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想他了
“没错,我是跟他走得很近,非常近,近得不能再近,那又怎样?”
“……”
乐暥脸上勉强维持冷静,“他不是普通的NPC,他极有可能是现实里的人,身份不明,目的不纯,你不要被他骗了。”
“我当然知道他不简单。”乐晗懒洋洋拖长声音,倚在扶手上看着他笑,带着点气人的轻慢,“至于被骗嘛…说实话,我确实挺喜欢他的。”
乐暥眼神一凛。
“怎么?乐总这么关心,是知道他是谁吗?那正好,你帮我把他叫出来,我考察考察,要是合格,就给他转正。”
乐暥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视线再次游移,似乎瞥了某处一眼,又似乎只是凝向乐晗身后的空气。
“我查到一些线索,但…暂时还不能完全确定。”
“哦?什么线索?分享来听听?”
乐暥沉默片刻。
“这个斐尔是游戏幕后的人,他跟徐家合作,破坏了联姻,另外有一家母亲属意的家族,也因为他的插手,而放弃了联姻打算,这个人野心勃勃,而且手段远比你想象的…要厉害。”
“哟!”乐晗耐着性子听完,反而笑得愈发开心,“听你说的,我还要感谢他为我解决过大麻烦?”
乐暥:“……”他的重点明明不是这个,但乐晗却好似真的毫不在意对方是什么样的秉性。
“而且我怎么感觉,他也不是多有野心,就是不想让我跟别人结婚而已吧?又没伤天害理,大哥,你这样背后说人坏话可不好。”
这段对话在乐暥的黑脸下结束。
但他真的在青棠湾住下了,让佣人收出一间客房,大总裁屈尊降贵到这种地步,也是出乎意料。
入夜,佣人进来给浴缸放水,乐晗才意识到凌逸确实走了。
这是他离开后的第一个晚上,卧室里那股助眠熏香味明显淡了许多。
乐晗一向睡眠质量很好,后来却躺在宽大的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他拿起手机,又放下。
凌逸是去处理正事,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小黑猫趁乐晗再度翻身时,跳上床,往他肚子上找了个位置趴下,用带着细微呼噜声的温暖身体给他焐着。
乐晗这才渐渐有了些困意。
滴的一声提示音响起,他迷蒙地看向手机。
今天因为乐暥打扰,凌逸又突然离开,都把斐尔给忘记了。
“主人…”那道嗓音似乎有些低迷。
乐晗打了个哈欠,那边接着问他,“困了吗?”
“嗯…”乐晗含糊应着,听对方语气只觉得比平常温柔许多,不知是否因为他正在犯困。
“…那您快睡吧。”
然后——“晚安。”
这两个字,好像以往都是另一个人对他说来着……
安心席卷,乐晗很快坠入梦乡。
*
凌逸才离开第二天,乐晗就意识到自己有多不习惯。
更糟的是,游戏还停服更新。
乐暥非要在这里住下,乐晗懒得赶他,索性把他当空气。
按理霸道总裁日理万机,大部分时间都要用来处理公务,正常情况两人根本碰不上面,顶多像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但现在是,情况并不正常。
游戏登不了,乐晗又不想和乐暥大眼瞪小眼,干脆出门找季希消磨时间。
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也不能天天在外潇洒,放松更多是个契机,他最需要的还是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乐暥不是洪水猛兽,没什么可怕的。
真正让乐晗觉得别扭的,是对方如今对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今天早上,乐晗故意睡懒觉,推迟了下楼时间,从来作息规律的小乐总,居然一直在餐厅等着,既不催促也不自己先吃。
不仅如此,乐晗更是在乐暥手边显眼的位置,看到了那个旧相框——之前放在办公室,被他亲手丢进垃圾桶的那个!
“小晗,早。”乐暥从书报里抬头,自然地和他打招呼。
前两次,乐暥即便示好,也总带着一种居高临下感,仿佛认定只要他勾勾手指,乐晗就会像过去一样贴上去。
但现在,他语气变了,神态变了,不再咄咄逼人,反而异常温和。
并且还是那种……刻意练习过,有些僵硬和不熟练,却明显在努力调整的温和。
这让乐晗浑身不自在。
而当他匆匆结束早餐,想从餐桌边退开时,乐暥忽然起身,伸出手的动作竟像是要来抱他!
“喵呜!”一直安静趴在腿上的黑猫竖起尾巴,低吼着,龇牙咧嘴。
乐晗轻抚它后背,“阿逸,乖。”
乐暥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语气怪异,“你叫它什么?”
“阿逸啊。”乐晗理所当然回答,顺手揉了揉小猫的下巴。
乐暥的眉头皱得更紧,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回去,只生硬挤出一句,“…没什么,你高兴就好。”
怪……
乐晗正想着,余光却见乐暥再次抬手,他猛地回神,“我自己能走。”
“我帮你。”
“我就算坐着,也能把你制住,你信不信?”
乐暥动作一顿,看着乐晗冷漠的表情,“我信,但你不会真对我动手。”
“又不是没动过手,你想再试试?”
乐暥与他对视片刻,到底还是收回手,妥协道,“好,那我推你过去。”
反常,太反常了。
乐晗心里发毛。
并非担心自己意志不够坚定,会被这点微不足道的示好打动,重蹈覆辙,而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每次对上乐暥那双眼睛,他就有种诡异的预感,仿佛可能会身不由己发生点什么。
之前的外套事件一直是个阴影,乐晗总觉得,冥冥中好像有双手,在试图把他往某个既定轨道上推。
按照书里的狗血剧情,他“痴缠”乐暥这件事,该不会被什么莫名其妙的力量强行拉回正轨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乐晗就感到毛骨悚然。
他得加快进度了。
*
【当前进度95%……】
入侵进程从昨天半夜就停在这里,日志显示是被陌生程序拦截。
会不会就是先前那个抹去了医院原始痕迹的神秘人?
乐晗立刻打足一百分精神与之周旋。
这人行动有些仓促,貌似准备不够充分,一时情急出了点岔子,不仅没能拦住他,反而让他追踪到了IP,位于本市某个地址,进一步查证,是一所名叫赛尔德威的贵族大学。
名字有些耳熟?但乐晗想不起在哪里听过,检索结果也没任何特别。
游戏服务器更新完毕,提醒在屏幕下方弹出。
乐晗先登录账号,进入机甲,往驾驶位看去,往常那道身影总会第一时间凝聚,但这次就连他主动召唤,对方都没响应。
“……”斐尔今天不在?
询问客服,得到的回复是,这次大型主线更新对部分高级NPC的后台数据架构有些影响,正在进行调整优化,暂时无法交互,开放时间待定。
乐晗想到那个隐私频道,但每次都是斐尔主动接入他的手机。
他尝试反向接入,却发现入口被加设了与斐尔本体数据类似的复杂秘锁,短时间内难以破解。
乐晗皱眉。
世界频道内,不少玩家也在讨论各自随行NPC掉线的事。
这貌似是集体影响,不仅限于斐尔?
可还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哒。一声轻响打断乐晗思绪,那杯水被放在他手边的桌面上。
乐晗一愣,抬头就见一只收回的手,没戴白手套。
“……”
“喝点水吧。”
乐暥在离乐晗不远的窗边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公务。
大少爷没伺候过人,那杯水热气腾腾,看上去就还烫嘴,乐晗抬了抬眉梢,注意力重又切回游戏。
但是,总有一道目光,时不时落在身上。
“你老盯着我干嘛?”乐晗终于忍无可忍,转过头。
那个哑光蓝塑的目镜让他的眼型没那么清楚,但眼神光却格外亮,乐暥这次注视的时间稍长,停了两秒,才又垂眼看向自己的电脑。
“凌逸不在,你又不要别的管家,身边总得有人看着…以前我们也时常这样在一处,各做各的。”
乐晗自动过滤了他后半句,“乐总不用去公司坐镇,这是改行给我当管家了?”
“凌逸能做的,我不能做?”
“……”
乐暥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正半句话不离凌逸,他低咳一声,接着道,“在这里一样可以处理工作,并不影响。”
是不影响你,但影响我。
乐晗想顶回去,忍住了。
这样反驳,倒显得乐暥对他影响多大似的。
他话锋一转,“游戏里那些打赏,是你让人给的吧?钱我收下了,反正我不跟钱过不去,但你以后可以不用再给了。”
乐暥抬眼,“为什么?”
差点又要说,某人能给,为什么他不能给。
“还有什么为什么?你又不屑玩物丧志,砸钱打赏算什么?钱多烧得慌?”
乐晗现在可谓是毫不客气,句句带刺。
乐暥却沉吟片刻,“那你教我怎么玩?我应该学得很快。”
“咳!咳咳咳!”乐晗正在喝水,闻言被呛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感觉到乐暥给他拍背,他整个人像过电一样猛一激灵,那口气倒是立马顺了,身体同时也避开对方碰触。
“你…还是算了吧!带你这种零基础太累人,我可没那个耐心。”
这话说得略微心虚,直播间谁不知道,n神带新人,可是出了名的有耐心和指导细致。
乐暥没戳破,只是看着乐晗因呛咳而涨红的脸,没什么表情地转身,走回原位,拿起放在电脑旁的手机,拨给了二助。
“给我找一个最好的私教,Sadan这个游戏的,水平要顶尖。”
乐晗顿时瞪大了眼睛。
“对,在青棠湾,最好今天就能过来…”
抬手敲了敲自己额头,乐晗怀疑是不是产生幻听,乐暥余光扫到他这个小动作,唇角向上弯了下,冰山总裁罕见地展露一丝笑意。
乐晗要是看见,恐怕又要脊背发凉。
不过,交代完找教练的事,乐暥似乎还有工作要和二助详谈,他一边讲着电话,一边朝书房外走去,声音逐渐飘远。
直到几乎听不见了,乐晗才缓缓靠回椅背。
应付乐暥,真比连续打十个高难本还要劳心费力,这日子,没法清静了。
拿出手机,乐晗指尖在通讯录里“凌逸”的名字上停顿,片刻后还是关上屏幕。
现在联系,好像也没什么正当理由。
“喵~”
小猫在乐晗腿上神了个懒腰,睁开眼睛,一边警惕打量周围,一边小胡子还一抽一抽,鼻翼翕动,仿佛空气中存在某种令它不悦的气息。
“你饿了吗?”乐晗挠了挠它。
小猫却轻盈一跃,跳上他肩头,用粗糙的小舌头,一下一下舔他脸颊。
乐晗半眯起眼享受,这小东西格外通灵性,记得有一回他抱着它玩,躲闪时偏头,嘴巴擦过小猫鼻尖,它一溜烟就跑得没影,逗得乐晗笑了好久,说它一只猫居然也懂害臊。
从那以后,这小家伙就格外喜欢在它肩膀上舔他的脸。
也正是因为有它在,这房子才不至于彻底冷清,但乐晗还是会不由自主想起凌逸。
比如,习惯性对着身侧唤一声“凌逸”,或者脱口而出“凌逸,我想喝牛奶了”,没等到回应后,才记起,那人已经暂时离开。
然后乐晗就会将小猫从肩头抱下来,搂在怀里,絮絮叨叨,说今天游戏打得怎样,又赚了多少星币,虐了天拓那群家伙多少次。
“要是凌逸在就好了,这些事说给他听,还能给我点反应,哪像你,只会喵喵叫。”
小猫听懂了似的,仰起头连叫了两声。
乐晗叹口气,把脸埋进猫咪柔软的毛发里,“凌逸不在,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呢。”
黑猫又轻轻地喵了一声。
“我好像…有点想他了。”
黑猫忽然安静下来,眼珠滴溜溜,一眨不眨,直勾勾盯着他。
乐晗看着这双猫眼,不由想起游戏里斐尔那双暗金色的眸子,可看着看着,又浮现出凌逸沉静的殷红眼瞳。
这个交叠感让他心头微动,“晚上吃松鼠鳜鱼吧。”
然而当菜上桌,乐晗才吃一口就放下筷子,味道不对。
“不合胃口?”乐暥问。
乐晗没有回答,他觉得大概是对面坐着的人影响了食欲,只想快点结束这顿饭。
厨师长被乐暥叫出来,询问菜品意见,乐晗看着眼前戴厨师帽的陌生面孔,这才发现后厨换了人。
“之前的厨师呢?”
