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陈青野……
他当然很严重。
除了肋骨穿肺, 他全身上下还有不同程度的伤。李南秋站在医生办公室,听医生一处处细说,他一个大男人, 眼底都不由发热。好在,有沈蒲蘅的师兄在。虽然是中医,但也是医生, 可以很冷静和医生逐一确认后续的治疗方案。
李南秋静心听了一会后, 退了出来。倚在ICU外的墙边,他打了一个电话。
“帮个忙, 帮我找个人。”
*
沈蒲蘅再次睁眼, 是深夜, 四下昏暗,她只能听到身侧有一道浅浅的呼吸声,其余的什么都看不到。身上疼痛剧烈,她还能清晰感受到自己手背还扎着针。
感知明显, 心底的惶恐也在放大。
陈青野……
沈蒲蘅挣扎着要起身,悉悉索索的动静也惊醒了守着她的人。灯光骤亮, 沈蒲蘅不适眯了眯眼的同时看清了守着她的人。
“师姐, 青野呢?”
昏迷了一天的人,声音沙哑得可怕。而醒来第一句话, 守着沈蒲蘅的师姐也早就预料到了。
“放心,脱离危险了。不过还在ICU里,不好探视。”
沈蒲蘅顿住动作:“师姐,你没骗我吧。”
师姐轻笑一声:“我骗你做什么?”
从小跟着外公, 沈蒲蘅太清楚什么是善意的谎言。她怕……她太怕师姐只是为了宽慰她,才故意说的轻松。
“师姐,我想去看看他。你能带我去吗?”
就算不能进去, 她在外面看看也好。而且,她还得去和医生确认,确认他真的脱离危险了。
师姐想再劝,沈蒲蘅露出祈求之色。
“师姐,求你了。”
同门小师妹,遭了难,还露出这副神情,师姐心肠再硬也得软成水。
在ICU门口守了一天的李南秋,正横躺在长椅上补眠。听到声音睁开眼,看到坐着轮椅被推来的沈蒲蘅时,原本困顿的困意瞬间消散。
他先是惊喜,后是诧异。
“醒来?醒了不躺着怎么这时候还来了?”
沈蒲蘅:“我想来看看他。再见见医生。”
李南秋抹了抹脸,清醒了一些:“弟妹放心吧,没大事了。”
师姐这么说,李南秋也这么说,沈蒲蘅虽然已经相信了他们可还是想听医生亲口告诉她。
沈蒲蘅平平静静进的医生办公室,再出来时双眼通红,身体还止不住发颤。守在门口的李南秋看到这一幕愣住了,推着沈蒲蘅的师姐则蹲下身子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别担心,还有我们和老师在呢,肯定能让妹夫健健康康好起来的。”师姐温声细语地开解,语气里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齐师兄白天还跟我们说,要专门配个美颜秘方,让妹夫连手术伤口都能恢复得看不出痕迹。结果被老师当场骂了一顿,说他要是真有这本事,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出师。”
师姐语调轻松,可眼底是藏不住的担忧。还有李南秋,平时多精神的一个人,现在也一脸疲惫满是青茬。
沈蒲蘅忍住心中酸楚,硬生生将眼底的泪憋了回去,然后挤出一抹笑。
“师姐,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师姐推着她要离开,沈蒲蘅先是看了眼ICU病房再看向李南秋。
“辛苦了。”
李南秋毫不在意摆摆手。
“这有我在,弟妹放心,先把身子养好最重要。”
沈蒲蘅回到病房,也看了自己的病历。
她是因为头被撞击导致了脑挫伤,所以才陷入了昏迷。再就是锁骨骨折,除此之外,都是些外伤。而医生给她看的关于他的病历,密密麻麻,都是重伤。
再想起他打的那一下方向盘,还有最后记忆里他满是血的脸,攥着病历的沈蒲蘅忍不住又红了眼。
世界上怎么有他这样的傻子!
连自己命都不要的大傻子!
沈蒲蘅侧坐在病床边,背对门,颤抖着肩膀暗自抹着泪。去开水房打了壶开水回来的师姐,听到病房里压抑的哭泣声立在了门外,久久没有进去。
过了很久,病房里的沈蒲蘅最终抵不过还未愈的身体,哭着哭着就昏睡了过去。立在门口的师姐拎着开水壶进病房,看着她满颊的泪,深深叹了口气。
天光大亮时,沈蒲蘅再睁眼,病房里已立着好些人。教授、教授夫人,还有几个相熟的师兄师姐。
不知他们何时来的,竟没发出半点声响,直到她睁眼,才齐齐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问候涌进耳里,沈蒲蘅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怔怔看着他们。一个师兄见状打趣:“得……小师妹这是被撞傻了。”
话音刚落,后脑勺就挨了记响亮的巴掌。教授没好气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师兄捂着后脑勺,满脸哀怨却不敢还嘴。
众人本是听说她醒了,早早赶来看望,确认她意识清醒、暂无大碍后,也就放了心。有人要赶去上课,有人还去医院上班,不一会,病房又重归空荡,沈蒲蘅重重松了口气,松下紧绷的神经。
可这口气还没缓匀,一道高大的身影就推开了病房门。沈蒲蘅侧头看去,是宋康。她连忙正了正神色,轻声唤道:“宋律师。”
宋康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语气平和:“沈小姐叫我宋康就好,不用这么见外。”
沈蒲蘅抿了抿干涩的唇,语气带着几分歉意:“不好意思,那天我约你过来,自己却突然昏迷了,没耽误你的事吧?”
宋康:“你是苗妙最好的朋友,我师父也一直把你当半个女儿看待,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沈蒲蘅抬眼迎上他的目光,轻声道:“那你也别叫我沈小姐了,叫我蒲蘅,或者阿蘅都可以。”
“蒲蘅。”
宋康从善如流改口。
寒暄过后,沈蒲蘅压下心头的乱绪,直奔正题:“我那天打电话找你,其实是有件事想咨询。”
宋康:“你说。”
沈蒲蘅:“这次车祸来的突然,他……就是我男朋友的家里人也出现的突然。他的行为更是奇怪。我有猜测,但只是猜测,没有证据,警察应该不会受理。所以,我想知道,在合理合法的情况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查清楚这场车祸是意外的还是有谋划的。”
宋康看过她的病历,脑挫伤,锁骨骨折。
两者会带来剧烈的疼痛和眩晕,她能清醒撑到抢救室已经不容易。撑着那样的身体,面对自己男朋友的病危通知,她居然还能保持冷静,转瞬思考后打出三个电话。
以前苗妙和他说,她最好的朋友是世上最坚韧的人,他还不以为意。结果,事实验证了苗妙的话。
四下无人,宋康拿出手机关机后,对她道:“对方肇事司机醉驾,伤势过重,昨天晚上已经离世了。另外,他出车祸前已经确诊了肺癌晚期。”
换言之,司机本就是个将死之人。
沈蒲蘅瞪大眼,不可置信看向宋康的同时,浑身寒毛直立。
宋康继续道:“司机死了,这场事故也就已经定了性了。合理合法,就得摆证据,可现在已经死无对证了。”
沈蒲蘅抿唇,垂首沉默片刻后再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那不合理合法呢?”
宋康挑眉,眼中闪过一抹意外。
“再给我几天,我给你一个答案。”
沈蒲蘅:“好。”
宋康走后,沈蒲蘅拉开病床旁的柜子抽屉。里面放着她的包,是师姐他们帮她去交警那取回来的。
打开包,她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已经没电了。把手机放到一边,她翻出自己的卡包。打开卡包,她抽出两张卡。
一张是学费卡,一张是生活卡。
两张加在一起,还有三十万。
是她的所有积蓄,也是她原本打算拿出来给他缴手术费和医药费的钱。她怕不够还找苗妙借了钱。只是还没来得及缴,她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所有费用李南秋都已经缴了。
李南秋不愿意收她的钱,这钱她就用作他处。
不知道所谓的不合理合法要花多少钱,但她愿意花,她也愿意冒这个险。
自小乖顺,遵纪守法的沈蒲蘅为了陈青野,头一次萌生了离经叛道的想法。她甚至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可恶人,自是由恶人来磨的。
*
在医院好几天,还是在这大夏天,虽然有空调吹着,可李南秋还是觉着自己快臭的发酸了。实在忍无可忍,他才让赵鹏来换他一天。
回到家,刚冲完热乎的澡,还没来得及倒进松软的被子里放松一下,电话响起。
号码陌生,李南秋本不想接,可又响了一次。怕是医院,他还是接起了。接起后,是一道有些耳熟又冷漠的男声。
“李总,澜庭A5,等你。”
简短一句话,电话就被挂断了。李南秋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电话那头人的身份。
澜庭……
年少轻狂时,李南秋没少和狐朋狗友去,这两年事忙了,陈青野又盯着他干活,他才收了心不去了。
而这种时候,一个仅有两面之缘的律师突然约他去澜庭,李南秋也不会天真认为,约他去是为了喝酒泡妞。
脱去浴袍,李南秋一边找衣服一边打电话。
“点几个人,跟我去澜庭。”
*
豪车、美人、美酒、绚烂夜。
李南秋带着黑衣保镖大张旗鼓迈进澜庭的第一时间,前厅经理就迎来上来。
“李少,好久没见到您了。您这是?”
李南秋扯扯嘴角,半真半假回:“放心,不干架,不砸场子。就是最近总感觉有人盯着我,带着人安心。”
前厅经理听到这话,讪笑两声:“李少您还是那么爱开玩笑。”
李南秋没那兴致开玩笑,也不想再废话:“A5。”
前厅经理听到“A5”时,表情微不可察地滞了一下,随即很快恢复自然。他没喊服务生,亲自领着李南秋往里走,
绕过一条又一条昏暗的走廊,李南秋被带到了一片他之前从未踏足过的区域。乍一听A5时,他默认是个包厢,可真到了才发现是个庭院,还是中式庭院。
从来不知道澜庭还有这样地方的李南秋迈步而入。他都做好了应对大阵仗的准备,可进去后才发现把场面弄大的是他。
一张茶桌,一个人,一个电视。
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端坐在茶桌后的人听到声音抬头,向他颔首示意。“李总,请坐。”
挥挥手,让跟在身后的保镖出去。李南秋缓步过去坐下。
刚坐下,一杯茶递到他面前的同时,李南秋瞥见了电视画面。看到那画面,他身型一顿。
画面的场景他熟悉,正是以前常光顾的澜庭包厢。而画面里缩成一团的人,他更是熟悉。他帮着陈青野找了快五年,最近几天他更是发动了所有的人脉在找。
他一无所获,一个律师却先找到了人。再看画面四个角落都站着高头大汉,李南秋收回眼神,再看向眼前人时,眼神里满是审视。
“宋律师的宋,不知道是哪家宋?”
宋康神色不变,轻抿一口茶后,推了一个文件夹到李南秋面前。李南秋的视线被引走,从审视到疑惑。
“李总看看。”
李南秋不语,默默打开了文件夹,抽出了里面的文件。刚看到页头,他的眼神就骤变。
【遗嘱】
【立遗嘱人:陈青野】
一目三行,李南秋看完了整个遗嘱。遗嘱涵盖范围从个人存款,公司股份,甚至包含了陈青野刚买半年,还在还贷款的房子。至于遗产继承人……
李南秋侧头,看向电视监控画面里的人。
呼吸变得急促,眼神变得极冷,把文件狠狠拍在桌上,李南秋倏然起身。
“人在哪,老子现在去弄死他。”
李南秋恨不得想杀人,宋墨却依旧淡定。
“这份遗嘱已经找人鉴定过了,是伪造的。只是伪造得很逼真,不细查根本发现不了。李总,我今天请你来,也不是为了看你杀人的,而是有个问题想和李总确认。”
李南秋深吸两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重新坐下:“你说。”
宋康:“车祸不是意外,已然是事实。但是动机,却有待细究。到底是单纯图财害命?还是贵公司树大招风?”
李南秋身体一僵,宋康继续道:“我答应了蒲蘅,会给她一个答案。现在几天过去了,也该给她一个回复了。我会把已经查到的一切如实告诉她。不管车祸背后动机是什么,陈先生的家人牵扯在其中已经是事实。这涉及陈先生的家事,如果李总知道些什么,我觉得在我开口前,你可以先找蒲蘅聊聊。”
宋康一番话,李南秋只捕捉到两个字:“蒲蘅?”
专属于男人的危机感,让他一下子察觉了宋康口中的称呼变化。他好兄弟还躺在ICU里昏迷不醒,别等醒了,家被偷了。
李南秋看向宋康的眼神变得犀利,宋康却不以为意笑笑。
“既然师父当她是半个女儿,那我也算她半个兄长。叫一声蒲蘅,不算越界吧?”
那些不要脸、不安好心的感情破坏者,都是假模假样从称兄道妹开始的。
李南秋凝视宋康的同时,也在思索他的话。
他要怎么和弟妹聊……
第32章
盛夏的艳阳, 往往让人避之不及。可沈蒲蘅却迫不及待等着它的升起。
太阳出来了,天亮了,所有人都开始忙碌了, ICU的护士开始交班了,她也能进到护士站隔着玻璃看他几眼了。就这几眼,还是教授帮她打了招呼才得到的, 沈蒲蘅很是珍惜。
他浑身仪器躺着那, 虽然令人心酸,但看着他的胸膛在起伏, 监测仪器在波动, 她就觉着庆幸。
他还活着……
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沈蒲蘅的眼神太过专注, 和她年龄相差不大的护士也不忍心打断她。想着让她多待一会也不碍事,可沈蒲蘅却像定了闹钟一样,一到时间就准时收回眼神。
护士和她说再待一会也不打紧,沈蒲蘅却笑笑摇头。
已经给别人造成麻烦了, 不好再得寸进尺。
拖着虚软的身子走出ICU,沈蒲蘅才看到, 推着轮椅在外面等着她的不是护工阿姨, 而是李南秋。
李南秋推着轮椅走近,沈蒲蘅谢过后坐下。
“现在外面太阳还不是很晒, 推你出去走走?”
