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303文学
首页折夏枝[追妻火葬场] 30-40

30-40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不能就这样死掉


    不知道坐了多久的车才从云海回到岭南, 她只是觉得大概过了很久很久。


    她下了车,步行了二十几分钟,终于回到家, 可推门目之所及,却是一片狼藉。


    家里明显被人砸抄过, 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东西。


    院子里的葡萄藤被人连根拔起。


    藤编座椅被踩到变形。


    电视机翻倒在地上, 屏幕已经有明显的裂痕。


    ……


    家里的角角落落, 曾经都是张慧芳精心保护的, 现如今却落得如此境地。


    许夏至呆愣了半晌。


    等她想明白摆在眼前的事实时,她决定尽其所能, 把能恢复的都按照原来模样摆正回去。


    扫地, 清理垃圾, 把扬翻出来的衣物被褥收回衣橱……


    她一边收拾, 脑海里却不停的浮现妈妈的身影。


    妈妈从大棚里回来, 放下东西, 穿上围裙, 开始给她做饭。炝锅的香味就在厨房飘出来,可现在……再也闻不到那种熟悉的味道。


    下午没事儿的时候,妈妈就坐在院子里洗衣服, 一大盆衣服, 一大盆水,一遍一遍的搓。张慧芳总是把许夏至的校服洗到发白, 曾经许夏至还为此和妈妈吵过架。


    不算大的家被张慧芳收拾的井井有条, 不仅干净整洁,还很有精气神儿,与现如今狼藉一片的景象大相径庭。


    许夏至干着眼泪又不自觉的流下来,滴在水泥地上, 变成了一个个深色的、雨点一样的印记。


    她弯着腰努力的、尽其所能的,把他们都恢复原样。


    正当此时,两个男人溜进了许夏至家里。


    一个男人从背后一把抓住许夏至的胳膊,把她两个手臂交叠在一起,钳制住。


    许夏至惊慌失措地吓得大喊。


    另一个男人捞起许夏至的两条腿塞进一个麻袋,同时把一块肮脏不堪带着臭味的布,团攥成球堵在许夏至的嘴里。


    两人抬着许夏至,把她扔在门口停着的一辆面包车后备箱里,开着车扬长而去。


    许夏至努力的发声在后备箱关上的那一刻,彻底败下阵来。


    她从刚刚的惊慌中安静下来,不再挣扎,安静的躺在一堆杂物里,由于套在麻袋里,她什么也看不见。她也不知道这些人是谁,更不知道他们要把自己带到哪、自己从此后会怎么样,太多太多事情她决定不了。


    究竟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这样也好,世间确实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可闭上眼,浮现出张慧芳和许志峰的样子。


    她不能就这样死掉!


    她开始竖起耳朵,尝试从车子行进的细节中捕捉有用的信息。车开了多久?拐了几个弯?是平坦的公路还是颠簸的小路?周围有没有其他车辆的声音?任何一点信息,都可能是一线生机。


    她强迫自己冷静,一遍遍在脑海中回忆上午发生的一切。


    一丝微弱的希望在心底滋生:会有人发现她不见了吗?


    路景川……他会发现自己不见了,找到这里来吗?


    车还在行驶,仿佛驶向无边的黑暗深渊。


    路景川到了许夏至家里时,眼前是一片狼藉。但院子里的扫帚、摆放整齐的坏掉的藤椅又处处透着许夏至回来过的痕迹。


    他的心猛地一沉,既然回来过,那现在是离开了,还是还在岭南?可据他已知的许志峰家的情况,并没有来往密切的亲戚了。


    路景川冷静下来,开始在院子里仔细查看,目光扫过院子的每一个角落。被踩踏的泥土、散落的杂物……直到他走进屋内,看到了那个静静躺在狼藉中的、洗得发白的旧书包,他认得那是许夏至的书包。而书包在这里,人却不见了。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书包周围,没有挣扎拖拽的痕迹。


    他目光转向门外,有两道清晰可辨的轮胎压痕,与许家门庭冷落的景象时分不协调。那轮胎痕迹,是常见的那种小型面包车或货车的宽纹轮胎。痕迹从门口延伸出去,指向村外那条坑洼的土路。


    这时他已经基本断定,许夏至被人带走了。


    他回到车里,冷静下来捋了捋思绪,打了两个电话。


    第一通电话,打给了贺琳,交代她先联系刑侦支队的陈队,尽快调取村口和附近国道、省道所有监控,立刻设卡盘查。再打给一个叫“老黑”,他消息灵通、专做灰色地带信息生意。


    第二通电话,路景川亲自打给一个神秘号码。这个号码没有存储名字,显然不常用。电话响了三声后被接起,对方没有说话,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路景川交代完后,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一个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的、低沉的男声传来:“收到。破解信道信息完成后随时给你发送信息。” 电话随即被挂断,没有多余一个字。


    打完电话,路景川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努力思考着怎么才能找到许夏至。


    路景川这两条的所作所为,不符合他以往的行事风格。点到为止,做事从不逾越,是他一贯的原则。而他为许夏至所做的事情,明显已经超纲。


    他不过答应了周老太太好好安置许志峰的家人,安置不是营救,他给许夏至找好了住处,再给她一笔钱,已经尽到了本分,如今她走失了,并不在他负责的范畴内,没必要让他如此大费周章大动干戈。


    可他就是想这么做、要这么做,因为,他很担心那个小姑娘的安危。


    他闭了闭眼,眼前浮现的便是在医院见到许夏至趴在空空的病床上哭的样子。


    他有些烦躁,推开车门,再次走向那片狼藉的院子。


    这一次,他更加仔细的查看,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他沿着轮胎印仔细勘查,测量轮距,观察花纹磨损。混乱的脚印、散落的杂物……任何一点可能构成线索的异常,他都不放过。


    突然,他的目光锁定在轮胎印边缘一个不起眼的小凹陷上。


    他蹲下身,用指尖小心地拨开浮土。


    泥土里,半截被车轮碾得扁平、沾满泥污的蓝色塑料壳露了出来。


    是那种廉价、街边随处可见的一次性打火机残骸,还很新,绝非许家原有的垃圾。


    路景川小心翼翼用纸巾包起这半截打火机。他细看了看,猜测这极可能是绑匪在等待或下车时无意掉落的。


    他迅速回到车上,将这关键物证的照片连同更精确的轮胎印数据,一并发送给出去。


    接着便让司机发动车子,沿着土路上那两道车轮痕迹,疾驰而去。


    车窗外景物飞速倒退,路景川蹙着眉看向窗外。


    与此同时,后备箱内,许夏至在黑暗与恶臭中,努力分辨着每一次转弯的颠簸方向,她不断告诉自己,她要活下去。


    路景川暂时没收到任何消息。


    但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个蓝色打火机上。


    这种打火机太常见了,街头巷尾的小卖部、甚至一些劣质饭馆都会随手赠送或低价出售。但同时它的指向性也很强,绑匪很可能在行动前就在附近蹲守或停留过。


    路景川再次拿起手机,将打火机残骸的清晰特写照片,尤其是上面模糊不清的、可能被泥污掩盖的微小商标或字样区域,发了出去。


    并编辑了一段文字信息:“重点查这个打火机可能的来源渠道。附近小卖部、汽修店、路边摊,任何可能售卖或使用这种廉价火机的地方。”


    很快,他收到一条消息:“目标车辆的轨迹分析初步完成。基于岭南镇柳东土路出口、村口监控缺失点推算,结合附近乡道、县道车流模型,车辆行驶的路线大概率为,沿柳东土路向东北方向行驶约5公里,于路口右拐上县道X107。但随后方向不明。X107沿途监控稀疏,正在尝试接入民用及交通卡口备用系统扫描。‘老张汽修’路口有民用监控,已获取,正在分析。”


    “老张汽修。”路景川告知司机签完。


    司机吓了一跳,路景川极少大声说话。他立刻调转方向盘,朝着导航显示的“老张汽修”的方向加速驶去。


    *


    此时,后备箱里的许夏至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麻袋的纤维摩擦着皮肤,嘴里那块散发着腐臭味道的破布,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却又因为被堵着嘴而无法呕吐,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路上颠颠簸簸,身体都重重地撞在冰冷坚硬的车厢壁和不知名的杂物上。


    除了引擎声,偶尔能听到对面车辆驶过的呼啸声,但不多,说明可能不是在主干道上。


    刚才似乎经过了一段特别颠簸的路面,轮胎压过碎石的声音很清晰,接着车身猛地右拐,她整个人被甩向一侧,然后路面似乎平稳了一些。拐弯之后,引擎的噪音似乎小了一点?还是她的错觉?


    她努力记住每一次转弯的方向和颠簸的程度。


    除了嘴里破布令人作呕的味道、麻袋本身的霉味,她还闻到了车厢里越来越浓的汽油味、机油味,还有一种类似烧糊的橡胶味,这味道在她被扔进来时好像没那么重,许夏至推测大概率是车子出了问题。想到这里,她便打气十二分精神,这是她能逃出去的机会。


    *


    路景川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老张汽修”路口。


    这是一个三岔口,汽修铺子就在路旁,招牌破旧,门前空地停着几辆待修的农用车,油污遍地。


    这时,路景川又收到了一条信息:“目标车辆分析锁定为一辆银色五菱之光面包车,车牌被泥污严重遮挡,仅能模糊辨认尾号可能为‘7’或‘1’。目标车辆于约27分钟前出现在‘老张汽修’路口监控中,右拐驶入X107县道,向西北方向行驶。副驾驶戴深色棒球帽,两人面部模糊。车辆右前轮似乎有轻微异常抖动。”


    路景川立刻停车,大步走向汽修铺。一个满手油污、五十多岁的老师傅正蹲在一辆拖拉机旁。


    “师傅,打听个事。”路景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大概半小时前,有没有看到一辆银色面包车,五菱之光,车牌有点脏,右前轮好像有点问题,有没有类似车辆在这里停过或者经过?车上的人戴着个帽子。”


    老师傅抬起头,打量了路景川一眼,抹了把汗:“银色面包?五菱?……哦!有有有!”


    他抬身又指着路口,“就刚才没多久,那车开得飞快,差点撞到我放在路边的千斤顶。就在那儿停了一下,司机还下来骂骂咧咧的,嫌我东西挡道,凶得很!车上好像有个戴帽子的,在路边树坑那儿撒了泡尿。”


    “您看清车牌了吗?或者司机长相?”路景川追问。


    “车牌?脏得很,看不清。脸?帽子压得低,没看清,就记得那司机下巴好像有道疤,挺显眼的。”老师傅摇摇头,“那车往那边去了。”


    他指了指X107县道的西北方向。


    路景川紧接着又收到了一条信息:“目标车辆车牌尾号‘7’可能性更高。基于X107西北方向路网及交通流量,高概率目的地指向废弃的‘红星砖瓦厂’或更远的‘黑石沟’采石场旧区。已优先调取沿途可能监控点。”


    *


    车子行进途中,许夏至感觉到车身猛地一震,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轮胎打滑的声音,车子剧烈地晃动了几下,然后……引擎轰鸣一声,便熄火了。


    “操!”驾驶室传来司机狠砸方向盘的声音,“真他妈趴窝了!”


    “妈的!快看看怎么回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副驾驶的声音也充满了气急败坏。


    车,停了。


    许夏至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腔。


    她果然没猜错,车子确实有问题,她的机会来了。


    她突然想起,刚刚颠簸中,她的碰到了边缘锋利的一个硬物,似乎是个工具箱,于是,她猛地蜷缩起双腿,用膝盖狠狠顶撞那个在她感知的工具箱角。


    一次,两次,三次……不知道撞了几次,粗糙的麻袋纤维发出“嗤啦”声,成功被许夏至撕裂开。


    麻袋的束缚松动了。


    许夏至小幅度的挪动钻出麻袋,又将胳膊手腕处的麻绳磨断,成功地将双手挣脱出来。


    她立刻扯掉嘴里那块散发着恶臭的破布。


    她大口呼吸着混杂着浓重汽油味和尘土味的空气。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驱散了窒息感,也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


    驾驶室外的脚步声和咒骂声越来越近,显然绑匪在检查故障。


    许夏至顾不上手腕被勒出的深深红痕和撞击时磕碰到的伤口带来的刺痛,开始摸索着,搜寻利器,以备不时之需。


    她记得刚才顶撞工具箱角时,有东西松动掉落。


    突然,她指尖触碰到一块边缘锐利的金属碎片,像是工具箱上断裂的薄铁片。


    她如获至宝,紧紧攥在手里。


    同时,开始用那块锋利的铁片狠狠划割着脚腕上的麻绳,她没有更多的时间解开复杂的绳结,只能使尽全是力气来回锯割麻绳。


    “妈的,好像是皮带断了!”司机沙哑的声音就在车尾附近响起,伴随着他用脚踢轮胎泄愤的声音。


    “操!那怎么办?这破地方!”副驾驶粗嘎的声音充满了焦躁,“后备箱里那丫头片子不会醒了吧?妈的,去看看!”