“回少爷,我是凌先生新请的,原先的厨师家里有事辞职了。”
乐晗面上不显,心里却起了疑。
凌逸很清楚他最喜欢原来厨师的手艺,如果不是急事,绝不会不打招呼就换人。
“要是想吃原来的,我让人把他请回来。”
这次乐暥说出的话,难得中听,乐晗心中一动,顺势应下,“那就麻烦大哥了。”
乐暥对这声“大哥”皱了皱眉,但还是吩咐助理去办。
霸总出马效率奇高,前任厨师当晚就被请了回来。
乐晗表示还是喜欢他做的松鼠鳜鱼。
那位厨师却面露难色,显然有些难言之隐,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坦白。
“少爷,其实…其实您之前吃的松鼠鳜鱼,一直都是凌先生亲自下厨做的,我只是…负责准备其他菜品,凌先生吩咐过,不让告诉您…”
乐暥皱起眉,看向乐晗。
乐晗也怔住了。
一直以来被他认为是厨师拿手好菜的松鼠鳜鱼,竟然是凌逸做的?
但他为什么要隐瞒呢?
这似乎也没……
乐晗猛地想起,那次看到凌逸手上的划伤,当时就怀疑过不是花刺弄的。
现在联系前后时间,那恐怕正是为他做鱼时受的伤。
可受伤就受伤,不小心就不小心,有必要隐瞒实情吗?
乐晗立刻拨打凌逸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却是无人接听的提示音。
半分钟后,弹出一条新消息。
[少爷,抱歉正在忙,稍后回复您。]
第57章 他是你的谁
【Satan游戏世界·冥王星遗迹】
玄枵长戟刺入异兽胸腔,噗嗤拔出,暗紫血液溅透焦土,天灾级兽躯轰然倒地,激起扬尘。
一段带着电流杂音的留言,仿佛穿越漫长时空,在遗迹中突兀响起。
“如果你见到米迦勒…”
“告诉他,我会永远在这里等他…”
声音到此,像被什么切断,只余空间之风沙沙作响,寂寥空旷。
自从在卡特堡地下之城与Satan先锋交手后,蓝星就从“花园”消失了,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而那个花园的环境控制系统,最终将温度恒定在37℃,人类心脏停止跳动时的体温。
【提示:解锁隐藏成就[比人类温柔]】
【特别档案更新:蓝星在离开前,将Predawn战斗影像上传至公共网络节点,该节点又称新的“神之眼”。】
倒计时3,2,1……
一段系统CG突然弹出,页面完全暗下,视界陷入沉浸式黑暗。
紧接着,血红色花纹自虚无中勾勒显现,反复交织、缠绕,最终汇聚成一朵玫瑰图案。
下一刻,图案中心,一位黑发少年的身影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正是那位在游戏剧情中,始终无法看清面容的米迦勒元帅,但此时,画面放大至特写,那张脸纤毫毕现,竟是一张与Predawn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发色和眼瞳都是纯黑色。
镜头下,可以清晰看到少年缓缓睁眼的瞬间,幽黑瞳孔中微光一闪而过,星辰初诞,璀璨生辉。
乐晗:“……”
虽然不是第一次在游戏里看到自己角色的镜头,但这种全视野特写怼脸拍,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冲击。
接下来,画面丝滑过渡,打斗场景热血复现,智能剪辑出的正是乐晗与天灾异兽的那场恶战。
上帝视角,系统运镜,将每一帧都渲染得暴力且唯美,最后定格在一只紧握操纵杆的手上。
那只手沾满尘土与血迹,白皙手背上淡青色血管宛如银河,汇成曙光,通往新生。
【全服公告:《天堂》资料片先行预告播放完毕,Satan游戏世界静待诸位驾临…】
不知不觉,地狱篇竟然已经临近尾声。
刚才,乐晗率领数个星盟小队与天拓再度交锋,并成功剿灭了两头自冥王星虫洞窜出的天灾级异兽。
正是在异兽残骸中,他们发现了一段疑似由“蓝星”留下的声纹数据。
受虫洞时空扰动影响,这些异兽极有可能来自传说中的“天堂”维度,这段声纹也意外激活了《天堂》资料片的第一段内容,而乐晗因超高剧情贡献度,成为了预告片主角,也算在二次元里过了一把演戏的瘾。
[我n神是真火了!]
[这段资料片会在全球同步播放吧?]
[以后米迦勒元帅这个角色,是不是都能直接代入n神的形象了?]
[黑发黑眼感觉更神秘了,以前是阳光美少年,现在直接升级成邪气俊美大元帅!]
【健康系统提示:您已连续在线超过三小时,请适当放松眼睛。】
乐晗与粉丝调侃几句后,暂时退出游戏,他操控轮椅离开书房,刚推开门,就看见走廊上站着三个人,乐暥、二助,以及……
陆雪宋?
乍见这人,乐晗莫名生出种时空错乱感。
陆雪宋也看了过来,他依旧表情淡淡,眼神却与从前大不相同,既无戒备,也不带丝毫敌意,反倒显得有些……异样的专注。
“乐少爷,我是来给乐总当教练的。”
教练?教……什么练??乐晗一时没反应过来。
二助见状,笑着解释,“小少爷可能还不知道,我刚听说时也吃了一惊,陆经理居然也在玩这个游戏,而且水平相当顶尖。”
“……”默了一秒,乐晗脱口问他,“你ID叫什么?”
问完自己先醍醐灌顶,猜到了。
清冷寡言,极致慕强,以及最近几次与天拓交手时,遭遇的都是副指,曾经那位说“事不过三”、之后就真在所有冲突中隐身的——天拓指挥官。
乐晗:“……”
“Silver。”陆雪宋微微颔首,“乐少爷就是Predawn吧?幸会。”
“呃……”乐晗语塞。
世界真小,还是说因为是小说世界,所以都围绕主角展开其实也很正常?
乐晗的真实长相都快被网友扒出来了,陆雪宋能认出他,并不奇怪。
只是他没想到,现实中的马甲,竟是以这样的方式……互相揭开。
这可真是本世纪最强乌龙事件。
给天拓资本当枪手还兼职做游戏教练,乐晗能理解,毕竟按照原著设定,主角受早期生活窘迫,兼职多份工作很正常。
但现在的陆雪宋,明明已经是乐氏内部炙手可热的骨干员工,为什么还会接这种“不务正业”的私活?
陆雪宋似乎并不打算掩饰目的,直接了当解惑,“二助说是给乐总做教练,我猜,乐总可能是想陪乐少爷你一起玩。”
他目光缓落,意思不甚明显——是冲着你乐晗来的。
咯噔!某颗被论坛同人文荼毒的大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联想到那些离谱剧情。
Silver被“骗身骗心”后,因爱生恨,或者也可能是因恨生爱?追到现实,与斐尔展开惊心动魄的修罗场争夺战……
乐晗打了个寒噤,赶紧把这可怕的联想甩出脑海。
不可能,绝不可能!
再看眼前这对组合:游戏小白但智商超群的霸总哥哥,和游戏大神但人狠话不多的清冷下属,还是带隐藏血缘关系的那种!
这这这剧情走向,岂不比他看过的任何同人文都更狗血带感?!
福至心灵,乐晗眼睛霎时亮起来。
现成的主角攻受,天造地设的一对!正好凑一块儿,内部消化!
于是,乐晗立刻换上一副热情洋溢的“媒婆”式笑脸,兴高采烈把两人往旁边房间推。
“太好了!Silver大神可是全服顶尖的高手!哥,你好好跟人家学!这房间隔音效果一流,你们随便练,绝不打扰!”
他恨不得亲手把门关上,再贴个“闲人免进”的条子,把人封死在里面。
至于这两位凑在一起,是相对无言比赛尴尬,还是天雷勾地火擦出什么剧情火花,就和他乐晗没关系了。
他只想图个清静,顺便……把那个什么“冥冥中的剧情之力”赶紧引到这两位真命天子身上去。
拜托了,主角们赶紧相亲相爱、虐恋情深吧,别再盯着他这个“前恶毒男配”不放了!
乐晗美滋滋地以为就此解决了一个大麻烦,然而事实告诉他,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从那天之后,陆雪宋除了尽职尽责给乐暥当游戏教练,在下班离开别墅后的时间里,开始隔三差五给乐晗发信息。
内容从一开始的游戏探讨,逐渐扩展到请教一些工作上的专业问题。
乐晗想到陆雪宋根植于乐家血脉里的“极端慕强主义”,心倒这属性还真是坑人,逮着个他觉得厉害的人就开始“学术追星”。
这天,陆雪宋的信息又来了,依旧是请教一个商业案例分析,乐晗发现他最近请教问题的频率高得不正常。
他心中一动,回复:[这些问题,其实你当面请教凌逸会更高效,他不是回集团总部了吗?指导起来应该更方便。]
陆雪宋:[凌特助没回总部,这边最近都没见到他。]
最近都没见到?乐晗心猛地一沉。
手机里,与凌逸相关的通话记录还停留在上次那个未接来电,而短信息则是一些陆续的——
[少爷放心,一切安好。]
[抱歉在忙,稍后联系您。]
……
一种曾被刻意忽略的不协调感,从字里行间渗出。
这不是凌逸。
即便再忙,凌逸也绝不会用这样格式化的、毫无温度的文字来搪塞他。
强烈不安如同藤蔓,瞬间缠紧乐晗心脏。
他立刻将电话打给凌清荣,试图侧面探听凌逸的近况。
那头的男人语气平和沉稳,只表示凌逸正在处理一些高度机密的事务,暂时不便与外界联系,请他不必挂心。
通话结束,乐晗心头的疑云反而更加浓重,他正凝神思索,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小晗,你不用再找凌逸了。”
“……”乐晗放下手机,手指用力掐住轮椅扶手,缓缓转过去,“什么意思?”
