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施南枝一早便到了庞氏集团。
吴靖团队有独立的办公室, 因为涉及数据安全,办公地点全部进行过监控排查,设备也全部是高级别加密的。
施南枝因为是项目全过程跟进人, 她有足够的理由可以堂而皇之的自由进出这间办公室。
上午处理完必要的工作, 下午一上班, 施南枝来了吴靖的办公室。
屏幕上还显示的是吴靖最新传来的部分转码数据。
吴靖坐在施南枝旁边,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飞快敲击, 还在持续不断地将一些转换好的关键数据片段投到施南枝面前的副屏上。
“这是根据原始操作日志转换过来的,”吴靖指着屏幕上一行行带着时间戳的记录, “可以清晰看到,在引爆指令触发前的四小时十二分钟内,许工有连续手动介入系统的痕迹, 并多次尝试中止自动流程,但都被系统最高权限强行覆盖。”
施南枝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几条被标红覆盖的“中止请求”,大脑在高速旋转。
“能追踪到覆盖指令的源地址吗?”施南枝问。
吴靖摇了摇头, 眉头紧锁:“对方很谨慎,使用了多层跳板和加密协议,最终指向一个已经被注销的虚拟服务器。”
这个结果在预料之中, 但亲耳听到, 还是让施南枝的心沉了沉。
她深吸一口气, 冷静下来,继续思考。
“吴靖, ”她抬起头, “接下来, 我们需要两条线并进。”
“第一,材料的供应商信息。”她指尖轻轻点着桌面,“我需要知道, 这批问题原料到底来自哪家公司?是谁批准的采购?这家供应商背后,又站着谁?这绝不是简单的质量问题,很可能是……蓄意替换。”
她顿了顿,“查清楚这家公司的股权结构、实际控制人,以及它与当时安达爆破管理层,乃至更高层面的利益往来。这可能是打开突破口的关键。”
“明白。”吴靖迅看着眼前的代码,“我会尝试从当年的采购合同、付款记录以及内部审批流程入手,看看能否找到蛛丝马迹。这种大规模采购,不可能不留痕迹。但是,还可能存在另外一种情况,就是我们看到的留痕,和实际背后的利益链条并不统一。”
“嗯,”施南枝随即抛出第二个任务,“所以,第二件事情,我要受害者的具体信息。不仅仅是官方通报里的遇难者名单,我要的是所有受害者的信息,重点是的那些去世的工人和家属的详细资料。家属的现状,职业,联系方式,能多详细就多详细。”
吴靖明白施南枝的意思,事态进行到此,确实越来越如她所述,并不像是简单的事故,人为因素太明显,而且,他也隐约感觉到,这背后的权利网,如高压线,一不小心就要付出万劫不复的代价。
这不禁让吴靖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毕竟前路如何,无法预料,他没有施南枝那么强大的驱动力,所以也不可能毫无保留的涉险。
但是现阶段,直接叫停似乎也并不合适,暂时也只能先应下,走一步吧。
他点头,“我会想办法通过医疗记录、赔偿协议以及当时的工会联络网来整理这份名单,尽量保证接触过程安全隐蔽。”
“辛苦了,吴靖。”施南枝看着他,真诚地道谢,“所有这些信息,必须最高级别加密。我们面对的,可能是难以想象的阻力。”
“我知道,”吴靖应了句,“但是……”
“怎么了?”施南枝看出了吴靖的犹豫,“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未来我们还要合作很长一段时间,彼此坦诚是最重要的。”
吴靖面对施南枝的真诚,那些打退堂鼓的话反而说不出口了,“没什么,我会尽快查的。”
施南枝轻笑着点了点头。
整个下午,施南枝都在和吴靖对接数据问题,仔细核对着每一条可能关联的信息,并预设各种可能性。
临近下班时,施南枝手机响了,屏幕显示的那一串号码,施南枝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可她却无法忘记它。
施南枝看着手机思考了片刻,点了拒接。
随后,路景川发来一条消息。
[我在你楼下。]
施南枝点开看了一眼,便删除了。
路景川像是预料到了她所做作为,再次打来了电话。
这次,施南枝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
“南南,”路景川说出这两个字来的时候,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他很久很久没见她了,再次触碰到她,即使是以电话的形式,都让他如一见钟情一般紧张地无以复加。
“有事儿吗?”施南枝冷冷清清的问,就像电话对面是个陌生人。
“我在你楼下,”路景川柔声道,“我很想你。”
施南枝再次把电话挂断了。
笑着抬头看向吴靖,“我们继续,骚扰电话。”
路景川听着电话那端传来“嘟嘟”声时,心里一阵酸楚。
路景川不明白为什么施南枝要这样对他,他甚至已经妥协了,不计较她和周天祺发生的那些事情了,而她,为什么就不能原谅他和庞婉宁订婚的事情呢?
他此刻是有些生气的,既然他的南南这么不听话,那就不能怪他了。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马路对面树荫下的银色保时捷。
路景川知道,周天祺就在车上。
上午从路宅出来不久,那辆车便开始跟着路景川。
原本路景川也没想这么快开始他的计划。可是没办法,周天祺对施南枝的爱太不堪一击。
如果周天祺能像自己这样爱她,包容她,原谅她,无论路景川做什么也都是于事无补的。
但是没有如果。
路景川思考片刻,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给了施南枝。
没过十分钟,施南枝果然乖乖的上了路景川的车。
待施南枝关上车门,路景川便发动了车子。
“你说的东西呢?”施南枝冷冷地质问。
“先吃饭,今天我会给你的。”路景川透过后视镜看向施南枝,脸上露出单纯、简单的欢喜。
施南枝不再说话,转过头看向窗外,不看他。
她是不想再和他有任何交集的,即使再见到他,施南枝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悸动了一下,可是清醒下来,她明白,他们的关系早在德国就已经结束了,她绝对不可以再跟他有任何牵扯。
可刚才的信息里,路景川说,他有安达爆破全部的供应商名单和事故那天使用的所有原材料的批号。
看到这些,施南枝便不能不答应。
因为她也很清楚,如吴靖所说,即使他们获取到了所有供应商的信息,那也极有可能是掩人耳目的傀儡,未必是真正的目标所在。
为了尽快找到真相,路景川的邀约,即使施南枝明知是鸩酒,也只能仰头饮下。
大约过了半小时,车子停在了苍穹顶酒店顶层的星空餐厅。
距离路景川第一次带她来这里,已经过去四年了。
那天,他还把那枚小月亮发卡送给了她。他说“每次靠近你,都让我觉得遥不可及”,“我试过离你远一点的,但是都失败了”,“你至于我,就是那个遥不可及的月亮”……
不能想下去了。
施南枝迈着沉重的步伐,踏入这个曾被她视为梦幻仙境的地方。
但今时今刻她却没有心情欣赏窗外璀璨,只冷眼看着前方。
路景川优雅从容为施南枝拉开椅子。
施南枝坐下后单刀直入:“东西呢?”
