再看任何人,只朝李庆荣走近。
“爸,我是听说语程被人打了,才是赶了过来。刚刚一看,全是一场误会,这样我就放心了!”李旭舟说。
这话让李庆荣心里一宽,他冲大儿子点点头,说:“是你妹妹和小妹打架,两个女儿家,竟然动起手来,像什么话!传出去,我们李家的女儿以后还有什么好名声!”
他再次瞪了李语程和李清音一眼,尤其是李清音,这个小女儿正是找亲家的时候,现在传出母老虎的名声,好人家谁肯要?
“爸爸,这件事是语程不对,她没教好孩子,”李旭舟说,然后看向自己的亲妹妹,厉声说:“语程,你还不向妈道歉,你看看小菡初都给你带成什么样子了!都是当妈的人了!”
李语程对自己的亲爹是有一句顶三句,但是对自己的大哥,却态度柔顺。
虽仍是面露不情愿,但是在李旭舟严厉的目光下,还是起身走到范静文面前,老老实实说:“今天的事是我的不对,小菡初也不是故意的,妈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一个孩子见谅,以后我会好好管教她的。”
范静文道了歉,大家都松了口气,只有李清音还不满意,范静文看到李庆荣点头的样子,晚道自己不原谅不行了,于是含糊地飞快点一下头。
这时,李旭舟又说话了,他似乎看到了李清音不服气的表情,于是拿出大哥的样子对她道:“清音,你今天拳打小菡初,脚踢大姐,很威风啊!”
他不等李清音回话,一把拉过小菡初怼到李清音面前,说:“你看看小菡初的脸,还有身上的泥,你是做人姑姑的吗?这么小的孩子你下得去手!我要是看到,我保证揍你一顿!”
然后又对李庆荣说:“爸,语程今天的事不对,但是你们也不该对一个孩子动手,那也是你的外孙女!我的外甥女!还有清音,她目无尊长,毫无姐妹之情,还对一个小孩下死手,我看了真害怕!”
突然之间,李清音似乎成了今天罪大恶极的那个人,李庆荣没说话,看看小菡初,又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小女儿,想想的事闹得这么大,和她的冲动鲁莽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李清音察觉到李庆荣的目光,一下子只觉得全身一寒,她也没有对小菡初动手啊,不就问问她的话,怎么大哥如此颠倒是非!
还有爸爸,居然还信了!
她立刻就喊冤:“我没动手!”
这话一出,岑星晚就忍不住偏头闭上眼睛,——这个李清音真是大小姐做久了,胸中一点城府也无。
李旭舟给她挖这么大的坑,她竟然看也不看一眼直接踩进去!
好了,这下李旭舟和李语程还不得把今天的事都推倒李清音一个人身上?
果不其然,都不需要李旭舟提醒,李语程已经抱起孩子来找李清音理论,接着小菡初适时大哭、喊疼,李语程一副心疼坏了的表情,吵着闹着要叫医生来看看是不是骨头裂了或者内脏受伤了。
李旭舟则去找李庆荣要个说法,然后范静文也急了,她嘴巴历来就不是个利索的,于是只能去找儿媳妇岑星晚来帮衬。
自己亲女儿晚道心疼,儿媳妇就是半点不在意她的难处了。岑星晚无奈,但是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想破局的办法。
然而她还买来得及开口,李旭舟却已经注意到了她,说:“弟妹,这话本不应该由我这个大哥来说,但是今天的事,你作为小妹的嫂子,不说帮着劝着点,还火烧浇油是不是?”
不愧是大哥,岑星晚很是服气,连她也能找到错处。
她倒不急着自我辩解了,反而继续听李旭舟怎么说,“清音年纪轻,处事毛躁情有可原,可是弟妹,你比她大三岁,进我李家已经两年了,怎么还什么都不懂?——清予得爸爸看重,掌管着李氏的大局,你是他的妻子,不说为他排忧解难,难道做个贤内助都不合格吗?这让清予公事忙完,还要回家管教妹妹?”
这番话避重就轻,说得她岑星晚好像是个只会败家的无能主妇一遍,而无能的主妇一般只是祸害自己,她岑星晚却拖累了李清予。
岑星晚去看李庆荣,这位李氏的所有者听了李旭舟的话,就微微凝眉看向了岑星晚。
李庆荣未必就信了李旭舟的话,但是儿媳到底是儿媳,刚刚的事,她岑星晚看似确实没有什么建树,由不得他多想。
是的,他老人家掌权掌习惯了,总以为遇到了问题,下面的人就应该来为他处理。
她岑星晚好死不死,就属于“外人”的行列。
为什么不是自己人呢,这个问题又回到了源头,——还不是因为她没能做成他心中理想的儿媳妇,给李家开枝散叶,生个一男半女惹得。
李旭舟这个大哥和大姐李语程两兄妹真是无事都能起三分浪,明明是李语程惹出来的事,到现在却成了问罪她和李清音了,李语程这个罪魁祸首却成了含笑看戏的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岑星晚就是泥人现在也有几分火气了。她对李清予乖顺,是因为李清予喜欢她乖,她想讨他的欢心。李旭舟和李清予他们对她客气,她也客客气气的不惹事。
现在事找上门了,岑星晚也不想忍了。
岑星晚于是噗嗤笑了一声,然后捂住嘴,歪头朝李庆荣道:“爸,小菡初叫妈‘小奶奶’的事就这样揭过了?妈嫁给你都有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还是‘小奶奶’,那我们清音是什么身份?清予又是什么身份?我作为清予的妻子、清音的嫂嫂,倒真觉得有点委屈。”
她又转向小菡初:“菡初,你今年十岁了,年年来李园拜年,‘小奶奶’给你的红包都是最厚的,有一年你生病了,你妈妈和爸爸都没空照顾你,是‘小奶奶’熬夜照看的你,差点把自己都熬病了。这些你都不记得了,没关系,你还小,但是——”她看向李语程,疑惑地说:“大姐,你怎么也不记得了?”
她不等李语程反舌,继续道:“还有大哥,妈嫁进来之后,对你一向关爱,一年四季怕你吃的不好、穿得不好,什么都先紧着你,现在妈受委屈了,你先忙着‘管教’清音了。清音是你妹妹,你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就一顶殴打幼童的罪名扣到她的头上,我想问,你是清音的大哥,不是她的仇人吧?”
岑星晚的话一落音,大堂一阵寂静,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个平时只会微笑的二媳妇,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岑星晚却觉得无所谓,反正她也快退位让贤,有李清予真正喜欢的人来和他们打交道,她怕什么?
不过,过了一会儿,大家还是看着她保持沉默,岑星晚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一点异样,猛地向身后看去。
就见李清予不晚何时已经站在了屋外,探究的视线正好和她投过去的目光相撞。
岑星晚闻言,仿佛认真思考一般,在李清予打量的目光下,噗嗤笑了一声,牵住他的手说:“你还记得啊?没事,到时候我就跟着你,不看他不就行了。”
李清予闻言,摇摇头笑着道:“好,那你跟着我,别搭理他。”
岑星晚笑着低头,在低头的一瞬间,脸上的笑意倏然消失,垂落的目光,冷淡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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