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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第119章


    雪下得疯了。


    成片成团的往下砸,庵檐下的铁马被雪压得一声不响,枯荷残梗彻底没了形状,只剩下一片模糊的灰白。


    风也往人脸上吹,像无数带着棱角的冰晶碎屑扑上来,带来是密密麻麻的刺痒。


    陆却转过身来时,肩头已积了厚厚一层雪。


    他看见沈芙蕖脸上漫出来的泪,泪珠还挂在脸上,被寒风擦出浅红的印子。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


    食指的指腹轻轻贴上她冰凉的脸颊,顺着泪痕的轨迹,动作极轻,慢慢向上拭去。


    眼泪不擦还好,越擦越多,沈芙蕖觉得丢人,她一直觉得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所以一直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是陆却发现了,眼泪就止不住了。


    沈芙蕖落泪时,是极好看的。眼眶里蓄着,将清亮逼人的眸子浸得水光潋滟,长睫微微一颤,才滚下一颗来。


    泪珠子沿着白皙的脸颊慢慢滑,滑过平时总抿着但此刻却微微发颤的唇角,在下颌处悬了一瞬,才“嗒”地一声,碎在他手背上。


    她平日里的英气与美艳,此刻都被这层水光柔化了轮廓。


    鼻尖泛着薄红,眉头轻蹙着,不是委屈,而是不甘心这眼泪自己跑了出来,就是这样强忍着的脆弱,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人心尖发颤。


    又一滴圆润的泪挂在她睫梢,陆却大拇指迎上去,那温热的滴泪便妥帖地落进他指腹的纹路里。


    他收回手,将那滴泪握进掌心。


    雪片落在两人之间,有些撞在他手背上,瞬间化成水珠,混着那滴泪,分不清哪是雪,哪是泪了。


    “哭什么?”他忽然问,声音低得要被风雪吞没。


    沈芙蕖抽泣着说:“我那么怕死的一个人,只想大家好好活着,怎么就这么难?你明明一直都在做正确的事情啊陆却……我只是喜欢赚钱嘛,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陆却笑了,他抬起另一只手,这次是用掌心,整个儿贴住她湿冷的脸颊。


    “可是我们还活着。”


    他从皇宫里出来时,脑子里只有这句话。


    高素追过来告诉他:“官家器重您,私底下告诉我,大人因破获硇砂案有功,预备将您晋升呢,升什么,官家没说,只说要赐绯鱼袋。以后可就是从三品的大官了,您这个岁数就到了这个位置,可是大兴从未有过的恩典啊!”


    陆却苦笑,也许他很快就要外派巡按江淮刑狱之类的,远离汴京决策中心,切断他在大理寺经营多年的根基。


    他拱手:“多谢都知相告。”


    沈芙蕖泪眼朦胧问道:“高素到底是什么人呢,当初为什么要帮我们。”


    “他是官家身边的内侍,自幼伴驾,深得宠幸。”陆却见他,永远都是低眉顺眼的样子,言辞谨慎,说话必留三分余地。


    他只做对自己有益的事情,能在官家、后宫、东宫和大臣之间传递消息、斡旋关系,可是从来不真正站队。


    “他可真是个奇人。”沈芙蕖问,“官家怎么对你说的?”


    陆却想起官家对他说的话:“继续做你刚正的臣子,追查你想追查的案子。只要不回头看,朕允你一世清名。”


    陆却又叩谢官家天恩浩荡。


    “他的话你也敢信?”沈芙蕖哭得更凶。


    陆却难得见她卸下强势的模样,不由低笑了一声。


    沈芙蕖的哭腔很浓,“陆却你还笑!官家会放过你吗,也许硇砂案了结之日,便是你鸟尽弓藏之时你知不知道——”


    “你知道的那么多,他随便找个理由就把你贬了,流放了,甚至是砍头了。”


    “至少经此一案,私贩硇砂的通道已断。明面上,他肃清了贪墨,暗地里,总该收敛几分。而我当作不知道他在幕后操纵,就暂且苟活着吧。”陆却说,“就算这次不能让真相大白,也总有敲山震虎的作用。”


    沈芙蕖嚷道:“这一次看起来是没事了,可下一次呢?下一次你还能全身而退吗?”


    “我知道。”陆却语气很温柔:“到那时,那便到时再说,我这么聪明,总能找到一线生机的,对不对?也许……他觉得杀了我也可惜呢?”


    沈芙蕖摇着头说:“你一点也不聪明,要是聪明,你就会离我远一点了。”


    “可是,我最欣赏飞蛾扑火了。”陆却说,“苟全不如炽烈,妥协不如成全,即使结局是毁灭,过程本身已是反抗。”


    “你倒是很乐观……”沈芙蕖又呢喃道,“你又不怕死。”


    陆却说:“以前不怕,现在好像是怕了。我也是凡胎肉骨,有弱点,也有欲望。天意难测,生死谁料。因为现在怕死,才更惜命,才想活好眼前每一日。”


    沈芙蕖有些意外陆却会这么说,这个人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他会一本正经地告诉自己,死有何惧?!