乐暥一步步逼近,“他是你的谁,让你非找他不可?”
“他是我的谁,跟你没关系。”
乐晗被这咄咄逼人的态度激起了火气,而乐暥话语里的意味,更让他心中升起恐慌。
凌逸可能出事了!这些人,在合起伙来骗他!
他猛地操控轮椅想要冲出房间,椅背却被人从后方禁锢。
“你说没关系?”乐暥声音沉了下去,他转身,双手用力掐住乐晗肩膀,“好,那我告诉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乐晗,”他直呼他全名,“我喜欢你。”
……
空气凝固。
乐晗彻底僵住了,如同被一道惊雷直直劈中天灵盖,思维都停止运转。
乐暥嗓音低沉,却像隔着一层水膜,忽近忽远,乐晗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否则怎么会听到如此荒唐的话。
“我不可能让你去找别人,尤其那人还…”
那句“对你图谋不轨”被乐暥生生咽下,他凝视乐晗。
青年嘴唇微张,瞳孔震颤,一副全然惊愕、毫无防备的模样。
就连乐暥手指来到他下巴,都没有丝毫反抗,男人眼神暗涌,深不见底的情绪在其中凝聚。
他情不自禁俯身,逼近那张失神的脸,“小晗,我喜欢你,很久以前就喜欢了…不是哥哥对弟弟……”
乐晗勉强从巨大震惊中扯回一丝清醒,乐暥一只手还掐着他肩膀,那力道不算大,可他却感觉身体被死死束缚,竟然无法动弹。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乐暥靠近他,眼睁睁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在视野放大。
……
一声凄厉至极的猫叫!
乐暥倒抽了口冷气,手背传来锐痛,不知从哪儿窜出的小猫,狠狠挠了他一爪子,迫使他放松钳制。
乐晗仍处于失神状态,大脑一片空白。
属于另一个人的陌生呼吸还残留在唇边,只差毫厘就要完全碰到。
刚才……难道真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控制住了?
一阵寒意窜上脊背,乐晗猛地一颤,从那股诡异的第六感中挣脱意识,他试图推开乐暥,却发现手臂酸软无力,不仅徒劳无功,反倒像欲拒还迎。
怎么回事…乐晗瞳孔微颤。
而乐暥注视着他的眼神,变得更加露骨炽热,小猫仍挂在手臂上凶狠撕咬,却已无法让他退缩半分。
向前不行,只能向后躲避,乐晗艰难拉远距离,“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到了现在,你还觉得我在说胡话?”
乐暥动作因他明显的抗拒而迟滞,就这一瞬分神,终于被乐晗逮到机会,一把推开。
一脱离乐暥碰触,乐晗明显感觉力量回归,迅速摆出戒备姿态,警惕地瞪着他。
乐暥看他如临大敌的模样,神情掠过一丝苦涩,“我早该告诉你的…小晗,我不是乐家亲生的孩子。”
“…什么…?”
一道惊雷后,紧跟着是另一道霹雳。
“是真的,我和你没有血缘关系…这件事,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乐暥的身世,是乐、唐两家隐瞒多年的机密,当年唐声晚因身体原因极难受孕,多次试管失败后,这场强强联姻急需一位继承人来稳固局面。
于是出自乐氏远房旁系的乐暥,因父母双亡、背景干净且基因评分出色,成为那个人选。
这个秘密一旦泄露,足以成为撼动两大家族的丑闻,而乐暥正是用它作筹码,迫使那夫妻俩同意了与徐家退婚。
乐晗思绪从震惊、混乱到清晰。
这难道就是小说后来揭露的他所不知道的剧情?
难怪原著中,主角最终还能突破兄弟伦理桎梏走到一起,根源竟然是在这里。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分析小说逻辑……
乐晗对自己这数据脑袋一阵无语。
而乐暥见他恍惚,想要再次靠近,乐晗立刻应激般后退一段,与他保持距离。
“…小晗,你的心思…我一直都明白,之前我会同意你跟徐家订婚,只是权宜之计,是为了让爸妈能有一个缓冲期,慢慢接受,现在他们已经答应了,以后表面上我们仍是兄弟,但…”
乐暥话语稍顿,似乎后面那句难以启齿,表情变得微妙,“总之我不会再送你去联姻,我的婚姻未来也只会是形式,他们想要的继承人可以通过科技手段留下…虽然我无法给你一纸婚书,但会在其他方面加倍补偿,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乐晗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很清醒,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可怎么乐暥说话,却好像一个酩酊大醉的人,歪七扭八,词不达意。
他眼神变了又变,终于开口,“你说你喜欢我,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很早,是多早?”
“……”乐暥沉默着,欲言又止。
“你该不会是想说,当年你突然对我态度大变,就是因为发现了自己喜欢我?”
“…是。”
乐晗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所有情绪褪去,只剩平静,“那你可真是…有够怂的。”
乐暥指节收紧,无言以对。
“那你在公司里处处给我难堪,又算什么?”
“你执意要来公司,我拦不住…但我不希望你来。”
“为什么不希望?想把我关在家里当你的好弟弟?你觉得我是会乖乖听话的人?”
“……”
“那后来我要辞职,你凭什么又不准?”
乐暥被这一连串问题钉得僵硬,每个质问背后,都藏着他无法示人的私心,此情此景,解释只会愈发苍白。
“还有,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为什么是我要去找凌逸的时候?他在我身边这么久,在你身边的时间更久…他现在和过去到底有什么不一样,让你紧张到不惜说出这些?”
“…这跟凌逸无关。”乐暥脸色一沉。
“那斐尔呢?”乐晗却不依不饶,步步紧逼,“我以前跟那么多人交往,你都能冷眼旁观,斐尔不过是个网络上认识的人,你却对他格外在意,甚至打算亲自进游戏会会他?”
乐暥喉结动了动,他看着乐晗充满审视和怀疑的眼睛。
“你知道他是谁,对不对?他对你产生了威胁?他不止离我近,离你也很近…他到底是谁?”
第58章 真假少爷
这一刻,男人感觉前所未有的危机。
乐晗果然聪明,也足够敏锐,轻易就抓住最关键的那根线头,只要再进一步,稍加联想——
乐暥:“小晗,有些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解释。”他用冰冷的语气强行切断了那根联想的线。
乐晗闻言却笑了。
难不成这位天之骄子,也是直到现在才幡然醒悟,突然脱离什么剧情,有了自我意识?
“算了,”他摆摆手,“那些都不重要。”
现在重要的,是找到凌逸。
“小晗,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乐暥试图再度靠近。
这个动作让乐晗腿上的小猫瞬间弓起背,毛发炸立,发出威胁的低吼。
“我劝你,别再碰我。”
“…好,我不碰你。”乐暥依言放下手,“但我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喜欢你。”
“但我不喜欢你了。”乐晗顿了顿,纠正,“不,应该说除了小时候那点亲情,我对你,从来就没有过那种喜欢。”
乐暥明显愣住,眼底的镇定终于裂开细纹。
“…你在说气话。”他声音有些艰难,却仍带着几分自以为是的笃定,“我知道你心里有我,这么多年的感情,不会突然消失…你骗不了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难道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遇到事情只会逃避?”
乐晗摇了摇头,“好,就算你确信我喜欢你——行,我姑且假设这个前提成立,懒得再同你绕弯子了,不妨就把话摊开,也好帮你分析分析,看你铺垫这么多,究竟想说什么。”
“第一,你想告诉我,其实我们很早就是‘两情相悦’,只是你碍于乐家的恩情,不得不压抑自己,甚至要靠疏远和伤害我来掩饰真心?所以你有苦衷,而我应当为此感动。”
乐暥喉头一哽,“……”
乐晗说着自己先笑了,笑意讥诮而讽刺,“第二,你替我去联姻,在你看来是一场伟大的牺牲,而我理应感恩戴德,从此明面上做你的弟弟,暗地里…做你见不得光的情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是?”
乐晗截断他的辩解,“那你说清楚,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乐暥脸色瞬间惨白,镇定维持不住。
这些话太过直接、太过赤裸,像一把尖刀,将他内心深处不能明言、却又真实存在过的算计剖开,曝在无影灯下。
他无法反驳。
乐晗说的,句句属实。
乐暥甚至笃定,乐晗得知他的心意,会雀跃,会羞涩,会欣然接受他拟定好的安排,他们将进入新的关系,一切顺理成章。
因为乐晗曾经那样在乎他。
为他设下苦肉计,为他自断双腿。
为他找来形形色色的替身,那些人哪一个不像他?
说不喜欢就不喜欢,怎么可能?
乐暥张了张嘴,却终究无法再理直气壮说出什么。
确实是他自己,一直以来都把他看轻了。
“如果…是我的方式不对…”
乐暥陷入沉默,可除此以外,他还能用什么方式?那个方式已经是他所能筹谋的、最两全其美的了。
他早已习惯在掌控中索取,更不得不习惯,做他的“兄长”……
乐暥的矛盾挣扎,乐晗显然不想了解。
他只觉得荒谬至极,再联想过往种种,更像历经惘然大梦,终于看透一切,疲惫无力,狼狈不堪。
和这样一个沉溺于自我悲情剧本里的人,再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对了,”乐晗转动轮椅,最后侧过半张脸,“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一件事,你最好别因此产生任何误会,以为我们之间还存在别的可能。”
*
电脑屏幕上,入侵医院服务器的进度条终于跳至100%。
乐晗调出备份资料,利用后台权限布下陷阱,让自己的假少爷身份,被伪装成是医院技术人员“无意间”发现,又“不慎”泄露出去。
后续走向完全在他预料中。
乐晗接到了季希的电话,“你在哪?你还好吗?我听说…我听说…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乐晗看着电脑右下角,他用爬虫监控的舆论,关于“乐氏”、“真假少爷”、“身世疑云”等等的词条正以指数形态增长。
而主界面上,游戏里,凤凰弑令正完成升级。
机甲悬浮于在兽群尸堆上空,装甲流光燃血,伟力遮天蔽日,宛如神祇。
火势不错,最好烧得再旺点,凤凰才能彻底涅槃。
乐晗勾唇,“我很好,季希,不用担心。”
他亲自做推手,秘密不再是先被捂住再爆发,而是从底层迅速发酵,等乐家察觉时,一切早已板上钉钉,人尽皆知。
乐暥早在事发当晚就先被召回,如今,乐晗也应“邀”来到这座大宅客厅。
昂贵的紫檀木家具光鉴依旧,倒映着几个影子,分外压抑。
主位沙发里,乐秉国面色沉肃,不怒自威,唐声晚在他身侧,保养得宜的精致面容看不出太多情绪。
陆雪宋坐在侧面的单人沙发上,眉头微蹙,向来淡漠的脸上倒是难得流露一丝复杂。
而乐暥则站在窗前,背对众人望向外面。
当轮椅滚过地毯,发出微弱声响,他才侧过点身,朝这边看了过来。
乐晗却完全没看他。
“小晗,你来了…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虽然很意外,但乐家养育你这么多年,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唐声晚目光落在乐晗身上,乐秉国同样,从他进来的第一秒,就像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剩余价值。
“我们商量过了,你以后还是乐家的孩子,跟从前一样,多养个儿子,对我们而言不算负担。”
这应该是真假少爷文里最圆满的结局。
乐晗诧异地挑了下眉。
确实,偌大的豪门,怎么可能养不起两个少爷,再来十个都不在话下,根本没必要取舍。
但上辈子可没有这样的恩典,按照剧本,他们应该提出给他一笔钱,勒令他彻底脱离乐家,永远不准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彼时他惹人厌烦,现在他失去价值,结果都一样。
乐晗迎着那对夫妻的目光,没有半分怯懦,直接反问,“为什么?”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其实又能有什么为什么?若真想,大可以说些“养了这么多年有感情了”“还是家人”之类的场面话,冠冕堂皇的理由信手拈来。
但偏偏……
从养父母脸上,乐晗看不到一丝一毫,他们甚至连编个像样的谎言都显得不屑。
他们只是不悦地皱起了眉。
那神情仿佛在说:留下你已是施舍,还问什么为什么?