路景川慢条斯理地将菜单推过去,“先吃饭。我点了你爱吃的蓝龙虾配白松露。”
“路景川,你到底要干什么?”施南枝蹙着眉,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路景川低垂下眉眼,思考了片刻,很快抬眸看向她,“我能对你干什么,不过是太久没见你了,我很想你。”
“吃完了就可以给我了是吗?”施南枝质问。
“先吃饭。”路景川从容不迫的神态,真的让施南枝很恼火。
侍者开始上菜,精致的餐点摆满桌面,皆是照着施南枝的口味点的。
施南枝看着这些,没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感动。
路景川见施南枝不动,“你不吃,我们怎么吃完?”
施南枝睨了他一眼,眼神里全是不屑,她拿起刀叉,机械地切割着食物,味同嚼蜡。
只盼着这顿饭尽快结束。
整个用餐过程,施南枝没再说一句话,而路景川则吃的津津有味,偶尔说些情话,施南枝不回复,他也不在意,反而更享受她的这种无声的对抗。
与此同时,周天祺坐在餐厅楼下的车里,又开始一根接一根的吸烟。此刻,他几乎是无法思考的。
刚刚他给施南枝发了一条信息。
施南枝告诉他,要加班,让他不用等自己了。
而那个说晚上要加班的施南枝,原来是在这里和路景川加班!
这家酒店是云海有名的求婚胜地,抬头可见天空,周天祺之前计划求婚时候,查到过这个酒店,他当时虽然瞧不上在酒店求婚这么没新意的事儿,但确实想着抽一天要带施南枝来这里吃一顿饭。
现在想想,真是太可笑了……
而今天,路景川和施南枝来这里干什么?路景川也要求婚吗?接下来他们要干什么?
周天祺的手搭在操控杆上,他是有冲动想上去把施南枝带走的。
可是脑海中不断浮现,刚刚路景川步履从容的跟着施南枝,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酒店的画面……他突然就不想上去了,他想知道吃完饭,他们还会干什么。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我不介意你松不松手……
一晚上施南枝没吃几口。
在侍者上完最后一道餐盘时, 施南枝立刻抬眼看向路景川:“饭吃完了,东西可以给我了吗?”
路景川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极其优雅。
他抬眸, 平淡回答:“文件袋我没带在身上。昨天在凯宾斯基见客户, 落在客房里了。”
酒店客房。
施南枝大约猜到了路景川的意图。
她瞬间绷直了脊背, 肉眼可见的抗拒,“路景川, 你这样有意思吗?”
“不想去?”路景川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笑, 语气依旧温和,“没关系,那我送你回去。”
他作势便要起身。
路景川的以退为进, 确实掐住了施南枝的死穴。
她没拿到东西,绝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回去。半途而废从来不是施南枝的作风。
施南枝思索片刻,“你现在都卑鄙到想用这种手段得到我了吗?”
路景川垂眸一笑:“我们在一起的哪次, 不是你情我愿?”
这句话令施南枝羞愧难当,她咬着下唇说不出话,心里翻涌起一阵酸楚。她心里是后悔的, 以前她不该那样的, 不该伤害周天祺。
她蹙着眉看着路景川云淡风轻的模样, 还是妥协了,凭着她对路景川残存的信任, 她答应, “好, 我跟你去,你最好也遵守诺言。”
施南枝跟着路景川上了车。
与此同时,周天祺坐在驾驶座上已经等了一晚上。他不吃不喝, 眼睛直勾勾盯着出口。除了早上陪老太太吃了早饭,他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
当看到施南枝和路景川前一后走出餐厅,走向路景川的车时,周天祺没有动,等路景川的车子启动,汇入车流。周天祺才猛地踩下油门。
此刻,周天祺的心跳快极了,心脏开始沉甸甸地往下坠。
而当路景川的车稳稳停在凯宾斯基酒店门口时,周天祺的心,便随着车子熄火的声响,停止了跳动。
凯宾斯基。
他们果然来了酒店。
最后那点残存的自欺欺人的希望,也彻底熄灭了。
他看着施南枝下了车,看着路景川走到她身边,看着他们并肩走入酒店旋转门的身影,周天祺真觉得自己的心开始一点一点的死去。
路景川和施南枝一前一后上了电梯。
电梯内。
狭小的空间里,施南枝紧贴着厢壁,尽可能拉开与路景川的距离。
路景川打量着她,“你很紧张?”
施南枝别开脸,她看着不断变化的数字,冷声道:“一会儿我在门口等你。”
路景川轻笑一声,“你不进去,我怎么给你?”
施南枝狠狠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电梯到达24层,门缓缓打开。
穿过铺着厚厚地毯的走廊,施南枝心里却有种不好的预感,既忐忑又烦躁,还有一点点的害怕。
路景川打开门,回头看施南枝,“进来吧,南南。你想要的,就在房间里。”
施南枝的心脏猛地一缩。可想到父亲蒙受的不白之冤,想到越来越接近的真相,她攥紧了拳头,还是随路景川进了房间。
门关上的瞬间,施南枝强压下情绪深吸了口气。
路景川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
施南枝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可以给我了吧?”
路景川走到保险柜前,转动密码锁,取出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牛皮纸文件袋。
他递给施南枝,“里面是事故当天所有的原材料领用记录,以及原材料的具体批号和供应商清单。清单上所列的所有供应商,我已经全部帮你处理掉了。至于怎么处理掉的,你不必知道,只需要知道,他们都已经彻彻底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施南枝颤颤巍巍的接过文件袋,“你也知道了我爸爸是被诬陷的?”