    “陆却,你好像变了一些。”沈芙蕖心想,这还是那个冷静、无畏、自信、强大的陆却吗?


    陆却说:“四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了。你不也从沈娘子变成了沈东家?”


    四年指的是什么?沈芙蕖回味着这个数字,突然反应过来,他们相识已经四年了,这四年,发生了很多事,陆却也确实慢慢改变了。


    她忍不住向陆却抱怨道:“你是不知道芙蓉盏开起来有多难,每天我要处理多少杂事,我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比你的大理寺卿难当多了。现在啊,一不小心,我还可能掉脑袋。我都不想干了,可是这也不是我说了算,我还养了那么多伙计,给他们谋生计,我哪能说不干就不干呢。”


    “如今是交了三成的盈利,以后呢,以后又是多少?陆却我都不敢想象啊,若是我没有一点利用价值,我一手创造的这一切一定会被他们全没收走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陆却回应,“我也知道再难,你也没想过放弃是不是?你说过——你要让全汴京等你的外卖,最好是,能成为汴京的首富,是不是?”


    沈芙蕖闷声说道:“那自然是,而且我都做到了。”


    陆却赞她:“是,沈掌柜聪明,活得通透。坚韧,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行常人所不敢行,骨子里比谁都能扛事。你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你是个顶好的、十分了不起的女子。”


    沈芙蕖这才破涕为笑,心道,原来陆却也有说话好听的时候,她哼哼唧唧道:“嗯……我赞同你说的呀,但是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好,我是个商妇,永远只将利益放在第一位,我可是视财如命的。”


    “这么爱财?也不算缺点。”


    “因为——我就是个俗人,”她揉着发红的鼻子,有些执拗:“我要赚很多很多钱,我最爱钱,钱不会背叛我。”


    “沈芙蕖,”陆却郑重喊她的名字,轻轻将她的脸掰正,直视自己的眼睛,他的目光里有无限的温柔,“巧了,我也很有钱,你也爱我吧。”


    沈芙蕖怔住,脑中有霎时的空白。


    他说什么?


    陆却看着她难以置信的表情,认真道:“真的,你可能不知道我有多少房产和田地。


    他用手比划了两下:“嗯……那么薄的纸张,有这么厚厚一叠。你不信吗?我可以让府上的官家把地契房契都拿出来给你过目。”


    “以后,都归你了,好不好?”


    那一瞬间,风雪更大,扑在沈芙蕖面前,一片混沌的白,视线都模糊了。


    她几乎都睁不开眼,满世界只听见呼啦呼啦的风声,像是船上鼓起风的帆,她整个人好像也在船上飘荡,一时间找不到了方向。


    风还在呼啸,雪片扑在睫毛上,冰冰凉凉的。可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轻轻炸开,化作温热的暖流。


    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咚咚、咚咚,比风雪声还要响。


    鼻尖还红着,脸颊还湿着,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去。


    她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里面映着他的影子,也映着漫天风雪,和风雪也掩不住的心动。


    “这算什么……哪有人这样示爱的!”沈芙蕖不满道,“你重新再说一遍。”


    沈芙蕖话是这么说,却再不敢看他,将身子一扭。可雪花被风卷进亭内,落在地上化成了薄薄一层水,她脚底便是一滑。


    未等她反应过来,腰间已稳稳揽过一条手臂。


    陆却接得及时,她整个人向后跌进他怀里,后背贴上他胸膛的刹那,能清晰感觉到衣料下紧实的肌理,和透过层层冬衣传来的体温。


    惊魂未定地抬头,正对上他低垂的目光。


    雪光透过亭檐,映亮他半张侧脸。眉骨投下的阴影让那双眼睛显得愈发深邃。


    沈芙蕖看得呆了。


    他们第一次离得这样近,近到能数清他睫毛上沾的雪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住。


    风还在吹,雪还在落,亭角的铁马叮了一声,炉上铜铫里残余的水熬干了,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陆却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要我重新再说一遍吗?”他声音有些低哑,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我一直是个怯懦之人,因惧怕失去而不敢拥有,因忧虑前途未定而恐累及你,更怕心中有了牵挂,变得更加胆小,行事有了桎梏。”


    “可后来我渐渐明白,大爱与私情本非对立。我愿守这汴京烟火,亦同样贪恋你眉间笑意。我不想再纠结、犹豫了,人生在世,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美好的东西都容易逝去,我不知道生命又会在哪里停下,今天不说出来,也许永远都无法再开口了。”


    “这二十多年,我活得像一本案卷。每页都是疑点、证据、律条,每行字都在问为什么、凭什么。我查别人的冤屈,解别人的谜题,却从没问过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直到我遇见你。”