    脚步声朝着后备箱走来……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是幻觉吗


    路景川盯着远处, 车子朝着指示的方向疾驰而去。


    距离越来越近,隐约可见前方路边停着一辆歪斜的五菱之光面包车,车旁有两个晃动的人影。


    他仔细观察, 初步确认这就是他要找的目标车辆。


    路景川让司机拐进路旁一处低洼的灌木丛后熄了火,便动作轻捷地推开车门, 渐渐潜行, 靠近蛰伏。


    远远地, 只见那辆右前轮明显塌陷的面包车旁身材魁梧、正烦躁地踢着轮胎的司机, 而另一个带着帽子的男人正往后备箱走去。


    路景川低了低腰,车牌尾号确认是“7”, 他确定这就是绑架了许夏至的人和车, 并把定位信息发送了出去。


    他身体紧贴着路边的土坡, 严阵以待, 寻找着最佳介入时机, 他已经没有耐心等警察的到来了。


    *


    就在副驾驶粗嘎的声音喊着“去看看”的同时, 许夏至脚腕上的绳索“嘣”地一声, 终于被割断了。


    她像受惊的兔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身体蜷缩到后备箱最深处一堆散发着机油味的破布和杂物后面, 同时将那块沾着她血迹的锋利铁片紧紧藏在手心, 身体微微颤抖,眼睛死死盯着即将打开的后备箱门缝, 屏住了呼吸。


    没过多久, “咔哒”一声轻响,后备箱锁被从外面扭动!


    许夏至的心跳几乎停止。


    后备箱门被猛地向上掀开。


    傍晚光线昏暗,车里空间狭小,一目了然。


    副驾驶的目光扫过后备箱, 里面依旧是一片狼藉的杂物,那个麻袋还鼓鼓囊囊地堆在角落。光线不足,加上他本就急躁,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异常。


    “还他妈晕着呢!”他啐了一口,觉得没什么异常,便关了后备箱门。但力度并不大,力气都用在喊骂上:“没醒!死猪一样!车咋样?能弄好吗?天快黑了!”


    “弄个屁!得换!这鬼地方哪有配件!”


    两人烦躁地吼声在空旷的荒野里格外刺耳,“快打电话!赶紧派人来接!就说车趴窝了!”


    于是戴帽子的人骂骂咧咧地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蜷缩在杂物后面的许夏至,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浸透。


    刚才那一瞬间,许夏至甚至能闻到副驾驶身上浓重的烟味和汗臭。


    她知道自己躲藏不了多久。一旦接应的人来了,或者绑匪再仔细检查,她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她必须在他们发现之前逃走。


    许夏至的目光透过杂物缝隙,死死盯着敞开的、距离她只有不到两米的后备箱口,以及外面越来越浓的暮色和荒野。


    *


    路景川在土坡后,也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此刻他已经百分百确定,许夏至就在这辆车上。


    他眼神一厉,手中紧攥着一根应急棍,给司机使了个眼色,准备行动。


    司机猛然拿着手电筒晃动。


    光撕裂暮色,精准地打在疤脸司机脸上。强光带来刺激,让疤脸司机因惊慌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手机脱手飞出。


    “谁?!”疤脸司机反应极快,惊怒地喊道,同时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后。


    两个绑匪的注意力都移向光照方向。


    这时,路景川已经悄悄走到两个绑匪的视线盲区,并渐渐朝他们靠近。


    而蜷缩在后备箱杂物后的许夏至,趁机悄悄挪动至后门的边缘,试探着轻轻推了推后备箱的门,门果然没有关闭。


    她此刻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车外那片在暮色中广阔的荒野。


    “嘭”的一声巨响,划破荒野的寂静。


    路景川手里铁棍击中疤脸司机后脑发出的重击声,与许夏至手脚并用钻出后备箱落地时发出的声音交汇在一起。


    路景川的预判准确无误,疤脸司机的行动轨迹与铁棍挥动的轨迹相交,那人当即倒地。


    另外一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路景川又是一棒,抡在他的脖颈处。


    而逃出后备箱的许夏至全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她头也不回,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远离公路、荆棘丛生的荒野深处狂奔。


    顾不得脚腕的伤口传来钻心的疼,她一步也不敢停的往前跑。


    晚风灌进她的衣领,呼呼的带着她奔向生、奔向自由。


    她手里紧紧握着那块带血的铁片,用尽一切力气狂奔。


    戴帽子的绑匪躺在地上,身体微微在动,他缓缓睁开双眼,看向路景川的方向。


    此时路景川的注意力都在那辆面包车上,他一一打开车门,却没发现许夏至的踪影,可是刚才明明看到了后备箱里有人影在动。


    正想着,戴帽子的绑匪脸上肌肉狰狞地抽搐着,经过短暂的混乱和剧痛,视力稍微恢复了一些,眼前可见路景川模糊的影子,和倒地的同伙,他慢慢匍匐着朝车子方向挪动。


    路景川又仔细扫视了一遍车子,只见后备箱嘭起的麻袋,看上去有可能会容下一个许夏至。他用铁棍试探性的戳了戳,并没有任何反应,他伸手抓过麻袋,只有一团杂物,依然不见许夏至。


    除此之外,凌乱的杂物堆也不见人影,车上确实没有许夏至。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了缓缓移过来的帽子绑匪。


    帽子绑匪猛然站起,身后的刀瞬间抽出,就在刀锋落下时,路景川一个侧身后仰倒避开了,砍刀带着风声从他胳膊及胸前掠过,血瞬间从大臂处流出。


    路景川低头看了看胳膊,所幸刀痕并不深,只是擦伤了皮肤。


    帽子绑匪一刀几乎落空,没有借力点,惯性作用,身体前倾。路景川支撑着腿,瞬间发力,抡起棍子,狠狠砸向帽子绑匪的腰椎。他不能把他打晕,他要知道许夏至去哪了。


    “咔”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紧接着是“啊”的一声凄厉的惨叫。


    剧痛让帽子绑匪整条手臂瞬间麻痹,砍刀再也握持不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路景川顺势,狠狠踢在对方支撑腿的膝弯处,绑匪跪倒在地,他膝盖和小腿死死压制住对方挣扎的身体。


    帽子绑匪被死死地摁在冰冷肮脏的路面上,他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脸贴着泥土,发出痛苦的呻吟。


    路景川迅速抽出刚刚从后备箱翻出的麻绳,将两个绑匪的双腕在背后死死捆住。


    他半蹲着问地上还有意识的帽子绑匪。


    “那个女孩儿去哪了?”路景川没说许夏至的名字,他不想让“许夏至”这三个字的音节和这些肮脏的人有任何联系。


    帽子绑匪闭着眼没回答。


    路景川起身,挪了挪脚,狠狠、重重地踩在他腰椎位置上,疼得他嗷嗷叫起来,“在,在,在后备箱麻袋里!”


    这时路景川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下,还好是她逃走了,不是被交到了下家手里。


    可他抬头,目光扫向四周越来越暗的荒野。


    暮色沉沉,荒草起伏,眼见即将入夜,她只身一人,也许等着她的是更大的危险。


    想到这里,路景川一刻也不敢停留,他把两个绑匪装进麻袋,关好车门后,便往东北方向跑去。


    “许夏至!”路景川一边跑一边高声呼喊,声音在周围回荡。


    而回答他的,只有呼啸的晚风和树叶摇曳的沙沙声。


    此刻的许夏至,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茂密的荒草和荆棘丛中艰难穿行。


    她不敢跑直线,只能凭着本能,在起伏的土丘和低矮的灌木间迂回,尽可能地远离来时的路。


    她时刻听着身后的声响,哪怕偶尔踩到碎石或枯枝发出的声因,都让她心跳加速,仿佛绑匪已经赶来,就在她身后。


    手腕和脚腕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被荆棘划破的手臂和脸颊也渗出血珠,汗水混合着泥土和血水,让她狼狈不堪。


    剧烈的奔跑消耗了她大量的体力,肺部感觉灼灼得疼,步履也慢下来,双腿越来越重。


    可这一切,她都顾不上,她现在只知道跑。必须跑。跑得越远越好。


    当路景川的声音在她耳边隐隐出现时,她甚至不敢停下脚步去确认。


    她只当是自己太累了出现了幻觉。


    突然,许夏至眼前出现一处稍微凹陷的土坑,她像看见了一救命稻草,顾不上思考,欠了欠背脊,蜷缩起身子,便躲在了里面。


    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她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而平静下来后,她竟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路景川在喊她的名字。


    真的不是幻觉吗?还是,喊她名字的并不是他?


    她握紧了手中那块铁片。


    她不敢回应,甚至连呼吸都尽量放轻。


    荒野的夜晚迅速降临,温度骤降,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衫渗入骨髓。恐惧、寒冷、伤痛、疲惫……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她吞噬。


    “许夏至!我是路景川!”那呼唤声再次传来,似乎更清晰了一些。


    他说他是路景川!


    路景川!


    真的是他!


    一股巨大的狂喜、庆幸、劫后余生的情绪,让许夏至如获新生。


    他终于还是来了。


    许夏至眼泪不自觉地汹涌而出。


    她张了张嘴,想大声回应,喉咙却因为之前的窒息和极度的紧张而干涩发紧,只能发出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呜咽。


    她挣扎着想从土坑里站起来,可因脱力和寒冷,腿不住的颤抖。


    她扶着冰冷的土壁,艰难地探出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暮色四合,荒野苍茫。


    在朦朦胧胧的黑暗中,一个挺拔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是他。


    真的是路景川!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那个身影的方向,带着哭腔,微弱却清晰地喊道:


    “路景川……我,我在这里!”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从他不顾危险赶来救她的那……


    远远地, 路景川朝声源方向看过去。


    一个单薄的轮廓在黑暗中晃动着手臂,他看不清,却直觉那就是许夏至。


    他疾步朝她奔去。


    她踉跄着往他的方向拼命地跑。


    两人在漫漫荒野中, 跨过丛生的杂草,跨过即将入夜的黑暗, 跨过无边无际的陌生, 彼此奔赴。


    一个紧紧的拥抱, 让许夏至忘记了今天发生的一切。此刻她无比清晰的预感到, 眼前这个人,将是她未来长长久久的依靠。


    除了他, 再没有别人了。


    很快, 回过神来的许夏至又迅速松开了路景川, 她撩了撩两鬓的头发塞到耳后, 擦了擦脸颊的泪, 低垂着眉眼, 身子轻轻往后挪了半步。


    这份羞涩, 让路景川觉得刚刚的自己似乎是唐突了,他轻咳了一声,“我……找了你好久。”


    许夏至点点头, 没看他, 抿着唇,轻声应了“嗯”。


    路景川也点点头, 顺势拿出手机, 准备联系救援。


    可这四处望不到边的荒芜之地,什么信号都没有。


    路景川蹙眉,“这地方没有信号,先尝试往回走吧。”


    “嗯。”许夏至都听他的。


    她缓步跟在路景川身后。


    夜色渐浓, 路晋川本想拿出手机照明,可担心电量有限,毕竟手机是他们现在最重要的救援设备。


    此刻四周一片黑暗,月光下,隐约可见周边的杂草,耳畔萦绕各种杂音,风声、吹动草丛发出的丝丝声、叫不上名字的昆虫发出的叫声。


    这时一只野兔从许夏至身边窜出,吓得她一阵惊慌,大喊一声,紧紧抱住路晋川的胳膊。


    刚巧不巧,碰到了路景川的伤口,路景川下意识闪躲了一下。


    许夏至这才注意到他胳膊上的伤。


    “胳膊受伤了?”说着,许夏至紧张地轻轻抬起路景川的胳膊,在隐隐的星光下仔细查看。


    半晌,她抬头,终于看向路晋川,黯然的说:“好多血。”


    路景川笑了笑:“早就止住了。”


    可他越是这么一副轻松无所谓的样子,就越是让许夏至自责。


    想到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他受伤,让他困在这个荒野里生死未卜,她就感到一种窒息般的难受。


    她咬着唇,眼泪又开始落下,她抽抽嗒嗒的低语:“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回家……”


    路景川莞尔一笑,拍拍她的发顶:“就是擦了点皮,你看什么事儿都没有。”


    说着路景川抬起胳膊,转动了几下,展示给许夏至看,“不哭了,让我看看你会不会笑,从我第一次见到你以来,就没见过你不哭的样子。”


    许夏至还是在抽泣,紧闭着唇,却听他的话,很勉强的挤出一个不算是笑的笑容。


    路景川又笑了:“你确定你都是这么笑的吗?”