李南秋提议。
沈蒲蘅思索片刻后,点了头。
沈蒲蘅头上的伤还没好,稍一颠簸就头晕,李南秋推着她到花园树荫下便停了脚。沈蒲蘅坐在轮椅上, 李南秋就坐在她身侧的石凳上。看着园子里穿病服遛弯的病人,沈蒲蘅轻声开口:“这几天,真的谢谢你。”
她一通电话, 教授就带着师兄师姐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轮流守着她。而他那边,帮着跑上跑下,日夜不阖眼守在ICU外,还有缴费的都是李南秋。
都说患难见真情,沈蒲蘅不止感念教授和师兄师姐,也很感念李南秋。
面对沈蒲蘅的感谢,李南秋轻笑一声:“谢什么,应该的。毕竟我这条命都是他救的。”
沈蒲蘅诧异侧头,李南秋放空眼神,似在回忆:“高中的时候我去海边度假,下雨天突然想去冲浪,结果被卷进浪里不说脚还抽筋了。都快淹死了,是他突然出现给我捞上来的。雨大浪大,拖着我他压根回不到岸边,我都劝他把我丢下,他死活不肯。最后好不容易泳上岸,他自己都快没了半条命。”
沈蒲蘅从不知道他的过往,这也是头一次听人说起,她的神情开始变得专注。
“上岸之后,我还没缓过劲呢,他就走了。我就托人找他,打听了一圈才找到也才知道,他父母在他小的时候出了意外都死在了海里。而他救我那天,刚好是他父母的忌日,他是去祭拜父母才发现的我。
我去了他家,不过没见到他,只见到他奶奶,给他奶奶钱也没要。再见就是在京大了。他比我小两岁,居然和我同届。你不知道,刚进大学的时候他多傲,多目中无人。也就是我,和他有这么一段渊源,平时才能说上几句话。只不过,我和他不是一个专业,和他碰面的机会也不多。
后来有段时间好久不见他,他再来找我时,张口就问我借几十万。我才知道他休学了,因为他奶奶病了。我帮他找过医生,都说他奶奶的病其实已经治不了了。可他还是坚持带着他奶奶找医生,用最好的进口药。
又过了几个月,他突然打电话还了我一部分钱。说他奶奶去世了,不需要用钱了。我赶去闻城奔丧,从邻居嘴巴里才知道,他奶奶去世不是因为生病,而是被他叔叔硬生生气到心脏病发作气死的。”
“丧礼结束后,他让我帮着找他叔叔。你知道吗?那时候我根本没用心帮他。”李南秋顿了顿,看向沈蒲蘅,
“因为我知道,要是真找到了,他肯定会弄死他叔叔。”
“他和奶奶从小相依为命,为了让奶奶多活一天,掏光积蓄、拉下脸借钱,结果奶奶被人活活气死。他靠自己努力考上京大,平时虽然傲却也真心信任师长,结果休学期间,教授不仅占了他的成果,甚至让他的休学成了辍学。说实话,换成我,那时候也会想杀人。”
“我那阵特别担心他,想帮他,他却突然消失了。没他消息的时候,我不是怕他想不开,就是怕他冲动做傻事。好在他没有,没多久就把他教授送上了法庭。现在想想,或许是因为那时候他遇到了你。”
*
窗外艳阳高照,窗内沈蒲蘅坐在病床上发呆。正出神呢,房门突然被叩响。沈蒲蘅转头,就看到宋康走了进来。
沈蒲蘅正正脸色,扯出淡淡笑意:“你今天怎么来了?”
宋康不语,坐下,将手中的文件夹递给她。文件夹里面除了李南秋看过的那份遗嘱,还多了份资料。资料不过一页纸,却列满了吸毒、抢劫、盗窃的罪名。
看着手里的遗嘱和资料,宋康什么都没说,沈蒲蘅的呼吸已经变重。
宋康:“人我已经找到了,我会把人移交给公安,让他们侦查。”
和李南秋对话时不同,面对沈蒲蘅,宋康选择了简略。而这简略的话语,也足够沈蒲蘅印证自己心底的猜测。
有李南秋早上的那一番话在前,再面对这一切,沈蒲蘅很平静。
自己的母亲都能给活活气死,一个侄子又算得了什么?
沈蒲蘅抬头:“移交公安前,我能见他一面吗?”
这话让宋康愣住,李南秋听了更是直接跳脚:“她还带着伤!去见那个人渣干什么?万一出了好歹,谁负责?”
宋康:“我说服不了她。”
李南秋翻了个白眼,只能自己去找了沈蒲蘅,可沈蒲蘅还是那句话:“我要去见他。”
语调坚决,眼神更是坚定。
李南秋抓耳挠腮:“等陈青野醒了,我非得被他弄死不可。”
怕归怕,李南秋还是选择了妥协。
*
沈蒲蘅锁骨骨折,穿不上别的衣服,只能穿着病号服坐上李南秋的车。一路上她都很沉默,只紧紧抓着手里的包。李南秋从后视镜看她,越看越后悔。
早知道就不跟她说那些过往,也不该让宋康见她。陈青野把她护得那么好,她年纪小,身边的环境又纯粹,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本不该让她面对。
开到半路,李南秋甚至有调头回去的冲动,可沈蒲蘅像是察觉到了,对着后视镜微微一笑:“我真的没事。”
李南秋带着沈蒲蘅缓慢开车,宋康则先行一步清了场。
从澜庭后门而进,就是园林。也就是李南秋上次见宋康所在的中式庭院区域。漫步在其中,沈蒲蘅压根不知道前头就是京城有名的销金窟香艳地。
迈进庭院,沈蒲蘅一眼就看到了廊下被捆跪着的人。
虽然人被黑巾捂了眼,可沈蒲蘅还是认清了。用冰冷语调拒签他手术的人,她死都忘不了。
沈蒲蘅一步步走近,李南秋亦步亦趋跟着,视线牢牢锁在她身上,一时也猜不透她要做什么。
四下寂静,只剩脚步声,这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被捆着的男人开始不安:“你们到底是谁?快放了我!这是绑架,是犯法的!”
男人叫嚣不断,在场的人却都一脸冷漠。尤其是沈蒲蘅,一向温柔的眉眼此时格外冷。
一步一步,在距离人两步之外她顿住了脚步。
定住脚步后,她先是上下扫视了眼跪在眼前的人,然后抿了抿唇,用左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包后,抬起,再抡下。
清脆金属碰撞声混着重物砸头的闷响后,是一声惨叫。
第一下落下,第二下、第三下似乎也就顺手了。
宽阔的庭院里,穿病号服、吊着一只手的纤细身影,面无表情狠狠抡三下包,每一下都伴着一声惨叫,随着惨叫,艳红鲜血流出。
突如其来的场景,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宋康是惊诧,李南秋则是直接爆了粗口:“我草!”
而亲眼看着鲜血从眼前之人额头流出,顺着脸颊流到下巴再滴落到地上的沈蒲蘅,面无表情转过了身。一言不发顺着来时路往出走。
李南秋左右看看,神都还没归位,就急忙追了上去。
一路追出庭院,李南秋想伸手让她走慢点。可当指尖快要碰到人了,又慌忙收了回来。
“弟妹,慢点走,你头上的伤还没好。”
话落,走在前头的人果然放满了脚步。李南秋借机跨前一步,刚走到沈蒲蘅身侧,他就听到吸鼻子的声音。他侧头看,刚刚还满脸冰冷的人,此时泪流满面。
李南秋急了:“怎么了?是不是没打够,要不现在就回去再打两下。”
沈蒲蘅摇头:“没事,走吧。”
来的路上,沈蒲蘅一路沉默。回去的路上,她依旧不语,只是脸上还多了泪。李南秋不敢吱声,只能放慢车速,慢慢开。
回到医院停车场的时候,李南秋再看后视镜,后座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哭睡着了。李南秋扭头,看看她,再看看放在她身侧的包。
伸手,小心翼翼地勾过包,刚一入手李南秋就觉得沉甸甸的。拿到手一看,包角还沾着新鲜的血迹,再拉开拉链,里面只有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的则是满满一袋崭新的硬币。
李南秋看着那一袋硬币,再回头看了看熟睡的人,愣了半天,只吐出一个字:“靠!”
与此同时,清雅的庭院,被捆着的人不见了,滴落在廊下的鲜血也消失了,只有宋康站在庭中。
宋康拨了一个电话,电话很快被接起。
“怎么了?是阿蘅出什么事了吗?”
宋康:“不是,只是想告诉你。她很好。”
“那就好,这几天我担心死了……”
这一通电话打的格外的久,大多是电话那人的人叽叽喳喳说着,宋康噙着淡笑听着。直到一道黑色身影迈入,宋康才挂断电话。
“二哥,你怎么来了?”
“刚才穿病号服的,是哪家的?”来人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探究和兴味。
“哪家的都不是。”宋康顿了顿,“她已经有男朋友了,二哥别想了。”
“是吗?”来人轻轻叹了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可惜了。”
第33章
“我这几天做梦, 梦到的都是陈青野满脸是血的样子。虽然我知道坏人应该交由法律来制裁,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公平。”
“我本应该是救人的, 可是今天,我想杀人。”
“妙妙,我是不是坏人?”
柔和的月光下, 沈蒲蘅站在窗边, 借着月色盯着自己微颤不止的左手,满脸怔然。
短暂寂静, 犀利的女声打破了沉寂。
“沈蒲蘅, 你不许瞎想听到没有。要是我在, 我连动手的机会都不给你,我直接把他屎都打出来。”
孤寂的病房里,清脆利落的女声喋喋不休,说到后面, 脏话含量更是爆表,而也就是这样的声音, 拉回了沈蒲蘅恍惚的思绪。
用微颤的手拿起放在窗台的手机, 沈蒲蘅走回病床躺下,蜷缩起半边身子。
“妙妙, 我想和他结婚。”
*
炎热夏季,鸟类向寒温带区域迁徙。城市中,鸟声渐弱,取而代之的是从早到晚不间断的蝉鸣声。
陈青野就是这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中醒的, 醒来时,耳侧除了蝉鸣,还有李南秋聒噪的声音。昏迷了近一月的他, 张口第一句话就是:“闭嘴!”
而守了他快一月的李南秋,见他醒来,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到这冰冷的两个字,当即捂着心口直呼:“白眼狼。”
昏迷这么久才醒来,即便没有李南秋和外头的蝉鸣,陈青野也注定得不到清净。得到消息的医生匆忙赶来,在和医生的一问一答对话中,陈青野混沌的意识逐渐清醒。
他忆起了失去意识前的瞬间,也想起了她。可环顾四周,并没有她的身影,陈青野的脸色骤变,还不待他发问,察觉他不对的李南秋及时张了嘴。
“放心,弟妹没事。她回家了一趟,马上就回来。”
无视正给他检查伤口的医生,陈青野沉着脸,哑着声音开口:“给她打电话。”
李南秋出去打了个电话,却不是给沈蒲蘅打。
当看着只有一面之缘的宋康出现在病房,躺在病床上的陈青野死死凝视着李南秋。李南秋叹口气,掏出手机:“看了这些,我们聊聊。再通知弟妹,行吗?”
与此同时,全然不知男朋友已经苏醒的沈蒲蘅,正在家里忙活。
虽然住着院,可她并没有每天老老实实躺着。尤其是在陈青野转出ICU病房后,她几乎都扎根在他的病房,24小时陪着他。
陪着他的同时,她也下了一笔又一笔订单,只为他苏醒出院做准备。她不仅给全屋换了隔音窗,还给他的房间铺了地毯,换了床垫,更是在床侧加了扶手。这一切都是她远程盯着,他的助理赵鹏在现场监督的。
虽然她相信赵鹏,也视频确认过,可她还是想亲自验收,确认每一处细节。所以在李南秋来时,她让李南秋顶了她一会,自己回了家。
刚确认完,沈蒲蘅还想着去教授家看看小麦冬再回医院,电话就响了。
“弟妹,人醒了。快来吧。”
*
正值晚高峰,一窝蜂下班的车把路堵的死死的。沈蒲蘅攥着手机坐在出租车上,满心焦躁。出租车师傅看她坐立不安,再想起她的目的地。二话不说打方向盘,走小道。
小道虽绕远了,但却绕开了拥堵。沈蒲蘅给钱的时候,连声和师傅说谢谢。师傅摆摆手宽慰她:“姑娘,别着急,肯定没事的。”
当然没事了。
他醒了,终于醒了。
欣喜之下,沈蒲蘅忘了自己身体也还没完全好,疾跑了一段,眩晕袭来才慢下脚步。
夕阳西下,金光漫天,沈蒲蘅走到病房外,推开病房的一瞬间,就对上了一双映着晚霞的眼。
那双闭了快一月的眼,此时正灼灼看着她。
片刻前还满是欣喜的心底,这会却是满满的酸涩,不止是心底,她鼻头也发酸。她定在了原地久久不动,病床上的人却扬了扬唇:“过来。”
抬腿,缓步走近,立在病床边,沈蒲蘅迟迟没有动作。反倒是病床上的人,抬起还扎着针的手主动牵住了她。
“怎么变傻了?”
昏迷了这么久,刚醒,嘴还是那么不饶人。换平时,沈蒲蘅怎么都得瞪他一眼。可眼下,她只是静静看着他,视线扫过他干涩的嘴唇,苍白的脸颊,锋利的眉眼,最后落在他额角的伤上。
“陈青野……我们结婚吧!”
这一回,呆住不动的,换成了病床上的人。
四目相对,无人言语,病房陷入了沉寂。
就在这片沉寂中,一阵脚步声接近,很快病房门被推开。走进门的人刚叫了句“弟妹”,就收到如冰刃般的冷眼。
“滚!”
刚迈进病房的长腿嗖一下收回,啪一声,门关上。
收回眼神,再抬眸,原本冰冷的眼神已变得柔和。陈青野扣紧掌下的手,看着眼前不过咫尺距离的清丽脸庞,咽喉干涩:“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陈青野……我们结婚吧。”
“因为感动?”
“不,我想要能决定你生死的资格。”
“你答应吗?”
*
“所以,你答应了吗?”
寂静深夜,在沈蒲蘅离开后,终于得以进病房的李南秋,还没来得及抱怨,就听到了让他嫉妒的消息。
他女朋友都还没影,陈青野这厮居然被求婚了。
身为男人,他居然还是被求婚的那一个。
嫉妒同时李南秋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而不出他所料,陈青野点了头。
李南秋倒在陪护床上,看着天花板长叹:“我真是小瞧弟妹了啊……”
“平时那么温温柔柔,干起大事来,不声不响就算了,还那么干脆。”
“真后悔那天没录视频,不然真想让你看看弟妹用一袋硬币就把你那渣叔开瓢的场景。”
“真结婚了,你可得收收你那狗德行了。不然弟妹以后收拾你,我可不敢拦啊。”
“你这命,刚觉着你苦,怎么就又让人嫉妒了呢……”
李南秋躺在陪护床上喋喋不休时,远在半个地球外的苗妙也收到了陈青野苏醒的喜讯,同时也得到了那个预料之内的答案。
“阿蘅,你才二十二岁。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这辈子,就他了?”
沈蒲蘅:“嗯。”
不是因为他用命护过她,而是经历过这一次,她才彻底明白:她不能没有他。
*
陈青野转醒后,又住了半月院,做遍了各项检查,医生才松口说他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
出院这天,沈蒲蘅早早请了保洁阿姨,看着阿姨将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尤其是他的房间,彻彻底底消了一遍毒后,才去接他出院。
到医院的时候,刚好撞见陌生的一男一女从他病房走出来,沈蒲蘅走进去问:“出去的两个人是?”
