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狸花，顽皮程度跟奶牛猫有得一拼。


    难怪护士姐姐要夸她。


    护士也没有见过那么乖巧的狸花猫，剃毛，取订书针都十分配合，既没像别的小猫那样伸爪子跟她们打拳击，也不用小零食引诱，从头到尾都乖得不行。


    “要消毒上药了，可能会有点痛，咱们忍一忍哦。”护士在准备碘伏，轻声安抚道。


    来吧。


    她可不是娇滴滴的小猫咪。


    程诗韵乖乖趴着，背上的脊骨凸起来，骨骼细小，瘦瘦的一团。


    她尾巴上的毛也被剃了，只在尾巴尖留了一小撮，一摇一晃的，像缀着团棉絮，透着几分憨态。


    谢时瑾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仔细观察她的伤势。


    护士蘸着碘伏的棉签刚碰到耳朵，那两个被订书针钉穿的小洞便清晰地露出来，边缘红肿不堪，看起来很疼。


    一边消毒，护士一边瞥他。少年的眼神沉郁又克制矜持，眼底的关心藏都藏不住，可手却僵在身侧，明显是不知道该怎么帮忙。


    一看就是个新手爸爸，没什么经验。


    “待会儿上药，猫咪会疼，会挣扎，家长可以适当给一些安抚。”护士说，“小猫的头顶、下巴和脸颊两侧，都是小猫觉得舒服的位置，像这样……”


    护士伸出手指，轻轻挠了挠程诗韵的下巴。


    一声软乎乎的叫声从喉咙里冒出来：“喵呜喵呜~”


    护士姐姐也太会挼小猫了！


    小狸花眯起眼睛，享受极了。


    下一秒，落到她下巴上的指尖微凉，动作很轻，带有淡淡的香气。


    程诗韵睁开眼，看见谢时瑾刚直起一点的身体又微微俯下来。


    他的手臂自然下垂，衬衣袖口长度覆盖手腕，遮住那些丑陋疤痕，他手背上的皮肤冷玉一般的白。


    他学着护士的动作，用指腹揉小猫的下巴两侧。


    小猫毛茬短，摸着有些扎手，触感……像在盘毛栗子。


    巨号毛栗子有点不好意思。


    她连男生的手都没拉过，就被摸了下巴和耳朵。


    可是谢时瑾的动作好轻，好舒服。


    摸吧摸吧，都变成猫了，天生就是要被人类摸的！


    程诗韵从最开始的不好意思，到适应，再到最后舒服得打起小呼噜。


    好舒服好舒服好舒服……


    她的爪子也无意识地抬起来，开始踩奶，左一下、右一下，爪子开花，合拢，再开花。


    “喵——喵——！”


    摸我摸我摸我摸我！


    程诗韵：“？”


    谁在说话？


    她扭过头，发现房间里还有猫，一只英短蓝猫。


    蓝猫被装在一个塑料袋里，吊在半空中。


    塑料袋上掏了五个洞，方便小猫把脑袋和四肢伸出来，从他们进医院这只猫就没叫过，以至于程诗韵没发现它。


    程诗韵眼睛刷得一下亮起来，喵呜地叫：“是小蓝，谢时瑾你快看。”


    小蓝，也是第七中学里的一只流浪猫，很凶，所以被主人遗弃，跟狗打架被咬掉一只耳朵，外号又叫蓝霸王。


    程诗韵经常喂学校里的猫，每只猫她都认识。


    “小蓝怎么在这里？”


    宠物医院离他们学校可远了。


    谢时瑾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问护士：“那只猫也是流浪猫吗？”


    “对，它太皮了，怕它捣乱，医院人多的时候就会把它吊起来。”护士看了蓝猫一眼，“现在睡醒啦？”


    蓝猫：“咪咪咪！”


    吃吃吃吃吃吃吃！


    护士说：“知道了，知道了，上完药就来喂你。”


    程诗韵一呆，护士姐姐听得懂猫猫语？！


    护士当然听不懂，不然她一进医院，就要被抓起来做研究了。


    跟宠物接触时间长了，它们一撅屁股，护士就知道它们要拉什么味儿的屎。


    “最近有人给流浪猫投毒，死了好多猫，这只运气比较好，被几个小孩子送到医院来，救回来了。”