    其实路景川平时很少笑,却在这个小姑娘面前总是笑。


    许夏至平静下来,她擦了擦脸颊的泪,有些羞赧地、青涩地、微微地,对路景川真的笑了笑,几乎看不出是在笑,却让路晋川心里怦然悸动了一下。


    他立刻收回视线。


    突然许夏至像是想起了什么,匆忙摸索着裤子口袋。


    接着她拿出了之前路景川给她那块手帕,她洗的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一直随身带着,想着那天遇到他时还给他。


    可万万没想到,会是此情此景之下还给了他。


    她仔仔细细地用这块手帕给路景川包扎好伤口。


    路景川看着她低垂着眸子,小心翼翼、认认真真地模样,竟有一种奇怪的躁动情绪在心头蔓延开来。可手帕上带着的少女身上特有的香气,又让他变得异常安静。


    确认包扎好后,许夏至抬眸,却碰上了路景川看着自己的目光,她瞬间躲闪开,看向别处。


    路景川也收回视线,两人之间又恢复了寂静。


    “走吧。”路景川先开了口,许夏至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冥冥之中像是有种神谕的默契。


    她并没有问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路景川也没有责问她为什么回岭南,他们就只是一起平静地往前走,不用言语,就都明白彼此的来意。


    可走了一阵子,却依然看不到这片荒原的尽头,无奈只能先找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路景川借着微光打量四周,最终找到一处背风、相对平坦、还有几块大石可以倚靠的洼地。


    “今晚走出去的概率比较小,前面有块洼地,背风,先落脚休息一下吧。”路景川建议。


    许夏至依然是点头顺从。


    黑夜入墨,渐渐浓重,虽是仲夏,但气温下降得很快。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到洼地。


    路景川动作麻利地清理出一小块地面,又从附近搜罗来一些枯枝和干草。


    他不抽烟,却因为应酬必要,随身会带着打火机,天知道这是个多么好的习惯。


    打火机“咔哒”一声,一小簇火苗跳跃起来,引燃了枯草,接着是细枝。


    小小的篝火在黑暗中,散着橘红色的光,虽然微弱,却驱散了周围令人窒息的黑暗,带来了难得的温暖。


    两人隔着篝火坐下,距离不远不近,恰好是陌生人之间应有的安全距离。


    隔着若隐若现的火光,许夏至终于敢抬眸看路景川了,可只一眼,却引来一阵心悸,她迅速收回目光,遮起自己的羞涩和忐忑。


    他真好看,眉骨和山根很高,眼眸深,棱角分明,忍不住想再多看两眼的那种好看。


    夜色越深,荒原开始有些可怕。


    风声呜咽,偶尔夹杂着不知名夜枭的怪叫,让许夏至不自觉缩了缩。


    “我想回来看看……”许夏至试图说说话,驱赶走恐惧,“到家没一会儿,那两个人就把我塞进麻袋装到后备箱了。我就记得有个人脸上有个道疤痕,两人口音听着不是岭南人。”


    “嗯,”路景川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子噼啪炸开,“后面的事情,我会处理。”


    路景川心中隐约已经推测出事情原委,只是还需要更确切的印证。


    “他们……我觉得应该不是事故的家属。”许夏至解释。


    “对,口音不是本地人的话,可以排除是事故家属。”路景川的声音低沉下去,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看不清表情。


    许夏至点点头,她试探着问:“我爸爸不是事故的责任人,你知道对吗?”


    路景川没回答,用木棍拨了拨火堆,火光满满变亮。


    “你……”许夏至深深吸了口气,“为什么要帮我?”


    路晋川抬眸,眼里露出坦诚的淡然神色,“我所在的集团和安达爆破在业务上有很深的绑定关系,我需要尽可能降低这件事的舆论影响。”路景川确实没有撒谎,路氏和庞氏确实有很深的业务往来,只是降低舆论影响这种事情路景川是不需要亲自出面的。


    许夏至想了想,明白了这句话言外之意——自己是这件事情中最容易闹出风波的存在,他要安置好自己,避免产生对公司不利的舆论影响。她是他工作之内的顺手而为。


    想到这,许夏至心里有什么升起又落下,没再继续问。


    她也拿起一根树枝,搅了搅火堆里燃尽的灰。


    随着夜越来越深,风吹过时,冷也很直接。


    篝火的温暖范围有限,风总能找到缝隙钻进许夏至的身体里。


    她冷得开始打寒战,不自觉地抱紧膝盖,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发抖。


    路景川看了看她,犹豫了一下,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绕过火堆递过去:“穿上吧。”


    “不了。”许夏至连忙摆手。


    “穿上。”路景川的语气略带强硬。


    许夏至迟疑片刻,还是接过了外套穿上。


    宽大的上衣瞬间裹住她,暖和的同时,也带来一种被保护的安全感。


    她又看偷偷看了一眼路景川,他的脸在篝火的照耀下格外耀眼,这是许夏至第二次仔细看路景川,他鼻子轮廓清晰高挺,薄唇,下巴线条英朗流畅……他真的,很好看。


    路景川目光从火堆移向许夏至,吓得许夏至又赶紧收回目光,紧张的着看向四处,脸也瞬间红了起来。


    路景川则坦荡荡的看着许夏至,篝火之下,隐隐映出她微红的脸,眼睛很大,眼神澄澈清明,眉如远黛,泥土也遮不住她的漂亮,反而脏兮兮的样子让她更多了几分俏皮和可爱。


    许夏至觉察到他的目光,却没敢抬头,只低声问了句:“我……脸上有什么?”


    “没什么。”路景川声音在火光那头传来,他低下头,掩饰忍不住的笑意。


    后半夜,许夏至确实困了。不自觉靠住岩石,蜷缩着身体,想睡觉,但冷和各种奇怪的声响让她无法轻松入眠。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她神经瞬间绷紧。


    “你睡吧。”路景川看她眼皮在打架又强忍着打起精神,心里有些不忍。


    许夏至摇摇头。


    路景川知道,再说几遍类似的、劝她睡觉的话,她还是会摇头拒绝:“你先睡,一会儿换我。”


    许夏至这下没有推辞。


    轮流休息是绝对理智的选择:“好,那你尽快叫醒我,我睡5分钟就够了。”


    路景川点点头。


    许夏至便裹紧带着路景川体温的外套,闭上了眼睛。


    外套上有淡淡的、混合着尘土、汗水和他身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闻气息。


    在这片隔绝人世的荒原寒夜里,这气息让她感到安心。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紧绷了一天的精神,此刻还是崩不住了,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路景川守着火堆,时不时地添根木棒。


    他静静地看着火苗,火光映着许夏至的侧脸,大多数时候,他是在看蜷缩着睡着了的许夏至。


    她裹在自己的外套里,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动物,呼吸渐渐平稳。


    一种难以言喻的保护欲和柔软的情绪,在他心底悄然滋生。这感觉很陌生,却让他上瘾。


    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孤独荒野里,他初次体会到自己并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是与眼前这个女孩儿一起被命运抛在这里,他们是互相取暖、共同寻求出路的伴侣。


    想到这,他突然对自己这种反常的想法有些不解。


    是的,从他不顾危险赶来救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脱轨了。


    他迅速收回目光,直勾勾地盯住眼前的火堆,只盯着火堆。


    许夏至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缩了一下,似乎是冷了,朝着路景川的方向,微微挪动了一点,身体蜷得更紧。


    路景川朝火堆里又添了干草和木棍,火势比之前大多了,辐照的范围也更暖和了一些。


    他目光不由自主的又从火堆移向了许夏至。


    看着她细微的动作,路景川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许夏至醒来时已经是清晨。


    荒原的黎明格外安静,火堆燃尽,偶尔发出噼啪作响。


    许夏至揉了揉眼睛,模糊中看到路景川拿着一个叶子做成的碗递给自己,她恍然直起身子,外套从她肩膀处滑落,有些抱歉地开口:“你……守了一夜?”


    路景川倾了倾身子,把树叶折成的碗送向许夏至:“昨晚后半夜收集的露水。”


    许夏至接过来,两口就喝掉了,露水甘甜,她从没觉得原来水也可以这么好喝。她是真的渴了。


    可喝完才发现路景川发白的嘴唇,她这才意识到,路景川似乎并没有喝:“这些水……是全部的?”


    路景川明白她的意思,故意笑了笑问道:“没喝够?”


    许夏至摇头:“你都没喝。”


    “我不渴。”


    一天一夜了,不渴才怪,许夏至心里泛起歉意和难以言明的温暖悸动。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等待像一颗毒药


    清晨雾气霭霭, 天边霁色青青,空气微凉又清新。


    早上的荒原又是另外一番景色,不再可怕, 许夏至走在路景川身边,目之所及全是大片大片的深深浅浅的绿色, 竟觉得景色有几分宜人。


    两人走了没多久, 路景川的手机奇迹般的响了。


    终于有信号了!


    许夏至难掩喜悦, 看着路景川拿出手机接起电话。


    可隐约却听到了电话那端传来清脆的女声, 心里顿时闷堵起来。


    “我没事儿,昨晚一直没信号, ”路景川回答, 没什么情绪, “好, 我们原地等着。”


    说完, 路景川便挂断了电话, 发给贺琳此刻的定位信息。


    “救援人员很快就来了。”路景川看向许夏至。


    她点了点头, 并没多说什么,她还停留在刚刚那通电话里,她想知道那是谁, 是……是他女朋友吗?可是自己无论出于什么原因, 都没有立场问路景川这个问题。


    路景川察觉到许夏至的异样:“还害怕?”


    许夏至抬眸,回过神来, “什么?”


    路景川轻笑了笑:“没什么。”


    “嗯, ”许夏至犹豫了片刻,鼓足勇气问:“你……昨晚没回去,没关系吗?”


    路景川从路宅搬出来自己住已经很多年了,他回不回家, 在哪里过夜,没人会过问,何谈有没有关系?


    “你没关系,我就没关系。”


    这句话,却让许夏至心跳乱了节奏,她没明白什么意思,为什么她没关系,他就没关系,但就是觉得这句话,倏然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


    许夏至不知道该应什么,只点了点头。


    路景川见她半知半解的样子,又笑了笑。


    没多久,远处人头攒动,声音此起彼伏传来。


    “应该是救援人员到了。”路景川朝远处望了望。


    警察及救援人员按照定位信息,找到了两人。


    随后,找到那辆面包车,两个歹徒也就地正法。


    回到云海后,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


    那天之后,许夏至没再见过路景川,仿佛根本不存在两人孤处一处的那个荒原上的夜晚,那只是许夏至无比清晰的一个仲夏夜之梦。


    而路景川,从梦中的主角,变成了现实中的陌生人。


    他让人安排许夏至住在离云海实验高中很近的一个高档住宅小区,翎誉尚佳。


    还给她安排了一个熟识信得过的周姓阿姨,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周阿姨无微不至,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家里永远一尘不染。她话不多,眼神温和却带着边界感,只做分内之事,从不过问什么。这让许夏至也无从开口问及路景川的信息。


    时间在翎誉尚佳这套奢华的房子里,被拉长了。


    最初几天,许夏至每每想起被绑架那天,还是心有余悸的害怕。任何风吹草动的声音,都会引起她过度的反应,她也总神经质地反复检查门窗是否锁好。


    但这些,都随着风平浪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也渐渐退去。


    可另外一种新的情绪,悄然滋生,缠绕在许夏至的心头。


    她还能再见到路景川吗?


    她开始留意时间。


    早上醒来,会下意识地想:路景川今天会来吗?


    傍晚,看到窗外车水马龙的都市,她会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入户门的方向。


    每每门外有电梯运行的声音传来,她的心跳会莫名地加速,又在确认并没有来客时,悄然回落,留下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她偶尔走神,偶尔翻着手中书好久,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窗外车水马龙,玻璃上模糊地显现出她的影子。


    这种无解的等待,让她心慌,甚至有些恼火。


    路景川……


    在她濒临绝境时出现,他拥有巨大能量,将她从泥潭中捞出,却又迅速的划清了和她界限。


    他隐秘又强大。


    可是对于他的细节,他多大,多高,做什么工作,住在哪,最重要的有没有女朋友,许夏至都一无所知。


    她不明白,为什么当他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当她安安稳稳地生活在这个由他安排的房子里时,心里会滋生出这种不该有的、带着酸涩的等待?


    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将她从那片黑暗中拉出来的人?


    还是……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流露出的、让她看不懂却莫名心安的神情?


    许夏至烦躁地捋顺了捋顺头发。


    她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绪,讨厌这种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感觉。


    这让她觉得自己很被动,很……软弱。


    “许小姐,喝点燕窝羹吧?刚炖好的,安神。”周姨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瓷盅。


    最开始她是不习惯周阿姨这样叫她的,可纠正过几次无果,她便不再更正。


    许夏至转过身,努力压下心头的纷乱,挤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谢谢周姨,放茶几上吧,我等会儿喝。”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瞟了一眼门口。


    周姨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语气依旧平静:“路先生最近很忙。他交代过,让您安心住着,外面的事情他会处理好。您要是闷了,明天天气好,小区花园里的花开得不错,可以下去走走。”


    “嗯,知道了。”许夏至低声应着,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周阿姨的转述,没有让许夏至心情好起来。


    很忙……


    是追查那个幕后黑手吗?


    还是……处理他自己的、与她无关的、更重要的事务?