既然都这么明显,那他也不用顾忌任何情面了。
“我已经没有价值,不是吗?难道乐家预备下一步投身慈善,要收养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成年人?”
“乐晗!你怎么同你母亲说话的!”乐秉国动了怒。
乐晗无所谓地笑笑,捕捉到唐声晚在他提到“毫无血缘关系”时,眼神几不可察闪烁了一下,随即视线飘向乐暥。
瞬间,他全明白了。
将自己这个假货继续绑在乐家,是为拴住乐暥,这个他们精心培养、如今却可能因身世曝光而离心、甚至反噬的“继承人”。
他这是成了人质啊。
乐晗心底冷笑,真是打得好算盘。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乐秉国开口,不容置喙,“小晗,你要记住,乐家能给你安稳,也能收回一切,安分守己,对大家都好。”
这话看似是对乐晗,但那警告意味,一语双关,分明也同时直指窗边那个沉默的背影。
乐暥肩膀颤动了一下,仍未转身。
客厅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压抑的呼吸。
陆雪宋全程旁观,看着乐晗的眼神愈发复杂,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也仅是抿紧了嘴唇。
这些人大约各自打着算盘,没一个省油的灯。
但都与他无关了。
乐晗今天肯亲自来这里,目的只有一个。
只不过现在看来他“被需要”了,乐家不会轻易放他走。
想到口袋里的银行卡,乐晗决定改变策略。
他脸上冰霜消融,牵起一个堪称乖巧的笑,“我知道了,抱歉,刚刚是我不懂事,情绪激动了,以后我会安分守己,待在自己该在的位置上。”
乐秉国和唐声晚对视一眼,对这个“懂事”的转变显然颇为满意。
两人相携离开,经过乐暥身边时,递去一个带着明确警告意味的眼神,唐声晚随即对陆雪宋道,“雪宋,你跟我们来一下。”
陆雪宋从沙发起身,与乐晗视线短暂交汇。
那一瞬间,乐晗居然朝他笑了下,挺轻快的那种笑,陆雪宋一怔,领会到他的意思。
——我们两个,还挺有缘分的。
游戏里纠缠不清,现实还有这种因缘际遇,可不是有缘?
乐晗一向很会调理心态,看上去什么都不在意,颇为随遇而安。
等乐秉国三人走到客厅门口,还没完全离开时,乐晗转动轮椅,略微提高音调,仿佛随意地向凌清荣问道,“凌叔,凌逸在吗?我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有些事我自己处理不了,想找他来着。”
果然,一听到凌逸的名字,乐秉国脚步顿住,“凌逸回来了?怎么没见他去总部报到?”
凌清荣脸色微变,但立刻恢复如常,恭敬道,“回先生,是临时有些急事,我委派凌逸去处理了,我会督促他尽快结束,回总部任职。”
乐秉国未置可否,只淡淡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凌叔?”乐晗装作疑惑不解。
他追踪凌逸的手机信号,最终定位显示在主宅。
要不是因为这个,他今天根本不用亲自踏进这里。
凌清荣只得继续解释,“抱歉少爷,凌逸现在在办的事确实性质有些复杂,期间不方便与外界联系,让您担心了。”
“没事,那我就在这里等他,任务再忙,他总要回家吧?我等他回来就好。”
凌清荣:“这…”
“凌叔,”乐暥忽然道,“去叫凌逸过来吧。”
凌清荣身形微顿,低头,“是,大少爷。”
客厅里只剩下乐晗和乐暥。
“小晗,你为什么会答应留在乐家?”
乐暥比谁都清楚,这座光鲜宅邸,就是个华丽牢笼,以乐晗的性子,他以为他会反抗。
“拜你所赐?”乐晗讥讽道,“你觉得在你说出那些话之后,他们还会轻轻松松放我离开吗?”
乐暥眼神一暗,刚想开口,乐晗就抬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你那些曲折心路和深情剖白,我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不过…”
冷淡地勾了下唇角,乐晗笑得意味不明,“关于凌逸,或者斐尔…如果你有兴趣对我说点什么实话,我倒很愿意洗耳恭听。”
“……”乐暥站在轮椅边,垂眸看下来的眼睛深邃湛然,眉心一道浅浅竖纹,这坚毅冷峻的面相,像一块纹丝不动的大理石,丝毫看不出底下的情绪。
“不说的话,那我们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乐晗不再看他,操控轮椅,径直离开客厅。
*
又回到这个房间。
阳台外,夜幕低垂,乐晗抬眼望向遥远天际。
某个晚上,凌逸驾驶直升机带他逃离这里,舷窗外就是那片跨越光年的星带,仙女座。
乐晗同样记得,双人拼图副本中,他一眼认出的也是仙女座。
“少爷。”
一声呼唤从身后传来。
乐晗敛眸,指尖在扶手轻轻一叩,才缓慢调转轮椅。
凌逸站在门口,光影交界线将那道身影割裂出明暗两层,一身未散的尘屑在周围萦绕,染上朦胧黄晕。
他没有立刻进来,不过乐晗还是能看清他。
几天不见,熟悉的清俊面容带着疲惫,似乎刚历经奔波,还有些紧绷,但那双眼睛在触及乐晗的瞬间,迸发明显光彩。
凌逸已经在克制了,将深不见底的注视,浓缩为主仆重逢的欣喜。
他站在那儿,目光和煦温柔,意识却早已被篡夺,自动扑绕上轮椅里的人,从头到脚,细致又贪婪,仿佛巡视过每一个领地,弥补他离开的每一个瞬间。
对乐晗而言,只是几日小别。
但对凌逸而言,却是一场漫长放逐。
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强忍着不上前,将那人叼进巢穴,嵌入骨血。
事实上,如果不是换制服的这几分钟时间,他也不可能忍得住。
凌逸终于一步步走近,步伐沉稳。
他在乐晗面前停下,微微俯身,狭长红眸自下而上抬起,锁住乐晗的眼睛。
“少爷,我来晚了。”
乐晗也看着他,不躲不避。
“凌逸。”他叫出他的名字,语气平静。
两个人都很平静,仿佛当中的分别并不存在,只是与从前一模一样的日常。
但这两种平静又截然不同。
凌逸喉结不明原因地滚动了一下,他本能地垂眼,与乐晗长久对视需要强大的自控力,他现在储备不足。
“您洗漱了吗?需要我去为您准备?”
“……”乐晗视线落在凌逸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回答,“洗过澡了,还没洗脸。”
他语速有些缓慢,但凌逸仅仅压抑自己就已经很难,迫切需要做点什么,来疏解那几乎要将他烧穿的想念。
向来警敏的人,这次没能及时察觉那点细微异样。
“那我去准备热毛巾。”凌逸说完就走向浴室。
乐晗注意到,玻璃上的人影在门口停顿半秒,才彻底进了门里。
“少爷,略有些烫,您试试手温。”
凌逸捧着毛巾回来,热气在他掌上蒸腾,他微微躬身,将毛巾递上。
看似寻常交接,乐晗也伸出了手,但指尖却没落在毛巾处。
它们碰到了凌逸的手指。
凌逸手腕一僵,呼吸窒住一秒。
“凌逸,我不是乐家的少爷,你知道了吧?”乐晗边问,手指仿佛不经意,顺凌逸指节,缓缓滑向他掌心。
凌逸抿唇,浑身血液争先恐后,涌向乐晗碰触的位置。
“…是的,少爷。”
“你知道了?还叫我少爷?”
乐晗指尖微凉,与凌逸掌心因紧握热毛巾而残留的温热形成鲜明对比。
“少爷之前问过我…”凌逸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线,“我是乐晗小少爷的管家。”
乐晗一笑,“倒是忘了,”他歪头,指甲在那掌心若即若离,近乎狎昵地、轻轻刮过。
皮肤被硬.物摩擦,窜起电流,凌逸条件反射想缩手,是长期隐藏秘密者被触及核心时的本能防御,但他硬生生止住这个动作,任由乐晗指尖在他掌心停留。
“不过…你好像并不意外?”
凌逸肩膀微微一僵。
他的注意被那只手吸引,这点反应猝不及防,自然流露出来。
乐晗清晰感受到手下肌肉瞬间的紧绷,他眼神闪动,滑过凌逸的脸,“看我说的什么话,你进来之前都已经知道了,要意外也早该意外过吧…”
凌逸悄悄攥住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
“毛巾,温度刚好。”
说完,乐晗若无其事拿起毛巾,凌逸半摊开的、没戴手套的右手掌心,那道伤疤依然清晰可见。
更早之前,游戏里,乐晗记得第一次见到那只黑猫,提到松鼠鳜鱼时,他曾脱口而出“知道一个人,很会做这道菜”。
现在凌逸就在这里,他却并没有问他:既然是你下的厨,为什么不能大方承认。
因为他已经有答案了。
凌逸对他好得…有点太“过”了。
第59章 睡觉
敲门声响起时,凌逸正从卫浴间出来,发梢还带着水汽。
四目相对。
乐晗坐在轮椅上,微笑着,视线慢条斯理,从上到下扫过凌逸。
那一瞬间,凌逸差点想关门,重新整理后再打开一次。
并非衣衫不整,他的礼仪教养,让他即使在私人空间,听到敲门也会立刻将自己收拾妥当才见人。
他只是……完全没料到门外会是乐晗。
就在不久前,氤氲浴室里,这个身影还在他脑海——脊背抵着瓷砖,温热水流从腰腹浇下,流向深处,再从曲起的指间滚落……
凌逸飞快闭了闭眼,强行将眼前衣衫齐整、笑容干净的少爷,和想象中那个被自己冲撞到七零八落、哀戚求饶的可怜青年,剥离开来。
刚想询问,乐晗先开了口,“睡不着,能进去吗?”