    蓝霸王不认识程诗韵，反而很凶地朝她呲牙，还特别大声地冲谢时瑾叫。


    摸我摸我摸我摸我……


    程诗韵：“不摸不摸不摸！”


    凶死了。


    程诗韵以前喂它的时候，没少被它挠过。


    两只猫隔空吵架，程诗韵比奶牛猫还会骂，单方面取得胜利。


    不用听，谢时瑾都知道她骂得有多凶。


    程诗韵很会骂人，与她甜美清丽的外表，和教师子女的身份很有反差。


    天生一副伶牙俐齿，骂起来人气势十足。


    “程诗韵，上药了，乖一点。”


    他捏着小猫的下巴，用了点力。


    程诗韵：“哦。”


    她继续享受按摩，得瑟死了。


    护士笑起来：“小猫很舒服，很喜欢爸爸是不是？”


    爸爸？


    程诗韵：“……”


    治个病怎么辈分还降低了。


    谢时瑾：“……”


    少年脸色微酡：“我不是……”


    “好了，药上完啦！”护士刚好把药膏涂完，抬头看他，“嗯？你刚才说不是什么？”


    他耳廓红了一圈，轻轻咳了声，别开视线：“没什么。”


    “检查结果也出来了。”护士看了看说，“小猫有两个多月了，营养不良所以看起才像一个月多月大，回去多吃点就行了，其他一切正常。”


    程诗韵戳戳他：“我就说我没问题，花冤枉钱了吧。”


    谢时瑾揉了揉猫头，声音清淡：“营养不良。”


    “……营养不良怎么了，营养不良又不是病，你没听见护士说吗，我好得很。”


    少年点头：“嗯。”


    嗯什么嗯。


    程诗韵被他揉得不好意思地刨了刨脸，还好没病，不用担心谢时瑾没钱给她治病弃养她了。


    护士把检查单一并塞进装药的口袋里，递给他说：“刚才给猫咪涂的的软膏一天两次，不能沾水，再给小猫戴个伊丽莎白圈，别让它挠到伤口。”


    谢时瑾接过，点头致谢：“我知道了，谢谢。”


    又买了些小猫必备用品，一人一猫准备离开。


    推开门，水汽变成雾涌进来。


    屋外风雨正急。


    谢时瑾撑开伞，骨节明晰的手握着伞柄。


    路灯不甚明亮，光线透过雨幕变得朦胧婆娑。


    几辆警车鸣着警笛疾驰而过，红蓝色的警灯在雨夜里忽明忽暗，掠过谢时瑾的脸，又迅速消失在路的尽头。


    导医台的护士说：“大晚上的，怎么那么多警车？”


    “谁知道呢，估计是出什么事了吧。”


    护士回过头想再叮嘱两句，才发现谢时瑾已经撑着伞走进了雨里。


    他清瘦的身影很快被密集的雨丝裹住，渐渐走远。


    “这么大的雨，该让他们等雨小一点了再走的……”


    ……


    有猫包，但谢时瑾还是把猫抱在怀里。


    风吹得雨伞摇晃，伞沿滚落的雨珠织成一幕雨帘。


    小猫的体温，平均比人类高2度，窝在他的胸膛，暖烘烘一片。


    又一辆救护车驶过。


    怀里的小猫探出头：“喵？”


    前面的路口，几辆警车和救护车停在路中，医护人员穿着雨衣，抬着担架匆匆往救护车上赶，民警则在一旁疏导围观人群。


    而路中央，一辆汽车撞得彻底变了形，车头凹陷进去，碎片散落在周围的积水里。


    谢时瑾说：“是交通事故。”


    程诗韵：“车怎么都撞成这样了……”


    驾驶位上的人，生还的可能性很小了。


    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


    道路两旁的树木枝桠交错，在人行道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谢时瑾沉默了片刻，轻声问：“程诗韵，你还记得你出事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程诗韵因车祸离世，至今未找到肇事司机。


    她出事那天……


    程诗韵恍惚想起。


    她死的那天，似乎也是这么大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