“我是从……德国回来后才知道的。知道后,就着手安排了这些。”
他见施南枝盯着文件袋出神,一步一步靠近她,“南南,你是对的,你爸爸是无辜的,现在你已经找到真相了,不要再继续下去了,仇恨会让你变得痛苦。”
施南枝打开文件袋,注意力全部在它上面。
路景川见施南枝并未反抗,大着胆子向前一步。他绕到施南枝的身后,伸出胳膊环住了她,手抚住了她的小肚子,唇也跟着落在了她的脖颈处。
施南枝的味道太令路景川着迷了。
但施南枝的所有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文件袋里的一沓纸上,全然没意识到路景川在干什么。
而就在路景川和施南枝走进了凯宾斯基的旋转门时,周天祺踉跄着下了车,也慢慢地走进酒店大堂。
周天祺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驱使着他,径直走向电梯间。
凯宾斯基,周天祺太熟悉这里了。
他知道路景川常年在这里预留了两间最高的行政套房,房号是2401和2402。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他曾经带着许夏至来过这里,他清清楚楚记得,那天她穿着白色针织衫和灰色百叶裙,在2401的落地窗前,他一粒扣子一粒扣子地将许夏至剥开,直到她□□。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孩子的身-体,是如此曼妙又如此漂亮。
那时周天祺以为,那是他们未来的开始。
如今,他却要在同一个地方撕开那些无耻和肮脏。
电梯数字不断跳动,每上升一层,周天祺的心就颤一下。电梯厢壁映衬周天祺毫无血色又扭曲疯狂的脸。
叮。
二十四楼到了。
电梯门瞬间打开。
他一步步走向那个熟悉的数字,2401。
而房门内,路景川的吻已经落在施南枝的耳垂边,这让施南枝突然回过神来。
“你放开我!”她开始反抗着抽离开路景川的怀抱,却发现徒劳无功。
路景川没有要松开的打算,他知道他一松手她就会逃走,“南南,我就跟你解释一件事,我说完就让你走,在德国……”
他刚想解释,却被施南枝打断,“够了!路景川!你放……”
施南枝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一声沉闷巨大的撞击声猛地从门口传来!伴随着锁芯碎裂的声响,厚重的实木房门竟被从外面猛地被踹开,重重撞在屋内的墙壁上!
门口,周天祺喘着粗气,站在那里。他眼眶赤红,胸口剧烈起伏,目光像刀子,一刀刀刺向路景川和被他环抱着的施南枝。
施南枝惊愕地看着突然破门而入的周天祺,大脑宕机了,眼前一片空白。
路景川却没有任何慌张和忐忑,只是松开了手,直起身子,理了理衬衣。
周天祺浑身都在颤抖。
施南枝反应过来时,眼泪瞬间便流了下来,她摇着头低泣,“天祺,不是你看到的这样……你能听我解释吗?”
周天祺眼里是一片死寂的绝望,他声音又哑又颤,“不是我看到的,那是什么?如果我不来,你们是不是要开始脱衣服了?”
“不是的!”施南枝哭着走到周天祺跟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来拿……”
施南枝伸手试图抓住周天祺的胳膊,却被周天祺一把甩开,打断了她的话,“你来拿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你先出去,我要和他谈谈。”
“天祺……”施南枝再次尝试抓他的胳膊。
周天祺一把推开施南枝,施南枝重重的摔在墙上。
周天祺下意识想扶他,却压下了动作,路景川大跨步上前,扶住了施南枝,却被施南枝用力推开了。
周天祺再次命令施南枝离开,“我刚刚说的话,你没听到吗?出去!”
施南枝哽咽着扶着墙,踉踉跄跄地走出了这间2401房间。
2401房间,只剩下周天祺和路景川。
房门突然被周天祺重重关上。
周天祺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路景川,他一步步逼近,“路景川,你他妈带施南枝来酒店,想干什么?!”
路景川垂着眼眸,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刚才被施南枝推搡时微皱的袖口,从容且平静,语气冷淡没有任何波澜:“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还需要我说什么?你不会想听细节吧。”
“我操你妈!” 周天祺积压了一整晚的怒火、猜忌和屈辱瞬间爆发。他几乎是扑倒路景川面前,猛地挥拳朝路景川砸去。
路景川早有防备,侧身闪避,但拳风还是擦过了他的颧骨,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他不退让,立刻反击,拳头狠狠砸在周天祺的腹部。
战役拉开序幕,一拳拳落在肉上,皮开肉绽,谁都感觉不到疼痛,周天祺只攻不守,路景川格挡、反击。
“你知道她是我的人,还碰,”周天祺嘶吼着,“你他妈要不要脸!”
“你的人?周天祺,你问问自己,你配吗?我告诉你,四年前,她就已经是我人了,她的一切都是我给的,包括施南枝这个名字。”路景川格开周天祺的手臂,反手将他狠狠掼在墙上,声音冰冷,“四年前你在哪?她家破人亡的时候你为她做了什么?你知道她被绑架差点死了吗?你陪她经历过生死吗,你敢在地震的时候冒着被埋的危险跑到灾区找她吗?你以为你们听了场演唱会,干些无关痛痒的所谓浪漫的事儿就是你爱她了?你连对她的信任都没有,你爱她什么!”
“你说我不要脸?对,我是不要脸。从我妈死的那年,路二把三岁的你领回家的时候,我就不知道什么是要脸了!”路景川喘着粗气,看着被自己按在墙上泄了气一般的周天祺,“自从有了你,所有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全都成了你的!你他妈就是个私生子,你告诉我,什么是要脸!”
这些话,一句句击中周天祺最脆弱的神经。
周天祺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一把推开路景川,眼里的疯狂渐渐被绝望取代。他看着路景川,直起身子,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悲凉。
“路景川,过去就是过去了,我回不到四年前,你也回不到四年前,她现在爱的是我。”他不想再看见路景川,踉跄着转身,朝着那扇破败的房门走去,“只要我不松手,你休想得到她!”