陈青野穿着舒适的居家服坐在轮椅上,正在帮着收拾东西的李南秋搭腔回答:“哦,保险公司的。”
一场车祸,伤的不止是他们两人,他们坐的那辆车也已经报废了。李南秋原来和沈蒲蘅聊过保险赔付问题,所以沈蒲蘅也没有多想。环顾一圈后,上去拿李南秋手里的行李袋。
“我来吧。”
李南秋躲过,瞥了一眼沈蒲蘅还吊着的右手:“你自己也还是病人,逞什么能。”
陈青野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又经历了大手术,元气大伤。沈蒲蘅虽然伤势轻点,但右侧锁骨骨折,右手短时间内也用不了。李南秋左看看右看看,叹口气。
“还是去住我家吧。地方大,请个阿姨和护工也能住得下。”
阿姨肯定是要请的,但是护工……
沈蒲蘅看向坐在轮椅上的人,心底暗暗叹口气。
倔强脾气,死活不要!
收回思绪,沈蒲蘅对李南秋笑笑:“还是住家里,教授就在隔壁,师兄师姐也在附近。他们过来把个脉,扎个针,看个伤口什么的都方便,也有照应。”
开车回到家,陈青野坐在轮椅上,看着眼前窗明几净,满是贴心细节的房间,沉了沉眼。
“你自己弄的?”
沈蒲蘅张张嘴,还没说话,李南秋又搭腔:“谁敢让你老婆带着伤干活。活都是赵鹏带着人弄的。回头,记得给他发点奖金。”
陈青野神色缓了缓,沈蒲蘅却因为那句“老婆”红了脸。为了掩盖脸色,沈蒲蘅借口去厨房泡茶,李南秋则推着陈青野进屋。
“真不用给你请个男护工来?”
“不用。”
先别提他并不喜欢陌生人,有她在,他更不可能让一个陌生男人进门呆在家里。
“请个阿姨就行。”
阿姨李南秋早就提前联系好的,只是临时出了点状况,要明天才能上户。担心两个伤员独自在家出点什么事,李南秋自告奋勇留了下来。
李南秋本想着就在陈青野的房间里打个地铺,可沈蒲蘅怎么可能会答应。别说李南秋是客人,这一段时间他公司医院来回跑,有多辛苦她也看在眼里。
家里三个房间,其中一间是书房,里面摆了一张给要来的阿姨准备的小床。李南秋手长脚长睡不下,所以沈蒲蘅坚持让李南秋去睡她的房间。而她,久违地和他躺在了一张床上。
一米八的新床足够宽敞,沈蒲蘅却只缩在最角落,把大半空间都留给了他。平躺着的陈青野看着她挪了又挪,几乎要贴到床沿,叹气:“躺过来。”
沈蒲蘅不想:“会碰到你。”
陈青野横眉:“我是什么剧毒吗?还碰不得了?”
沈蒲蘅咬唇:“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青野哪能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从他醒来,她就对他各种小心翼翼。不敢动他,不敢碰他,更不敢靠近他,好像他是个易碎的瓷娃娃。
而他,很不喜欢她这样的疏离。
“沈蒲蘅……”
“啊?”
“你这几年医学知识,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沈蒲蘅刚瞪眼,小指被攥住。
“不想我动,就乖乖过来。”
沈蒲蘅犹豫着,一点点往中间挪,直到离他还有半臂距离,便死活不肯再动。陈青野也没强求,只是松开她的小指,转而反扣住她的手,牢牢牵在掌心。
“害怕吗?”
这大半个月,白天他的病房里人来人往,到了晚上,他又坚持不让她陪房。所以,他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安静的机会和她好好说说话。
来看他的所有人都告诉他,在他抢救、他昏迷的时候,她有多冷静多坚强。只有他清楚,那恰恰是她怕极了的表现。
她是他见过最胆小,最爱哭也最善良的人。
可这一回,她居然不顾一切敢动手伤人。
仅这一点,就推翻了她所谓的冷静。
而这,都是为了他。
她在害怕。
“陈青野……”
“嗯?”
“你知道那天去抢救室的路上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如果你死了,我就去陪你。”
第34章
第二天一大早, 请的阿姨就来上户了,还拎着新鲜的菜。沈蒲蘅去开的门,刚和阿姨互相介绍, 李南秋也起了。四目相对,李南秋看到了沈蒲蘅有些红肿的眼眶,不由一愣, 沈蒲蘅则快速移开了眼。
“阿姨, 要不你先做个早饭吧。然后我再带你看看家里。”说完,沈蒲蘅又对李南秋道:“吃了早饭再去公司吧。”
李南秋点头, 简单洗漱后去了陈青野房间。陈青野也已经醒了, 身下的床垫摇起, 他半坐在床上,正敲着电脑。
李南秋皱眉。
“刚出院,就折腾自己?”
陈青野头都没抬:“到公司让赵鹏把这次高原飞测的数据给我。”
他一直记得西藏的承诺,这次飞测选在西藏, 既是为了工作,也是为了她。可惜, 没能成行。
陈青野专心看电脑, 李南秋想劝,却也不知道怎么劝。研发团队一直是陈青野在牵头, 这次他出事,虽然下头人很快把事情扛了起来,但少了主心骨,进度还是滞后了。
沈蒲蘅总说, 这段时间他辛苦了。可实际上,在公司和工作上,陈青野比他要辛苦得多。他才两个月, 陈青野为了工作不眠不休了不知道多少日夜。
“过过眼就行了,有什么要改的,让赵鹏他们做。你要养着,没养好心疼的还是弟妹。”
说到这,盯着电脑的人终于抬起了头。
吃完早饭,李南秋去公司了。沈蒲蘅带着阿姨在家里四处转了转。带阿姨见了陈青野后,又重点和阿姨强调了一些食材上的忌讳。
安顿好阿姨,沈蒲蘅想去教授家把小麦冬接回来。快两个月了,小麦冬都是教授夫妇帮着照顾着。
这么打算着,还没出门呢,教授和教授夫人就带着小麦冬来了,教授手里还拎着药包。
“这几包炖汤,一天一餐。这几包,熬着,一天三餐。”把手中的药材交给沈蒲蘅,教授又四下看看:“青野醒了吗?”
沈蒲蘅一边点头,一边想带着教授去看陈青野,可太久不见的小麦冬一直围着她,绊着她的脚。教授不在意摆摆手:“我自己去。”
说着,教授往里走,教授夫人留在原地帮着安抚着小麦冬。正好阿姨听到动静出来,沈蒲蘅就给她们介绍。教授夫人客气颔首示意后,拉着沈蒲蘅往沙发走:“我们都把房间给你们收拾好了,你们偏要回家住。有我们照看,不比请阿姨方便?
沈蒲蘅不语只是笑着摇摇头,教授夫人叹口气:“你爷爷还内疚呢,总说要不是他,你那天也不会去找青野。说不准也就不会遇到这种事。”
关于车祸的内情,沈蒲蘅一直守口如瓶。教授还有师兄师姐他们至今都以为是意外。沈蒲蘅也知道教授内疚,可这其中牵扯的事至今没查清,还涉及到他的家事,除非他自己说,沈蒲蘅是不好说的。
沈蒲蘅还是那句话:“就是场意外,谁也料不到的。您也帮我劝劝爷爷,真跟他没关系。”
教授年纪大了,也倔强。沈蒲蘅宽慰了他好几次,可他还是跟自己较着劲。
说着话,阿姨在厨房熬教授带来的药,教授闻到药味出来亲自教阿姨要怎么熬才能发挥最大的药效,沈蒲蘅借机进了趟房间。
房间里,他身上还扎着针,是教授给他扎的。沈蒲蘅一边给他喂水,一边道:“你帮着劝劝。你的话,教授总是愿意听的。”
陈青野点头:“知道了。”
得到他的话,沈蒲蘅也安了心。本以为他会好好劝劝,没想到他却是选择了她意想不到的方法直接转移教授的注意力。
“真的?你们要结婚?”
听到教授洪亮的嗓音从房间里传出,沈蒲蘅就直觉不妙,果然,客厅里的教授夫人也听到了这话,眼睛瞬间亮起来,看向她:“你们要结婚?”
沈蒲蘅一时有些无措,可最终还是点了头。这一点头,教授夫人的脸都笑开了:“好好好!你虽说还在读书,可年纪也够了。结婚好啊,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青野这么对你的人了”
那场车祸的监控,李南秋看过,教授夫妇、师兄师姐们也都看过,唯独沈蒲蘅没看过。而只要看到那视频的,没有不触动的。
“既然要结婚,该走的流程和规矩都不能少。先订婚,再办婚礼。你和青野还得养伤,我和你爷爷回去查查年底的日子,挑几个好的出来。经历了这些,是该来些喜事冲冲。”
沈蒲蘅:“不急的。”
她确实不急,她答应了苗妙,她回来她才会办婚礼。
沈蒲蘅本来也想这么告诉教授和教授夫人,可看教授兴致勃勃,又久违露出笑脸,她就把话咽下了。
送走教授夫妇,沈蒲蘅进房间找他。
“先领证,婚礼等着苗妙回来再办好吗?”
他刚醒那一天,她求了婚,他也点了头。可自那一天后,他们两个谁也没再提起结婚这件事。
陈青野:“照你意思办就行。”
除了苗妙,沈蒲蘅其实也还有其他顾虑。
看着他喝了药,午睡下了,沈蒲蘅走到阳台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很快接起。
“公安那边,有进展了吗?”
“还在侦查。”
“那……他有可能被放出来吗?”
“电话里不方便说,我现在出差,过几天我去找你。你放宽心,他不会再出现在你们生活里了。”
沈蒲蘅轻轻“嗯”了一声,挂了电话。电话另一头,收起手机的宋康,阖上了手里的资料。
*
养伤的日子,本以为会很枯燥。没想到却过得温馨又热闹。
之前,他上班,她上学,相处时间并不多。而现在,他被困在床上,她被困在家里,时时刻刻抬眼就能看到彼此。没有太多话语,也无法过分亲昵,可就是这份安静的相伴,让沈蒲蘅觉得格外安心。
白天只他们两人相处时,是温馨,到了傍晚就是热闹。师兄师姐、教授夫妇,还有李南秋,几乎每天都会来。师兄师姐送吃的、送药,教授给陈青野把脉、扎针,李南秋则专负责调侃:“你这日子,过得跟皇帝似的。”
陈青野还没说话,教授先看向李南秋:“来,年轻人,让我给你把把脉,看看是不是肝火旺,才这么多话。”
李南秋嬉笑着想混过去,可是架不住在场的都是教授的得力弟子。两个师兄上手,就摁得李南秋动弹不得,当场就挨了针。
被针扎的瞬间虽然不好受,可还真别说,扎完了,身体真通畅了不少。在教授走后,李南秋幽幽看向陈青野:“不得了,你现在也是有人撑腰,惹不起了。”
陈青野抬眸:“嫉妒?”
李南秋摇头:“不是,替你高兴。”
陈青野表情一顿,眼神刚变得晦涩,清脆的声音传来:“吃晚饭了。”
深夜,人散去,一切归于寂静。陈青野打开床头灯,侧头看着身旁已然睡熟的人。他伸手拨开她额间的乱发,指尖抚过她额角发丝下的凸起伤疤。
虽然老天看不惯他,在他小小年纪时带走了他父母,又给他的生活里塞了个蠢货,把他的人生搅得像一坨屎。他也从没认命。
可那天,当车撞来的那一瞬间,他却认了。
他可以死,可她不行。
他选择向老天认了命,只想换她活命。
可她却说,他死了,她也不活了。
别人也许只是说说,可她,他知道绝不是说说而已。
绝境逢生,不知道老天也终于意识到太过了,对他软了心。所以让他活了下来,更是在生死之间让他看到了她的心。
李南秋替他高兴,高兴他终于能体会到像家一样的温暖。而他,则是珍惜。
*
闹钟声响,沈蒲蘅迷迷糊糊醒来,睁眼看到身旁人已经醒来,她软声软语开口:“房间是不是进蚊子了,昨晚总感觉有什么在我头边动。”
躺在她身边的人,神色不变:“抽屉里有驱蚊液,一会就插上。”
沈蒲蘅:“刚好要去医院,我带些艾草回来吧。小麦冬喜欢在房间呆着,驱蚊液还是少用吧。”
身侧人点头,沈蒲蘅揉了揉眼起了床。今天她要去医院复诊,所以特地定了闹钟早早起床。
“你再睡会,还这么早呢。”
“嗯,赵鹏已经到楼下了,到医院了和我说一声。”
沈蒲蘅应着,穿衣服出了门。沈蒲蘅走后没多久。门铃响了。阿姨去开门,见是陌生面孔,客气地问:“您是?”
“我姓宋。”
活泼的小麦冬在厨房打转,心软的阿姨偷偷塞给它一块牛肉,然后端着一碗汤面往房间走。把面放在床边后,阿姨看向站在房间角落的人问:“宋先生吃早饭了吗?要不我也给您下碗面?”
坐了一夜车的宋康没有推却:“麻烦了。”
阿姨出去后,房间里只剩下两人。陈青野没看床头的面,目光落在宋康身上:“查出什么了?”
宋康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了陈青野。
“警察应该已经找过你了。他认了策划车祸谋害你的事,但一口咬定同谋只有那个肇事司机,没有其他人。我查了他的通话记录,他最近只和一个号码联系频繁。”
陈青野翻看着文件,宋康继续道:“他和警察那边的说法,这个号码是他的老板,所以联系频繁,我查了,这个号码是个叫金爷的,人在闻城。我也去了闻城,他这些年,确实是在这个金爷手下做事,这个说法站得住脚。而除了通话记录,没有其他任何证据。所以,也无法证明这个金爷到底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片刻沉默,陈青野翻完了文件,阖上:“麻烦了。费用我一会转给你。”
宋康:“不用,这算私事。下回公事,该收的费用我会照收的。”说着,宋康话锋一转:“所以,你想让我怎么和她说……”
*
沈蒲蘅在医院待了一上午,复查结束后,赵鹏把她送到了家楼下。这些日子,她不仅和李南秋熟络起来,跟赵鹏也渐渐熟悉。赵鹏陪她在医院耗了一上午,沈蒲蘅觉得过意不去,想请他上楼吃午饭,赵鹏却连连摆手。
“大嫂,真的不用了。公司还有很多事,我先回去了。”
话音未落,赵鹏就一溜烟跑了。沈蒲蘅只好独自上楼,刚进门,阿姨就告诉她家里来了客人。她抬头一看,是宋康。
“已经认罪了,虽然肇事司机是同谋,但死了。他也要负责,所以到时候判刑,大概率会是无期徒刑。”
尽管心里早有预料,可亲耳听到这个结果,沈蒲蘅还是浑身一震。哪怕不是亲生孩子,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怎么能做到这般地步?