    也或者……他有更重要的人要陪伴。


    更重要的人……他看起来应该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会不会已经有女朋友了……


    她注视着那盅温热的燕窝羹,压不住心底莫名的涩意。


    一天,两天,一周……日子无声地翻去。


    直到半个月后,周阿姨在一个普通的午后,将几套剪裁精致、尺码合身的衣物连同一个信封一起,放在了许夏至的床头柜上。信封里装着新的身份证、新学籍证明,几张银行卡和一张电话卡。


    是路景川给她的,他没有解释,甚至没有出现。


    “施南枝。”


    许夏至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崭新的名字。


    这个名字像一件陌生的新衣,裹住了“许夏至”这个曾经鲜活、如今却带着危险烙印的躯壳。


    她成了施南枝,一个父母“在国外工作”、独自在云海求学的转学生。


    云海实验高中的校服挂在了衣橱里,简简单单又十分陌生。


    夜晚,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窗外月光如水,透过纱帘洒进来。


    她想起荒原那个夜晚,篝火映着路晋川沾着灰尘却异常镇定的侧脸,想起他探她额头时微凉的指尖,想起他把仅有的水给自己时说他“不渴”,想起他带着掌控意味的话语。


    这个人,在她最绝望的时刻成了她唯一的依靠。现在,抽身离去,却在她心里投下了一片挥之不去的涟漪。


    “路景川……”她再次想着这个名字,心里还是忍住紧了一下。


    当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然亮起,她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期待那个被特别标注过的名字出现。结果只是无关紧要的APP推送。


    她懊恼地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原来,等待一个人的滋味,是这样的,让她心绪不宁,无所适从。


    这些天路景川都在调查隐藏在许夏至被绑架事件背后的故事。


    那两个绑架许夏至的歹徒从头至尾都是一句不知道,不知道是被谁打伤的是真的,不知道谁指使的未必是真的,但直到最终也只供出一个无关紧要牵线人——那人出了五万块钱,让他们绑个人,警察那边的线索也到此终止。


    路景川辗转几日,最终还是拿到了可靠的消息。


    确实如他所料,是庞家所为。


    原本庞家是准备把许夏至送到境外再杀人灭口,毕竟许夏至死了,就再也不会有人怀疑许志峰究竟是不是事故的责任人。


    在确认了原委的那一周,路景川便动用了各种关系,打通通过暗线和明线,封锁了两个绑匪被抓的事情,最终将另外一个消息传递了出去——许夏至如庞家安排,已经离境,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又给许夏至准备了一个新的身份:施南枝。


    他安排妥当施南枝的过往、家人等身世背景,接下来,许夏至将以施南枝的名义读完高三参加高考、上大学、开始新的生活。


    至此世上再无许夏至。


    等这些都办完时候,已经有半月余。


    加上集团董事会最近一直在弹劾他往东南亚布局的战略部署,路景川忙到脚不沾地。


    可偶尔闲暇下来,眼前却总会一闪而过许夏至的样子。


    原本,她只是一个他救助的可怜孤儿,却随着相处下来的这些日子,变得意义非凡。


    路景川忽然很想见她,可看看时间已经接近快9点了。


    犹豫再三,他还是难以抑制自己想见她想法,就在此刻,一刻也不想耽搁。


    月光静静流淌,映照在床上辗转反侧的许夏至的身上。


    新的身份,新的生活,在许夏至脑海中不断盘旋,而她此刻却被困在了一个因路景川而起、也似乎只有他才能打破的迷局里。


    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那个叫路景川的男人,在她心里留下的痕迹,远比她以为的要深得多,也复杂得多。


    而这个意识,仅仅是开始,便以燎原之势疯狂蔓延。


    她看了看时间,不知不觉已经9:30了。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却在朦胧中仿佛又听到了那沉稳的脚步声,在空寂的走廊里,由远及近……然后,便再没有声音,依旧是满室寂静。


    夜,还很长。


    等待,似乎也无尽头。


    许夏至心底悄然变化的情愫,在寂静和未知中,无声地发酵——


    作者有话说:仙女宝宝们,这本终于攒够有效收了,倒v章为:19-34章,小仙女们不要买错哦,爱你们[亲亲][亲亲][亲亲]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杨枝甘露


    路景川站在许夏至门外时, 已经九点半了。他估摸着这个时间许夏至应该是睡了,犹豫再三,大约思考了有五分钟, 还是敲响了房门。


    周阿姨披了件空调衫匆匆赶来看看情况。见是路景川,立马解锁开门。


    “少爷。”


    路景川点点头, 轻声问了句, “她睡了?”


    “八点多就睡了。”周阿姨点点头, 路景川有些失望, “少爷,要不我再去看看许小姐醒了没?”


    “不用了, 让她睡吧。”路景川看向她的房门, “周姨记性越来越差了, 施小姐的名字都记不清了?”


    周阿姨赶紧纠正, “是是, 我下次不会了。”


    路景川点了点头。


    周阿姨见路景川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便端来一杯晚上刚做的杨枝甘露。


    路景川不喝这么甜腻的饮品, 却也没拒绝,看了看周阿姨,周阿姨明白了是让她回屋的意思。


    而卧室里的许夏至, 在听到路晋川进来的那一刻, 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她立马起身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打扮。


    说是打扮,其实她也没有化妆品, 无非是仔仔细细地梳了两个长长的麻花辫, 仔仔细细地抹了些香香的护肤霜,仔仔细细地换上了早上送来的紫色曼莎连衣裙。


    而后她站在在镜子前照了半晌。


    听到周阿姨进屋的声音,她竟然还伸出手放在嘴边,哈了哈气, 确认没有口气,才终于放心的打开了房门。


    她先是打开了一道门缝,只探出来脑袋,看看情况。


    目光却正好碰上坐在沙发上、正看向这边的路景川。


    她有些害羞又有些尴尬的把门彻底打开,走了出来。


    “我……我不知道是谁,出来看看。”


    路景川看着明显刚刚精心打扮一番的许夏至轻笑着点了点头。


    他本不想拆穿她,可却突然来了兴致,想看看她紧张害羞的样子:“所以,你心里的预设,是谁来了?”


    “啊?”许夏至这下被问住了。


    路景川并不准备善罢甘休:“谁来值得你特意梳好头发,穿好衣服?”


    许夏至低头看看了看自己裙子,和荡在胸前的长辫子,从耳根到脸颊,羞得通红。


    “我……我没以为谁来,不管谁来,我总不能穿着睡衣出来吧。”许夏至低垂着眼眸说出来,说完偷偷瞄了一眼路景川。


    路景川嘴角微扬,眼里全是笑意。


    许夏至害羞紧张的样子,令他倍感愉悦,一扫这些天忙碌的烦闷。


    他不再为难她,指了指旁边的单座沙发,让她坐下。


    “以后你就叫施南枝了,尽快适应这个名字。”路景川认真的看向许夏至。


    许夏至点点头:“这几天,你都在忙这件事?”


    路景川也不否认:“警局那边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但是保险起见,就给你换了个新的身份,从今天起,从你成为施南枝开始,一切都是新的。”


    路景川仅避重就轻的描述了两句,他并不想透漏更多的信息,以免引起许夏至的担忧。


    “好,我都听你的。”


    “施南枝……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你起的?”


    路景川点点头:“喜欢?”


    这句话像另有深意,好似问的不单单是名字。


    许夏至突然就紧张起来,她收回视线,不敢再看他,咬了咬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自此,世上不再有许夏至。


    路景川继续交代:“你的学籍转到了云海实验高中,再读一年,明年要再参加一次高考。没问题?”


    施南枝依旧点点头。


    “你有什么想问的?”


    施南枝是没想到路景川会这么问,迟疑了一下,想了想,问道:“你……通常忙碌的周期……都是半个月吗?”


    “并不固定,有时候会持续更久。”


    施南枝脸上露出难掩的失望情绪,下次见面,竟会比半个月更久。


    路景川看到施南枝微微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垂在胸前的麻花辫发梢,他有种复杂而柔软的情绪悄悄满上心间。


    客厅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空调运转的低微声响。


    这安静让施南枝感到一丝无所适从的窘迫。


    自己是不是问得太多了?


    他会不会嫌她烦?


    她偷偷抬眸,想看看路景川的反应,却恰好撞上他的目光里。


    猝不及防的,施南枝赶紧看向别处。


    路景川则顿了顿,随便找了个话题,目光却落在她因低头而显得格外纤长的脖颈上,“云海实验高中的入学手续已经办好,开学可以正常上课。”


    施南枝回了声“嗯”。


    “新的身份资料已经齐全,包括转学证明和之前的学业档案。”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但施南枝能想象到,这背后意味着怎样庞大而缜密的运作。


    将她从暴露在危险中的“许夏至”,变成全新的“施南枝”,绝非容易的事情。


    “谢谢……” 她轻声说,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对他表达谢意。这两个字分量很轻,却又很重。


    路景川没有回应这句感谢,转而问道:“学校那边,需要让人提前陪你过去熟悉一下环境吗?”


    施南枝立刻摇头:“不用。” 这种事情确实不应该再给他添麻烦。


    “好。” 路景川顿了顿,“开学那天我会过来送你去学校。”


    “嗯。” 施南枝点点头,手指依旧无意识地绕着发辫,脸上却漾起笑意。还有一个周就开学了,意味着下次见面是七天以后。


    “还有别的想问的?”


    她其实还有很多想问的,但看着路景川略带倦色的眉眼,她又把这些问题咽了回去。他看起来有些累,琐事不该再烦扰他。


    “没了。” 施南枝摇头,脸上又有点发热。


    她在他面前总是容易紧张失措。


    “很晚了,你……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施南枝语速很快的说完。


    路景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少女穿着他选的紫色曼莎裙,梳着两条略显稚气却格外清纯的麻花辫,脸颊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红晕,像一颗刚刚成熟的、带着露珠的浆果,在灯光下散发着不自知的吸引力。


    她坐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关切,口头上却又驱赶他离开。


    这驱赶,却奇异地让他心头某个角落紧了一下。


    他没有动,反而向后靠回沙发背,姿态放松了些许。


    “不急。” 他抬手,端起茶几上那杯他一口未动、已经有些凝结的杨枝甘露,指腹摩挲着冰凉的杯壁,“周姨的手艺还不错吧?”


    他这话问得突兀,施南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看向那杯黄色的杨枝甘露,又看看路景川,他看上去没有要喝的意思,只是看着她。


    这感觉……有点奇怪。施南枝又把视线落在那杯杨枝甘露上。


    路景川看到许夏至羞怯地看着他手中的杯子:“想喝?”


    这句话,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邀请,又像是一个小小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游戏。


    施南枝犹豫了一秒,小心翼翼地接过来那杯杨枝甘露。


    她低头,轻轻啜饮了一小口。


    浓郁香甜的芒果味混合着西柚的微酸和西米的Q弹在口中化开,椰奶的醇厚包裹着一切。


    施南枝喝完一小口,又喝了一小口,舔了唇,抬起头。


    路景川的目光落在她沾了一点淡黄色椰奶的唇角,他随手抽了一张纸巾递给施南枝。


    施南枝接过纸,意识到应该是嘴上沾到奶渍,赶紧擦了擦,脸竟然又不自觉的红起来。


    路景川轻笑了笑,站起身,准备离开。


    施南枝见他站起来,也站了起来。他俩之间近的只有半个身子的距离,施南枝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很独特,也很迷人。


    “施南枝。”


    “嗯?” 她仰起头看他,灯光在他深邃的轮廓上打下柔和的阴影。


    他的语气郑重而认真,“从今往后,安心上学,只管做你想做的事。”


    这句话沉重地落在施南枝的心上,她如浮萍一样的漂摇的心这一刻终于停泊。


    “嗯。” 她用力点头,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路景川抬手,动作极其自然地,用指腹轻轻擦过她刚才没擦干净的、沾了椰奶的唇角。


    那触感温热而短暂,快得像是一个错觉。


    施南枝整个人僵住,大脑一片空白,刚刚平稳的心跳骤然失序,像擂鼓般在胸腔里狂跳起来。


    而路景川已经收回了手,仿佛刚才只是她的幻觉。


    他神色如常,“早点休息。有事找周姨,或者……”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直接打我电话。”


    说完,不等施南枝反应过来,他已经转身走向门口。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玄关处,留下施南枝一个人站在原地。


    那句“直接打我电话”的余音,和他指尖触碰唇角的触感,久久回荡在施南枝心间。


    她看着关上的房门,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碰触着被他指腹擦过的唇角。


    那里还残留属于路景川的奇异的触感——温热、干燥,又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像一根羽毛,带着微弱的电流,轻轻扫过心尖。


    他的嘴唇应该比指腹更柔润。


    施南枝都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她赶紧端起那杯杨枝甘露,冰凉的杯壁贴在滚烫的脸颊上,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杯子被路景川握着手里,他用指腹摩挲过杯壁……


    这又让施南枝心里升起一阵热浪。她慌乱地把杯子放回茶几,像被烫到一样。


    不,不能想下去。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路景川是给予她庇护的高山,他们之间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他今晚的举动,或许……或许只是心情好时一点无心的逗弄,就像之前问她“以为是谁来了”一样。


    周阿姨轻手轻脚地从自己房间出来,看到施南枝独自站在客厅里,脸颊绯红,眼神还有些失焦,关切地问:“施小姐?路少爷走了?您没事吧?”