“我不介意你松不松手。”路景川轻笑一声,“对了,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儿,在你们谈恋爱的时候,我和她也从来没结束过,无论是身体上还是感情上。”
周天祺顿了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怎么才能让你回心转意
门口, 施南枝她无力地靠在墙上,眼泪止不住地流,不停地在抽泣。
看到周天祺步伐不稳地从房间走出来, 脸上还带着伤, 施南枝心里一阵阵的疼, 冲上前,想要牵住他。
周天祺却本能地甩开施南枝的手, 力道非常大,又让她几乎摔倒。
他停下脚步, 缓缓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温柔和爱意,“别跟着我。”
“天……天祺, ”施南枝颤颤巍巍的站好,伸手抓住了周天祺的衣角,抽抽嗒嗒地说, “我想,你听……听……我把话……说完……说完,我说完了, 你不要……不要我了, 我再也不会……再缠着你。”
周天祺像施舍乞丐一般的看了一眼施南枝, “松开,我嫌你脏。”
说着周太祺拽开施南枝的手, 大步往电梯间方向走。
留下施南枝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她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 想追上去, 可腿像是突然被抽走了筋骨,没有任何力气,瘫软在地上, 喉咙也如同被堵住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悲伤、冤屈和绝望席卷而来,施南枝眼前一阵阵发黑,心脏传来尖锐的刺痛感,随后她便感觉天旋地转,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一直在施南枝身后的路景川快步冲上前,在她倒地之前,拦腰抱起了她。
看着施南枝苍白、泪痕交错的小脸,路景川眉头紧锁,心疼极了,他不想她这样的,如果早知道她这么难过,可能路景川也就不会这样做了。
“马上安排一辆车,去医院!”路景川对着匆忙赶来的酒店经理厉声吩咐,抱着施南枝快步走向电梯口。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弥漫。
施南枝昏迷了一天一夜。
路景川寸步不离在她的病床前守了一天一夜。
他坐在施南枝床边的椅子上,握着她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像一个睡着了的洋娃娃,睫毛卷翘,皮肤瓷白,嘴唇没什么血色,一头乌发散在枕头上。
渐渐地,施南枝睫毛微微颤了颤。
路景川的心也随之颤了颤。他坐直身子,手抚在施南枝的额前。
施南枝缓缓睁开了眼。
映入她眼帘的,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以及坐在床边,抚着她额头的路景川。
她眼睛一闭一合,回忆着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然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周天祺那双绝望的眼睛。
接着是周天祺最后那句”松开,我嫌你脏”,如同被按了复读健,不停的萦绕在耳边,反复在她心上切割。
她又凝神看了看眼前的路景川。
一股强烈的恨和抗拒涌上心头。
在路景川的手即将再次触碰到她时,施南枝猛地偏开头,避开了他的触碰。
路景川的手僵在半空中。
施南枝转过头,狠狠地看着他,“别碰我。”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路景川觉得很重很重。
路景川眸色沉了沉,缓缓收回了手:“南南,你想吃什么?我让人送过来。”
施南枝闭上眼,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
路景川看着她紧闭双眼,心里闷闷的。
他沉默了片刻,牵起施南枝的手,开始耐心说道,“南南,我知道你生气,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周天祺不值得你的爱……”
施南枝猛地睁开眼,打断他的话,“值不值得,是我说了算。路景川,今天这一切,都是你处心积虑安排的是不是?你是故意让周天祺看到的对不对?”
“是我安排的,但是我左右不了结果,如果他真的爱你,即使看到了又会怎么样?就像在瑞士,我看到了你俩在一起,我也还是爱你。可是他呢,他不能接受你的全部,甚至你犯得小小的错误,他都无法接受。”
路景川倾身向前,双手撑在病床两侧,将施南枝困在他的影子里,“我已经不介意你和他发生过什么了,我想要的,只是你。”
“那你为什么不想想,我愿不愿?”施南枝迎视着路景川,“你总是在以你认为的对或者不对,来评判任何事情,你觉得对的,就一定要让我做,你觉得不对的,就一定要阻止我做!你为什么从来不问问我,我到底想要什么?”
“因为你还小,很多事情你看不明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到伤害。”路景川解释。
施南枝顿了顿,“对,我看不明白,如果我早点看得明白就不会跟你在一起!”
“南南,”路景川鼻子一阵酸,“我知道,你是生我的气,才说这些话的。”
“我不是!”施南枝情绪越来越激动,“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四年前没有等周天祺回来,轻而易举的放弃了他!你不是觉得周天祺配不上我吗,我告诉你,恰恰相反,是我配不上他,他什么都好,什么都比你好!”
“不是!”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路景川,他盯着施南枝。
施南枝也盯着他。
路景川在她的目光下,还是败下阵来,压下他即将爆发的怒火,低声对施南枝说了句,“你刚醒了,脑子还不够清醒,再睡一会儿,下午我再过来。”
路景川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合上病房门后,坐在医院的走廊拐角处看着施南枝的病房发呆。
“是我配不上他,他什么都好,什么都比你好!”这句话让路景川难受到无法呼吸,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微微仰头,倒流回心脏的却是一阵阵的苦涩。
她说她后悔了。
她说后悔选择了他。
她说周天祺什么都比他好。
为什么事态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到底怎么才能让施南枝回心转意?她真的不爱他了吗?她怎么能说得出这种话?
路景川闭上眼,他想起四年前那个雨夜,他找到施南枝时,她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浑身湿透,眼神空洞,除了他,一无所有。
后来他救了她,养育她,爱护她。
那时候,多好,她的眼里只有他,她看他的时候,眼里全是柔情,波光粼粼的水汪汪的眼睛,让他不愿意挪开视线。
而现在,再也见不到她温情脉脉地看着自己了。
想到这里,路景川的眼里氤氲起泪光。
要怎么做才能让她不把他丢下。
病房内,在路景川离开后,施南枝强撑着的坚强瞬间瓦解了。
泪水无声地滑落,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不争气的哭了起来。
可是越哭越厉害,越止不住。
心口密密麻麻地疼,加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以至于几乎缺氧。
哭到再哭不出来了,喉咙哽咽发痛,她才慢慢止住。