她怔在原地,宋康陪着她静静站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别用常人的思维去思考吸毒人的逻辑。为了凑毒资,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沈蒲蘅这才想起宋康给她看过的资料。
她忘了,那个人吸毒。
沈蒲蘅抿唇:“那我打他……”
宋康神色淡然,打断她:“吸毒的人,神志不清嗑嗑碰碰,谁说得清。”
三言两语,宋康定了性,也让这些日子一直挂在沈蒲蘅心头的事有了定论。沈蒲蘅下意识看向房间方向,宋康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你不在,所以我先和他聊了聊。他已经都知道了。”
他昏迷的时候,沈蒲蘅一直在思考要怎么委婉把这件事的真相告诉他。可最后,李南秋直接帮她省了事。她还没赶到医院,李南秋就把所有事告诉了刚苏醒的他。
只是,沈蒲蘅至今不知道,那时候宋康也在。
收回视线,沈蒲蘅缓缓面色,开口留宋康吃饭。宋康拒绝了,只说还有事要处理,得先离开。她没有挽留,只说下次再请他。
宋康走后,阿姨摆饭,沈蒲蘅挪着脚步走到他房间门口。屋里,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灼热,他忽然抬眼,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人走了?”他问。
沈蒲蘅点头,慢慢朝他走过去。走到近前,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俯身抱住了他。
车祸发生后,这是她第一次抱他,也是两人之间久违的肢体亲密。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独有的淡淡药香,陈青野抬手轻轻放在她的腰间,语气平淡:“想安慰我?”
沈蒲蘅没说话,只默默收紧了手臂。
感受到她的力度,陈青野低笑一声,也环紧了她的腰。再开口时,语气间带了几分诱哄:“比起拥抱,我觉得亲吻更能安慰我……”
第35章
亲吻, 自然是不可能的。
沈蒲蘅倒不是怕会牵扯到他伤口。她不愿意,是怕开个头,他就要起其它念头。本就元气大亏, 再气血翻涌下,才真是伤身。
而这个道理,沈蒲蘅也直接摊在明面和他直接说了。看她一脸严肃, 陈青野只觉得有趣。
平时做点什么, 都害羞得要死,完全不像一个学医的。可到了和他健康有关的时候, 她就全然忘了羞, 医学生的老学究架势摆的足足的。
本只是想卖可怜讨个吻, 可最后陈青野听她讲了足足半个小时课,如果不是阿姨怕菜凉了来敲门,她估计还能继续讲下去。
本以为长篇大论过后,这事也就翻篇了, 结果晚上,她居然抱着枕头就要回自己房间睡。
“真要留我一个人?”
沈蒲蘅点头:“水就放在床头, 有什么事, 你叫我。”
陈青野扯扯嘴角,痛快答应:“好。”
回到房间, 沈蒲蘅安然入睡。半夜,睡得正香呢,她感觉到耳边痒痒的,迷迷糊糊睁眼, 透过昏暗夜灯,她看到好大一个头躺在她枕头边。而蹭得她耳朵发痒的,则是那头上的浓密黑发。
沈蒲蘅嗖一下坐起身子。
“陈青野……你起来。”
睡得正沉的人半睁眼:“不!”
打不得, 阿姨睡在隔壁,又骂不得。沈蒲蘅咬牙,又躺了回去。就这样,单方面的分房,连半个晚上都没撑过去。
*
九月,到了开学的日子。
开学大四,主要注重临床和实践,课不算多。按照沈蒲蘅的身体状况,只是上课问题并不大。但是为了陈青野,她还是请了一个月假。室友问她,她也只是说家里有事并没有多说其他。
请假的一个月里,沈蒲蘅其实也并不能为他做什么,只是静静陪在他身边。
她看书,他敲电脑。
身处同一个空间,虽然各做各事,可一抬眼,就能看到彼此。有一瞬间,沈蒲蘅仿佛回到了她高三那年他帮他补习的日子。
那时候的他,会控制她答卷时间,现在,她控制他看电脑时间。他虽然无奈,可最后也总是妥协。
一个月假快结束的时候,沈蒲蘅陪他去了医院,又做了一次全面检查。
陈青野脱下衣服,医生看到他的伤口时,都忍不住惊叹他伤口恢复得好。陈青野不语,只是静静看向沈蒲蘅,沈蒲蘅则暗暗松口气。
当他从ICU转到普通病房,她看到他浑身上下,尤其是胸口的伤口时,当即躲到厕所嚎啕大哭了一场。随后的几天,每一次再看到他身上的伤口,她还是忍不住流泪。可即便如此,她还是逼着自己一次次去看。只为了习惯,为了在他苏醒后,她不会当着他的面哭。
而在他醒后,她确实没有因为他的伤口当着他的面哭过,而是很自然帮着他清理、护理。伤口结痂后,教授和师兄也帮着配了最好的祛疤修复膏。
疤痕是小事,沈蒲蘅更在意的是他的内伤。
好在,全套检查下来,医生说一切都好,只需继续静养,再配合着做一些康复训练就被。压在沈蒲蘅心头的大石,这才终于落下了点。
回到家,天好风好,沈蒲蘅陪着他坐在阳台晒着太阳。听着窗外又日渐变多的鸟叫声,她才惊觉,夏天过去了。
“我们是不是该请教授、李南秋、还有师兄师姐们吃个饭啊。”
他们两虽都没有了家人,可这一次,他们却得到了比家人还亲的关心和爱。沈蒲蘅一直记挂着,只是他还得休养,所以她一直没提这件事。
“嗯,我来安排吧。”
请人吃饭,感谢,正常而言怎么都得在大酒店摆上一桌。可不管是教授还是师兄师姐们,都不是张扬铺张的人,也不是什么外人。他还不能久坐,所以沈蒲蘅只要求地点设在家里,其他的也就随他去安排了。
*
中秋夜,电视里歌舞正欢,不大不小的客厅里气氛也正热。
沈蒲蘅和教授夫人还有几个师姐坐在沙发上嗑瓜子闲谈。餐厅长桌上,几个大男人正挽袖包饺子。至于厨房里,风风火火颠勺的是主动请缨的师兄。
沈蒲蘅时不时往餐厅方向看,师姐就时不时掰回她的头。
“担心什么,妹夫没那么娇弱。喝了我们两个月中药了,要是包个饺子还能晕倒,那我们师徒几个,就真要成中医界的笑话了。”
说着话,师姐还举起手机对着餐厅方向拍了一张。
“不仅不能成笑话,还得让其他人瞧瞧,我们师门家风有多正。俗话说得好:男人干活,女人不累。”
说着话,师姐在手机上敲敲打打,沈蒲蘅余光瞥见,师姐是在发朋友圈。
师姐朋友圈还没发完呢,因为手笨被无情从包饺子团队中驱逐的李南秋端了两盘果盘走来。
“姐姐妹妹们,不嫌弃的话,容我个地坐坐?”
刚刚还说“男人干活,女人不累”的师姐,看到李南秋,大大方方挪了位置。
“来,坐。”
简单两字,摆出了气盖云天的架势。闻声看来的一位师兄不满,当即叫嚷:“孟方,你是不是太偏心了点。我要坐,你就让我滚。”
“我不是让你滚,我是嫌你那张脸碍眼。”
“得,意思就是我丑呗。”
“对喽,姐姐我就喜欢帅的。小麦冬,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
“汪……”
互怼声、狗叫声、歌舞声、炒菜声,夹杂在一处,平时安安静静的小家,在寓意着团圆的中秋夜迎来了从未有过的热闹。
沈蒲蘅坐在喧闹中,虽未言语,可转头和坐在餐桌前的人对视时,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幸福感。
而这份幸福感,在苗妙和宋康突然出现时,达到了顶峰。看见苗妙的那一刻,沈蒲蘅彻底愣住了,直到苗妙蹦蹦跳跳地抱住她,她触到她温热的体温,才恍然回神:“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苗妙紧紧抱着她:“怎么样,惊喜吧。”
沈蒲蘅当然惊喜,喜到快说不出话了。沈蒲蘅回头,见他一脸淡然,沈蒲蘅就知道,这是合伙只瞒着她呢。
苗妙的到来,让本就热闹的氛围正热了。苗妙在客厅坐下,本默默跟在苗妙身边的宋康,则挽袖子洗手默默加入了包饺子队伍。
饺子包完,厨房的热菜也开始陆续上桌。今晚的人不少,满满当当围坐了一整个大圆桌。沈蒲蘅右侧是陈青野,左侧是苗妙。沈蒲蘅也是这时候才和苗妙真正说上话:“你什么时候到的?”
苗妙转转眼眸:“你猜。”
沈蒲蘅猜不到:“那你什么时候走啊?”
苗妙没说死,只说:“能陪你几天。”
听到这话,沈蒲蘅喜笑颜开,正乐着呢,一双筷子夹着一个饺子放到她碗里。沈蒲蘅顺着转头,看到他。
“你能行吗?”
微凉唇瓣凑近沈蒲蘅耳边,一片喧闹声中,沈蒲蘅听他道:“我需要怎么证明,我行?”
沈蒲蘅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明白后他话里的意思后,她悄悄红了脸,然后垂下手,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在他腰间偷偷拧了一下。还没等她收回手,手就被擒住。沈蒲蘅试图抽回,可他就是不放。拉拉扯扯几回,坐在沈蒲蘅对面的师兄奇怪看她。
“小师妹怎么不拿筷,不饿吗?”
话落,几乎所有视线都落在沈蒲蘅身上,沈蒲蘅刚觉窘迫,她身侧的人云淡风轻回答:“长辈先动筷。”
一句话,成功把众人视线转移到了坐在上位的教授和教授夫人身上。教授说着:“自家人不讲究这些”的时候,沈蒲蘅拿筷子的手也终于得了自由。
接下来的一顿饭时间,他没再作妖,沈蒲蘅也得以安安静静吃了半程。至于为什么是半程,只因吃到一半,就有师兄喝高了。
喝醉的师兄不吐不闹,只是抱着小麦冬猛亲。
教授和教授夫人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只觉震惊。其余师兄们则在憋笑,至于师姐们,选择掏出了手机开始疯狂拍照。只有沈蒲蘅,一心想解救一脸惊恐的小麦冬。
沈蒲蘅下意识向身侧人投去求助的目光,他则是看向李南秋。
李南秋翻了个白眼,认命起身同时还拉上了宋康。两个大男人一左一右架开喝醉的师兄,麦冬是成功得到自由了,可师兄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了。他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把目标锁定在了李南秋身上。
这下,彻底鸡飞狗跳。
李南秋跑,师兄追,小麦冬记仇跟在师兄脚后跟咬。两人一狗,绕着屋子打转。场面滑稽,也让屋子里除了两人一狗外的所有人笑弯了腰。
风流倜傥的李少,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偏偏追着他的人还打不得,骂不听。
“别笑啊,救我啊。”
救肯定是要救的,但是要热闹看够了再救。
最后喝醉师兄被摁下时,李南秋的鬓角都被汗打湿了。他坐在桌前正喘着气,宋康淡淡点破一个事实。
“知道为什么只追着你跑吗?”
“为什么?”
宋康抬抬下巴:“你带的酒,你灌醉的人,不追你追谁?”
李南秋瞪眼:“下一个就灌你。看我们俩谁追谁。”
年轻人拼酒,年岁已高的教授夫妇两却已经笑累了,也知道自己呆着,年轻人也玩得不自在。
沈蒲蘅亲自把教授夫妇两送到了家外,再回到家,家里人又少了几个,一问才知道是把喝醉的师兄给送回去。
剩下的人继续推杯换盏,喝着聊着,临近半夜,整个家里清醒的就剩沈蒲蘅、陈青野还有一个酒精过敏的师兄了。
环顾四周,师兄主动承担起了把余下师兄姐送回家的重担。把苗妙、宋康、李南秋留给了沈蒲蘅和陈青野。
没有犹豫,苗妙肯定是送到沈蒲蘅的房间里去,至于剩下的两人……肯定不可能跟他睡,他还没恢复,万一没轻没重伤到他。
沈蒲蘅思索片刻,拿了两床被褥铺在了客厅。正在纠结怎么把人弄到被褥上,就看他抬起腿,一人给了一脚。这一脚,还真给两人踹清醒了些,不声不响乖乖躺到了被褥上。
把人安顿好,再环顾四周,真是一片混乱。
今天中秋节,给阿姨放了假,也没人可以帮着收拾。沈蒲蘅又受不了任由一片混乱堆着放着,就想着自己给收拾了。
才起个头,就被他拦下,拉到了房间里。
沈蒲蘅刚想说,今晚她要和苗妙睡。他就牵住了她的手,冰凉触感随即传来。
沈蒲蘅低头,亲眼看着他将一个戒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本来想很世俗,在所有人面前给你戴上的。结果,你师兄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沈蒲蘅呆住,他摩挲着她的指骨,轻声道:“什么时候领证?”
第36章
领证, 什么时候都行。
作为一个女孩子,她都主动求了婚,那就再没有其他的顾虑。这些日子一直没提, 也是因为他们两个人都还得养身体。她还好说,他几乎都躺在床上养着,多走几步她都盯着, 更别提去民政局了。
沈蒲蘅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素雅、清爽、没有醒目的大钻戒也没有任何刻字。干干净净, 是她喜欢的样子。
沈蒲蘅再看他。
垂着头,视线牢牢落在她手上, 问话时也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所以, 今晚的热闹, 还有苗妙……都是他的有心安排。他想让她最亲近的人,见证这一瞬间。
沈蒲蘅:“我不想听这一句,你换一句。”
叫了这么多人,他不可能当着所有人的面, 问她什么时候领证。他想说的,是另一句话, 她也想听到那句话。
他终于抬眸, 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嫁给我吗?”
沈蒲蘅笑笑,点头。
下一秒, 她带着戒指的手被扣住,随即他俯身靠近。沈蒲蘅没退没躲,而是仰头迎向他。
微凉的唇瓣相触,湿润的触感漫开。这是久违的亲吻, 却藏着他从未有过的克制。他捧着她的脸,没有像从前那样霸道抵开她的唇关,只是在她唇瓣上流连徘徊。
没有半分情欲, 只有满满的温柔与珍惜。
喘息、起伏。
他的大掌还捧着她的脸,唇关却已经后撤,鼻尖抵鼻尖,他微微抬头,将最后的亲吻轻轻落在了她的眉间。
“所以……另一个问题的答案?”
沈蒲蘅抿唇:“明天怎么样?”
放在她脸颊旁的手掌微微上移,像摸了无数次一样,他精准无误找到了她藏在发丝里几乎快褪去痕迹的伤疤,抚摸着。
“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所以明天是?”
