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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死亡

    [据气象台最新消息,受暖湿气流影响,未来一周,我市各地持续暴雨,部分地区还将伴有雷电、阵性大风等强对流天气,请市民朋友做好防护……]


    ——


    仪川夏季多雨,暴雨连下三天,淹没整条街道。


    2016年7月12日,21点02分。


    夜色沉沉,闪电雷鸣。


    投递完最后快递,谢时瑾回到配送点。


    配送点禁止吸烟,此刻却烟雾缭绕。


    烟味、汗味的浊气扑面而来,有人靠在墙角吞云吐雾,烟头扔了一地,有人围在桌旁打牌,洗牌声、吆喝声盖过了雨声。


    谢时瑾薄唇抿紧,眼神阴沉。


    再看门口,待配送的货物堆在卷帘门旁,雨水顺着门缝飘进来,按照规定,快递淋湿受潮是要快递员自己赔付的。


    “发什么呆?”一个烟蒂地扔在他脚边。


    屋内的男人掐了烟,眉头皱得很紧,语气不耐烦:“没看见雨飘进来了,赶紧把货往里头搬啊,淋坏了你赔啊?”


    谢时瑾脱下雨衣,挂在角落,然后弯腰抱起门口的纸箱,一趟趟往屋里挪。


    他的黑色短发打湿,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落在衣领里,冰凉一片。


    配送点里的快递员,二十出头的有,三四十岁的也有,但十几岁的只有他一个,还是对面中学的学生,趁着暑假来打工。


    在这群老资历眼里,暑假工就是软柿子,既要被看不起,还要被明里暗里排挤。


    很快,有人递过来一沓快递单:“这是明天要送的货,你把货分拣好,就可以回家了。”


    谢时瑾接过来一看,单子上的地址杂乱,不止是他明天要送的货,还有其他人的。


    他的眼神平淡无波,什么也没说,不声不响地忙碌起来。


    递单子的快递员见状,跟旁边人相视一笑,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学生仔就是听话。


    旁边有人小声劝:“让他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年轻人,就是要多历练,我这是在给他机会。”


    暑假工干两个月就走,不多让他干点活,岂不可惜?


    “行了行了,这下也有人拣货了,门口风吹着还怪冷的,走,进屋接着打牌去。”


    等学生仔拣完货,门一关,今天就算完事。


    谢时瑾弓着背,沉默着核对手里的单子,灰暗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一抹鲜活的蓝,戳破沉闷雨幕。


    耳边隐隐有铃声响起,不远不近。


    谢时瑾抬起头,看向对面街边。


    屋檐下,女孩撑着一把蓝色的伞。


    风很大,女孩的马尾被吹到肩前,用力压着伞。


    她边走,边打电话:“搞什么啊,短信不回,电话也不接。”


    程京华在学校值班,但今天是她的生日哎,暑假学校又没什么人,翘两个小时班也没事吧。


    程诗韵还想再拨过去,冉虹殷的电话进来了。


    “喂,妈。”程诗韵接起来,“我来学校找我爸了,带了伞的,你放心吧……”


    漆黑的街,她踩着路边的积水往前走,水很快漫过鞋边,把她的帆布鞋浸得透湿。


    ……


    2016年7月12日,21点30分。


    拣完货的谢时瑾盯着手机发呆。


    程诗韵今天过生日,发了很多照片。


    他将照片一张张点开,垂下眼帘,仔细看。


    其中有一条很漂亮的短裙,没见她穿过。


    再看下面的评论,是朋友送的生日礼物。


    程诗韵人缘很好,收的礼物都堆成了小山,再往后翻,一份未署名的礼物被她重点圈了出来。


    一个狸花猫的钥匙扣。


    已经被她挂在了手机上。


    “喂,小子。”


    里面房间的窗户被人拉开。


    “高中生。”


    “叫你呢,耳朵聋了?”


    谢时瑾偏头看过去。


    那些人看到地上还有没分拣完的快递,又开始骂。


    “货拣完了吗,就开始偷懒?”


    谢时瑾平淡反问:“不是我的工作,我为什么要做?”


    不做无意义的争辩,他拿起墙角的雨伞,倾身走进雨里。


    天色昏暗得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他朝着学校的方向走,不过迈出两三步,就听到一声巨响。


    一辆小轿车从暴雨中飞驰而至,刺眼的远光灯直射过来,亮得他睁不开眼,他下意识抬手挡住那片强光。


    等他放下手臂,视线还没完全聚焦,隐约看到马路中央躺着一个人。


    暴雨如注,他一动不动。


    像是有某种预感,他心跳骤然加速,丢了伞跑过去。


    刚凑近几步,他就顿住脚,寸步难行。


    照片里的女孩躺在地上,她的脑后、口鼻,源源不断有血涌出来,顺着她的发丝、衣角往下淌,混着雨水在路面上漫开。


    她的睫毛还在动,像濒死的蜻蜓。


    跟来看热闹的人大喊:“撞死人了!”


    “快!快报警!打120!”


    谢时瑾跪在她身旁,用尽所有力气把她抱起来,颤抖着去摸她的脸,艰难,又断断续续地叫她的名字:“程诗韵……程诗韵醒醒……不要睡……别睡好不好……”


    ……


    2016年7月12日,22点21分。


    程诗韵抢救无效,宣告死亡。


    ……


    2016年7月12日,22点25分。


    警察来给他们做笔录。


    今日特大暴雨,步行街上的店铺基本都关了门,又恰逢修路,整条街的监控都处于停用状态。


    警察要调取快递配送点的监控,看有没有拍到那辆车。


    然而那些人却支支吾吾的,细问之下,才知道这些人怕老板发现他们偷懒,提前把监控关了。


    “我们也不知道会出事故啊,应该不关我们的事吧……”


    理智在这一刻猝然瓦解,像是再也忍受不了,谢时瑾挥起一直攥紧的拳头。


    动作狠戾、血腥。碾压式的、不要命的。一下,又一下。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狠狠砸在那些人脸上。


    “别打了!别打了!”