抬手,狠狠擦掉脸上的泪痕。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拿出手机,发了几条信息。
第一条是发给周天祺的:
[天祺,我没想辩解,也不奢望你能原谅,但请你无论如何看完这条信息,即使……你觉得它也很脏。
四年前的那个夏天,也就是高考完后你出国期间,我家就出事儿了,也是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路景川。他帮了我很多很多,甚至救过我的命。
那时候,我觉得一定是我爸妈看我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太难了,就把路景川派到了我身边。
他对我很好,给我安排了复读的学校,安排了周阿姨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带我开眼界,什么都为我安准备好,提前想好,我只需要学习就可以了。
他矜持,又神秘,从不越矩,若即若离,这对一个青春期的女孩来说真的有巨大的吸引力。甚至当我一度以为他其实并不喜欢我时,我也还是不受控制的喜欢上了他。
直到后来,他冒着生命危险,到刚刚遭遇地震泥石流的岭南来找我,我才知道他爱我远比我感受到的多的多,我才把自己的心彻彻底底的交给他了。
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现在想想,可能你会认为我是被他包养的金丝雀,毕竟他有联姻,我们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但是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些,我以为我们像别的情侣一样,两情相悦,未来他会牵起我的手许诺无论生老病死都不离不弃。
直到四年后,也就是你回国前的那段时间,我才意外得知了庞婉宁的存在。也是在那次我们四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才知道了路景川是你的哥哥这个事实。
最开始,我确实是闹情绪,路景川不停地哄我,求我,最后我妥协了,愿意做他婚姻背后的女人。
可是随着对庞家的了解,对我爸爸事故的存疑,我发现事实并不是这么简单,而路景川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只是他一直在瞒着我。然而即使这样,我不得不承认,那时候我心里也还是爱着他的。
而我也很抱歉,确实利用了你,当时我心里想的全是怎么接近庞婉宁,怎么调查清楚当年的事故。思考再三,我选择成为你女朋友,因为这是接近庞婉宁最快最有效的路径。
再后来,我尝试着慢慢接受你,但是我发现我好像心里还是忘不掉路景川,所以我没法坦然地接受跟你做-爱。
也就是这期间,我做了很多错事儿,我深知不能得到你的原谅。
但是在瑞士我们真真正正的在一起以后,我便再没和路景川有任何交集。
今天,路景川告诉我,他手头有关于我爸爸出事那天,厂子里使用的原材料不合格的线索,他有原料的批号和供应商信息,让我去找他拿。先是让我跟他去吃饭,吃完又告诉我资料落在酒店,让我跟他去取。
你踢开门的时候,我当时在看他给我的资料,除此以外,我们什么都没做过,我也不可能跟他再发生什么,因为我心里已经有了你,我真的爱你。
以上没有半句假话,但是也绝对不足以得到你的原谅。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无论是高中时候,还是之前那段日子,都是我生命里特别特别美好的时刻。
无论如何,我都感激你,谢谢你能让我在以后无数个黑夜想起那些日子,就好像看到了光。
谢谢你带给我的一切。
至此,我们……就走到这里吧。]
信息编辑完,施南枝没有犹豫,点了发送。
看着发送成功的提示,施南枝又开始不住的哭。
周天祺,是她高攀不起的理想,也是她永远拿不住的梦。
哭完以后,施南枝挣扎着坐起身,下了床,找到自己的包,拿出路景川给她的档案袋。
她身体还是很虚弱,但不影响她的思路清晰,甚至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醒坚定。
她又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与吴靖的加密通讯软件,对着着路景川给她的资料,手指飞快地输入信息。
[吴靖,我需要你尽快帮我做两件事。]
[第一,核对一下这份供应商的信息,以及原材料批号,是否准确无误。]
[第二,之前让你查的供应商和受害者名单,加快进度,有任何进展,第一时间直接联系我,不要经过任何第三人。]
她必须尽快找的结果,而路景川如此轻易给她这些,轻轻松松地替她完成“复仇”,施南枝总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信息发送成功。
她删除了记录,将手机紧紧握在手中。
她转头望向窗外。天色阴沉,似乎又要下雨了。就像四年前她失去一切的那个夜晚。
她不再想周天祺,也不再想路景川,她有且只有一个目的。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每一个逝去的生命都该得到……
吴靖的信息回复的很快, 加密邮件里附带着一份报告和几张相关证据的截图。
施南枝点开附件,逐字逐句地阅读。
报告证实了路景川所提供的供应商名单与材料批号真实无误。
那几家名为“昌达”、“信阳”、“茂鑫”的供应商,在事故发生前后半年内, 都与庞氏家族控股的数家离岸空壳公司, 存在着密集且大额的资金往来。
这些看上去都不像正常的商业往来。
更令人细思恐的是, 经过重新模拟测算后,得到的各参数再进行分拆和技术分析, 初步可以判断,事故当天使用的特定批次爆破材料, 其稳定性参数远低于国家安全标准,偏差值大到任何一个不瞎的普通人都会喊停,更何况是经验丰富的质检员。
而后续的事故调查报告, 却巧妙地模糊了这一点,将责任引向了“现场操作不当”和“不可控的环境因素”。
庞家这只无形的手,利用其盘根错节的影响力, 轻松抹去了关键证据,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嫁祸。
邮件的最后,吴靖提示, 以现有的证据链, 已经足够指向庞氏集团为降低成本、牟取暴利, 默许甚至主导使用了劣质材料,并在事后系统性地掩盖真相。从法律和逻辑层面, 已经触及了核心, 可以考虑项目收尾了。
而施南枝看着邮件, 却蹙起了眉。
她反复浏览着报告,心中却没有丝毫拨云见日的轻松,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甚至太顺畅了。
路景川更是未卜先知, 将她最需要的东西拱手奉上,引导着她尽快结束。
这感觉,不像是在协助她,更像是在……转移施南枝的视线。
施南枝思索着,还是拿起手机,拨通了吴靖的加密线路,“吴靖,报告我看了。”
“嗯,我已经在做资料的整理归档工作了?”
施南枝的顿了顿,半晌耐心解释道,“证据很扎实,指向庞家也没错。但我总觉得,我们看到的,可能只是冰山浮出水面的那一角。”
“你的意思是?”
“庞家为什么要冒如此巨大的风险,偏偏选用这几家资质存疑的供应商?仅仅是为了节省成本?我觉得不是,安达爆破本身在庞氏盘里占比就不大,为了这点利润,不至于让庞家赌上整个集团的声誉。而且,事故的后果太惨烈了,这不像是一次简单的‘以次充好’可能引发的后果,更像是一场认为安排的意外。”施南枝的语速加快,思维在高速运转,“我怀疑,事件背后,还有推手。事故可能也只是掩人耳目的表象,真正的原因,还没浮出水面。”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吴靖虽然觉得施南枝的思虑有些过了,但出于对甲方的尊重,他并不打算坚持自己的观点,“那你有接下来的计划?”