沈蒲蘅:“天亮。”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陈青野心满意足。当沈蒲蘅说她要去陪苗妙睡时,他也没有任何情绪,而是痛痛快快就让她走了。
只不过,没一会,沈蒲蘅自己就回来了。
陈青野觉着奇怪问她:“怎么了?”
沈蒲蘅努力维持表情:“没事。苗妙把床都占了,我没地方睡。”
深夜里,身侧的人早已睡熟,沈蒲蘅却睁着眼睛,毫无睡意。脑海里反复回放的,是刚刚在厨房撞见的那两道相拥亲吻的身影。
所以,苗妙和宋康……
*
翻来覆去到半夜,天亮醒来时,沈蒲蘅难得有些萎靡。陈青野看她这模样,难免多想:“后悔了?”
“你说什么呢?”沈蒲蘅一愣,反应过来后无奈地笑了笑,“应该是昨天茶喝多了。”
陈青野的神色这才缓了些,抬手揉了揉她的脸,假装大方道:“再容你一天。”
沈蒲蘅想了半天才想起,今天是周日。
她当即跪坐而起:“你……你昨晚怎么不说。”
害她白琢磨了半夜。想着要穿什么衣服、带什么证件,去之前要不要买喜糖分工作人员,合照还没拍,时间够不够用……
“不得留一天在路上吗?”
沈蒲蘅愣住,他掏出两张机票轻飘飘放到她面前。沈蒲蘅低头一看,是去丰城的机票。
“要娶你,怎么也得请求你外公同意不是吗?”
突然要去丰城,沈蒲蘅已经够懵了。得知李南秋、苗妙和宋康也要去,她更是怔在原地:“他们都知道?”
机票绝不可能是昨晚临时买的。这一切,都是早有准备,他吃准了她的答案,也计划好了一切。
“只有苗妙知道。”陈青野解释,“我跟李南秋说要去丰城看工厂,他自己要跟着。至于宋康,苗妙说他要去看苗叔。”
陈青野虽一直吃准了她,却也尊重她。
这是他们两之间私事,她没有点头前,他不会弄得大张旗鼓,人尽皆知。昨晚在场的人里,除了苗妙,连李南秋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
这天的京城,阳光格外明媚。一车五人都戴了墨镜。沈蒲蘅和陈青野是为了遮阳,另外三人则是为了遮宿醉后的浮肿眼。
后座的苗妙,一边靠在车窗边哼哼唧唧,一边用脚踢了踢驾驶座座椅。
“大哥,你哪弄来的酒啊。后劲这么强?”
话音刚落,她就捂住嘴干呕了一声。沈蒲蘅还没反应过来,一瓶拧开盖子的水就从副驾驶递了过来。她顺着那只手往上看,看到了宋康,微微一怔后,她接过水递给苗妙。
一路到机场,检票、安检,苗妙都没缓过劲。沈蒲蘅想给她把把脉,却被她摆手拒绝。直到进了休息室,苗妙去洗手间吐了一场,脸色才好看些。
吐完回来,她蔫蔫地贴在沈蒲蘅身边:“不行了,这一年在国外太老实,酒量都退步了。”
别人不知道,沈蒲蘅还能不知道。她这一年的安分,并非真的收了心,只是语言不通,没法像从前那样自在。她抬手帮苗妙理了理乱发,苗妙顺势在她手心蹭了蹭。
“不光酒量差了,还太久没谈恋爱,我都开始思春了。”苗妙叹着气:“我昨天居然梦到跟宋康抱着啃!就他那个老古板……不行,再出去,我高低得谈个恋爱。”
沈蒲蘅的手顿了顿,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妙妙啊……”
“啊?”
“有没有可能,那不是梦?”
“你说什么?”
沈蒲蘅的手还没收回,苗妙就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前一秒还萎靡不振的人,瞬间切换到暴怒模式。沈蒲蘅张了张嘴想拦,却眼睁睁看着苗妙大步流星走向撑着头假寐的宋康。宋康睁眼瞬间,苗妙一把就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跟老娘过来。”
这一连串的转变太快,把完全不知情的陈青野和李南秋都弄懵了。沈蒲蘅笑着打圆场:“小矛盾,小矛盾,没事。”
两人显然不信,可李南秋宿醉未醒,没力气多管。陈青野则是猜出一些,只作没看见。
苗妙拽着宋康走了很久,眼看快登机了还没回来,沈蒲蘅有些着急,刚想去找,就被身边人拦下:“人家谈情说爱,你去掺和什么?”
沈蒲蘅诧异:“你怎么知道?”
陈青野没回答,只拉着她往登机口走:“不用管,登机时他们自然会来。”
果然如他所言,登机时两人准时出现。只不过一前一后,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沈蒲蘅还没开口,苗妙就抢占了她身边的座位,把陈青野赶到了后排。
飞机滑行起飞,机舱里渐渐安静。沈蒲蘅凑到苗妙身边小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苗妙翻了个白眼,骂了句:“流氓。”
说话间,沈蒲蘅才看见她唇角破了皮。至于怎么弄的,不言而喻。她明智地没再追问。
飞机落地丰城,无人接机。沈蒲蘅这才问苗妙:“你回来没和苗叔叔说吗?”
已经恢复平静的苗妙淡然戴上墨镜:“这不是为了见证你人生大事才回来的吗?而且,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沈蒲蘅以为“很多事”是苗妙自己有安排,没想到全是为了她。
出了机场,苗妙就拉着她跟另外三人分开,坐上出租车。沈蒲蘅刚想开口,就见苗妙从包里掏出一张单子:“先美容还是先美发?”
“啊?”沈蒲蘅彻底懵了。
苗妙没给她犹豫的机会,果断拍板:“先去美容。”
直到躺在美容院的按摩床上,沈蒲蘅才回过神:“妙妙,不用这么麻烦的。”
苗妙时差还没倒过来,眼神有些迷糊,语气却格外坚决:“不行,必须漂漂亮亮的。”
沈蒲蘅还想挣扎,就听苗妙幽幽补了句:“你老公钱都付了,不做也退不回来。”
沈蒲蘅不知道这还有他的参与。
心疼钱,沈蒲蘅只能乖乖任人摆布。
另一边,三个男人来到了商场。李南秋以为是来吃饭,结果就眼看着陈青野径直往金店走。李南秋调侃:“给弟妹买礼物啊?”
调侃的笑还挂在脸上呢,李南秋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
项链、戒指、手镯、耳环、手链也就算了。
柜员小心翼翼捧出来的那个黄金大凤冠算怎么回事?
“陈先生,这是按照您提供的图老师傅做的。您看看有没有问题。”
陈青野面色淡淡掏出了卡。柜员刷卡,李南秋凑到陈青野身边:“什么情况?”
陈青野:“聘礼。”
李南秋一怔:“日子定了?”
陈青野:“明天。”
两个字,不仅震住了李南秋,连一直旁观的宋康都投来诧异的目光。李南秋脸色变了变,指着陈青野,又扭头对柜员说:“你好。”
柜员抬头:“先生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李南秋:“店里有金条吗?”
陈青野蹙眉:“你干什么?”
李南秋斜眼瞪他:“随礼。”
*
夜幕降临时,被折腾了一天的沈蒲蘅终于回到丰城的家。自从去年外公忌日后,她已经一年多没回来过,隔壁吴奶奶也搬去了乡下,本以为家里会落满灰尘,没想到竟一尘不染。
沈蒲蘅不用想,也知道,大概是他让人提早打扫过了。
苗妙去上厕所,沈蒲蘅就窝在沙发上给他电话。
“你还没回来吗?”
下了飞机就分开,他没说去做什么,这会儿打电话,还能听见电话那头隐隐的风声。他似乎还在外面。
“今晚不回去了。”
“结婚前一夜,不见新娘。”
沈蒲蘅一怔:“又不是办婚礼。”
“领证不比办婚礼更重要吗?”
婚礼只是仪式,领证却是实实在在给予了彼此合法伴侣的身份。从此,法律意义上他们就是亲属。有资格在手术通知书上签字,决定彼此生死的最亲亲属。这层关系,不管是父母还是孩子,都越不过。
而这,就是沈蒲蘅想要的。
沈蒲蘅出神,他低沉的声音又传来。
“去房间。”
沈蒲蘅起身,听着电话里他起伏的呼吸声朝着房间走去。
咔哒——
房门打开,沈蒲蘅在门侧边的墙上摸到开关。
灯光骤亮,满目红色映入沈蒲蘅眼帘。
红色囍字、红色枕头、红色被单、还有压在红色被单上红色木箱。
“打开看看。”
他未明说,可沈蒲蘅也知道他指的是木箱。
屏住呼吸,缓步走近,把手机放在一侧,沈蒲蘅把手搭在木箱扣上。
微微用力,扣开,开启。
满目金光代替了满目红。
“聘礼。”
捂住嘴,沈蒲蘅愣了半天才喃喃出声:“陈青野……你不用……”
话到一半,被打断。
“别人有的,你总得要有。”
沈蒲蘅怔住,他声音又传来。
“早点睡,明早去看外公。”
*
第二天一早,大门就被叩响。噔噔噔跑去开门的是苗妙。门她只开到一半,她堵在门间,睨眼扫视着门外的三个人。
同样西装革履,人模人样。
正打量着,她都还没说什么呢。一个厚厚的大红包递到她眼前,再抬眼,是李南秋那张嬉笑的脸。
“诚意,来自我们新郎官真挚的诚意。”
又不是婚礼,苗妙也没想着会收着红包。但既然红包都送到眼前了,也没有不收的道理。
接过红包,苗妙让位。
“进来吧。”
屋子里干净,也空荡,除了苗妙,并不见其他人影。陈青野不急,李南秋先急了。
“弟妹呢?”
苗妙噙着神秘的笑,走向房间。
咔哒——
门打开。
金灿灿的阳光照耀下,纤细的身影缓步而出。乌黑浓发犹如绸缎,垂落间折射着金光。清丽面庞上一双温婉眉眼像浸了温水。银缎旗袍紧贴着姣好身形,勾勒出完美的曲线。
刹那间,四下寂静。
三双目光齐齐落在身上,尤其是他的眼神,泛着陌生的幽光,沈蒲蘅顿住脚步,咬了咬唇。
“是不是很奇怪啊?”
几人齐齐回神。
“不奇怪,哪里奇怪。”
“对啊,好看。多好看啊。”
“嗯。”
说话的是李南秋和苗妙,搭腔的是宋康,只有他,始终沉默着。沈蒲蘅看着他,许久,他才动。
迈步走近,立在阳光下,他抬手抚过她的发丝。
“很美。”
*
出门前还艳阳高照的天,到墓园时却阴沉了下来。如同沈蒲蘅的心一样,出门时还满心雀跃,越靠近墓园就越发低沉。身侧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捏了捏她的手后,又抚了抚她的头。
每年外公忌日,沈蒲蘅都会风雨无阻地回丰城扫墓。今年因为车祸,她没能来,本打算之后单独回来,没想到再来时,身边多了他。
车停在墓园外,苗妙三人没下车,只有他们两个往里走。
墓园寂寥,沈蒲蘅外公的墓碑更是在僻静处。每年并不低的管理费,使得她外公的墓碑永远是干干净净的。
沈蒲蘅站在墓碑前,看着他半蹲下身子,拿出了鲜花、水果、糕点,还有酒。摆完,他又打开酒,斟了三杯放在了外公的遗像下。做完这一切,他才起身,站到她身边,和外公介绍自己。
和平时的他不同,此刻的他显得谦卑又恭顺,是沈蒲蘅从未见过的模样。看看他,再看向墓碑上外公的照片,沈蒲蘅心底酸涩和喜悦夹杂。
如果外公还在,肯定会很喜欢他。
她曾不止一次想过,或许就是外公把他送到了她身边。让他代替自己,继续守护着她。
他温声向外公说着会护她一生的承诺时,天空细雨落下。沈蒲蘅正开伞,他突然直直跪下,朝着墓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他动作突然,沈蒲蘅反应过来,赶紧拉起他。
“你干什么?你不能有大动作不知道吗?”
细密的雨丝打在脸上,陈青野接过她手里的伞,撑在她头顶,笑着说:“别人有的你得有。别人长辈该得的礼数,你外公也不能少。”
沈蒲蘅鼻头酸涩:“以后补上就好,外公又不会怪你。”
陈青野不以为意笑笑,抬手牵住她:“时间不早了,走吧。过段时间再陪你来看外公。”
牵着手,走在墓园的小路上,沈蒲蘅低声问:“什么时候,我们去看看奶奶?”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他的家人。陈青野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声音轻飘:“奶奶在海里。”
沈蒲蘅一怔,好一会后才轻声说:“那说不定,奶奶会和我妈妈遇到,一起做个伴呢。”
她的妈妈,在走后,也归于了海里。
第37章
人生头一回进民政局, 大概也是最后一回。一进一出,不过半个小时,沈蒲蘅手里就多了一本红本。她看着那红本还在发愣呢, 就被人抽走。沈蒲蘅顺着看去,就看到他神色淡然,把她还有他的一共两个红本揣进了西装口袋里。
他速度太快, 以至于等在外面的苗妙要看时, 沈蒲蘅都拿不出来。苗妙转脸找他要,他只两字:“不给。”
简短两字, 让苗妙跳了脚。
“你这是翻脸不认人啊。找我帮你买戒指的时候怎么不是这态度。”
沈蒲蘅这两天, 也一直在想, 出院后他天天呆在家里躺在床上,这戒指他是什么时候买的。
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吵吵闹闹,沈蒲蘅圆场劝和。
“时间不早了, 饿了吧,去吃饭吧。我和青野请客。”
今天领证, 也算是他们新婚日。在民政局里领证时, 沈蒲蘅就和他商量好了,要请苗妙他们吃饭的。他动作快, 出民政局前就跟餐厅订好了位。
沈蒲蘅笑容温和,苗妙却露出为难之色。
“阿蘅,今天不能和你们吃饭了。我明天就得走了,所以今晚得陪陪我奶奶和我爸。”
沈蒲蘅诧异:“不是说能呆几天吗?”
苗妙:“我妈那出了点状况。”
这一年, 苗妙一直不太愿意和沈蒲蘅分享她母亲的事。沈蒲蘅也就很少问。眼下听苗妙这么说,也不由担心:“怎么了?需要我们帮忙吗?”