凌逸暗自过了一遍房间状态,他也是今天才回来,应该没留下任何不该有的痕迹,除了浴室……
“当然可以。”他侧身让开,“少爷您休息不好吗?是不是哪里布置不合适…”
经过浴室时,凌逸自然打开排风。
“没有,就是不习惯。”
轮椅滑入房间,乐晗随意打量四周,这间卧室不大,布置也更简洁,但或许是因为面积小,反而更像个能住人的温馨小窝。
他试图在这里找到一些记忆琐碎,但发现,唯一熟悉的只是身边这个人。
“还在工作?”
屋内仅开了一盏书桌灯,映着半面墙壁,一团光晕照亮摊开的文件,明显可以看到集团总部的红头。
“是的,少爷。”
“还有多少?要弄到很晚?”
这些文件没什么特别,乐晗移开视线,看向凌逸。
凌逸已经不着痕迹收回目光,垂首应答,“快结束了,不会很晚。”
乐晗若有所思应了一声,“那我想在你这里睡,是不是会影响你工作?”
凌逸:“……”
心漏跳半拍,他……没听错?
乐晗问得过于自然,而只要他说,凌逸也从不会错听任何一个字。
男人喉结上下攒动,再开口时,声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不会。”
会受影响的,从来就不是工作。
“但是少爷,您怎么…”凌逸适时表现出一点合乎情理的劝阻,比如,“您如果对房间不满意,我让人重新…”
“房间没问题,”乐晗操控轮椅来到唯一的床边,“就是我很久没住了,总觉得那屋子没点人气,我不喜欢了。”
完全是骄纵小少爷的理由,他抬眼,任性地问,“还是说你不想让我在这儿睡?”
“没有!”凌逸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他稳了稳心神,接着解释,“只是我房间简陋,怕怠慢了少爷。”
“还好吧,”乐晗顺理成章将这张床打量一番,就是普通的双人床,不过床上确实只有一个枕头。
想起什么,乐晗笑了笑,“你不是说,我以前在你房间睡过很多次?小时候。”
凌逸终于没忍住,手指抵在唇边低咳一声,耳根不受控地微微发热,好在光线不足,不细看瞧不出来。
“…是,少爷想在哪里休息都可以。”见乐晗似乎要从轮椅起身,凌逸上前扶住他,“您要现在就睡吗?”
“睡吧,这么晚了,不睡觉还能做什么?”乐晗抬了抬眉。
凌逸抿唇,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任何歧义。
他俯身将乐晗抱了起来,动作流畅地将人安放在自己床上,像是生怕多一秒,就会泄露什么风吹草动。
这些天自力更生,乐晗都快忘了,只要有凌逸在,就必定不会让他出力。
这一愣神,身体已然陷入床褥。
这张床还算宽大,没有那么柔软,床被是跟他房间类似的洗涤剂香,毫无特殊,乐晗在床上侧身,鼻尖贴向枕面。
……不像这几天睡过人的样子。
凌逸是今天才到主宅吗?
乐晗抬眼时,凌逸已经直起身,他回到书桌前,收起笔记本电脑夹在胳膊下。
“少爷您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乐晗从床上支起脑袋,“你出去干什么?”
“我…”凌逸顿住脚步,小心控制着语调,“我去外面…处理剩下的工作。”
“资料不都在这儿吗?赶紧把事情做完来睡觉,弄得像我占了你的窝,欺负你似的。”
乐晗贴向枕头,随意揽抱住被子,声音侵染上细碎笑意,和一点不明显的慵懒。
“……”凌逸感到恍惚,甚至头重脚轻。
某种不真实感,一下一下,搔刮他的神经。
他又重新坐回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手指僵硬,被强行放在触控板上,机械地动作起来。
凌逸能感觉到,乐晗在看他。
并不是目光本身的问题,而是他对那人的一呼一吸都格外敏感。
他不自觉垂下眼帘,检视自己:这身家居服是否过于普通?材质是否不够挺括?颜色是否衬得他气色不好?是否……不够好看?
乐晗确实在看着凌逸。
从一开始带着些许刻意和审视,到后来渐趋柔和。
那道对着电脑工作的背影挺拔如旧,但因为身上的着装,和眼下所处的环境,被暖光柔化,格外安然沉稳。
就好像……那些经年累月住在一起的两个人,才会出现的寻常光景。
一个疲倦地先上床休息,另一个还在灯下处理工作,彼此互不打扰,却又互相陪伴,一个或许在偷偷看对方的背影,另一个则心猿意马悄悄惦记。
那是一种过于美好的,属于“家”的幻觉。
乐晗并没意识到,他只是别有用心,原本没打算这么快睡着,但眼皮却在这种氛围下,不知不觉变得沉重。
凌逸滑动触摸屏的手指微微一顿。
那道一直落在他背后的视线,开始不像刚才那样专注集中。
——乐晗就在身后的床上,他的床上,快要睡着了。
这个认知像无数根丝线,缠住感官,心跳非但没因对方的放松而平缓,反而失序鼓动,燥乱不堪。
如果……如果这些是真的,如果他们真的共同构筑了一个只属于彼此的小世界,凌逸想,他或许可以在此刻轻轻合上电脑,悄然起身,走到床边。
在那人半睡半醒的时候,极尽轻柔又缠绵地落下一个吻,然后哄着他:先睡吧,别等我了。
但不行。
凌逸经常做梦,最分得清梦和现实。
电脑屏幕上,数据文字逐渐模糊,变成一片无意义的符号。
凌逸已经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它们正被吸引,尽数投向身后那片被温暖黑暗笼罩的区域。
被褥轻微的摩擦声,清浅、规律的呼吸声……
每个动静,都像在心弦拨弄,却不是阻尼振动,因为它们丝毫不会减弱,反而还在增强。
勉强撑了不到十分钟,凌逸终于关掉电脑。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他飞快瞥了一眼床上,然后屏住呼吸,强迫自己不要再去看那个方向,起身朝门口退去。
除了关灯那一声轻响,凌逸确信自己没发出任何声音,然而,那团拱起的、安静的被子却忽然动了。
“凌逸?”带着浓重睡意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凌逸脚步一顿,“…少爷。”
“你去哪儿?”
那颗望向他的脑袋,眼睛半眯,懵懂疑惑,似乎在寻找焦点,被压起来的头发支棱着,又慢慢塌下去,看上去软软的。
“……”凌逸感觉喉咙干涩,“我去隔壁房间睡。”
乐晗还没完全清醒,闻言,像听到什么麻烦事,皱了下眉,随手掀开被子一角,露出身侧明显的空位。
这动作随意又自然,却让凌逸从头都脚都僵硬了。
“过来。”惯常的命令语气,又像单纯被吵醒导致不满,“折腾什么…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凌逸喉结滚动,试图用吞咽压下因这句话而滋生的、那些过分危险的想法。
理智在报警,双腿却早已不听使唤,一点点靠近床边。
脚步很轻,心跳很重。
凌逸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下的,身体像一块木头。
他仰面平躺,维持靠近床沿的位置,努力在两人间留出一点距离,区区十几厘米,仿佛就能成为最后防线。
可没过多久,窸窸窣窣的声响从旁边传来,紧接着那具温热身体朝他靠近。
最终肩膀一沉,被贴上一片柔软皮肤,带着薄荷香气的呼吸,轻轻拂过他颈窝。
“还是这个味道舒服…”乐晗找到位置,脸颊自然蹭了蹭,棉麻布料干爽舒适,和穿着他的人一样,每一丝纤维都温柔熨帖。
凌逸:“……”脑子像是已经不会转了。
“你去别的地方…那我和一个人睡在那冷飕飕的房间里有什么区别…”
乐晗哼哼,满足又不满,抱怨得理所当然,似乎并不认为这举动有什么不妥。
仿佛认定他的管家,就是会满足他一切需求,恃宠而骄,蛮横无理。
凌逸也在这句抱怨里,仓促找回了心跳。
……少爷只是因为他身上助眠熏香的味道,只是贪恋这一点“人气”才靠近他的。
起因合理,安全。
用不着告诫自己,思维就已经将这个解释钉死,掐灭一切旖旎多余的念头。
否则只消一点零星火苗,凌逸恐怕都没法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保持冷静。
“枕头…”乐晗自己迷迷糊糊,还分了一半枕头给他。
凌逸思维难得慢半拍,他应该再去拿一个枕头,让乐晗睡得更舒适一些的。
可他一动也不敢动了,或者说,不想动了。
他只能尽量从容地低下视线,借调整枕头的角度,偷看一眼他的少爷。
乐晗却在这时,掀起点眼皮。
些许微弱流光淌过凌逸低垂的发梢,镜片后的那片深红,专注而深邃,好似醇酒正在发酵,安静的,浓烈的,透出难以言喻的邪性。
“……”乐晗目光一顿,他抬手,想要摘掉那副眼镜,看得更清楚些,忽然意识到什么。
“还有灯没关?”
凌逸一怔,这才想起是浴室的灯忘了关。
这下必须动了,就算再舍不得,再贪恋身体相贴的温度,本能也让他在乐晗出声的下一刻,就服从命令起身,去做了该做的事。
灯光熄灭,房间陷入黑暗。
走回床边时,凌逸瞥了眼大衣柜的方向,那里存放着备用枕头,他知道自己应该去取出那个枕头,为“彼”和“此”框定界限。
但他没有。
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那样做,隐秘私心,战胜了理智。
明天一早他就会去把那个枕头处理掉,装作他房间只有一个枕头。
重新躺回床上,凌逸不再像最初那样刻意营造出距离,他暗自期待着什么,然而这一次,乐晗却只偏过头,对他说了句“晚安”,就转身背对他睡了。
他没再主动挨过来。
凌逸也毫无立场,更没有勇气,敢伸出手,将那个近在咫尺的人捞回自己怀抱。
他开始忍不住复盘,时而回忆是不是哪个瞬间不小心漏出马脚,让少爷察觉他那些龌龊的心思,不肯再和他亲近,时而又陷入懊恼,反复咀嚼关于浴室灯的细节。
如果不是那个意外,少爷当时已经抬手,准备为他摘下眼镜了。
那会是个多么亲昵、暧昧的睡前动作。
虽然少爷以前也这样做过,但现在是深夜,是床上,那样一种朦胧氛围……说不定,本来是可以发生点什么的……
不,是他想多了。
但又或者,问题就出在那个时候?