“回到原点,从受害者身上找答案。”施南枝斩钉截铁,“那些容易被忽略的细节,可能就藏着答案。吴靖,你再往细处找一找,给我一份更详细的受害者及家属资料,我要重新过一遍。”
第二天,施南枝不顾医生让她再留院观察两天的建议,趁路景川回公司的空档,强行离开了医院。
路景川因为前期动了庞家那几家供应商,惹上了不少麻烦。他几乎是连轴转了两天,谈判、施压、利益交换,终于将蠢蠢欲动的对手和家族内部的质疑声暂时压了下去。
摆平后,他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就是去看看施南枝。
他甚至没来得及换套西装,便直接驱车赶往医院。
一路上,路景川想象着施南枝可能还在生气,他在心里开始想办法,怎么才能让她消消气。
正当他满心欢喜,带着十足的道歉诚意和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取悦施南枝的法子到了医院时,施南枝却不见了。
他推开病房门,空空如也,未见一人。空气里连她身上香味都已消散殆尽。
“人呢?”他的声音低沉,脸色难看到有些吓人。
护士怯生生地回答:“施小姐……我们今天一早过来查房就发现,她已经离开了……”
路景川转身,快步走出医院,走向停车场,一边走一边开始给施南枝打电话。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机械的女声一遍遍重复,也改变不了施南枝关机的事实。
他驱车来到施南枝的公寓,敲了半天门,并没有人应。
没办法路景川只能打开了门锁。
然而公寓里空无一人,客厅、卧室,都没有她回来过的痕迹。
路景川走进衣帽间,打开衣柜,里面明显少了几件施南枝的衣服。梳妆台上,她惯用的那几瓶护肤品也没了踪影。
显然近期她并不打算回来了。
学校、公司等几个施南枝会去的地方路景川也一一找过了,依然没有施南枝。
最后,他给贺琳打了个电话:“尽快查一下施南枝的行踪。”
很快,手机响了,是贺琳打来的。
“路总,施小姐的手机关机前,最后信号出现在她公司附近。没有查询到任何飞机、火车、长途汽车的购票记录。酒店入住信息……暂时没有查到她身份信息的登记记录。”
路景川的脸色沉下来。她预判了他会找她,用了匿名身份,抹去了留痕。
他思索片刻,平静地对贺琳说,“定位施南枝的手机,尽快查出来她的位置,发给我。”
路景川很久没跟踪过施南枝的手机了,因为他知道她不喜欢这样,可这次,她又消失了,他也只能这样找她了。
等待的时间并不好过。
他想起施南枝看他的眼神,她是真的不爱他了……
“南南……”他喃喃自语,“该怎么才能让你回心转意……”
施南枝没有回公寓,也没去任何常去的地方。而是在公司附近找了一家隐私性好的酒店,并且用了吴靖的身份信息办理了入住。
吴靖的效率也极高,很快一份详尽的受害者及家属资料,便发送到了施南枝的加密邮箱里。
收到邮件的施南枝,开始仔仔细细的研究那份名单信息。她将每个人的资料都打印出来,桌子、沙发、床上,甚至地毯上,总之在她触手可及之处。都被这些白纸黑字铺得满满的。
这一张张纸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每一个逝去的生命,以及他们身后支离破碎的家庭。
王建国,技术工长,家里唯一的经济支柱。事故后,妻子刘秀芹被安置进入庞家控股的一家纺织厂打工谋生。作息日夜颠倒,薪水仅为当地平均薪酬。刘秀琴有个正在读高中的儿子需要供养。儿子王磊因父亲事故,成绩一落千丈,几近辍学。资料料里还附着一张王磊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眼神早熟而麻木的照片。
赵永强,资深安全员,父母都是长期病号。赔偿金并不够支付父母的巨额医药费,妻子不堪重负离家出走,家里仅剩年迈的父母和正在上小学的儿子。
孙明辉,新入职工程师,与妻子张丽结婚仅半年之久。妻子在事故后精神受到严重创伤,时而清醒,时而恍惚,至今无法接受丈夫离世的现实,仍需要定期接受心理治疗。病历诊断书上诊断结论为“创伤后应激障碍”。
……
每一个名字,每一个细节,都令施南枝的心在不断向下沉。
愤怒、悲伤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也让她更加坚定必须找到答案、让坏人绳之于法的决心。
为了父亲,也为了这些无辜的受害者。
但是看了几天,施南枝并未在这些信息中发现什么线索,这令施南枝倍感焦虑。
直到,她的注意力停在了一个名叫“李娇娇”的名字身上,施南枝的心口莫名地悸动了一下。
李培阳,高级作业员,事故后妻子无业,最初还出现在岭南周边的各个零散的小型麻将赌局上,后来与女儿李娇娇一起消失,至今下落不明。
李娇娇……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开启了施南枝记忆的闸门。
李娇娇是施南枝的初中同学,初二时候坐她斜对面靠窗位置,她梳着简单的马尾,成绩优异却不爱说话,很少与同学交流。
施南枝依稀记着关于李娇娇母亲欠债,被人追到学校来闹事儿的混乱场景。
那些人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撕扯李娇娇的书包,叫嚷着“把你卖了换钱”、“母债子还”……直到班主任和校领导都赶来调解,场面才控制住。
从那以后,李娇娇在学校里更加沉默,直到初二下学期,李娇娇突然辍学,再没来过学校。
“李娇娇……”施南枝喃喃自语,“李娇娇去哪了?”
李娇娇的消失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也许是因为李娇娇是施南枝的初中同学,现在突然重回视线,施南枝总觉得李娇娇的消失很蹊跷。
虽然安达爆破和李娇娇消失,这两件事情看上去毫无关联的可能,可施南枝总觉得,它们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联系。
会不会是李培阳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找到李娇娇,会不会就是个突破口?
施南枝立刻抓起手机,快速给吴靖打了电话:“吴靖,我要李培阳的女儿李娇娇所有信息。我要知道她辍学后的所有行踪、社会关系、接触过的人,无论如何,找到她现在的下落!”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路景川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
周天祺离开凯宾斯基后便回了家, 几天几夜没出房间。
房间拉着窗帘,仅有一盏壁灯亮着,分不清昼夜。
周天祺偶尔吃点东西, 偶尔睡一会儿, 其他时间就是呆坐在沙发里吸烟。
烟气酒气弥漫, 颓丧布满整个房间。
桌子上、地毯上到处都是烟头、空酒瓶。
周天祺手机屏幕发着微弱的光,显示着来自“仙女姐姐”的未读信息, 他死死地盯着那条信息,却并没有拿起手机。
“仙女姐姐”是施南枝霸道地抢走他的手机改的备注名字……
周天祺其实是想知道信息的内容的, 想知道施南枝写了什么。
但是,细想想,无非就是解释求他原谅, 或者分手的内容。
也就这两种结果。
但哪一种他都不想看,不想接受。
凯宾斯基2401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又开始循环播放, 在他脑海里一遍遍上演,路景川靠近施南枝的身体,施南枝精致漂亮的脸, 他抱着她……
周天祺抱住头, 缩在沙发里, 表情扭曲又痛苦。
这时手机又不合时宜地响了,他根本不管是谁, 猛地拿起, 狠狠砸到墙上。一声脆响, 手机落地,屏幕布满裂纹,没了光亮。
他沉了片刻, 又慌忙跑到墙角,蹲下捡起起手机。可按了几下,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颤颤巍巍地紧张地抠出SIM卡,心里担心后悔极了。他担心施南枝的信息会消失,他还没看那条信息,他只是现在不想看,并不是真的不看。
他是舍不得她的……
混沌中周天祺找到了家里的备用机,慌慌张张装上电话卡,可收件箱里却只有五年前许夏至发来的那条“夏至已过,谢谢你的陪伴,勿挂勿念”。
他突然害怕极了,手指微微颤抖地拨出了那个熟稔于心的电话,可是施南枝的手机却关机了。
明明错的是他们!