苗妙摇头:“问题不大,就是我得早点回去了。所以买了明天一大早的机票。时间太早, 你也别来送了。到了我和你说。”
相聚来得意外,离别更是突然。
与上次含泪道别不同,虽然依旧不舍,但也没有了那么多复杂情绪。
珍惜相聚点滴时刻,沈蒲蘅把苗妙送到了家楼下,看着苗妙和宋康一起上了楼,她才转过头。
车里,就剩李南秋了。
“我也要去趟工厂,先把你们送回家吧。”
清晨出门前还热热闹闹的屋子,回来又只剩他们两人。陈青野去卧室换下身上的西装再出来,就看到换下旗袍的她正站在阳台看着窗外的雨出神。
陈青野走近,从背后抱住她时,她微微一颤,好像被他惊到了。陈青野低头轻吻她的发顶安抚她,良久,她开口。
“陈青野……”
“嗯?”
“我们真的结婚了。”
是啊,结婚呢。
合理合法又合情了。
沈蒲蘅怅然,陈青野却是起了别的心思。他贴的那么近,沈蒲蘅自然很快也感受到了。
她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刚对上他那双眼,她就冷冰冰开口:“不行。”
眼中柔情瞬间褪去,陈青野咬牙。
“沈蒲蘅……”
“我说了不行就不行。哪怕你觉着自己行也不行。”
领证第一夜,新婚小夫妻就因为“行不行”这个话题进行了争论。最后毫无疑问,是陈青野败下了阵。倒不是他真不行,就是确实有些费劲。
都隐忍了几年,也不差这几天。
真要闹出笑话,他才真是要气血翻涌。
于是,新婚夜……
新婚小夫妻两盖着大红喜被,睡了一个再素不过的觉。
再醒来,就收到了苗妙登机离开的消息。沈蒲蘅还来不及对此腾起什么情绪,他带她去了工厂。工厂并不在闹市,而是在临近郊区的一处山脚下,不至于偏僻,却也安静。
工厂还在建,工地里飞尘漫天,他也没有带她走近,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反倒是李南秋,穿着反光背心带着头盔,穿梭在工地里颇有包工头的架势。
再回到京城,沈蒲蘅和学校请的假也到了。她没再请假,而是回了学校上课。至于去医院随诊的事,她还是选择暂时搁下。
高中三年,她紧绷着。大学,她又想多学点多学点,为此把自己安排的满满当当,很少停歇过。不止是她,他也从来没有放松过一天。他们两个人都把自己绷得太紧了。
生死走一遍,才发觉。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一切努力都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可只是努力,却忘了生活,又有什么意义。
大四课程不多,其他同学在埋头学习为实习做准备时,沈蒲蘅开始带着他出门。不去什么远的地方,就附近看看山,看看水,不管什么景色都比冰冷的电脑和键盘要好。
“陈青野……”
“好看吗?”
赤红枫叶树下,她巧笑嫣然。
秋色满园,她却如春光。
“嗯,好看。”
*
放松下来的日子如水,流淌而过。
暴雨夜,屋外狂风雷电交织时,屋内也正陷在疾风骤雨中。抱着沈蒲蘅的人如风,时稳时荡,捧着她飘飘浮浮间神思巨散。
沉重呼吸声在侧,微凉唇瓣贴耳,久久失神的沈蒲蘅微微一颤后,迷离轻哼:“不……不要了。”
软声细语,还敌不过屋外的雨声大,又怎么能撼动屋内骤雨。直到轰隆一声雷鸣,银光闪过,天边一亮骤雨方停。
湿发贴在颈间,身躯软得像没了骨头,沈蒲蘅如一滩温水,彻底化在松软的被子里,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恍惚间,柔软的唇瓣贴上她的背脊,意识还在云端飘荡的沈蒲蘅,只含糊吐出一个字:“烦。”
这一字,让吻着她的人轻笑出声,笑声震颤间,下巴上的青茬蹭过她的肌肤,又惹得她一阵酥麻战栗。
最后,沈蒲蘅是在温热的浴缸里,才慢慢找回力气和神思。她靠在他怀里,声音无力:“都说了,我明天要去医院。你总是这样。”
环着她的人一手圈着她的腰,一手轻轻揉捏她发酸的肩,语调慵懒:“明天,不这样了。”
沈蒲蘅才不信,昨天他也是这样说的。
领证已经一年了。
刚开始,因为他的身体状况,她严令静止他动歪心思。他虽然不满,但也算老实。经过两次复查,他的各项指标正常,医生也确认他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后。他就再不管不顾,恨不得把她拆骨入肚。
虽然经历过最初的磨合,他们之间的情事已经说的上是完美,她也享受其中,可再好也不能贪多啊。
沈蒲蘅想和他讲讲道理,可她实在太累,他捏肩的力道又正舒适,不知不觉就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他不在身边,沈蒲蘅听到外面厨房有动静就知道是他在做早饭。
总是这样,惹完她就给她做早饭哄她。偏偏她也不争气,太好哄。
刷着牙,沈蒲蘅熟门熟路从化妆包里翻出遮瑕膏开始遮红印。当初他买的满满一袋遮瑕膏,就剩这最后一只了。可见,他平时有多烦人。
再走出房间,早餐都已经摆在桌上,麦冬也在吃狗粮了。沈蒲蘅坐下,对面的人先是瞥了她的脸色,确认她没生气后,才端了碗粥放到她面前。
“吃了,我送你去医院。”
从家里走到医院也就十几分钟,平时沈蒲蘅自己走着就去了,不用他送。但她今天确实没什么力气,也就点了头。
“今天开始轮妇科是吗?”
沈蒲蘅:“嗯。”
大五,要在各科室轮值学习,她跟教授四年,平时外科、内科都有涉及。妇科接触的却少。所以她最先选择的科室也是妇科。
和她同样一起在妇科实习的还有一个室友,进医院时,正好碰到陈青野送到她医院,就调侃她。
“今天又是男朋友送你来的?”
虽然领证一年,可领证的事,她身边,除了苗妙,只有教授夫妇两知道。她没和师兄师姐说,室友更不知道。
还在读书的年纪就早早结婚,虽然是她自己的事,可知道的人多了,话传来传去,难免有一些不必要的眼光和议论。所以她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了低调。
沈蒲蘅笑着点头,跟室友一起进了科室。
从前她多在门诊,到妇科也是她第一次进病房,忙乱程度远超预期。才第一天,她就加了班。接到他电话时,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八点。
“还没下班吗?”
沈蒲蘅估了下时间:“大概还要半个小时吧。”
“楼下等你。”
“好。”
说着半个小时,可实际一忙,就远远不止。沈蒲蘅再抬头看时间,都已经九点了。她匆匆收拾东西匆匆下楼,一眼就看到他立在大楼外。
初秋的天,他穿的是几年前她从外公衣柜里拿出来送他的那件针织衫。那时候他还很清瘦,针织衫套在他身上,显得他有点单薄,现在却是刚刚好。
车祸后,在她的监督下,他一直很注重康复。尤其最近,他更是勤加锻炼,现在的身形比车祸前还要挺拔。
视线从他身上收回,沈蒲蘅小跑向他跑去。听到熟悉脚步声转过身的人,看她着急忙慌,迈腿迎了几步。
“急什么?我又不会跑。”
沈蒲蘅:“怕你等久了嘛。”
“饿不饿?带你去吃夜宵?”
夜里九十点的烧烤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坐在纷杂的大排档里,陈青野负责递串,沈蒲蘅负责吃串。忙了一天,晚饭都没顾得上吃,可把她饿坏了。
看她一副显然饿坏了的模样,陈青野皱了皱眉:“很忙?”
沈蒲蘅点头:“第一天,要学要记的东西比较多。”
陈青野:“想好要考研了吗?”
陈青野知道她学医的目的就是回到丰城把她外公的中医馆再开起来。之前他觉着回到丰城开小医馆,对她而言,太过可惜。可最近,看着她每天忙忙碌碌,饭都顾不上吃,念头又开始转变。
大医院平台是大是好,可也辛苦。
有他在,她没必要辛苦。
而读研三年,她就还要再辛苦三年。
“嗯,要考的。”沈蒲蘅放下烤串,认真道:“我想多积累点临床经验,等准备足了,再把中医馆开起来。”
她没说,她想考研其实也还有另外一个考量。
他虽然把生产工厂建在了丰城,但公司总部和研发团队都在京城。他公司现在又正是发展的关键时候,贸然迁团队并不是什么好事。他走不了,而她,也不想和他异地。
陈青野没再说什么:“那就考吧。”
回到家,吃得饱饱的沈蒲蘅直接倒在沙发上困得手都懒得抬。陈青野见状去抱她,本是想让她回房间再睡觉而已,结果她会错意。
“我好困,过几天好不好。”
陈青野看她一脸疲惫还警惕着他,也知道最近一段时间是他过了。
“不做什么,只是抱你去睡觉。”
沈蒲蘅这才放下心,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靠进他怀里。陈青野顺势将她打横抱起,不过是从客厅到卧室的几步路,她就已经窝在他怀里睡得安稳。
在妇科实习的日子,沈蒲蘅依旧忙碌,加班是常事。只要陈青野不加班,总会来医院接她,次数多了,科室的人也都知道了他的存在。带教老师还惋惜地跟她说:“本来还想给你介绍我侄子的。”
沈蒲蘅当时只腼腆地笑了笑,没接话。晚上陈青野来接她时,她把这事当趣事讲了,他当下没说话,只是用戴着对戒的手牵住她,开了一段路才幽幽道:“明天把戒指带上。”
领证前,他给了她戒指,又买了一堆金首饰。再看她,什么都没给他买。想了半天,她就去挑了对对戒。拿到对戒戴上后他就没再取下过,反倒是她,几乎没戴过。
“吃醋了?”
沈蒲蘅撑着副驾扶手看他,眼尾弯弯。
在大学,她经常撞到情侣争风吃醋吵架,可她和他之间,不管是领证前还是领证后,连嘴都没拌过。最多就是有时候他嘴坏,把她惹急了,她掐他两下。
陈青野转着方向盘,语气平淡:“宣示主权而已。”
陈青野想宣誓主权,奈何老婆不配合。第二天,沈蒲蘅还是两手空空去医院。而陈青野,拿她无可奈何同时也只能随她去。
直到,他看到她抱着一束花从医院里走出来。
第38章
寻常的夜晚, 陈青野把车停进医院停车场,刚熄火,还没下车, 就看到熟悉的身影走来。大冷的天,她裹着臃肿的羽绒服蹦哒着,就像一只圆润的大企鹅。
这么多年, 陈青野很少见她到露出这种少女般雀跃的姿态, 更没见过她手里捧着那束花。
车门拉开,冷风灌入, 卷走车内暖气同时送来了她兴奋的语调。
“陈青野, 看, 我今天收到病人家属送的花。”
“不止是花,病人家属还给我们整个科室送了下午茶。说感谢我们科室对他母亲的照顾。”
花束鲜艳,她掩在花后的那张脸更是红艳。
陈青野抬起温热的手,捂住她被冷风吹得红润的脸颊。视线从那花到她的脸, 最后又落回花上,淡淡开口:“花也是整个科室都有?”
“不是啦, 就我和带教老师有。”她絮絮叨叨地解释, 像往常分享日常那样自然,“病人是老师负责的, 我平时跟进得多些。我本来不想收,觉得没做什么,可家属坚持,老师也收了, 我才……”
陈青野神色淡淡听着同时,揉着她冰冷的脸,将脸从冰冷捂到温热后, 陈青野很自然从她手里抽走那束花,还没等她反应,就拎过放在后座的保温壶塞到她怀里。
“关东煮?你怎么知道我想吃啊?”
坐在副驾的人,注意力瞬间被转移。递给她叉子的同时,陈青野面无表情把那束花丢到了后座地上。
寒冷的冬天,煮到软烂的萝卜,咸淡适宜的关东煮汤,沈蒲蘅吃着喝着,从内到外觉着熨帖。又身处温暖的车内,累了一天的沈蒲蘅渐渐放松下来,没等把关东煮吃完,就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间车停下,她被陈青野牵着下车、回家,直到踏进家门,才猛然想起花还在车里。刚要转身去拿,就被他拉住:“去洗澡,我去拿。”
沈蒲蘅没多想,找了睡衣就进了浴室。等她洗得舒服出来,却被客厅的景象惊住。原本整齐的客厅一片狼藉,细碎的花瓣落了满地,花枝也散得四处都是。
她正愣着,冰冷的语调从房间方向传来:“你是不是欠揍?”
顺着声音走去,明亮的房间里,修长的身影陷在扶手椅中,长腿随意岔开,而他腿间,一只毛茸茸的小狗正端坐着,眨着无辜的眼睛看他。
看看屋内,再想想客厅的狼藉,沈蒲蘅哪儿还不明白,她走近:“麦冬,你怎么又调皮了?”
小麦冬回头,看向她的眼里满是茫然,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闯了祸。
深夜,灯灭,刚从情事余韵中缓过来的沈蒲蘅依偎在他怀里,指尖轻轻摸着他胸口那道淡疤:“麦冬平时不这样的,今天怎么突然调皮了?会不会是我们最近太忙,忽略它了,所以它闹脾气呀?”
陈青野环着她的腰,鼻尖蹭着她发间的馨香,语气听不出情绪:“或许是那花的味道,它讨厌。”
困意缠绕,沈蒲蘅也没细想,含含糊糊应了句“也有可能”,就窝在他怀里阖上了眼。
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时,客厅已恢复整洁,小麦冬也依旧热情地凑过来蹭她的手。
沈蒲蘅穿着睡衣蹲下,把麦冬抱在怀里抚摸同时,对着厨房忙碌的身影喊:“这个周末,我们带麦冬出去走走吧?”
*
周六这天,沈蒲蘅起得格外早。她从衣柜里翻出很少穿的裙装,还难得化了妆,化妆时不忘朝房外喊:“记得把麦冬的湿巾、狗粮和小毛巾都带上!”
一切收拾妥当,她正盼着享受难得的周末,手机却突然响了。挂了电话,她对着门口等她的一人一狗露出歉意的笑:“我得去趟医院,很快的,保证不耽误路上时间。”
或许是老天也不想打断她的这份难得的惬意,去医院的路上一路红灯。下车前,沈蒲蘅主动凑到驾驶座,在陈青野脸颊上亲了一下,才推门下了车。
这一个轻吻,稍稍抚平了陈青野被打断兴致的不快。他噙着淡笑,在暖融融的阳光下,摸着副驾上的麦冬,耐心等着她回来。
她没有失言,不过半个小时,她就重新出现在他视野里,和她一起出现的,还有一道高大的身影。两人并肩而行,那两肩之间的距离,说不上很近,却也足以让陈青野沉脸。
开门,下车,几步间,原本并肩而行的两人也拉开了一些距离。再走近,陈青野就听到了她清脆的声音。
“宋先生,再见。”
说罢,她转头,扬着灿烂的笑让他小跑而来。
“你怎么下车了,麦冬呢。”
单手环上她的腰,将人拉进怀里。抬眼扫向几步之外的身影,陈青野淡淡回:“车里。”
四目相对,打量与审视相撞,一触而过,陈青野收回视线,搂着她转身。
“走吧。”
暖洋洋的阳光,美好的周末,虽然出了点小插曲,但沈蒲蘅心情依旧美妙。她看着窗外连闪而过的车景,小声随着车里的音乐哼着调。
轻快的小乐曲间,他并没有什么起伏的音调杂在其中。
“刚刚那人是谁?”