    “我也想要爱,想要爱人。遇见你之前,我的世界没有什么色彩,是卷宗纸页的灰,是汴河夜雾茫茫的白。但你是精彩的创造者,你创造的世界那么多色彩,你身上的光那么炽热,你对我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我挪不开眼睛。”


    “我想走进你的世界,想学你怎样从尘世琐碎里提炼滋味,想懂你为何总能在最黯淡处看见生机。我想给你一切,为你付出所有,想在余生每一天睁眼就能看见你。”


    “我不在乎什么所谓的地位差距,真论起来,是我高攀你,汴京可以有很多个会查案子的陆却,却找不到第二个这么会做生意的沈芙蕖。你名声那么好,我还处处被人骂……”


    “我在感情这件事上实在迟钝。心动或许早有,只是自己未能察觉。等终于明白过来,又不敢言明,总想着……等案子结了再说。”


    他抬起眼,目光落进她眼里:“好在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所以,我在向你求爱,卑微向你索取一点爱。好让我这不够勇敢的一生,终有一次善意的回报。可以吗?”


    沈芙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鼻头、眼眶又酸起来。


    “陆却。”她小声说,“你真是……全汴京最会说话的傻子。”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嘛?世俗的偏见,官家的忌惮,家族的阻挠,他们在一起真的要面临很多,也一定会非常辛苦吧?


    还有谢云舒和陆惠善,对了,还有那个江南来的徐表妹,她有一点点介意呢,她还想找陆却要个更明确的说法呢……


    陆却说他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其实自己才是吧,他走完了那九十九步,自己都不敢朝他走上一步。


    接受他,等于接受一条遍布荆棘的路。但若此刻退缩,可能余生都将活在后悔里。


    “我有顾虑的,陆却。并非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就能在一起。你知道我会担心什么事情吗?”她问。


    陆却说:“你担心我的仕途到此为止,事实上,官家现在巴不得我能迎娶你,他正好多了个拿捏我的机会,所以不会加以阻拦。我族中人又何以为惧,我连我母亲的话都不听了,他们指责我,我就骂回去……”


    “你今后面临的一切困难,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一定当你的智囊,为你出谋划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酒楼的地址,我不是选的很好么……”


    沈芙蕖早就泪流满面,她一边笑着一边抹去脸上的泪:“那我给你十息的时间,你要是改主意了……还来得及,我就当你没说。”


    话音落下的刹那,陆却已经伸出手。


    “我都这么勇敢了,你可不可以也勇敢一些。”


    他连一息都没有等。


    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力道大得让沈芙蕖轻轻“唔”了一声。


    那声轻呼很快消散在他胸前,他把她的脸按在自己心口,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手臂环得那样紧,紧到两人的骨骼隔着冬衣轻轻相抵,连落雪都挤不进去。


    沈芙蕖先是僵了僵,随即整个人软下来,她也抬手,慢慢环住他的腰,把脸更深地埋进去。


    雪下得更大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从灰白的天幕旋落,落在陆却宽阔的肩背上,落在他微微弓起的脊线。


    有几瓣梅花正落在沈芙蕖散开的发间,像大喜之日簪的碎花,有些雪花沾在她颤动的睫毛上,化作细小的水珠,混着温热的泪,悄无声息地淌下去。


    沈芙蕖的世界只剩下两种声音,雪落下的簌簌声,和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


    陆却低下头,“十息太长了……”他的声音哑得厉害。


    他稍稍松开些,捧起她的脸。雪光里,她泪眼朦胧地望着他,鼻尖冻得发红,嘴唇微微张着。


    他拇指擦过她湿漉漉的脸颊,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我早就改不了主意了。”


    然后他重新拥紧她,这次更温柔,却更坚定。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揉成他往后余生每一寸光阴里,再也分割不开的部分。


    沈芙蕖在他怀里埋了埋脸,嗅到他衣襟间干净的皂角清气,像冬日晒过太阳的松木味道。


    她又深吸了一口,要把这点暖而踏实的气味,牢牢锁进记忆里。


    记忆里大氅的味道和现在的气味完全重叠了,还是那种温暖令人安心的味道。


    陆却低下头时,看见沈芙蕖睫毛上沾着的细雪,随着轻颤簌簌抖落。


    他的唇先碰到她冰凉的鼻尖,顿了顿,才寻到那两片柔软。轻轻的触碰,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芙蕖抓着他前襟的手指收紧了些,呼吸温热地交织在一起,在凛冽的空气里凝成淡淡的白雾。


    许久,他稍稍退开一点,额头仍抵着她的,声音低得融在风里:


    “还冷么?”


    她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主动仰起脸,再次凑了上去。


    这次吻得重了些。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正文终于完结了!自己给自己撒花了![烟花][烟花][烟花][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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