    施南枝如梦初醒,赶紧摇头:“没、没事。”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回自己的卧室,反手关上了门。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脏依旧在胸腔里不听话地乱撞。


    卧室里还残留着她匆忙打扮时留下的痕迹。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紫色的裙子衬得她肌肤胜雪,两条精心梳理的麻花辫垂在胸前。她的精心准备,想必路景川全都看在眼里了。


    施南枝捂住脸。


    他一定觉得她很傻吧?


    可是……他笑了。


    他看着她精心打扮的样子,眼里带着笑意。


    甚至还……还帮她擦了嘴角?


    这矛盾的情绪在她心里反复揉搓,让她坐立难安。她赶紧关了灯,不想再看到镜子里的样子。


    她躺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可黑暗中,感官反而更加清晰。唇角的触感,他身上的气息,他低沉认真的话语……每一个细节都无限放大,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这一夜,施南枝辗转反侧,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将将睡去。


    她也是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路景川,是她已生根的牵绊。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他很少对谁这么上心


    接下来的几天, 施南枝适应着新名字名字。周阿姨也彻底改了口,但每次称呼依然毕恭毕敬。


    路景川没有再出现,也没有任何电话。


    那句“直接打我电话”也许真的只是他随口一说。


    施南枝几次拿着路景川给她的名片, 指尖悬在手机屏幕绿色电话图标上,最终还是默默地放弃了。


    她找不到任何必须打给他的理由。


    施南枝试图通过学习转移注意力。


    高中课本, 对于她来说再熟悉不过, 经历过一次高三, 再经历一遍没什么难的。


    她坐在书桌前, 书本摊开,却总是走神, 不自觉便看向了窗外。


    离开学还有7天, 183个小时。


    他会来吗?像他承诺的那样送她去学校?


    周阿姨对施南枝的照顾越来越细致, 甚至有些过于周到。


    而她现在也会时不时地提起路景川。


    “少爷平时忙起来, 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也是常有的。”


    “少爷口味清淡, 不爱吃味道很重的东西。”


    “施小姐这裙真衬你, 少爷眼光一向好。”


    这些只言片语, 在施南枝心里拼凑起一个忙碌、自律男人的模糊形象。


    一个与她生活轨迹截然不同的存在。


    可越是了解,那种无形的距离感似乎就越清晰。


    这让施南枝心里那点隐秘的悸动,在萌芽的同时也伴随着忐忑。


    开学前一天, 施南枝打算去书店买些书, 她婉拒了周阿姨的陪同,独自出了门。


    夏末的午后, 阳光依然有些灼热。


    施南枝走在陌生的街道上, 看着街景,行人,店铺,一切都新鲜又陌生。


    一家叫“简爱”的书店吸引了她。


    书店装潢素淡雅致, 各类图书码放整齐,冷气开的很足,纸张和油墨在低温环境下,散着悠悠的清香。


    施南枝穿梭在书架间,目光扫过一排排书脊。


    就在她踮起脚尖,试图去够书架顶层一本《1Q84》时,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先她一步,轻松地将那本书取了下来。


    施南枝转头,却在看清来人时,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路景川。


    他穿着深灰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这次他没有系领带,领口的扣子解开一颗,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疏离,多了几分随性。


    他就那样站在书架旁,手里拿着她想要的书,目光落在她惊讶的表情上。


    阳光透过书店巨大的落地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周围书架林立,人声低语,而他俩的世界在这一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隔着咫尺的距离。


    “你……你怎么在这里?”施南枝的声音都有些颤。


    路景川将书递给她,目光扫过她手里抱着的几本诗经和楚辞。他并没回复她,而是问道:“帮你拿?”


    “不用。”施南枝摇了摇头,接过书,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指尖,微凉的触感让她跳瞬间心跳加速。她慌忙低下头,掩饰突然泛红的脸颊。


    “都选好了?”路景川问。


    “还……还没。”施南枝有些局促。


    路景川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向书架。


    可他的存在感太强了,即使一言不发静默不语,也让施南枝无法忽视。她只能假装认真地继续挑选,指尖划过书脊,却完全看不进去上面的字。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也来买书吗?


    还是恰巧路过?


    总不会是特意来找自己的吧?


    一定不会,他哪有时间……


    施南枝又胡乱拿了两本书,抱在怀里。


    路景川的目光从书架上收回,又落在她抱得满满当当的怀里。


    “给我吧。”这次路景川直接伸出手,不给施南枝留拒绝的余地。


    “不用了,我自己……”施南枝的话还没说完,路景川已经将她怀里的书全部拿走。


    厚厚一摞书在他手里显得轻飘飘的。


    “我选好了。”施南枝并不想让路景川一直抱着一摞书。


    “好。”他言简意赅,也没再多说,转身朝收银台走去。


    施南枝愣了一下,赶紧跟上。


    两人之间像是没加润滑油的机器齿轮,生疏且卡顿。彼此对对方都太不自然了。


    施南枝跟在后面,看着路景川手里拿着她的书,走在前面为她分开人流,心里那种悸动又弥漫开来。


    路景川动作利落地付了钱。


    两人一同走出书店,午后的阳光此刻柔和多了。


    路景川拎着装满书的纸袋,站在台阶上,侧头看她:“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没有了。”施南枝摇头。


    “一起去吃午饭?”


    “好。”


    他迈步走下台阶,朝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的迈巴赫走去。


    施南枝看着他手中的书袋,想接过来,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只能又怯怯地跟在他身后。


    路景川先她一步走到副驾,为施南枝拉开车门,手挡在车门框的上方,避免她上车时碰到她的头。


    这是路景川第一次为除了他奶奶以外的女士开车门。


    这是施南枝第一次坐车有人为她开车门。


    施南枝坐在副驾上,车内空间宽敞,萦绕着淡淡的、属于路景川的气息。


    路景川将书袋放在后座,坐进驾驶位,今天他亲自开车。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


    施南枝端坐着,视线只敢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狭小的空间里,她能感知到路景川的每一次呼吸。


    “这几天,适应了新名字?”路景川打破了沉默,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


    “嗯。”施南枝回答。


    又是短暂的沉默。


    “明天,”路景川的声音再次响起,“七点,我来接你。”


    施南枝的心猛地一跳,转头看向他线条冷峻的侧脸。


    他记得。


    “好。”她轻声应道,心里那点因为几天未见而产生的忐忑,被一种温热的踏实感取代。


    车子驶入一条幽静的街道,停在一家低调的日料店前。


    门面不大,却十分雅致。


    推门而入,清雅的竹香扑面而来,和风装饰,简约又不失格调。


    刚走到玄关处,穿着和服的服务生蹲跪下服侍两人换木屐。


    施南枝穿着樱桃暗花蕾丝花边袜子的脚,不好意思地微微并拢。这看在路景川眼里,他不经察觉地轻笑了笑。


    “路先生。”店长显然认识他,恭敬地引他们入内。


    包厢安静私密,竹帘半卷,窗外是精心布置的枯山水庭院。


    施南枝跪坐在榻榻米上,有些不自在地调整姿势。她没来过这么高档餐厅,也是第一次和路景川单独用餐。


    “不习惯?”路景川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有点。”她诚实地点点头。


    “可以这样坐。”路景川示范了一个更随意的坐姿,长腿微曲,姿态放松却依然优雅。


    施南枝学着他的样子,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


    服务生送上菜单,精致的日文和图片让她无所适从。


    “可以吃生冷的吗?”路景川问。


    她点头。


    “我帮你点餐?”


    她又点点头。


    路景川合上菜单,和服务生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


    施南枝则悄悄看着他。


    很快服务生不住的点头用日语说着谢谢,由跪姿起身后离开。


    路景川看向施南枝,“这几天在做什么?”


    “看书准备开学。”她轻声回答,“周阿姨很照顾我。”


    路景川微微颔首,“她说你很安静。”


    施南枝一怔,没想到他会从周阿姨那里了解自己的情况。这让她耳尖微微发热。


    “我……不太会说话。”她低头,又快速抬头看向路景川,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试探着问,“你……觉得和我一起有些无聊?”


    “没有。”路景川笑起来,“按你喜欢的方式来。”


    他非但不觉得闷,反而觉得很好,只有和她相处时,他才能短暂的把集团内各种勾心斗角明争暗斗抛到脑后,见到她,世界就都安静下来了,没有喧嚣,这让他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是岁月静好。


    前菜上来了,精致的摆盘像艺术品。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生怕弄乱了造型。


    路景川夹起一块金枪鱼刺身放入口中,动作优雅。


    施南枝学着他的样子,也直接夹起一块,送入口中。鲜美又油润的鱼肉在舌尖释放出不一样的美味,她第一次生的肉,也是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肉,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


    路景川注意到她的表情:“喜欢?”


    “嗯,很好吃。”她诚实地回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是路景川第一次看到她自发的真心的笑容,像初春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令他忍俊不禁又多看了两眼。


    用餐过程中,路景川的手机震动了几次,他都只是瞥了一眼就按掉了。


    “要不我先出去?”施南枝猜测大概因为自己在旁边的缘故,他可能不方便接听。


    “不用,都是不重要的电话。”他简短地回答,将手机反扣在桌上。


    这却让施南枝莫名有些感动,她觉得自己……至少比这些电话都重要。


    主菜是烤鳕鱼,表皮金黄酥脆,鱼肉雪白鲜嫩,施南枝吃得专注。


    路景川递过一张纸巾,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


    施南枝慌忙接过,擦去了嘴角深色的酱汁。


    这让她想起那晚的杨枝甘露,相似情节,相似的紧张,不同的却是这次没那次那么紧张了。


    饭后甜点是木瓜雪蛤布丁,甜甜糯糯的,施南枝小口嚼着,突然想起周阿姨说过的话。


    “周阿姨说你不喜欢甜食?”她看向路景川问道。


    路景川挑眉,“她还告诉你什么?”


    施南枝顿时有些窘迫,“没有,只是……闲聊……”


    “确实不常吃。”他看着她面前的甜点,“不过偶尔吃一次也可以。”


    说着路景川端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小口。


    施南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记下了。


    吃过饭,路景川又带施南枝去买了开学用的文具、书包这些必需品。


    他选中的东西,都价格不菲,施南枝光看着标签上的数字,都要数一下才能确认价格。


    他买东西也从不犹豫,看中的,不会再询问细节,直接让店员打包,买完便不会再多看其他的同类产品。


    这是个多好的习惯。


    不会这要那要什么都想要。


    回程的路上,已经接近傍晚,夕阳西斜。


    “你在高三(二)班,我已经提前了解过这个班的情况,学习氛围不错,学生家庭背景也都简单,你和他们相处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施南枝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连这种细节都考虑到了。


    她想说谢谢,却又觉得谢谢这么单薄的话无论如何也表达不她的想法。


    她看着路景川,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路景川会不会是许志峰派来的天使。他的无微不至,经常让施南枝想起许志峰。


    一定是这样的,他就是她的天使。


    车子驶入小区,停入地下车库。


    路景川熄了火:“我不上去了,你自己可以?”


    “嗯。”施南枝其实并不想走。


    “明天见。”他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格外好听。


    施南枝点点头,依依不舍地打开车门,抱着书袋朝电梯口走去,可却忍不住回头看了又看。


    路景川坐在车里,沉静地注视着她,眼里全是温柔。她回头看向他,他也不闪躲,就一直看着她,直至她消失在视线里。


    周阿姨听到门锁声,从客厅小跑着,迎上来开门。迎面看到施南枝手里的书和微微发红的脸颊,了然地笑了笑。


    “和少爷一起吃的午饭?”周阿姨笑着问。


    这话却让施南枝有些害羞了,她点点头。


    突然施南枝想起什么,“周姨…你和他说了我去了书店?”


    “是啊,少爷一来了就找你,他不想等你回来,我就给他说你去书店了。”周阿姨笑着回答,“他很少对谁这么上心。”


    这句话让施南枝心跳加速,她点了点头,匆匆回屋,将新书整齐地摆放在书架上,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窗外,夕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夜幕降临。


    她拿起手机,犹豫了很久,终于发出一条短信:


    施南枝:今天谢谢你,午餐很美味,书包文具我都很喜欢。


    发送后,她紧张地盯着屏幕,生怕显得唐突。


    几分钟后,手机震动。


    路景川:不客气,早点休息,明天见。


    这个回复简单到让施南枝忍不住猜想,她是不是打扰到了路景川。这个想法,让她十分懊恼,为什么要轻易给他发信息。


    她想解释一下,可又觉得解释似乎显得自己更麻烦。便只能停在这里作罢。


    而此刻路景川车子却还停在地下车库一直没有离开。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任何事情都不该令他失控,……


    第二天早上不到六点, 施南枝已经收拾妥当。


    她站在镜子前,仔细整理着校服的领口,确保戗驳领平整又服帖, 而后又仔细对正裙摆的褶缝,让它们看起来规整又好看。


    接着, 她还开始梳头发。


    她先是扎了一个高马尾, 可对着镜子里左右看看,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又梳了一个麦穗辫, 发尾垂在左边,不好, 她又把发尾放在右边, 仔细想了想, 还是觉得不好。


    最后, 她还是扎起她最常见的发型, 两根麻花辫。


    只是这次她编发过程格外仔细, 恨不得两边头发都数一数, 保证根数一致最好。


    等梳妆完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乌黑的粗粗的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的藏青色的西装外上, 浅灰色百褶裙搭配及膝的藏青色长袜, 和黑色的皮鞋。


    施南枝算是基本满意了。她开始猜想路景川见到自己时会是什么表情。眼前一亮?惊讶?高兴?微笑?