施南枝凭什么不接他的电话!
周天祺抓起还剩半瓶的轩尼诗,仰头喝了一口,又猛地砸向地上。
烈酒灼烧着食道热辣辣的,可不断下坠的心却很凉很凉。
他找不到出口,找不到原谅的理由,也找不到放弃的勇气。
他被囚禁在这个密不透风的牢笼里,怎么也出不去。
而就在施南枝努力追寻真相时,路景川像个幽灵一样跟着她。
为了防止路景川的纠缠,施南枝已经住到了酒店。但是路景川不知道用了什么卑鄙手段,没过两天就找到了她。
他每天让客房定时送她爱吃的菜肴。
每天下午五点,路景川的车子,会准时停在酒店旁。没应酬的时候他会待到凌晨,偶尔还会待一夜。
他不下车打扰她,也没告诉她自己的到来。
但路景川知道,只要他来了,施南枝一定会知道。
施南枝也确实知道,她透过窗帘的缝隙,甚至不用刻意看,就能一眼见到那辆熟悉的车子。
他每天都会给她发信息,几个字到十几个字言简意赅,施南枝不回,他不追问,也不纠缠。
[今天夜里风大,窗户要关好。]
[这几天不要再碰凉东西了。]
[猜着你带的日用品不够了,明天一早我就让人送去给你。]
[没胃口也要吃一点。]
[晚安。]
施南枝原本将路景川拉入了黑名单,于是他就会用别的号码继续发信息过来。
后来,施南枝干脆放弃了,直接关机,不想再理他。
施南枝偶尔还是会看向窗外,看到他的车一直停在不远处,她心里莫名又没那么生气了。
直到一周后,施南枝拿到了吴靖发来的一些线索,她立刻踏上了前往岭南的列车。
车窗外的景色从繁华都市逐渐过渡到绵延丘陵,熟悉的气息透过窗缝渗进来,带着故乡特有的、混杂着泥土与草木的味道,让施南枝心头涌上复杂难言的情绪。
冬日的细雨中,岭南格外潮湿阴冷。
细密如针的雨,将这座小城笼罩在灰蒙蒙的水雾中。
列车到站时已是黄昏。
施南枝拉着不大的行李箱,先去了车站附近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办好入住。便马不停蹄的开始了调查。
她一改往日的光鲜明艳,穿着一件不起眼的深色羽绒服,撑着伞,按照吴靖提供的模糊地址,穿梭在旧城区。
李娇娇母亲的老家就在这一带,据说李娇娇在父亲出事后,曾在这里短暂居住过,然后便彻底失去了踪迹。
然而调查并不顺利。
局促环境中的人们对外来者似乎抱有天然的警惕。
尤其还是打听一个消失多年的人。
她碰了无数次钉子,得到的回答多是“不晓得”、“没印象”、“早就搬走了”之类的敷衍之词。
而吴靖虽然不间断的传来信息,内容还是很有限。
李娇娇在初二辍学后,户籍系统里只有一条简单的“迁出”记录,迁往地空白。银行流水显示她母亲在事故后半年内收到过数笔来源不明的转账,总计约三十万元,大多数钱都还了赌债。之后这对母女就像人间蒸发,连手机号码都在三年前彻底停用。
“我觉得有人在帮她们消失。”施南枝在电话里对吴靖说,“而且手法专业,不是普通民间借贷能办到的。”
施南枝握紧手机,越想心里越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庞家能把事故完美嫁祸给许志峰,那么让李娇娇母女消失,是不是也易如反掌?
可是动机是什么呢?
庞家没理由这么做啊?
在李娇娇过去的住址没查到任何信息后,施南枝又去了他们曾经就读的初中。
学校已经放学,铁门紧闭。
她在门口的小卖部买了瓶水,和看店的老伯攀谈起来。
“李娇娇?你说那个她妈总来闹事的女娃?”老伯推了推老花镜,摇头叹气,“那孩子学习可好了,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三。可她那个妈……唉,后来那个孩子就不来了,听说转学了。”
“您知道转去哪里了吗?”
“这哪晓得。”老伯压低声音,“不过她不来之前那阵子,我见过几次有辆黑色轿车停在学校后门等她。不是她妈那种人坐得起的车。”
“什么样的车?车牌记得吗?”
“太久了,记不清咯。只记得车子很亮,窗户黑乎乎的,看不见里面。”
黑色轿车。
这让施南枝更加笃定,李娇娇的辍学必有内情。
接下来三天,施南枝穿梭在岭南的大街小巷。
她寻迹又找到了李娇娇一家最后租住的筒子楼的地址,而那栋楼如今早已拆迁,变成了一片在建工地。
她走访附近的邻居,大多数人对七八年前的事已经印象模糊,只有一个在巷口修了三十年自行车的老大爷还记得些片段。
“那对母女啊,”老大爷比划着,“搬走前那阵子,老是有些穿西装打领带的人来找。我记得说过什么‘合同’‘不追究’之类的话。她妈一开始还哭哭啼啼,后来看着还挺高兴的。”
“合同?”施南枝继续追问,“您有听到合同内容吗?
“那没有的,记不清这些了。”老大爷摆摆手,“反正她们搬走那天,来了辆车子,把东西都拉走了。那女孩子,”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忍,“被一个戴墨镜的女人拉着上了另一辆小车,从头到尾低着头,根本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施南枝心里颤了一下,深吸了口气。
她付给老大爷一些钱,又打听出带走李娇娇车子的具体细节,银色的丰田轿车。
施南枝将这个描述发给了吴靖。
四小时后,吴靖回了消息。
[匡算了相似时间段后,调了附近十公里的监控,模糊查到了那辆车。车子挂在一家叫“星悦文化传媒”的公司,注册地在邻市,法人代表是个八十岁的老太太。深入查下去,这家公司三年前已注销,但注销前的主要业务范围包括“演艺经纪”、“礼仪服务”。但是,这家公司的实际现金流,最终汇入了一个海外账户离岸公司的账户,而这个账户与庞氏集团一个主营文旅产业的子公司有数笔大额交易。]
演艺经纪。
礼仪服务。
未成年少女。
施南枝盯着屏幕上的字,心里一阵恶心。
她开始搜索“星悦文化传媒”和岭南当地的论坛旧帖。
在一个古早贴吧里,发现了几条多年前的帖子:
[有没有人知道岭南‘星悦’是干什么的?我妹妹说去那里做礼仪兼职,一周能赚五千,不让家人跟去……]
[我最近被星探发现了,公司叫‘星悦文化’,有没有人知道这个公司怎么样啊?]