沈蒲蘅只当他是闲聊,慵懒回:“就是前两天送花的那个家属。他母亲今天要出院了。问我一些注意事项。”
沈蒲蘅的语调平常,和平时分享日常时没什么不一样。坐在驾驶座的人没应声也没再搭话。
此行的目的是郊区的一个小山庄,李南秋的一个朋友建的。和农家乐有些像,有很多能接触大自然的项目,唯一不同就是住宿是独栋的,很有私密性。
摘草莓、钓鱼、骑马、摘菜,锅气味十足的大锅炖鱼。接地气又近自然的体验,让沈蒲蘅自在又放松。
吃完炖鱼,晒着太阳,沈蒲蘅又困了。可难得的周末,难得站在日光下,只睡觉又浪费。正好时间正好,她想晒晒背。
独栋小别墅隐蔽,四周又都是山,不担心人看,沈蒲蘅就拉着他带着小麦冬上了顶层露台。
瑜伽垫都铺好了,他却来了电话。沈蒲蘅只能自己先晒。
半遮的白腻肌肤、起伏有致的背脊曲线,露在光下的同时也牢牢吸住了男人的视线。
没看来电显示,接起电话。
“哪位?”
“宋康。”
宋……
又是姓宋的。
本就幽深的眼眸又冷了冷。
“什么事?”
“陈奇死了”
眼皮轻颤,收回视线,陈青野走进一旁的茶室,关上门。
“怎么死的?”
“说是意外,劳动的时候滑倒,头正好磕到了机器。”
世间最后一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死了,陈青野心底却没什么波动。
“知道了。”
挂了电话,陈青野冷笑一声。
意外,正好……
他刚递交了探监申请,就正好出现了意外。真是巧。
对于从小就给他带来诸多麻烦,他甚至无数次想直接弄死的所谓叔叔,陈青野可以说是毫无感情。虽然没感情,可陈青野却很了解。差点弄死他的车祸里,唯一符合他那个蠢笨如猪的叔叔的行为,就是在他还没死透的时候就迫不及待跑到医院。
平时完全没有心眼,还撞了脑子的沈蒲蘅都察觉出不对劲了,他那蠢叔叔还傻傻和医生纠缠,以为他不签字,这手术就做不了,而手术室里的他也只能等死。
若不是他那蠢叔叔跳出来,那场车祸本完全可定性为意外,毕竟肇事司机死了。死无对证。即便他没死醒来了,也不会多想,也不会牵扯出太多。
可偏偏……
伪造的遗嘱、癌症晚期的肇事司机、还有他的信息和行踪,他再蠢,也不可能真信,就凭他那蠢叔叔,能查到这些,能做到这些……
这一年多,他没动没管。伤养的差不多了,只不过简简单单一份探监申请,就要了他那蠢叔叔的命。
此地无银三百两。
背后之人,大概也毒吸多了吧……一样蠢笨。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有手段。
能让他那惜命还有毒瘾的蠢叔叔,咬死认下所有罪甘心坐牢,又能在监狱里制造意外。
再掏出手机,他拨出一个电话。
“你在闻城吗?”
“我过几天回去。”
“到了再说。”
入夜,白纱飘荡,修长的大掌和细嫩的小手相扣,垂在床沿。随着白纱每一次飘荡,相扣的双手就往床下垂落一些,直到一声惊呼:“掉……掉下去……”。白纱一颤,相扣的双手抚过白纱,不见。
霸权之下,喘息已难,更别提逃离。
待一切归于平静时,沈蒲蘅盯着头顶的白纱,眼眶泛红,双眼涣散,全身更是如同散了架。怔然间,温热的毛巾贴面,她微微侧头,对上了一双餍足的双眼。
“要喝水吗?”
抬起酸软的腿,沈蒲蘅用尽最后的力气踢去。
“走开。”
说好只一次的,可从床到沙发再到浴室,再回到床上哪只是一次。沈蒲蘅知道入夜后他的话不能信,可每次他用那双眼灼灼看着她时,她又想着再信他一次。
一次又一次,再没有下次了。
“你什么时候去飞测?”
虽然她不想和他异地,但她真觉得他们偶尔有必要短暂分离下,好让她有口喘息。
靠在床头的人,扣住她踢来的脚,将她纤细的脚腕擒在手中,摸着她滑腻的肌肤,眼帘微垂间,神色难辩。
“赶我?看来还是有力气……”
“嗯?”
沈蒲蘅惊恐抬头的同时,下意识后撤。可却忘了,她刚刚亲自把自己的脚送到了他手中。
轻轻拖拽后,沈蒲蘅轻而易举被他拖到身下随后翻了个身。当细密的轻咬再次从背脊传来,沈蒲蘅咬牙。
他今晚怎么就是和她的背过不去。
第二天再醒来,外面天光大亮,沈蒲蘅迷迷糊糊摸到手机,打开一看,已经下午一点了。
骤然醒神,沈蒲蘅懊恼,好不容易出来过个周末,不过闭闭眼,就没了。
沈蒲蘅在浴室找到他,气不过咬他,却又被他抱起压在洗漱台镜前,吻到没了力气。
回程,沈蒲蘅面朝车窗,背朝他,不理他。他也似不知,自顾自开车。
到家,沈蒲蘅头也不回下车往家走,快到家时被他打横抱起。沈蒲蘅挣扎,他抱着她进家,进门后他把她抱坐在腿上抚摸她的脸。
一下又一下,惹得沈蒲蘅发痒。
“我要回闻城几天。”
沈蒲蘅一怔,全然忘了还在跟他生闷气。
“你回闻城做什么?”
“陈齐死了。”
沈蒲蘅愣住。
她看过资料,也见过人,更还动手打过。
是他叔叔。
几个月前,刚判了无期徒刑。
从宋康那得到判决结果时,她还大松了一口气。想着这样的人,再不会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才过去多久,人就死了。
从血缘上说是亲人,可从事实而言,又是仇人。
沈蒲蘅看着他,试探着问:“你回去是要安葬他吗?”
人死罪消,什么亲仇都不存在了。
陈青野:“嗯。”
如果扬灰也是一种安葬,那就是吧。
第39章
与京城的干燥寒冷不同, 地处南方,临海的闻城,冬天则透着渗骨的阴冷, 连风里都飘着淡淡的海腥味。
时隔七年,再次落地闻城,刚走出机场陈青野就皱紧了眉关。环顾四周, 他拿出电话, 还没拨通,一辆车稳稳停在他面前。
“诶, 这。”
大冷的天, 从车窗探出来了一个寸头, 寸头之下是粗壮的臂膀。而此刻,那粗壮臂膀正垂着,敲着车门,以此发出动静吸引他注意。
微凉的目光掠过臂膀, 再上移,看清脸后, 长腿迈开。
砰——
车门关闭, 坐在驾驶座的人慢悠悠摇起车窗,转头看向刚上车的人。视线从头发丝打量到脚底, 最后落在那张紧绷的脸上。
“七年不见,你板个死脸,隔应谁呢?”
闲散的话音刚落,后方就传来此起彼伏的喇叭声。车窗又降下去, 寸头探出去吼:“催你妈呢?路这么宽,不会打方向盘?”
他翻了个白眼,后方的车绕过时, 副驾里突然伸出来一根中指。这举动倒逗笑了寸头,等他重新摇上车窗靠回座椅,他发觉副驾刚刚还板着脸的人脸上也此时露出了笑,对着手机说话的音调更是轻柔。
“嗯,刚落地。”
“还没定,定了和你说。”
“现在先去酒店。”
“知道了,你自己记得吃饭。”
一问一答的简短话语里,满是柔情。
靠在驾驶座的人,脸上原本似笑非笑的表情渐渐变得怪异。等副驾的人终于挂了电话,他问:“你谈女朋友了?”
“老婆。”
“靠!”
车疾驰在环山公路间,一面是山,一面是大海,风景甚是宜人。只可惜,车里的两人都没心思赏景。一是从小就看,看腻了。二是……
“你他妈居然结婚了?我还不知道?陈青野,你还当不当老子是兄弟?”
“别一口一个老子。”
“好好好。”
迎着咸湿海风,车子最终停在临海码头。驾驶座的人顶着满脸烦躁推门刚下了车,不远处几个正弯腰从渔网里挑螃蟹的中年妇女跟他打招呼:“陈延,今天怎么从市里回来了?”
“阿婶,回来有点事。”
被叫阿婶的妇女点点头,刚想继续说什么,看到了从副驾走下来的修长身影。
“是……是阿野吧?”
原本靠天吃饭的贫困临海小渔村,这些年借着旅游业的兴起,富庶了不少。原本靠石头堆砌而成的小房都被推翻,盖起了由钢筋水泥浇筑的小楼。间间小楼起,只有村尾角落里,临崖一处,一间石头小屋在风吹雨头的岁月里,一直安安静静立着。
“我妈没走前,隔三差五就会来打扫打扫。但是里头桌子柜子什么还是烂了。年前,我就过来一次性都给拉走了扔了。”
生锈的铁门被推开,发出“咿呀”的声响。
开门瞬间,没有预想的灰尘扑面,只有一片空荡荡的寂静。
这寂静熟悉又陌生。
“你回来到底干什么?”
自上车后,陈青野就沉默,而他的沉默让人抓狂。
陈青野:“回来扬灰。”
“扬灰?扬谁的灰?”
“陈齐。”
久违名字让人想起久违的事。
人分好坏,而有时好坏的界限又模糊难辨。可在这个小小的渔村里,在普遍文化程度不高的村民眼里,陈齐的坏却从未有过争议。
陈齐打小就不学好,总爱小偷小摸,害得母亲天天拎着东西、低着头挨家道歉赔钱。等再大些,他又沾染上赌博,不仅输光家里所有积蓄,还逼得老母亲卖掉住了一辈子的老房子,厚着脸皮投靠大儿子,挤在儿媳家过日子。后来更糟,染上了毒瘾,反复进出监狱,出来后非但没收敛,反而赌瘾毒瘾变本加厉,欠下了还不清的债。讨债的人放话要打断他的手脚,他自己脚底抹油跑了,却把年迈的母亲留在村里担惊受怕。
为了护住母亲、还清弟弟的债,大儿子没日没夜地出海、打零工,最后和妻子一起出海时遭遇风浪,双双葬身海底,只留下一个刚会牙牙学语的孩子。
往后十几年,老母亲带着年幼的孙子相依为命。老人身体本就不好,常年受病痛折磨,可懂事的孙子始终不离不弃,努力参加比赛,拿奖金给奶奶治病。而这十几年里,陈齐依旧在外惹是生非,最后一次回来,竟直接把本就重病缠身的老母亲活活气死了。
这僻静的小渔村,祖祖辈辈都没出过这样丧尽天良的人。哪怕几年过去,村民们偶尔提起陈齐这两个字,依旧咬牙切齿。
海风裹着咸腥味呼呼刮过,四下明明空无一人,陈延却还是变了脸色,一把将人拽到墙角,人高马大的身躯,声音却发着颤:“你疯了?真把人弄死了?”
陈青野神色淡淡:“不是我。”
陈延瞬间松了口气,吐出一口长气:“那就好,吓死老子了。还扬什么灰?直接洒粪坑里得了,西边那个粪坑还没填呢。”
“这事不急,”陈青野话锋一转,“今晚,请你去金门会所。”
“金门?”陈延瞪大了眼,“你不是有老婆了吗?还去那种地方?陈青野,以前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花花肠子?”
*
昏暗的灯光、躁动的音乐、来来往往浓妆艳抹的女人,放眼望去,处处是奢靡的气息。陈延左看右看,直到服务员推开包厢门,他才收回视线,嘟囔着进去:“就我们两个啊?多没劲。”
说着,他扯了扯身上的西装,“来这种地方还穿西装,还只让我穿,你自己倒不穿,搞得我跟个保镖似的。”
已经在沙发落座的陈青野瞥了他一眼:“要姑娘,自己点。”
陈延掏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再吐出,挤到陈青野身边坐下:“点几个都行?”
“随你。”
“你买单?”
“有人会买单。”
外面音乐声太大,陈延只听清“会买单”三个字。
美酒美人围绕,包厢里嬉笑声与音乐声交织不断。而角落里,修长身影端着一杯清水静坐,周身散着冷漠疏离的气场,与热闹格格不入。
陈延喝到微醺,带着一身浓郁的香水味晃到他面前,把酒杯递过去:“你到底来干嘛的?酒也不喝,就干坐着当雕塑?”
陈青野刚抬眸,包厢门突然被推开。包厢内的嬉笑声瞬间停了,只剩音乐还在响。等门外的人走进来,连音乐也被按停。
“陈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原本还噙着笑的陈延敛起笑意转眸,本就没有笑意的陈青野则冷了冷眼。至于包厢里的几个女人见到来人,更是止不住颤了颤身躯。直到门边一个黑衣保镖摆了摆手,她们才如受惊的蜂群般窜了出去。
而站在黑衣保镖中间的男人,脸上噙着温和的笑,缓缓走进包厢:“陈总,贵客啊。”
一坐一立两个都姓陈,虽然没明指,可那直勾勾的眼神,陈延也知道不是说自己。他低头与陈青野交换了个眼神,多年兄弟,瞬间心领神会。他立刻正了正脸色,整了整西装,板着脸往陈青野身后站。
随着他的动作,门边的黑衣保镖也动了,搬来一把椅子放在沙发前,准确地说,是放在陈青野面前。这椅子本就比沙发高,正常人坐下能比沙发上的人高出半头,可陈青野身形修长、坐姿端正,两人四目相对时,视线竟刚好齐平。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上下打量了陈青野一眼,轻笑:“看来陈总恢复得不错。有个在中医院上班的老婆照顾,就是不一样。”
简单几句话,藏着的信息量却不小。陈青野端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脸上神情却丝毫未变,依旧冷漠。
“中医只是辅助,西医才是关键。说起来,西医最好的还是瑞士。前段时间有朋友给我介绍了个瑞士机构,就在阿尔卑斯山,离艾蒙女校不远,听说风景很好。不知道金爷有没有去过?”
风轻云淡的语气和话语。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没动,他身后的保镖却瞬间上前一步。陈青野身后的陈延也立刻绷紧了神经,往前站了半步,挡在陈青野身侧。
片刻前还满是轻松的包厢,眨眼间变得器拔弩张。
“谁让你们动了。”
叫金爷的男人冷喝一声。声音虽冰冷,可对着陈青野的那张脸却还是带笑的。
“陈总,都是明白人。你既然找到这,咱们也不要绕圈子了。”
“你的消息,确实是我给你叔叔的。你叔叔在我手下做了几年事,他求我,说世上只有一个亲人了,求我帮他查查,我不帮他查,也说不过去啊。可我怎么知道,他会找人会撞你呢?”