是不是他的眼睛……
凌逸陡然心惊,差点就想立刻再去浴室,对着镜子仔细检查自己的眼睛,看它们是否真的如此“不听话”,私自背叛他的意志,流露了不该流露的东西。
凌逸硬邦邦躺着,这样的煎熬下,根本不可能有一丝一毫困意。
直到不知什么时候,那种耳鸣心燥才渐渐平静,听着身侧传来的呼吸,紧绷的脖颈终于能稍微动一动,凌逸小心侧过头。
视野适应黑暗,即便看不清,记忆和想象也能自动弥补不足。
乐晗又转回这个方向,脸贴着枕头,一点软肉被挤得嘟起,嘴唇自然微张,看不真切,但凌逸知道,那是很嫩的、适合轻轻拨弄的颜色。
他以前,曾用某种卑劣手段,那样做过。
指尖辗转于那两片柔软上,带着虔诚去亵渎,揉弄开,再探入,直接感受口腔内里湿热温软的所在……
凌逸手指蜷缩了一下,他真的很想再那样做一次,不仅是指尖,更想捉住那嫩生生的舌头肆意亵.玩,感受它无助的闪躲和颤抖。
但他最终只是极轻地吸了一口气,压下愈发出格的妄念。
明明是比上次更好的机会,比直升机更适合做点什么,天时,地利。
唯一缺少的是人和。
凌逸没有触碰,甚至没有靠近,仅仅相隔空气,向着乐晗的额头,自己知道自己亲吻过。
少爷。
他在心里道。
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突然来他的房间,主动留下过夜,凌逸虽然刻意不去想,但也知道,背后一定有原因。
*
乐晗是被一阵奇怪的动静唤醒的。
他似乎在梦里正和小猫玩耍,把那只黑毛球捉来抱在怀里揉搓。
左亲一口右亲一口,越看越喜欢,爱不释手。
小猫起先还十分乖巧,任由他rua来rua去,后来不知怎么就不乐意了,扭动着身子非要挣脱,乐晗费了好大劲儿才重新把它箍回怀里。
小猫还不安分,乐晗就一手按在它热乎乎的肚皮上挠痒痒。
肚皮的触感温热,弹性很好,就是感觉…有点过于结实了?而且还会越捏越烫?
虽然奇怪,但手感确实不赖,而且小猫脾气超好,再扑腾也绝不会抓他咬他。
乐晗愈发肆无忌惮,这里捏捏,那里玩玩,摸着摸着,忽然觉得哪里怪异,猫肚子怎么没有毛毛?
没等他琢磨明白,那只“猫”就滑不留手地一挣,从他怀里溜走了。
可恶!不准跑!
……乐晗眼球转着,薄薄的眼皮颤动,要醒不醒。
直到阳光倾角缓慢上移,透过眼睫间的缝隙钻进去,他才不情不愿睁开眼。
刚想动,感觉到哪里不对。
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像八爪鱼一样紧紧缠着个男人,不仅手臂环抱对方的腰,一条腿还霸道地夹住了那条大长腿。
这姿势,一半像是格斗技里的压制动作,另一半则完全是梦里rua小猫那种不管不顾、非要把活物摁死在怀里的架势。
而他的手,正掐着对方腰间的肌肉。
更过分的是,是直接从家居服底下钻进去掐的,毫不讲理、半点不带客气。
乐晗:“……”
他有些尴尬地慢慢抬头,正对上凌逸深邃…但清醒的眼睛。
第60章 极品大帅哥
那双眼下已经有淡淡的乌青,充分证明这一整晚,压根儿就没怎么合上过。
“少爷,您醒了?”凌逸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和浓浓的无奈,如果细品,还有某种……松弛?
不太寻常,因为一般这种时候,对于暗恋一方而言,该是兵荒马乱居多的。
凌逸不仅不是柳下惠,且恰恰相反。
但谢天谢地,那个大问题已经“解决”了。
本来前半夜还好,凌逸靠自我催眠,勉强度过几个小时,结果后半夜,乐晗突然一个翻身就滚到这边,不由分说把他当成大型抱枕,手腿并用缠上来,脸还贴着他,如果不是凌逸没睡着,又反应快,怕是就要直接亲上了。
这一通操作,无疑是炮仗点燃引线。
小11又不懂那些有的没的大道理,只知道该敬礼时就敬礼。
凌逸惊得差点魂飞魄散,乐晗的腿就在不远处,要不是洗澡时有过一次,只怕那条腿再稍微多蹭两下,就要出大问题。
生怕被怀里的人察觉异样,直接醒过来看到,凌逸想着悄悄挪开身体,去浴室处理“突发状况”。
凌晨三点钟,他还在像拆弹专家一样,一点一点试图从乐晗缠绕中脱离。
结果乐晗在梦里似乎不满抱枕要跑,跟他玩起了你追我逃游戏,贴身搏斗技上线,花式强rua,半点不许他挣脱。
三小时过去,眼看天都要亮了,凌逸更不敢有大动作,还得应付乐晗越来越不讲武德的“打”法。
小11越战越勇,超长待机蓄能到顶,几乎就要在这种状态下放大招。
命悬一线!凌逸豁出去一招金蝉脱壳,好不容易要跑脱,却被乐晗搂着腰扣回去,掐着他腹肌青紫一片不说,腿更是直接跟着一抬——
一脚,不偏不倚,正好踹在精神头十足的小11上……
凌逸倒抽一口冷气,疼得眼前发黑。
也正是这时,乐晗醒了过来。
“幸运”的是,遭受重击的小11立刻偃旗息鼓,乖乖缩了回去。
“不幸”的是,凌逸现在非常担心它的健康状况,乐晗的腿看来确实恢复得不错,这一脚的力道,是真真切切的疼,钻心的疼。
可他偏偏还不能立刻去检查伤情,更不敢试图唤醒它来确认一下。
他只能强装镇定,把所有痛苦面具藏在心里,甚至还得努力对怀里刚刚醒来、脸颊带着睡意红晕的少爷,挤出一个温和微笑。
爱之深,痛之切。
凌逸:“早上好,少爷。”
乐晗心理倒是一如既往强大。
最初尴尬过后,他状若无事地从凌逸衣服底下把爪子抽出来,顺带轻轻拍平,眉头微蹙。
类似一种:我在哪?我是谁?
像是才刚清醒,“早…?”
历经半夜“搏斗”,那片睡衣领口完全敞开,露出锁骨和大片白皙漂亮的皮肤,太近了,晃得凌逸眼晕,“…您还想睡吗?”
乐晗自顾自打了个小哈欠,将脸从凌逸肩窝挪回枕头里,埋进去。
这会儿耳后才冒出点非常不明显的红晕,“困…”
凌逸没察觉,他还没完全脱离险境,不敢掉以轻心,只是趁机把被乐晗压在身下的手臂小心翼翼抽出来,低声说,“那我先起来准备,少爷您再睡一会儿。”
乐晗含糊地“嗯”了一声,感觉到身侧床垫轻轻弹动了一下,是凌逸已经起身下床。
过了片刻,他才又微睁开眼,氤氲着迷蒙水汽的眸子,逐渐变得清明冷静。
昨晚意料之外睡得很沉、很好,还做了个rua猫的好梦,但凌逸显然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所以是单纯被他霸道的睡姿影响,导致睡眠不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按理说,清早应该很容易有那方面的反应吧?
论坛小说里都写了,要试探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把自己送出去钓鱼执法?
可凌逸看起来,仍旧清心寡欲,世俗不沾。
难道他想岔了?
……
也有一种可能……是对手太强,太能忍。
…………
耳后那点细微的红自动自发又冒了出来,乐晗自己并没察觉。
他当然不知道,其实他既没想岔,凌逸也没能忍到那种地步,距离抓包真就差“临门一脚”而已。
翻了个身,乐晗看向旁边空位。
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来跟凌逸挤一张床,但真正躺在这个人身边,却意外得到放松。
同样是在主宅,这个他认为是囚笼的地方,他自己住了多年的房间都不能给予丝毫踏实和暖意,待在里面只觉得压抑。
房间基本无差,甚至凌逸也是昨晚才回来住的。
可在这里,居然一夜好眠……
等凌逸再进来时,已经又过去一小时,乐晗坐在床头摆弄手机,事实上从对方出去后,他就再没睡着。
所以大概率不是房间的问题。
“少爷,您的衣服。”
制服笔挺的男人依旧温文妥帖,将外穿衣物放在床边,然后转身回避。
乐晗换好衣服,看凌逸走过来,拿起他换下的那套睡衣。
像往常一样,熟练将其折叠,动作利落,规范到可以拿来当样板欣赏。
即便是脏衣服,凌逸也会先叠得整整齐齐再送入洗衣房,以往乐晗不觉得这有什么,但现在……
他坐在阳台,眯起点眼,看似眺望晨景,实际却从玻璃反光里,注意着凌逸。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即便没有“弄脏”,他的贴身衣物也都是被凌逸亲自收去洗的。
*
虽然都是卧室,但身份不同,房间不会在一个方向。
也因此,当那两人一前一后从某处过来时,乐暥立刻就发现了异常。
“小晗,你怎么从那边…?”
乐晗懒得回答,径直操控轮椅向前。
乐暥目光扫过凌逸手中那叠明显是睡衣的东西,不可置信拧眉,“你昨晚在凌逸房间睡的?”
乐晗这才淡淡答了两个字,“是啊。”
甚至连句“怎么了”都欠奉,就不紧不慢从他身侧滑过,将人晾在原地。
“……”乐暥额角青筋暴起,明显压抑怒火,他转向凌逸。
凌逸却面不改色,坦然迎上他目光,微微颔首,“大少爷。”
举止恭敬,不卑不亢,但平静无波的眼神深处,却藏着无声的、属于胜利者的宣告。
而那个轻描淡写的称呼,更像一根火柴扔进汽油桶。
乐暥陡然逼近凌逸。
“这是在干什么?”乐秉国威严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乐暥身形一僵:“……”
凌逸已经主动后撤半步,“先生,早。”
乐晗默不作声,在一楼餐厅入口附近停下轮椅,垂眸敛目,一副等待长辈先行的乖巧孝顺模样。
然而,他的余光却锁定在凌逸身上。
他看见凌逸拿着睡衣,走向了院子后方。
真假少爷同桌的第一顿早餐,在和谐氛围里结束。
陆雪宋适应能力极强,言行举止分寸得当,乐秉国与唐声晚面上不露声色,但眼神交汇间,显然对亲生儿子还算满意。
照乐晗猜想,假以时日,陆雪宋要做得比乐暥更像个符合乐家期待的合格继承人,不过是时间问题。
更何况,他还拥有血统优势,眼下这情形,乐暥只要再行差踏错半步,处境必将极为尴尬。
这顿早餐让乐晗更清晰地看到棋局走向,他隔岸观火,乐见其成,只盼乐暥赶紧将心思回归正轨,用在如何巩固地位、夺回父母倚重上,别再纠缠自己了。
之后,陆雪宋与乐暥准时坐上前往公司的车,乐家作风就是这样,天塌下来,运转也绝不停歇。
想必今天真少爷踏进公司,势必要迎来一波注目礼,而这仅仅才刚开始。
不过乐晗还是真心希望陆雪宋能一切顺利,他驱动轮椅绕过餐厅,来到主宅后,与洗衣房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差不多时,凌逸从那门里出来,手中捧着一叠衣物。
察觉到视线,他一抬眼,看到乐晗坐在连廊处,正看着这边。
“……”凌逸停下脚步,“少爷。”
“嗯,吃过早餐了吗?”