    应该都不会,他大多数时候, 都没什么表情。


    这时, 周阿姨轻轻敲了敲门:“施小姐,早餐准备好了。”


    “好的,马上来。”施南枝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餐厅里, 周阿姨准备了丰盛的早餐:三文鱼,热牛奶、煎蛋、吐司和新鲜水果。施南枝小口喝着牛奶,时不时看向墙上的挂钟。


    在六点十五分时,门铃准时响起。


    周阿姨快步走去开门,施南枝快速放下手里的吐司,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玄关处传来熟悉的声音:“施小姐起床了吗?”


    施南枝远远看向路景川。


    他今天穿着一套藏青色西装,和浅蓝色衬衣,似乎和自己的校服……很搭。


    “早就起来了,已经在吃早饭了……”周阿姨回答。


    还没等周阿姨说完,施南枝拎起书包朝路景川走来:“我吃好了。”


    路景川看看时间,接过她的书包,在手中掂了掂:"这么重?"


    “不知道晚自习上什么,多带了些课本。 ”施南枝小声解释。


    “你们没有晚自习。”路景川笑了笑,将书包拎着,没再还给施南枝。


    “啊?”施南枝惊讶极了,竟然有不上晚自习的高三。


    “施小姐,午餐还没拿。”周阿姨递过一个精致的便当盒,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路景川接了过来,放进书包。


    另一只手自然地扶在施南枝背后,走在她后面:“走吧。”


    这一套动作太连贯也太自然,让施南枝不禁又想起了许志峰,开学第一天,他也是这样自然而然地接过书包,走在她身后送她去上学。


    想到这里,施南枝不敢再继续想。


    早上七点的云海已经很热闹了,街道上到处都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紧张吗?”路景川突然开口。


    施南枝点点头:“有点。”


    她的紧张不全是来自于新学校新环境,更多的是来自旁边坐着的这个男人,路景川。


    路景川的嘴角微微上扬:“我高中也是在这里读的。”


    这个信息让施南枝十分意外:“你是哪一届的?”


    “我比你大七岁。”路景川直接跳过过程抛出结论。


    施南枝点了点头,七岁……比自己预想的更多一点,但是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车子驶入一条林荫道,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慢慢地,车子靠边停泊,远处行楷字体的“云海实验高中”醒目又肃立。


    “我送你进去?”路景川低声询问,语气十分温柔。


    施南枝摇摇头,“不用了。”


    路景川没再坚持,点点头:“放学后司机会来接你。”


    “嗯。”施南枝隐隐有些失落,是司机,不是他,不过她也不敢奢望是他来接自己。


    施南枝解开了安全带的卡扣,刚要下车,路景川抓住了她的胳膊。


    接着他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有些失态了,又迅速松开了手。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施南枝:“开学礼物。”


    施南枝唇角上扬,努力压制住心里的欣喜若狂,迫不及待想打开盒子。


    却还是故作淡定地问:“可以打开吗?”


    路景川笑着点头。


    深蓝色盒子上右下角精致地烫印着“SNZ”,紫色的真丝缎打了一个精致的蝴蝶结。


    施南枝小心翼翼的拆开缎带,打开盒子,


    盒子内以一张小纸片,手写着“新学期顺遂”这几个字。纸片下面是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施南枝打开盒子,一条金色的项链嵌在紫红色盒子里。


    吊坠是翡翠雕的叶子形状,翠绿翠绿的翡翠,色泽均匀,不浓也不淡,艳丽润泽,外包一圈镶金和碎钻的枝蔓。十分漂亮又十分罕见。


    施南枝仔细打量着这个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项链,忽然意识到什么。


    是金枝玉叶的意思吗?


    她在他心里如金枝玉叶?


    还是她会错意了,只是一个简单的吊坠而已?


    见施南枝若有所思,路景川解释:“你在学校,不适合带太有品牌意义的配饰,我找人做了这个翡翠吊坠,有平安寓意。”


    施南枝抬眸,他永远都那么周到,周到她都没有理由再往深处探寻,可这次,她就是要问,要让他明确的告诉自己:“为什么是项链?”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项链接受度比较高吧。”路景川从容回答。


    “叶子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应该是什么意思?”


    施南枝拿起项链仔细打量了片刻:“我觉得是金枝玉叶。”


    路景川笑:“你确实很聪明,难怪高考能考出687分。”


    施南枝一惊,自己一直没敢查成绩,担心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结果,这些事情,路景川也都为她做了。


    她微微低头,把项链递给他:“帮我带上,可以吗?”


    路景川接过,自然而然伸出胳膊环绕到她的背后,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靠近,近到不足一寸,近到施南枝的唇马上要碰到路景川修长的脖颈,近到施南枝紧张到马上无法呼吸、停滞在此。


    她感受着路景川身上散发出的温热。


    她喜欢这种奇妙的、亲密的近距离。


    她的心马上要从胸腔里跳跃出来。


    路景川撩拨开施南枝的头发,打开锁扣,手环住她,不时地触碰到施南枝细嫩的脖颈肌肤。


    让施南枝心里犹如过电一般酥酥麻麻。


    此刻的施南枝已经从脖子到耳根到脸颊全红了,红彤彤地像极了一枚娇艳多汁的水蜜桃。


    车内封闭,气氛红温,路景川吸入施南枝呼出的气,施南枝吸入路景川呼出的气。


    路景川扣合锁扣后,手却没有离开,而是停留在施南枝的脖颈处,抚住了她的脖子。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里。


    施南枝的呼吸开始乱了节奏。


    一秒,两秒,三秒……施南枝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紧张、忐忑,但更多的竟然是期待。


    突然,一阵电话声打断了这一切。


    路景川的手机屏幕亮起,屏幕上显示着“贺琳”。


    施南枝余光扫过“贺琳”,心顿时收紧。


    “贺琳”,这毫无疑问是个女性名字。她会是谁?会是他的谁?施南枝心里一阵酸酸涩涩。


    路景川松开她。


    接起了电话。


    施南枝坐正身子,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她听不到电话那端在说什么,只是听到路景川的回答。


    “嗯。”


    “知道了。”


    “你安排吧。”


    “半小时后可以。”


    施南枝顺着路景川回答猜测着“贺琳”是什么人。


    他让她来安排。是说他都听她的吗?


    他说,半小时后可以。是半小时后要去见她吗?


    施南枝回想起上次吃饭,路景川几次都没接起电话,他说“都是不重要的”,那这次,贺琳打来的电话,就是重要的了?


    “贺琳”到底是谁?


    她拒绝把“贺琳”想成路景川的女朋友,可是除了女朋友,还有谁能让他言听计从、任她安排一切呢?


    施南枝失望极了……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她突然感到一阵羞耻。


    为自己之前觊觎他的想法羞耻。


    为刚刚她的心动羞耻。


    为朝朝暮暮地想他羞耻!


    还没等路景川挂断电话,施南枝拿起书包便下了车。


    “先这样吧。”路景川看着施南枝远去的背影,匆匆结束了贺琳的电话。


    他沉思了片刻,猜测是刚才自己太唐突了。


    她还是个小姑娘,她才十九岁,是一个读高三的小女孩儿,他不该有非分之想,更不该有刚才那样越举的行为。


    他应该是吓到她了,可他确实控住不住自己。


    控制不住自己?


    这是路景川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有这样失控情感。


    他竟然也会有失控是时候。


    这令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情感。


    任何事情都不该令他失控。包括施南枝。


    想明白后,他快速发动车子,驶离了云海实验高中。


    此后一个月,路景川都没有再出现。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只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麻烦……


    月考后的第一个星期三, 学校设立了一个新的奖学金制度。


    宣讲会冗长而沉闷。


    校长、主任、优秀学生代表轮番上台发言,声音透过麦克风在礼堂里回荡,带着一种公式化的激昂。


    直到路景川的出现。


    他穿着合体的墨蓝色西装, 站在演讲台上,侃侃而谈, 从容自若, 偶尔穿插几句他上学时的趣事, 引得台下一片笑声。


    消失了一个月他, 此刻被无数仰慕目光托举着,映衬得坐在高三(二)班的队列里的施南枝渺小无力。


    他微微侧头, 视线扫过台下, 如同掠过静水, 没在任何地方停留。


    施南枝,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那块微凉的翡翠叶子。一阵酸涩冲上鼻腔, 施南枝喉咙锁紧, 过去一个月的想念、猜测和不安幻化成此刻难以言明的委屈、嗔责, 带来一阵一阵窒息般的难受。


    她旁边坐着同桌陈果,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施南枝。


    施南枝回过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怎么了?”


    陈果自来熟地凑近一点, “看你一直摸着项链, 男朋友送的?好漂亮!”


    “不是。”施南枝猛地缩回手,矢口否认, 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 “就……普通的项链。”


    陈果眨眨眼,将信将疑,但看施南枝窘迫的样子,不再追问。


    她是受班长林辰之托来约施南枝吃饭的, 林辰从施南枝转来那天,眼里就再也看不到别人了。


    “你跟班长不太熟吧,中午我们一块吃个饭呗,他人超好,学霸兼体育健将……”


    施南枝努力听陈果说话,却也并没有听进去多少,目光和神思全聚焦在台上讲话的人身上。


    “那说好了,中午一起吃饭?”陈果小声问。


    施南枝点了点头。


    宣讲会终于结束。


    人群涌出礼堂,阳光刺到施南枝的眼睛不自觉的眯起来。


    她若有所思地,随着人流走向教学楼,却在通往高三楼必经的林荫道上,猝不及防地又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路景川。


    他此刻正站在校长和几位校领导身边,微微侧着头,像是在认真倾听校长说话,偶尔也附和几句,疏离而礼貌。


    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施南枝心跳失序,一切都凝固住了。


    紧张、忐忑带来的窒息感碰撞上内心的深处的自卑,让她本能地想快速离开这里,想避开他。


    然而,路景川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她。


    四目相对。


    可是,路景川的视线只在施南枝身上停留了一刹那,便自然又迅速地移开,继续与校长交谈,快得让施南枝以为是错觉,又或者她对于路景川不过是个认识没几天的陌生人。


    这个眼神,和“贺琳”,还有自己这些天控制不住地想他挂念他,汇聚在在一起,把她逼向绝境。


    施南枝的心,被狠狠攥住,又疼又闷,几乎无法呼吸。


    她低下头,强迫自己不看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她不能失态,尤其是在这里。


    她脑海中不自觉又浮现出“贺琳”,如果此刻站在这里的人是贺琳,路景川会怎么做,他大概会大步走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询问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也或者关切的问几句这一个月还好吗。


    而此刻站在这里的人是施南枝,他便只是随意地、冷漠地看了一眼,再没有其他。


    想到这里,施南枝如一个游魂,浑浑噩噩地混在人群中,被人权推动者向前进,而脑海里唯一的意识,就是不断地浮现出“贺琳”这个人。


    过去一个月“贺琳”这个人,在她的脑海里反复出现,她长什么样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长发短发,她全然不知,但就是有个具象的“贺琳”不断缠绕着她。扰乱她的心神、揉搓她的思绪。


    引申出来的是路景川消失的这一个月和贺琳这个人纠缠在一起。


    而自己不过是富家少爷一时兴起的逗弄,而她竟当了真,还生出那么多妄想。


    自己算什么?