这话落下,陈青野还没反应,陈延的脸色先变了。但他没动,只是攥紧了拳头。陈青野则低头抚摸着杯沿,始终沉默。
沉默蔓延了许久,金爷又开口:“陈总,我不过是给你叔叔透了点消息。如果你真要计较,不如用你让我损失的三百万抵了?”
一直沉默的陈青野终于掀了眼帘,眼神冷冽:“什么三百万?”
“曹方华啊,”金爷靠在椅背上,语气带着几分玩味,“陈总你都把人送非洲挖矿了,他欠我的三百万,总得有人承担吧?”
“谁告诉你我把他送非洲挖矿了?”
“曹方华自己说的。说来也巧,没有他,我还不知道陈总你在京城呢。”
“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他刚落地非洲的时候,打电话求我救他,求我放过他女儿。陈总,你跟他有仇,我管不着。可你这么一送,我平白损失了三百万。原本我还想着找时间跟你聊聊,可现在,虽然不是我本意,但你也遭了大罪。这三百万,就当我拿它买陈总你这个朋友,怎么样?”
“女儿?在哪?”
*
深夜的停车场远离了会所的嘈杂,黑衣保镖点头哈腰地把人送上车,看着车子走远,才回到金碧辉煌的会所门口。
“金爷,就这么放他走了?”
片刻前还满是笑意的男人,此刻眼神淡淡。
“你当他还是一年多前啊。他敢有恃无恐进门,就吃准我会放他走。他现在是军工顾问,今天只要碰了他,明天警察和武警都得盯上我们。”
“就是可惜了,要不是陈齐太废物……那可是无人机啊……”
不甘声随风飘扬,风的另一头,白烟飘散。
深吸一口烟,吐出,解开领带和衬衫露出大半胸膛的人喘了两口粗气后,冷眼看向一旁同样靠在车上的人。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叫你叔叔撞了你。还有曹方华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之前和陈齐一起赌博的那个小老板吗?你什么时候和他有关系了?”
质问声不断,立在冷风中冷静了头脑的陈青野直起身子。
“迟点告诉你。先去金沙湾吧。”
金沙湾,顾名思义,有金色的沙滩,有蔚蓝的海湾,本是赏景的好地方,如今却被一排大排档占满。猜拳声、喝酒声、海鲜的腥味混在一起,整片沙滩满是市井的烟火气 。
体型健硕的陈延走在前头,穿过杂乱的桌子,找了张相对安静的坐下。坐下瞬间,身下单薄的塑料凳“咯吱”响了一声。紧接着陈青野坐在了他对面。
陈延环顾四周后,扯了扯嘴角,拔高声音喊:“服务员!没人吗?”
喊了好几遍,才有一道瘦小的身影匆匆跑过来。“对不起对不起,没听到……请问要点什么?”
“你们这什么是招牌?”
“酸菜虾姑、麻辣海鲜烩、白灼虾……都好吃的。”
瘦小的身型,声音也细,陈延侧耳仔细听,陈青野的视线却放在她指着菜单的手腕上。
虽然穿着长毛衣,可手腕间的青紫怎么掩也掩不住。再抬头,额间发丝半垂,只露出一半侧脸。只是一半侧脸,也足以让陈青野恍惚。
直到人走了,陈青野才回神。而他对面刚冷静点完菜的陈延神情则变得怪异:“这就是曹方华的女儿啊。这顶多就十七八吧。”
陈延话落,手机震动了下。他点开,一愣。
“你给我转那么多钱干嘛?”
“帮个忙。”
“帮我安置好她。”
“如果你不方便,托个你以前在公安大学的师兄或师姐。”
整整一天,不是在暴躁就是在震惊中切换的陈延,神色骤沉。还没说话,陈青野又开口。
“你想知道我这七年,我都可以告诉你。反之,我绝不会过问你的七年。只一点,帮我安置好她。”
第40章
临近年底, 京城落了雪,天色也比往常暗得更早。难得准时下班,沈蒲蘅和同轮值的同学说着笑着往外走。大雪天气, 有人提议去吃火锅,其他人纷纷附和,唯独沈蒲蘅摇了摇头:“不行, 我得回家遛狗, 下次吧。”
同学们虽觉遗憾,却也知道沈蒲蘅性子素来清淡, 没再多劝。一行人走出医院大楼, 看着漫天飞雪与积白雪地, 正犹豫该打车还是坐地铁去火锅店,一直安静跟在后面的沈蒲蘅,却突然拔腿朝着雪地跑了过去。
鹅毛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素白, 穿白色羽绒服的身影奔跑其中,颈间的红色围巾张扬又醒目。而雪地中央, 一道如竹般挺拔的修长身影静静矗立。
红围巾飞扬的同时, 那道身影也迈开了脚步。两串脚印同时踏破雪地的洁白,一串细碎, 一串跨幅宽大,最终在雪地里交汇。黑白衣料相融,红丝围巾轻缠,沈蒲蘅仰头看着眼前人, 声音里满是雀跃:“陈青野……你回来啦。”
她语气里的兴奋藏都藏不住,手紧紧挂在他颈间,腿也缠上他的腰。陈青野噙着笑, 一手托住她的屁股,一手扶住她的腰,低声问:“见到我这么高兴?
沈蒲蘅点头。
她想他了。
他没走之前巴不得他走,好让她有几天喘息。可他真走了,她就想她了。尤其他一走还走了这么多天。
“不是说好就几天的吗?”
陈青野想解释,可远处的目光太过灼人。
“你确定要在这说?”
沈蒲蘅后知后觉地回头,正对上同学们满是揶揄的目光,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急忙拍着他的肩:“放……放我下来。”
稳稳落地后,她慌忙整理头发和衣服,指尖都有些发颤。陈青野一眼看穿她的局促,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朝着不远处的几人走去。比起她的不好意思,他坦然又大方:“你们好,我是阿蘅的男朋友,陈青野。”
同学们早知道沈蒲蘅有男友,却是第一次见真人。平日里私下里还会和她打趣,此刻面对眼前那张五官锋利、眼眸幽深的帅脸,却都有些不敢多看,只拘谨地介绍自己是沈蒲蘅的轮值同学。
陈青野温和笑笑。
“雪天不好打车,你们要去哪里?我送你们。”
几人连忙摇头摆手:“不……不用了,我们打算去吃附近的火锅。走着就行”
“火锅?”陈青野眸色微动。
“我朋友前几天刚给了我几张附近火锅店的券,眼看快过期了,我和阿蘅也没时间去,正好给你们用。券在车里,我去拿。”
说完,他捏了捏沈蒲蘅的手,温柔叮嘱:“等着我,马上回来。”
修长的身影再次融入雪地,逐渐远去。几人还没来得及说拒绝的话,只能愣在原地,再看向沈蒲蘅时,眼神里满是羡慕:“蒲蘅,这么帅又这么温柔的男朋友,你到底在哪找的啊?”
帅,沈蒲蘅承认。
可是,温柔……
刚进家门,沈蒲蘅就被陈青野压在了玄关。脚边的小麦冬兴奋地打转,却丝毫没影响他急不可耐的亲吻。
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颈间的同时,手指还在解她的衣服扣子。屋里的暖气还没来得及升温,玄关的寒意尚未散去,他已经将她反压在墙上,深入。
撕咬、亲吻,密密麻麻落在她后颈和肩上。沈蒲蘅受不住求饶,可他不听。走了这么多天,他好像想在她身上一次性讨回。
玄关、沙发、浴室、最后才是床上。
缠绕多日的思念被碾碎,沈蒲蘅纵容着他的急切,也主动迎合着他的靠近。
他嘴坏,也嘴硬。从来不和对她说什么喜欢,说什么爱。分别这么多天,他也不说想她。只是一如既往用行动证明他有多想她,而感受到的沈蒲蘅,也试着在情事中回应他。
她的回应,使得他更疯狂,而沈蒲蘅也哭了。
泪眼朦胧,他吻着她的眼角,沈蒲蘅掐着他的背,共同沉沦。
一切归于平静时,沈蒲蘅睁开还泛着水光的眼,却对上了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是小麦冬。
床间的旖旎气氛瞬间消散,她僵着身子瞪大了眼:“麦……麦冬怎么会在这?”
自养了麦冬,沈蒲蘅就不排斥它上床,偶尔也会抱着它睡。一直到他们第一回 时,刚进入状态,她被疼的忍不住哼出声,以为她被欺负的小麦冬汪了一声,吓得本就僵着身体的他瞬间丢盔卸甲后,从此小麦冬晚上就被禁止进入房间。
虽然不舍,可沈蒲蘅再想想,觉着这样也好,不然小麦冬在旁边盯着,她总有种教坏孩子的罪恶感。
只是,现在、眼下、此时此刻,小麦冬为什么会在。它又看了多久,又都看了什么?
沈蒲蘅僵着身子,再一想,他们的荒唐,从玄关就开始了。不该看的该看的,就算不进房间,小麦冬也都看了。
想到这,沈蒲蘅拉过被子,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脸。只是没捂多久,被子被拉开,映入她眼帘的是他的脸。
“我都没有心理阴影,你害羞什么?”
再回想起他们的第一次,狼狈、又鸡飞狗跳。
这个狗跳,是正正儿八经的狗跳。
他黑着脸,把小麦冬追得满屋子跑。
历经第一回 情事的她,都顾不上害羞,就被逗得花枝乱颤。
*
把小麦冬送回狗窝,他回到床上静静抱着她。他很沉默,比平时还沉默。沈蒲蘅感受到了。
“去闻城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陈青野低头亲吻了下她的发顶。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
本懒懒的沈蒲蘅听到这话瞬间紧张,她扣住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指尖搭上他的脉搏:“哪里不舒服?”
车祸后,沈蒲蘅一直很紧张他的身体。把脉熬药都是常规,隔三差五她还会拉他到教授家里扎针。再听他说累,她瞬间就变得紧张。
她静心把着脉,陈青野盯着她的侧脸出神。
“你会偶尔,想要有亲人吗?”
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
确认他脉象都好后,沈蒲蘅仰头看他。
“我有亲人啊。我有你,有苗妙,有教授,有师兄师姐。你们都是我亲人。”
沈蒲蘅从来没有觉着自己不幸,甚至还觉着自己是幸运的。虽然从小没有父母,外公又早早离开她,可是她遇到了太多太好太好的人。
“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陈青野摇头,抚着她的发丝移开话题。
“什么时候放假?”
马上年底了,除了法定的七天假。他们和科室的医生护士一样,都要上班。沈蒲蘅也是这才发觉,她再没有寒暑假了。
“就过年七天。”
“那想呆在家里,还是出去走走?”
“就呆在家里吧,我们俩都需要休息。”
“嗯”
寂静相拥片刻,沈蒲蘅挂着刮着他的手臂,怯懦开口。
“有……有件事,我觉得我需要告诉你。”
陈青野从来没听到过她用这种语调说话,胆怯加浓浓的心虚。他挪了挪身子,拉开了一点距离,沉眼正色看她。
“什么事?”
沈蒲蘅撑起身子,盘腿坐在他面前,抓着他的食指,抠了又抠。
“就……就上次送花的那个病人家属。他最近一直给我送花。我不想要,给他发了消息让他不要送了,可他还是送。”
沈蒲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收到第一束花的时候,她以为是陈青野送的,还小小开心了一下。可很快,她就收到了信息。之前因为沟通病情的时候,加过微信,所以她一看就知道是谁。
他问她喜欢吗?
沈蒲蘅只以为,这花还是为了表示感谢送的。只回了个太破费了,不需要再送了。就别管了。
谁知道,接下来一天一束。
因为没有署名,科室的人都默认是陈青野送的。她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她发消息严厉拒绝过,可还是送。
“我想过打电话的时候告诉你的,可我怕你生气。”
陈青野敛敛神色:“我生气什么?又不是你给别人送花。”
她长相不是明艳类型的,只看过她一眼的人可能对她没什么太深印象。但只要和她细细相处,少有人会不喜欢她。不管是她的长相和性格。
就连李南秋都和他坦白过,他再不醒来,他和她再相处下去,都不能保证不动心。
听到这话,他也并不生气,毕竟她那么好。喜欢上她是件很正常的事。可再多喜欢都没用,她已经是他的了,而他也很放心她。
她那张脸,还有那小胆子,生理期偷喝个冰可乐,都满脸心虚,更何况其他。
陈青野抚着她的发,一副闲散不在乎的态度。沈蒲蘅松口气同时也烦恼。
“可是,我很困扰。”
她只是一个轮值实习生,还是个已婚人士。这样并不合适也并不好。
陈青野:“把微信和号码给我,我来解决。”
沈蒲蘅攥着他的手:“你……你不会打人吧。”
陈青野嗤笑:“狗血电视剧看多了?”
沈蒲蘅哽了一下:“我问问嘛。你这身体,可不能打架。”
陈青野揉揉她的头:“我跟你打架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
“打?你好烦啊。”
嘻嘻闹闹,她终于入睡已经是深夜了,她一如既往把头埋进他胸膛里,手搭在他胸膛上,摸着他胸间那道疤痕入睡。
她嘴上说着没事,可实际上她很在意他的这道疤,不是因为嫌弃,而是觉着内疚。他不经意间听到过她和苗妙的电话。她里里外外都在表达,如果不是因为她,他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更不会留疤。
她永远怪自己,却没想过,这一切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从始至终都是受害者。她是,他也是。
她很少在他面前提起车祸这件事,更从不提他的那个蠢叔叔。她一直粉饰太平,即使自己也受了伤,却一直笑着。因为,她不想刺伤他的心。
她善良,她一直替人着想,她太好了。
正因为这样,他犹豫了。
她还有一个妹妹,同父异母的妹妹。
和她有外公护着长大不同,她那个妹妹的人生一塌糊涂。
她过的安稳幸福,他不希望她为了一点血缘亲情去背负别人的人生。别说同父异母了,即便是亲弟弟亲妹妹,都不是她的责任。
给钱,确保人能脱离泥潭,也算仁至义尽了。
她如果有一天知道,应该也不会怪他。
就好像他把她的那个爸送去非洲一样。
在非洲,最起码能保命。
在国内,就算他能忍住不弄死他,别人不能。
抚着她的头,陈青野把她发来的微信和联系方式转发给宋康,就入了睡。
城的另一头,还在办公室加班的宋康收到信息。本是漫不经心打开,可看到信息内容,绷了脸。拿起车钥匙和外套,他冷着脸迈出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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