“吃过了,”凌逸顿了顿,“您是有什么需要吗?”一般主人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没有,就到处转转,拿的什么?”
“是烘洗完毕的衣物。”
凌逸这样回答时,语气平稳,站姿挺拔但不显紧张,神态沉静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手中的衣物,被分门别类送进原主人卧室的衣柜。
乐晗后来将那套衣服端详许久,也无法确认,和昨晚睡觉时穿的一模一样,带着阳光和植物清香。
真是他想复杂了?
可是……
早上观察凌逸,乐晗格外注意到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看它们细致地整理衣物,一丝不苟将那套穿过的睡衣叠好。
就是在那会儿,乐晗想起一件学生时代的旧事。
当时校园里流传着一个所谓的浪漫法则,如果能拿到心上人最靠近心口位置的那颗纽扣,就能与对方永结同心。
乐晗没做过这样的事,但他确实丢过一颗纽扣。
那位匿名告白者在情书里,用钢笔精心勾勒了一枚纽扣的轮廓,在信纸末端坦承自己的“罪行”。
和收到其他情书时一样,乐晗也将那封信拿给乐暥、以及他身侧站着的凌逸看过。
他尝试找出那人,可那天恰逢校庆,他在临时更衣室换过礼服,人来人往根本无从查起,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者,那颗扣子就像被潮水卷走的贝壳,时间久了,被乐晗彻底遗忘,现在才又想起来。
其实,除了持之以恒的情书、必定随情书出现的玫瑰,和那枚不告而取的纽扣,那个藏在暗处的追求者从没做出任何真正伤害他的事。
平心而论,乐晗从不觉得收集一颗纽扣算多么变态的行为。
即便收集很多颗……也勉强可以归为执念而非病态。
可如果……收集的不止是纽扣呢?
“……”
乐晗思维不可避免滑向某个阴暗角落。
逛论坛时被迫灌进脑子的、关于“阴湿男鬼”设定的同人文里,确实描绘过更极端、更不堪的收藏癖好。
其中就有……穿过的贴身衣物。
某个午夜,斐尔还曾附在他耳边,假设过类似情节来挑逗他。
彼时乐晗第一反应是:太变态了!
他这个病娇反派,都没做过这种事,不及格。
再想起情书往事,证明斐尔本人就是那个偷拿他纽扣的变态,乐晗有了第二反应:变态×2。
这还没完,紧接着,他注意力从种种联想回到现实,回到那双白到反光的手套。
当时,乐晗有了第三反应,与论坛里某个高赞评论不谋而合。
外表一本正经、禁欲克制的人,如果想象他暗地里,怀着那样不见天日的念头,做出这种“收藏”行为……
乐晗打了个寒噤。
那才真是……变、态、极、了……
*
凌逸回到房间,关上门。
像拆解珍贵礼物的丝带一样,将那套睡衣取出,它们被巧妙折叠,隐藏进其它衣物中间。
在这个敏感时期,还是主宅内,这样做无疑要冒很大风险。
但他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
因为这套睡衣,比他之前偷偷收藏的任何一件乐晗的私人物品,都具有更高、更无法取代的价值。
它上面没有沾染任何情.欲气息,只残留着昨夜两人同床共枕的体温,属于少爷和他自己的,却更接近于他内心最渴望的那种。
证明“昨晚他和少爷睡在一起”这个事实。
仅仅是抱着它,就仿佛能重温乐晗在他怀里的触感和呼吸。
他不能,也绝不舍得,就这么将它们送进洗衣机。
凌逸把脸埋进衣服,情不自禁深深吸气。
其实都只是借口罢了,这么多天的空缺,岂止是这一套衣服就能满足的,少爷的任何一点点气息,都不想放过。
就让他彻头彻尾,当个变态好了……
*
乐家做事,从来讲究实效。
除了工作照旧,陆雪宋还要接受一系列真少爷上岗前培训与考察,就在当晚,他和乐晗被要求共同出席一场高级拍卖会。
虽然真假少爷证据确凿,但乐家对外宣称兹事体大,正在调查事件原委,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才会正式公布,所以这段期间只是先让陆雪宋暂居乐家,相互了解。
所谓“了解”,目的也很明显,陆雪宋成长环境不佳,乐秉国和唐声晚需要评估这位可能归位的继承人,是否真正符合乐家的标准,再决定下一步如何走。
拍卖会场,乐晗原本选了个不起眼的位置,无奈身后跟着凌逸,就像超显眼坐标,让每个入场者进来前,都得先把目光往这边投一眼。
不过这也为季希提供了便利,他一进场就看到乐晗,立马跟父母说了什么,季家夫妇就随他一同走了过来。
“小晗,你…怎么样?身体还好吗?”季希母亲是位端庄婉约的妇人,语气关切,似乎既想安慰,又怕触及他伤心事。
季希父亲接过话头,“我看小晗气色不错,季希,你今天就坐这儿,小晗你帮我看着他,别总买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回家。”
季希:“我哪有…”
乐晗一笑,仰起脸,“谢谢叔叔阿姨,我挺好的,昨晚睡得尤其好!”
凌逸垂眸看他:“……”
青年正笑得坦然,再阴暗的角落也挡不住那眉梢眼角的光,仅仅一句“睡得好”,就足以证明,那些事情根本不被他放在心上。
季家夫妇相视点头,不约而同看了眼远处被簇拥的乐家人,终究没再多言,只嘱咐季希留下,就走向了预留席位。
乐晗:“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再剁手就是小狗?”
“还能怎么?当然是来找你。”季希目光炯炯,“你真没事?”
“我看着像有事?你家小少爷我,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风流倜傥一条好汉。”
“什么好汉,”季希撇嘴,“明明就是颗白菜。”
“那也是一颗自由的白菜,”乐晗笑得更开怀,拍了拍好友肩膀,压低声音,“放一百个心吧,我巴不得甩脱这个身份,天高海阔,自有去处。”
这句洒脱的肺腑之言,像一颗石子投入湖面,激起层层涟漪,也拨动那根名为“危机感”的弦。
谈笑中的两人并没察觉身后。
浅黄顶灯给凌逸的侧脸镀上一层旧书页似的暖光,却也驱散不了刚才那一瞬间,渗透进骨子里的阴冷。
“你要天高海阔?”季希啧啧称奇,“那我可真得好好看看你这颗好白菜,省得哪天突然就看不着了…”
乐晗无语:“这个梗是过不去了是吧?”
季希笑眯眯凑近,手刚抬起作势要碰乐晗,一道声音适时介入,无形中划开了两人的距离,“季少想喝点什么?我去为您取。”
季希随口报了个高度红酒的名字。
乐晗仰头看向凌逸,不满:“怎么不问我?”
凌逸目光微垂,示意他看向面前小桌,“少爷不是已经有了?”
那里整齐摆放着三杯不同口味的鲜榨果汁,都是他刚才亲手取来的,颜色鲜亮诱人。
“…骆院说我早就可以喝酒了。”
“骆院也建议过,非必要不饮酒。”
“……”
乐晗与凌逸对视,最终还是在对方温柔的眼神里败下阵来。
季希噗哈哈想笑,碍于面子,忍住。
随着拍卖厅渐次满座,投向乐晗的目光可以预料的,越来越多。
场内都是所谓的社会名流,这种时候却也难掩人性本色,从前跟乐晗相熟或有往来的世家子弟,态度微妙,有的刻意疏远保持距离,有的欲言又止面露难色。
交情深厚点的,能保持沉默就不错,关系泛泛的,窃窃私语肯定少不了。
同情怜悯、幸灾乐祸、冷眼旁观……种种议论随便一出都是精彩大戏,乐晗没有捂着耳朵,正常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神色淡淡,还在“酝酿”情绪,一旁的季希想去理论,被他按住了。
“别坏我事儿,我还得装乖呢。”乐晗低声说着,目光意有所指瞥向乐家那桌。
季希顿时心领神会,“哦——”
“不过嘛……”
乐晗对那些话都不在意,唯一让他愤愤不平的是,居然有人见他面前摆着果汁杯,误以为是鸡尾酒,讥讽他“借酒浇愁、顾影自怜”。
他根本就滴酒没沾好吧!是可忍孰不可忍!
乐晗忽然扬起声音,带着几分矫揉造作的落寞,对季希挤眉弄眼,“再去给我拿杯酒来。”
季希:???
乐晗跟他咬耳朵,“那些人不是都觉得我现在该焦虑到借酒浇愁吗?我如果不喝点酒表示表示,岂不是太不配合了?”
季希下意识瞥向凌逸,“我可不敢。”
乐晗瞧他那胆怂的样子就来气:“你看他干什么?我要喝,你去拿。”
季希:……
乐晗抬眼望向凌逸:……
有季希在场,他就不信自己瞪不过他。
果然,当着其他人,凌逸总是将“宠”摆在“管”前面。
他轻叹一声,“我去为少爷准备吧,季少麻烦您陪着少爷。”
他走向酒水台,特意叮嘱调酒师调制一杯低度数特饮,并亲自监督调配全过程,确保每一滴液体都安全无害。
凌逸对乐晗一如既往的态度,让不少观察者心中生疑。
这位深受乐氏重视的家臣并没有因风向转变而调整立场,依然守在乐晗身边,耐人寻味。
可另一边,乐家主人们的态度又似乎趋于明确。乐秉国、唐声晚,包括乐暥,都坐在陆雪宋周围,且与乐晗没有同席。
随着一件件拍品呈现,夫妻俩不时与陆雪宋低声交谈,姿态亲近,乐暥虽全程沉默,却也没有离开。
当拍卖师呈上一幅名为《归璞》的水墨画时,现场气氛微变。
画作以传统笔法描绘了一段盘根错节的古木,枯槁断枝旁,正生发出一株稚嫩新芽,坚韧蓬勃。
唐声晚举牌拍下这幅寓意深远的作品,在满场注视中,将它赠予陆雪宋。
陆雪宋双手接过画作,表情恭敬,“谢谢母亲。”
听他说“母亲”,一时台下声语更甚。
季希有些不忿,“这画又不值几个钱…”
“不值钱,但意思不错,是个好彩头。”乐晗不在意地随众人一起鼓掌,目光落在归璞两个字上。
察觉自己笑得过于真心实意了,又暗自收敛,眨眨眼,眼尾逼出一丝微红。
凌逸余光注意乐晗努力撇嘴那个小动作,俯下身,向他递来纸巾。
乐晗:“……”神助攻。
他接过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神级演技说来就来,把旁边人唬得一大跳。
“…!”季希:“你怎么了?”