    一个需要他“负责”的、寄人篱下的麻烦精罢了。


    “南枝?你在听吗?”陈果见她走神,拍了拍施南枝的肩膀。


    “在,在听,”施南枝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不敢再看那个方向,拉着陈果,几乎是逃也似的加快脚步,离开这个有路景川的连廊,将他冷漠的身影和自己翻江倒海的酸楚狠狠甩在身后。


    就在施南枝仓惶离开之际,在她看不到自己的时候,路景川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她的背影,直至她彻底消失在连廊的尽头,消失在他目不所及的转弯处。


    路景川插在口袋里握着拳的手渐渐收紧。


    他的眼神,也不再是方才的漠然,有隐忍,有克制,还有控制不住的流连、渴望和烦躁。


    “路先生?”校长的声音唤回他的注意力。


    路景川迅速收敛心神,恢复了惯常的从容:“抱歉。”


    校长笑笑:“非常感谢路氏集团的慷慨捐赠……”


    路景川微微颔首,心思却已飘远。


    他这一个月并非刻意消失,而是被一关系到集团巨大利益的项目缠得焦头烂额,几乎连轴转。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施南枝,用忙碌的工作填满大脑,试图将那个清晨车内的失控的施南枝、和那个总是因害羞涨红的脸颊的施南枝彻底压下去。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那只是他的错觉,只是对施南枝的遭遇产生的保护欲而已。


    对施南枝是责任、是同情、是怜惜。


    然而,这一切都在今天看到施南枝的那一刻土崩瓦解。


    他又控制不住地开始想她。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刚才施南枝游离、难受却强装的镇定的样子。


    一个月刻意的遗忘,就这么轻易地败下阵来。


    其实更准确的说,在他借口回馈母校,让贺琳安排捐赠奖学金事项时,他就输了。


    施南枝瘦了些,穿着校服的样子更显单薄。


    可她颈间依然带着自己送她的项链,这又让路景川心底某个角落莫名地松动了一下,浮上一丝暗喜。


    午餐应路景川的要求,校方安排了学校的食堂餐。


    他是想亲自看看餐点方面是否合施南枝的口味。


    路景川在校长和几位老师的陪同下落座在最靠近取餐窗口的餐桌。


    落座不久,路景川就看到不远处施南枝和一男一女同桌吃饭。她低着头,轻笑,并未发现路景川。而旁边的男生正喋喋不休地给她讲话,满脸的青涩幼稚,对面的女生也跟着笑起来。


    “路先生?”校长的声音再次响起。


    路景川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沉稳:“关于奖学金的具体实施细则,我会让助理尽快与校方对接。”


    一顿并不怎么愉快的午餐,路景川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食堂的餐有些油腻,也不够新鲜,除此,考虑学生营养均衡,你们可以多加一些鱼虾海鲜类的食材,费用可以算到路氏的捐赠款项里。”


    路景川盯着桌子边缘的一块污垢,抽了一张餐纸擦了擦,眼神冷厉地看向校长,继续说,“另外,李校长,你们餐厅的桌椅用了有些年头了吧,我建议全部换新。更换成单人餐桌,一方新餐桌更卫生,另一方面单人单桌就餐健康对学生健康上更有保障。”


    李校长犹豫了片刻。


    “这部分费用,路氏也全权承担。”


    李校长脸上表情立刻变了:“路总,您真是心系学生,我们会尽快安排采购和安装工作。”


    见到路景川后,施南枝整个下午都提不起精神。她强迫自己把精力放在学习上,疯狂做着试卷。一边做题,一边给自己设定了一个新的目标——考上大学,开始赚钱,然后把路景川资助自己的这些钱,全部还给他。


    放学铃声响起,施南枝收拾好书包,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


    往常,司机会在马路对面等她。


    可今天,她不想做路景川给她安排的车。她心里盘算这以后也不要让司机来接了,她坐公交车回去更省钱,这样也能减轻点未来还款的压力。


    正想着,林辰快步追上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递给施南枝一个本子:“你的习题本落在教室了。”


    “奥,”施南枝接过本子,“谢谢。”


    今天她确实太心不在焉了。


    “你怎么回去?”林辰问。


    “我……坐公交车吧。”说着施南枝绕过校门口司机惯常通车的地点,朝公交车站走去。


    “那我们一起吧,我也坐公交车。”


    施南枝没拒绝,却也没多说什么。


    学校距离公交车站大约3分钟的步行距离,林辰喋喋不休地说了一路,施南枝几乎一句完整的话都没听进去,只是在走路。


    而远处林荫道边停驻的车里,司机换成了路景川。


    此刻他蹙着眉,目光追随施南枝,直到施南枝上了公交车,车子驶离站牌,他才发动车子往翎誉尚佳驶去。


    施南枝下了公交车,进了小区,在单元门口按了可视电话。


    令她意外的是,门立刻打开,竟没开视频确认。


    以往,周阿姨都会先接通视频,确认是施南枝,才会打开单元门锁。


    虽然觉得奇怪,施南枝也没多想,走向电梯,按动楼层按键。


    来到门口,按动门铃时,同样有些反常,周阿姨没有立刻回应她。


    以往,在她按动第一次门铃时,周阿姨“来了来了”地声音便会想起。


    她突然有些紧张,还有些害怕。


    当她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时,门开了。


    而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是路景川。


    他打开了门。


    又是四目相对。


    施南枝下意识想转身逃走,路景川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对了,衣服也是你给的,统……


    施南枝的用力挣开, 声音带着委屈和决绝:“放开我!”


    路景川非但没松手,反而微微用力,将她整个人拉进了玄关。


    沉重的门在他身后“咔哒”一声关上, 将施南枝的退路截断。


    玄关顶灯暖黄,光线倾泻而下, 照出两人僵持着的铮铮身影。


    “跑什么?”路景川的声音低沉, 听不出太多情绪, 瞳仁里却全是施南枝。


    施南枝别开脸, 想抽回自己的手,但路景川紧握着她的手, 让她没有半点抽脱的可能。


    “要是知道你在这里, 我一定晚点回来, 以免碍你的眼。”她语气平和的说着反话, 用尽力气维持着疏离和最后的体面。


    “施南枝。”路景川打断她, 语气加重了几分, 他另一只手抬起来, 想抚上她低垂的脸颊,却被施南枝一手推开。


    这个动作彻底击溃了施南枝强撑的防线。


    压抑了一天的、混杂着被漠视和自作多情带来的羞耻感、以及控制不住对他的想念带来的挫败感、以及这会儿被他堵在这个逼仄的小小玄关处带来的紧张,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猛地抬起头, 眼圈憋得通红, 泪却倔强地悬在眼眶里不肯落下,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 几乎是质问出口:“怎么, 要把这个名字收回去?后悔了?觉得我是个麻烦了?好啊,还给你!连同你给的这一切,房子、学校、身份,全都给你, 奥,对了,衣服也是你给的,统统还给你!”


    说着施南枝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如决堤般流出。她一边解扣子,一边哭,声音颤抖嘶哑,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


    泪珠落在路景川抓着她手腕的手背上,让他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路景川松开抓着她的手,按住她解扣子的手,把她推向墙角。


    “南南,”他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呼吸有些乱,平静地说,“我……”


    路景川停了片刻,最终缓缓说出:“很挂念你。”


    施南枝呆愣住。


    路景川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懊恼,有疲惫,还有……他不敢确认的情意。


    “这一个月,我在处理一个非常棘手的项目,牵扯了集团的核心利益,几乎昼夜颠倒,分身乏术。”他解释着,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像是斟酌过,“不是故意消失。”


    他顿了顿,拇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微凉的触感让施南枝如过电一般心头一悸。


    “等你高考完,”路景川抬了抬头,看着施南枝失神的低垂着眼眸,心里将要喷薄而出的强烈情绪被他压制下去,“再说。”


    说着,路景川松开握着施南枝胳膊的手。


    施南枝这才渐渐恢复了意识,她咬了咬唇,忽然十分不确定刚才是不是真的,还是是她的幻听?


    片刻,她抬眸,碰上一直看着自己的路景川的目光,又羞怯地迅速看向别处。


    施南枝想了又想,试着理解他说的“挂念”和自己理解的是不是同一个意思。最终她还是支支吾吾问出来:“你……没有女朋友?”


    “没有。”路景川坦然回答。


    “你……也没有其他‘挂念’的人?”


    “没有。”路景川几乎是秒回,“只有你。”


    施南枝的耳根瞬间红了。


    “那在学校……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不是装作不认识。”他微微蹙眉,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当时场合特殊,我不想给你带来任何不必要的麻烦和关注。我不能再让你受到伤害。”


    听罢,施南枝竟又哭起来。


    路景川一把将她揽到怀里。


    施南枝抽泣着:“那你怎么都不说,什么也不说,你消失了一个月,我天天想你,想你是不是把我扔在这里再也不管我了,想你跟谁在一起是不是有女朋友,想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想你过的好不好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儿……”


    施南枝越说越激动,几乎泣不成声。


    路景川轻浅的笑了笑,心里却有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他第一次如此真实、清晰的被需要、被关注、被在乎、被惦记。


    从来没人像施南枝这般挂念他的安危。


    路景川抚着施南枝的头发,轻轻拍着她:“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施南枝还是抽抽嗒嗒的哭。


    “以后每周都来,好不好?”路景川妥协,“至少一次。”


    “没说一定要你来。”施南枝娇嗔道,她不喜欢强求,她要的是路景川发自内心的想见她、来见她,而不是一种责任或者履行承诺。


    路景川手指抚去施南枝的泪,看着她一边抽嗒嗒的,一边还撅着嘴气呼呼的样子,他就忍俊不禁:“你知道你副模样在一个成年男人面前,有多危险?”


    施南枝大约明白,又不完全明白,她撇开头,故意不看他。


    “要我怎么做,你才能不生气?”路景川拿出十足的耐心给了施南枝。


    施南枝的气早已经消了,在路景川说他挂念她的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施南枝羞怯地低下眸子:“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哪句?”路景川想了想,“今天对你说了太多话了。”


    “今天说的第三句。”施南枝声音渐渐变小,又不自知地脸红了


    这真是考验路景川的记忆力,他捋顺了从见到施南枝开始的情节,忽然意识到了施南枝说的是哪句,笑了起来。


    可他并不想就此结束,故意试探着问:“以后每周都来?”


    施南枝摇摇头。


    “不是装作不认识,是不想让你有危险?”


    施南枝又摇了摇头。


    “先高考?”


    “不是不是,都不是!”施南枝着急了,咬着唇皱起眉头。


    路景川得逞,摸了摸施南枝的头:“我挂念你。”


    施南枝抬头,在他的意味明确的笑中,明白了路景川刚刚是故意的。她羞得想立刻原地消失。


    路景川却没给她机会,轻声问:“还想听什么?”


    施南枝只觉得整个人此刻都轻飘飘的,哪还有思绪想,什么也想不出了。


    “没有的话,换我问了。”


    “嗯?”施南枝迟疑了一下,并不知道路景川要问什么。


    “放学后为什么跟那个男生一起走。”他最终还是说了出来,“那个叫林辰的。”


    施南枝回忆起下午放学。


    突然一惊,他看到了?


    他在学校门口等她?


    他连林辰的名字都知道?


    他……他在意这个?


    这个想法落在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冲散了一切委屈,取而代之的是悸动和混乱。


    “他……他只是同学……”施南枝解释,声音很小。


    “我知道。”路景川打断她,似乎不想再听关于林辰的任何话。他微微俯身,靠的是南枝更近了,瞬间将她包裹,她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以后放学,”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让司机接。”


    施南枝“嗯”声点点头。


    “还有,”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什么都不欠我,我给你的,就是你的,从没想过让你还,以后也不要再说这种话。”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施南枝心上。


    不是施舍,是承诺。


    路景川收回手,“饿了吧,周姨煲的汤在锅里。”


    他侧身让开了通往餐厅的路,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然。


    云淡风轻地,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施南枝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她站在原地,脸颊滚烫,脑子里映出刚刚的片段——没有女朋友、不是错觉、不用还……


    玄关暖黄的灯光笼罩着她,此刻,她竟然又有种要流泪的感觉。


    “还不饿?”见施南枝没动弹,路景川轻声问。


    “饿。”施南枝回过神来,慌忙低下头,往餐厅方向走。


    路景川一一将饭菜端上餐桌,除了温在砂锅里的汤,餐桌上还摆了几样清爽的小菜和米饭。路景川给施南枝拉开椅子,他自己则坐在了施南枝的对面,拿起汤勺,往施南枝碗里盛汤。


    施南枝又偷偷抬眼看他,他正垂眸盛汤,侧脸的线条从额头到下巴,在灯光下更显得清晰利落,怎么能有这么好看的人。


    额头……忽然想到刚才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交缠的情景,施南枝的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快。


    路景川将一碗热气腾腾、汤色清亮的花胶汤放在她面前。


    “谢谢。”施南枝小声道谢,拿起勺子,小口吹着气。


    汤的鲜香散在两人周围。这一刻,施南枝突然竟有了种错觉,自己好像又有家了。而对面坐着路景川,就是她的依靠。


    而路景川也在这顿便餐中,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两人没有交流,只是吃饭,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却有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暧昧气息悄然涌动。


    施南枝偷偷抬眼,发现路景川也刚好看她。目光相触,施南枝立刻低下头,而路景川则是笑笑,并没说什么,继续吃饭。


    “那个……”施南枝先说了话,“奖学金的事……谢谢你。”


    今天宣讲会上听到的、由路氏集团捐赠设立的新奖学金,现在想来,应该也不是单纯的“回馈母校”。


    路景川语气平淡,似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只是提供了一个机会。最终能不能拿到,要靠你自己的实力。”


    施南枝用力点头:“我会努力的。”


    但她心里清楚,他做的远不止提供一个机会那么简单。


    这让努力学习这件事情,更多了一份推动力,她不仅是为了考一个好大学,更是为了不辜负路景川。同时,这也是她现在唯一能做到的、可以令她在不远的将来能匹配上路景川的努力。