    “你把人打死也没用了!”


    场面一度失控,三个警察才把人拉开。


    发了疯的少年被按在一旁,全身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凸起的指关节上附着着,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其他人的血。


    等他稍微平静一些,负责做笔录的警察问他:“那辆车是什么颜色的,你看清楚了吗?”


    “白色,不……”他摇了摇头,喉咙发涩,声音沙哑得厉害,“是银色。”


    警察笔尖停顿,追问:“到底是白色,还是银色?”


    “白色还是银色?”


    “白色还是银色?”


    “白色还是银色?”


    ……


    雨太大了,他看不清。


    ……


    他无数次尝试回忆,无数次即将要看清的时候,被噩梦惊醒。


    而这一次,程诗韵先醒了。


    2018年7月21日,23点09分。


    程诗韵趴在新买的猫窝里,竖起尖尖的小耳朵,听到卧室传来的痛苦呓语。


    小狸花几乎没有犹豫,离开自己柔软舒适的猫窝,摇着尾巴去了卧室。


    卧室开了空调,温度打得极低。


    小狸花穿着衣服,在床边逛了一圈,最后蓄力,跃起,呼噜一声跳到床头柜上。


    床上的人盖着层薄薄的被子,碎发向脑后散去,露出清俊的五官。


    他的额头、鼻梁渗出薄汗,胸口起伏得厉害,喘息急促着,感觉快要窒息。


    喵呜叫了两声,床上的人完全没反应。


    他被困在混沌的梦里,怎么也醒不过来。


    程诗韵着急了,纵身跳到床上,开始挠被子,踩他的胸口,想把人唤醒。


    忙活半天,被子大半掉下床,床上的人才终于有了动静。


    谢时瑾在头痛欲裂中醒来。


    眼前的景象如梦般模糊,他的声带像是被割断,久久发不出声音,只能徒劳地张了张嘴。


    大概有四五秒,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


    低头看向胸前,他领口的衣服乱糟糟的,半截锁骨露在外面,罪魁祸首正扒着他的衣襟,差点就要摔下床。


    他连忙伸手把猫抱到腿上,喉咙干涩发抖:“怎么了……是饿了吗,程诗韵?”


    饿个鬼,程诗韵翻起肚皮给他看。


    小猫胃浅,饿得快,从医院回来,谢时瑾又喂了她一次,她的肚子都吃成了鸡翅包饭,圆滚滚的。


    “喵~”


    谢时瑾看着她露出来的肚皮,愣了愣:“要给我摸?”


    程诗韵:“……”


    人!怎么突然就听不懂猫话了。


    她又不是真的猫,要让她仰着肚皮求谢时瑾摸,她死都干不出来这种事好吧。


    可看着他怔忡的神色,润红的眼尾,她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小狸花顺势躺倒:“吃太撑了不舒服,我躺一会儿,但你要是想帮我揉揉肚子呢……我也不介意。”


    “好。”


    谢时瑾垂得低低的睫毛微颤,指尖落在小猫柔软的肚皮上,慢慢摩挲着,眼睛逐渐变得沉静清澈。


    晚饭确实吃得撑,程诗韵睡得也不太好,这会儿被他摸着,也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谢时瑾怪会伺候猫的。


    他的手指修长,骨骼分明,看着干燥温暖,实际温度却很低,隔着衣服,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小猫肚子。


    他的袖口不知何时翻起一截,露出了一截手腕,瓷釉般的皮肤上疤痕遍布。


    此前遥遥一望,便觉可怖,此刻如此近、如此清晰看那些疤,程诗韵感觉像有人伸进她的胸腔里,捏了一下她的心脏。


    “……怎么搞成这样?”


    谢时瑾扯下袖子,似乎是不想让她看到,遮住了那些疤:“没事。”


    没事才怪,谢时瑾一点都没变。


    虽然他不说,但程诗韵多半猜到原因了。


    猫科动物受伤后会本能地用舌头去舔舐伤口,这一刻,程诗韵也服从天性。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小猫的舌头湿漉漉、带着温度,舌面上细软的倒刺蹭过皮肤,带起一阵酥痒的麻。


    “程诗韵……”谢时瑾低垂眉眼,略有些诧异地看向自己被舔舐的手腕。


    那里横着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疤,层层结痂。都是在她死后,一点点从肉里长出来的。


    死后第二年,程诗韵终于知道了自己的死亡细节。


    也知道了谢时瑾为什么要把钱给他们家,为什么会寻死。


    因为她。


    因为谢时瑾目睹了她的死亡。


    原来逼死一个人,只需要一句话。


    警方的压力,她父母的叮问,学校的舆论,每天都在诘问拷打他。


    ……她差一点。


    就害死了他。


    而她竟然还厚脸皮地求人家收养,多少有点脸大了。


    程诗韵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谢时瑾,又不好意思腆着脸跟人家道歉,只好舔了一下他手上的伤口,仰起头问他:“疼不疼啊,谢时瑾?”


    疤痕愈合的时候会痒,很难受,让人忍不住去挠,小猫舔一舔可能会舒服一点。她能做的只有这个了。


    “你呢?”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哑着嗓子开口。


    声音滞涩,字字清晰。


    “程诗韵。”


    “当时的你,疼吗?”


    程诗韵愣了愣。


    ……不疼的。


    怎么会疼。


    根本来不及感觉。


    砰的一下。


    她说:


    “就跟睡了一觉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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