乐晗:“没事没事,有感而发。”
凌逸:……
他接过乐晗擦了眼泪的纸巾,强迫症一样将它叠成方块,忍着某种变态收集癖,指尖摩挲了两下,在乐晗再度看来前,将其果断扔进垃圾桶。
拍卖流程仍在继续,乐晗待着待着,愈发无聊,连打了两个哈欠,真的眼泪汪汪时,听到会场突然爆发一阵惊叹。
季希摩拳擦掌:“重头戏来了,我就听说今天有件超级宝藏。”
“能有多超级…”乐晗语气一顿。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被惊艳到了,所有人都忍不住正襟危坐,注视那件宝藏的登场。
“‘永恒炽焰’红钻项链套组。”拍卖师的声音格外洪亮。
项链中央,被称为“玫瑰之心”的主石,那颗重达5.01克拉的纯正艳彩红钻,由层层叠叠、螺旋上升的弧形切面构成,宛如一朵永恒凝固、含苞待放的红玫瑰。
而红钻周围,带有天然绿色调的钻石原石,如同荆棘簇拥,之间还镶嵌着阶梯形切割的浓彩粉钻。
链身则由超过百颗无瑕级别的D色钻石串联而成,如同缠绕银河,引导着视线最终汇聚于那枚“玫瑰之心”。
不愧是钻石王者,红钻稀有程度是所有宝石之最,但高达五千万美元的起拍价,也足以让在场绝大多数人望洋兴叹。
乐秉国与唐声晚顺势将目光投向陆雪宋,看似让他品评鉴赏,实则是考察他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与眼界品味。
即便价格令人咋舌,竞拍者依然络绎不绝,能在此刻举牌的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竞价声此起彼伏,价格水位节节攀升,场面一度白热化。
乐暥似乎对这件珠宝格外执着,始终紧咬不放。
季希用手肘轻碰乐晗,压低声音,“哎,我发现…你哥往我们这边看了好几回。”
乐晗晃着杯中所剩无几的果酒,视线落在那枚红钻上。
浓郁如血的色泽,凝固,炙热,让他想起某个人的眼睛,表面沉静,内里却暗影憧憧,仿佛蕴藏说不尽的秘密。
他完全没在意季希说了什么。
季希却后知后觉,突然压低声音惊呼,“等等,我才反应过来…现在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了,那岂不是可以…”
凌逸静立一旁,听到这句,那双红瞳的颜色陡然深了几分,白手套无声地攥了一下。
乐晗皱眉,做个抹脖子手势,“把你脑袋里的想法赶紧收拾掉。”
季希缩了缩脖子,却仍忍不住嘀咕,“你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了?我看这套珠宝你也挺感兴趣的…他该不会是打算拍下来送你吧?”
现场竞价愈发激烈,当价格飙升至五亿时,举牌速度明显缓了下来。
乐暥胜券在握,落锤前,他再一次偏头望向乐晗的方向。
而乐晗正小口抿着那杯来之不易、略带酒味的果饮,心想钻石虽美,拍卖会却实在冗长无趣,不如早点回去睡觉来得实在。
“天呐,那是谁?”人群中响起低呼。
二楼秘密包厢始终沉寂,还以为没人,现在却出手了,举牌报价不是千万级叠加,而是直接跃至六亿。
场面瞬间演变成二人对决的修罗场。
当乐暥咬牙叫价到七亿时,乐秉国抬手示意他停止,而那个神秘出价者在已经没有对手的情况下,竟毫不犹豫将价格又推至九亿!
一片哗然。
竞拍师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九亿一次…”
全场寂静,水晶吊灯折射光芒,在每个人惊愕的脸上流转。
“九亿两次…”
乐暥下颌线紧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但在父亲严厉的注视下,终究没有再次举牌。
“九亿三次——成交!”
木槌落定的声响如同惊雷,震动整个拍卖厅。
工作人员立即捧着装有珠宝的丝绒托盘,在安保护送下快步走向二楼包厢。
片刻后,一位身着深色西装、气质干练的男人从包厢走出,径直来到拍卖台前。
在全场注视下,他并没办理常规交接手续,而是直接面向众人。
“这件‘永恒炽焰’是我们老板委托我拍下的,关于大家猜测的最后加价,也没什么特别,只是我们老板认为,不仅东西的价值本身重要,意思也要够好,七亿这个数字相对而言不够圆满,九亿寓意长长久久,以此聊表心意,赠予——”
他语气刻意停顿,视线越过人群。
众人目光也随之移动,最后齐刷刷落向角落那个坐着轮椅的青年。
“——乐晗少爷。”!!!
一时间,场内各种声音如潮水涌来。
从最初的震惊失语,到议论纷纷。
他们起初猜测这是乐晗哪一位追求者,在这种敏感时刻送上如此天价大礼,莫非是信息滞后,还没得知真假少爷这茬事?
甚至有人直言调侃,“可别到时候追错了正主,闹出笑话。”
季希从震惊中回神,立刻朝议论方向讽刺道,“这么羡慕嫉妒恨,你们也拍个九亿的珠宝来看看啊?”
乐晗忍俊不禁,轻轻拉了拉他衣角。
代替老板发言的男人对着扬声器,礼貌但不容忽略地笑了一声,“抱歉,请容许我补充说明,我家老板明确吩咐,是赠予‘乐晗先生本人’,而非‘乐家的小少爷’。”
“还请各位不要误会,妄加揣测我们老板的心意。”
在场所有人心头一震。
满座皆静,无数道目光在乐晗与那位神秘使者间来回逡巡。
乐晗低着头,长睫微颤,眼波流转间,不经意瞥向身侧的凌逸。
那人所在的位置比他更要靠后,昏暗里神情幽静平淡,与这浮华环境格格不入。
乐秉国与唐声晚也同时在看着乐晗,皆是深思,乐暥则表情十分难看,要不是场合不允许,竟像当下就要起身走人。
拍卖会一结束,乐秉国就走向二楼包厢,显然是要亲自会一会那位出手惊人的幕后老板,然而不过片刻,他就无功而返。
那位使者已经来到乐晗面前,微笑着欠身,“乐晗少爷,我家老板不便现身,但他特意交代,这份礼物务必交到您本人手中,请您随我来办理手续。”
乐晗打量那人两秒,却摇了摇头,“劳烦了,无功不受禄,还是请您家老板先收着吧,如果他一定要送,这么贵重的东西,难道不该当面谢过,再决定是否收下吗?”
使者略显迟疑,他似乎下意识想抬眼看看哪里,又在某种视线威压下,忍住了。
“这…好吧。”
又赶紧补充,“我会如实转告我们老板。”
转告,意思是老板肯定不在场,肯定没听见。
乐晗抬了抬眉,没说什么。
凌逸:“……”
尽管这份厚礼被暂时婉拒,但散场时,那些投向乐晗的目光已然发生变化。
少了揣测,多了掂量,这位身份骤变的“假少爷”,不简单。
*
浴室里传来淅沥的水声。
乐晗擦干身上的水珠,随意披上件睡袍就出了浴室。
今晚那杯果酒在凌逸悉心勾兑下,根本没什么酒精含量,醉是肯定不会醉的,但洗过热水澡后躺在床上,浑身懒洋洋的提不起劲。
卧室里温度适宜,乐晗靠在床头,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加密通讯频道的来电。
他盯着那个号码看了好一会儿,才在对方锲而不舍下,慢吞吞点了接受。
“主人。”
没听到乐晗的声音,斐尔主动承认错误,“抱歉主人,这些天有些事情,没能联系您。”
“所以就拍了套珠宝送我,聊表歉意?”
“不是歉意,是心意。”
乐晗轻笑,“那有什么不一样?”
斐尔似乎叹了口气,“您果然还是生气了?”
“我有什么可气的。”
真当他是深闺怨男,离了他就欲求不满了?话虽如此,乐晗却得承认,他是在愤懑。
“但您没有收下我的礼物,主人…不喜欢吗?”
“喜不喜欢…你知道的,”乐晗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比起这种冷冰冰的石头,我更喜欢热乎乎的…男人的身体。”
他顿了顿,语速又轻又慢,每个字都裹着蜂蜜似的,散发诱惑,“春宵一刻值千金,要是通宵达旦…那都值好几套‘永恒炽焰’了吧…”
斐尔似乎被这直白轻佻的反击弄得猝不及防,沉默了很久。
正当对方终于想到要说什么时,乐晗直接挂断了电话。
一丝恶作剧得逞的狡黠在眼底闪过,乐晗往后躺向宽大的床,深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但玩笑只能带来短暂愉悦,快意消散后,燥感从心底滋生。
手指用力抓了一下床单,难以名状的疲惫与压抑,从身体深处涌上来。
这些天经历的那些事,他虽然看得淡,但要说完全心如止水、踏雪无痕,也不可能。
更别提眼下,还有这扰人心神的家伙。
乐晗望着天花板,漫无边际胡思乱想,那点微弱酒精似乎在体内作祟,确实有些……上火。
他需要彻底放松,将那些纷乱思绪暂时驱逐。
乐晗从不内耗,也没必要压抑,睡袍本就系得松散,他一条腿曲起,伸手探了过去。
原本是打算自己解决,可低头的瞬间,目光忽然落在睡袍衣角,像是想到什么,他扯起那片布料,盯着看了几秒,眼神微动,有了主意。
斐尔的通讯第三次拨过来。
“干嘛啊,有完没完,我忙着呢…”
几个回合后,乐晗软糯地哼了一声,“真是的…喝了酒,手没力气,不想动。”
他顺势趴倒在床边,一只胳膊无力地垂下去,“太累了,出不来…就这样吧。”
“…主人,憋着对身体不好。”
“那不然呢?你又能怎样?远水救得了我这近火?”
乐晗翻个身,嗓音闷闷懒懒的,像在撒娇,“你不来,就让我憋着好了。”
通讯那头却已经只剩斐尔压抑的呼吸。
他们确实很久没这样连过麦了,男人明显比平常要失控。
乐晗轻喘,“难受死了,你光知道说好听的骗我,什么有了你就再不会想别的艳遇,这样的话我还不如就近找个人…凌——”
“主人!”
那个“逸”字还没出来,就被斐尔打断,他嗓音很沉,似乎是为掩饰某种……慌乱?
“嗯~?”
“……”
过了两秒,斐尔带着醋意的声音才又传来,“凌逸,你那个管家?”
如果不是心中隐约有某种怀疑,乐晗是真不会觉得这话有任何纰漏,毕竟窥探他多年的暗恋者,怎么可能不知道凌逸的存在。
装不知道,才可疑。
对手段位果然高。
乐晗决定再加一把火。
“是啊,他不仅长得好,身材也好,可是‘极品大帅哥’,关键…大帅哥就在我身边,碰得到…摸得着。”
乐晗尾音上扬,非常愉悦,“而且我的管家说了,如果我有任何需要,他都可以…满足…”
斐尔:“……”
“你说,我要不要找他来…救个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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