    “还有,”路景川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那个林辰……”


    施南枝的心猛地一跳,赶紧解释:“他真的只是同学!今天是因为我习题本落教室了,他帮我送来,刚好顺路……”


    “我知道。”路景川打断她,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提醒你,心思要放在该放的地方。”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你……要有分寸。”


    这种像家长一样的叮嘱,让施南枝心里又有了落差。


    他……到底是在意她和别的男生接触,还是仅仅只是作为一个年长者的警示?。


    她猜不出,琢磨不透,最后只抿了抿唇,小声应了句:“知道了。”


    路景川听到她的答复,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吃完饭,施南枝想帮忙收拾,却被路景川阻止了:“你回房间看书吧,这些让周姨做。”


    施南枝点头,依依不舍地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一晚,信息量太大,情绪起伏像坐过山车。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柔和的光线照亮桌面。


    她从书包里拿出书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指尖反复摩挲着锁骨处的翡翠叶子,脑海里全是玄关里他低沉的嗓音、灼热的呼吸,还有那句清晰无比的“只有你”。


    原来,是这种感觉。


    像整个世界都亮了,连窗外沉沉的夜色都缀满了星光。


    客厅里,路景川并未立刻离开。


    他坐在沙发上,目光有些涣散,眼前不断浮现玄关处施南枝委屈的泪水、倔强的眼神、还有最后那带着羞怯和依赖的目光。


    他捏了捏眉心,试图将那份陌生的、几乎失控的悸动压下去。


    他承认,看到她和那个叫林辰的男生并肩走向公交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瞬间侵占了他,比他处理最棘手的商业纠纷时还要强烈。


    那是一种纯粹的、属于雄性领地被侵犯的不悦。


    直到此刻,那份不悦才因她笨拙的解释和承诺而稍稍平息。


    “每周都来……”他重复回忆着自己许下的承诺。


    这对他而言,是破天荒的。


    他一向理智至上,时间表精确到分钟,从不轻易许诺。


    可面对施南枝,那些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总在土崩瓦解的边缘徘徊。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映着他深邃的眉眼。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最终停留在“贺琳”的名字上。


    “路总?”贺琳干练的声音传来。


    “帮我调整一下行程,”路景川的声音恢复了工作时的冷静,“未来一段时间,每周六晚上,尽量空出来。”


    电话那头的贺琳明显顿了一下,很快她回复平静地回应:“好的路总,我马上调整,稍后发您确认。”


    “嗯。”路景川挂了电话,将手机丢在沙发上,身体向后靠去,闭上眼睛。脑海里,依然是施南枝那双含着水光、映着他身影的眼睛。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看来,这失控的情感,比他预想的,还要深重。


    而这份深重,他非但不排斥,反而一步步任由自己陷入其中。


    第40章 第四十章 遥不可及的月亮


    此后几周路景川每周六都会来。


    第一个周六, 施南枝毫无防备,正准备吃晚饭时,路景川来了。


    刚好他也没吃, 两人对桌而坐。


    施南枝的高兴溢于言表,低头吃会儿便抬头看看他。


    “周姨今天做的饭这么对你胃口?”路景川明知故问, 他总爱这样。


    “是, 今天的菜好吃。”施南枝也故意顺着他答, 不答他想听的。


    “确实好吃, ”路景川夹起一块石斑鱼肉,肉质鲜嫩又紧实, “那以后嘱咐周姨每天都做这几样。”


    施南枝抬眸看向路景川, 徐徐问道:“那你以后每天都来吗?”


    说出口, 施南枝又赶紧低头, 不看他, 又羞又悔, 不该为难他的。


    小姑娘的直白和羞怯, 路景川都看在眼里,他没回答,只是笑笑。


    第二个周六, 路景川上午安排完棘手的事情, 三点多就到了。


    这次施南枝早早便开始准备,她甚至还化了个妆。


    这是她第一次化妆。


    然而并不成功, 口红色号选的也不好, 眉毛画的太锐利,粉底色号比她的肤色更深……


    施南枝打开房门的瞬间,路景川见到眼前这副模样的施南枝,停顿了几秒, 倏尔将笑未笑地说了句:“你今天很特别。”


    “特别?”施南枝拿不准“特别”是形容好还是不好,“不好看?”


    “好看,但不适合你。”路景川当即拿出手机让贺琳安排造型师。


    放下电话,他问施南枝:“去造型师工作室?还是让他们到家里来?”


    施南枝大约明白了他的意思,小声回答:“都行。”


    说完又紧接着补充:“我第一次……化妆。”


    路景川见她有些失望,轻语:“你不用化妆,就很好看了。”


    路景川带施南枝来到造型师程简的工作室。


    工作室是一栋极具现代风格的两层现代建筑。楼体全白,只有门框和一侧通往二楼的楼梯是黑色的。


    程简早些年经常给明星做造型,这些年自己的美妆品牌做起来了,除非极重要的客人,很少亲自出马做造型了。


    路景川早些年给程简的美妆品牌投过Pre-A轮,两人除了工作没什么交集,这次贺琳也是打给了程简的助理,礼貌问询程简的时间安排是否合适,意外得到了肯定答复。


    穿过长长的走廊,墙壁上挂着很多很多熟悉的明星照片,有些施南枝在电视上见过,有些没见过。


    施南枝隐约猜测这些应该都是这个工作室做的造型,心里暗暗有些忐忑。


    程简从化妆室出来迎路景川。


    路景川见到程简,客气的寒暄了几句。


    “放心,”程简扫了一眼路景川旁边的施南枝,又看向路景川,“大约要两三个钟头,路总先回去吧,剩下的交给我就可以了。”


    路景川轻笑了,“没关系,我在这儿等会儿。”


    程简有些吃惊,之前有融资往来时,会议都被要求缩减到半小时以内,今天他竟然可以拿出三个小时等眼前这个小姑娘化妆。


    出于职业素养,程简压下惊愕,点了点头,示意助理安排休息室招待好路景川。


    路景川还是拒绝:“不用麻烦了,我就在旁边即可。”


    程简大体明白了,眼前这个小姑娘应该是路少爷的新欢,寸步不离那种。


    这时,路景川电话响了,程简没再接话,开始干活。


    他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施南枝,肤白,骨相极佳,又不似那些漂亮的女明星们。她身上有种冷冷清清的疏离感,和断断续续的纯真。


    “你多大?”


    “19。”


    程简笑了笑,眼神瞟了眼路景川,他正背对着他们站在窗边打电话。


    “上学?”


    “嗯,高三。”


    程简有些差异,没想到这么小,又轻笑一声,原来路少爷喜欢这一款。


    “想进娱乐圈?”


    这话把施南枝吓到了,她急忙摇头否认:“不是,我是学生。”


    程简被她的反应和回答逗笑:“要是有这个想法,尽管给路总说,他对你会有求必应的。”


    “他……经常带人来找你化妆?”施南枝怯怯地问。


    “第一次。”程简笑了笑回答,这个女孩儿不止清纯,还有点简单的可爱。这句话她就没必要问,不管是不是第一次,都得回答第一次。虽然这确确实实也是路景川第一次带人来找他化妆。


    说完程简拿出爱马仕的工具箱开始给施南枝施化妆。


    而施南枝因为他刚刚那个“第一次”的回答,心满意足,全程都带着浅浅的笑。


    等施南枝妆造完成,换上衣服贺琳上午便提前送来的衣服,走出换衣间时,路景川刚好回复完一封邮件,抬起头。


    他心弦微动。


    眼前的施南枝一袭粉裙,及腰微卷的长发,如落入凡间的仙子,也如从中世纪出逃的公主,美得不可方物,却又没有半点攻击性。这种即轻薄寡淡、又明媚干净的美,将施南枝与他见过的其他形形色色的漂亮女子彻底区分开来。


    路景川在施南枝看向他时,不露痕迹的收回视线。


    施南枝见路景川只随意看了自己一眼便回归如常的样子,有些失落。


    他和程简简单说了几句话便带着施南枝离开了。


    到了车上两人都坐在后面,施南枝挑眉看看路景川:“我们去哪?”


    “你想去哪?”


    “去哪都行。”施南枝没说出口的半句是“只要跟着你。”


    路景川笑了笑:“那就去个特别的地方。”


    施南枝猜不到会去哪,又试探性问:“我这样……不太好看?”


    “没有,”路景川转头看向她,“你怎么都好看。”


    “哦。”施南枝抿嘴笑了笑。


    路景川说的“特别”的地方是玻璃苍穹顶酒店,垂直地面距离有500多米,夜晚抬头便是星辰。


    酒店每晚只招待三桌客人,客人均着正装就餐,因为预约难度大加上一餐价格接近一枚钻戒了,大多数人是来这里求婚的。


    施南枝走进酒店,感觉自己像悬浮在天边。


    巨大的弧形玻璃天幕就是天花板,夜空与星辰一览无余,触手可及。


    空气里弥漫着闻着就很贵的香味,脚下是灯火潜入的玻璃地面,如流动的银河。


    施南枝落座时,还在四处打量,难掩惊奇。


    路景川坐在她对面,拿起菜单,倒是十分从容。


    这些日子的相处,路景川基本摸清了施南枝的口味喜好,询问有没有特别想吃的,见施南枝摇头,路景川就开始点餐。


    没过多久,精致的前菜陆续上桌,一道道像极了艺术品。


    就在这时,不远处靠窗的另一桌,传来一阵琴声,施南枝看向那边。


    男人正单膝跪地,手中打开的丝绒首饰盒里,一枚钻戒夺目耀眼。他面前的年轻女人正掩着嘴,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男子说了一长串的话,声音不大,施南枝并不能听清楚,女人则一个劲儿地点头,难掩激动之情。


    小提琴演奏即将进入尾声,女人伸出左手,男人细致地为她戴上钻戒。


    施南枝握着刀叉的手微微一顿,这是某种隐喻吗,隐喻两人的关系是朝着正向的方向发展?或者是一种隐晦的承诺,承诺许给她一个有结果的未来?


    可是他都没说过喜欢她?这是不是太快了。


    施南枝倏然心跳加快。


    可当她看向对面的路景川时,一切又放佛不是她想的那样。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优雅的在吃东西,像那对求婚的男女完全不存在一样。


    施南枝觉察到了路景川刻意的回避,心里升起一种会错意的自嘲情绪。


    可明明是他带她来的。


    “这里…确实很特别。”施南枝像是在提示路景川。


    路景川这才顺着她的话,看向求婚男女的方向。可他神色如常,平静无波。端起酒杯,轻轻啜饮一口,视线落回施南枝脸上。


    “嗯,景色不错。”他淡淡地应道。


    他知道施南枝的意思,却没有解释为什么选择来这里就餐,也没有对那场求婚发表任何看法,而那一对恋人也只是背景板,与他带她来此的目的毫不相干。


    施南枝心中那湾涟漪,因他过分的平静和置身事外,变成了巨大的失落。


    也许他只是带她来吃顿饭,看星星,仅此而已。这“特别”,是景致和服务的特别,与那些世俗的、炽热的承诺无关。


    她应该感到轻松,不是吗,轻松的吃完这餐饭。


    可心底那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混合着失落与自嘲的微涩,又开始萦绕着她,像杯中酒残留的余味。


    路景川切着盘中的食物,落刀精准,刀叉与骨瓷盘接触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再次抬眸看向施南枝时,看出了她心底那点波动。


    他看向穹顶宛若近在咫尺的星辰和月亮,突然开口。


    “这里的特别之处,是月亮看起来不再遥不可及,而是触手可得。”


    “还会有什么,能让你觉得遥不可及?”施南枝并没有听懂,微蹙着眉。


    “每次靠近你,都让我觉得遥不可及。”


    这句话让施南枝浮想联翩。


    她垂眸、红颊、低声问:“那要怎么办才好,离远一点,就好了吧。”


    “我试过,但是失败了。”


    这比那些一生一世的许诺,更让施南枝心动。


    把施南枝送回家后,路景川回到车上并没有马上离开。


    他拨通了贺琳的电话。


    “路总,”贺琳似乎预知到了路景川的不悦。


    “你知道今天餐厅有一对求婚的情侣吗?”


    “我不知道。”


    “下次确定清楚后再定位子。”


    路景川确实有些不悦,他给不了施南枝婚姻,却又无法把她从自己心中抽离出去,这种矛盾和无力感已经让他异常焦躁和烦闷,而今晚,更是如此。


    “好。”贺琳声音里带着一丝失职的歉意,“下次不会了。”


    路景川挂断电话。想了半晌,打开通讯录,找到施南枝,犹豫再三,还是编辑了条短信给她。


    “你之于我,就是那个遥不可及的月亮。”


同类推荐: 绿茶女配能有什么坏心思呢[综英美]七分之一的韦恩小姐阳间恋爱指北[综英美]幼驯染好像黑化了怎么办死对头为我生崽了[娱乐圈][综英美]韦恩,但隐姓埋名家养辅助投喂指南[电竞][足球]执教从瑞超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