[千万别去,被带去‘招待客户’了,你想,你细想!]
施南枝截下所有能看到的截图,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拨通了吴靖的电话,“能查到和‘星悦’有关的报警记录、失踪人口记录吗?”
“这个肯定不行,是违法的了,”吴靖的声音很严肃,“另外,南枝你确定要继续查吗?这潭水可能比我们想的深得多。”
“我确定。”施南枝闭上眼睛,父亲的脸和李娇娇模糊的影像重叠在一起,“我要知道真相,全部真相。”
“那我再找找别的合规途径获取些信息吧。”
路景川在得知施南枝已经查到了李娇娇并动身去了岭南时,他的心一沉,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岭南。李娇娇。
他太了解施南枝了,她绝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她表面上接受了供应商名单,暗地里却顺着受害者这条线,摸到了李培阳,摸到了李娇娇。
路景川低声给贺琳打了个电话:“取消未来三天的所有行程安排。安排一下,我要去岭南。”
他必须在施南枝触碰到那个绝对不能触碰的核心之前,拦住她,控制住局面,绝不能让施南枝把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与此同时,庞婉宁正优雅地品着英式下午茶,听着探子的汇报。
“路总那边……似乎有急事,临时取消了所有会议和应酬。施南枝助理那边,也请了假,理由是回岭南老家。”
庞婉宁做着夸张美甲的手指轻轻捏着杯耳,脸色变得难看。不在公司?同时不在?这么巧?
今时不同往日,路景川已经和她订婚了,那他再出去找些野花厮混,就不能怪她不留情面了。
“给我查清楚,”她放下茶杯,“他们到底去了岭南哪里,把具体位置发给我。”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路景川在其中有扮演着什么……
等待吴靖找数据的那两天, 施南枝继续在岭南搜寻蛛丝马迹。
她找到了当年李培阳在安达爆破的几位工友,大多数人对事故讳莫如深,只有一位已经退休的老工长, 在施南枝表明是许志峰的亲戚后, 赴约在公园见了一面。
“老许是个好人。”老工长坐在长椅上, 望着远处的湖面,“出事前几个月, 他就看着老李不对劲,总是一个人抽烟, 还找过他,两人关在值班室里说了好久的话。”
“您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吗?”施南枝急切地问。
“具体不清楚。但我记得老李有次喝醉了拉着我说,‘这世道, 没钱没势的人命不值钱’‘要上访,看看国家能不能给个说法’。我当时没多想,后来……”老工长抹了把脸, “后来他俩就都没了。”
“李培阳和他家里人,您了解吗?”
老工长的表情变得复杂,“老李是个老实人, 就是娶错了老婆。他女儿……我记得好像叫娇娇, 我去他家见过几次, 那孩子又聪明又懂事,就是命苦。老李出事后, 他老婆来厂里闹赔偿, 那时候就有些看着面生的人围着她转, 说能帮她‘争取更多’。”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后来听说, 那些人根本不是工会的,也不是律师,是……是专门拉皮条的,专找这种家里出事又缺钱的。”
施南枝的心沉到谷底。“您还记得那些人的样子,或者有什么特征吗?”
“有个戴金链子的,都染着头发,看着就不像好人。还有个女的,穿得挺时髦的,身上一股子冲鼻子的香味,说话带点外地口音。”老工长回忆道,“他们给李培阳老婆塞名片,让她带着孩子过去……还记着好像是说的什么‘星光’还是‘月光’的,是那种专门唱歌的公司,但是啊……我酌么着,根本不是什么正规公司,就是坑蒙拐骗地让她老婆把孩子卖了……”
又一个名字。
施南枝默默记下来,离开后立刻查证。
经过排查,根据老工长的描述,施南枝找到了一家叫“星光娱乐”的公司,而根据这家公司的注册信息,这显然又是一个挂名公司,注册地也在邻市,与“星悦文化”的注册地址仅隔两条街。
施南枝蹙着眉,眼前不断对比着两家公司的信息,慢慢将这几天获取到的碎片化的内容前后串联在一起。
渐渐地一张可怕的网络正在她眼前缓缓展开。
有没有一种可能,安达爆破事故或许不仅是贪腐,而是为了掩盖一个更可怕的真相?
施南枝在心里大胆猜测着,李娇娇母亲嗜赌,在李娇娇初中时候她妈妈为了钱,把让李娇娇送去“星悦文化”,李娇娇辍学,又过了三年,李培阳发现了李娇娇在“星悦文化”实际从事的事情真相,想要检举举报,然后借机制造了爆破事故,杀人灭口……
合情合理。
但这个认知让施南枝浑身发冷。
因为如果只有一个李娇娇,不会值得这么多人丧命。而能够让庞家有这么大动作的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有许许多多的像李娇娇这样的女孩儿参与其中……
施南枝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岭南的雨又下了起来,细细的毛毛雨,淅淅沥沥打在她的身上。
她心里有个地方在一点点在凋零,不止是为许志峰,更是为那些花儿一样的少女。她不敢想像她们经历了什么……
她隐约想起了自己的第一次,当时疼得她一度觉得自己被撕裂了,甚至骨头都被撑开了,而那个时候,她是爱路景川的,在强大的爱意支撑下,那些感官上的刺激尚且有强烈的不适感,如果是被迫的呢?如果是极不情愿呢?如果是……对方是个变态呢?
想到这里,施南枝又流泪了……
她拿出手机,看到路景川给她很多很多条信息。
将那些信息一一看完后,全部删掉。
又翻到周天祺的对话框。
最后一条信息仍然是她发出的长文,没有回复,也没有已读提示。
她突然很想周天祺。想他给她做的早餐、想他的吻那么热又那么软,想他极尽温柔的爱抚和对待……
那个世界真好,真简单、真明亮,全部都是爱。
却全部都已经不在,好像是昨天的又好像是很久很久的过去,久到都不像是是真的。
手机震动,施南枝慌忙低头,但看到是吴靖,心里还是失落了一下。
“南枝,我托朋友查到了你想要的信息。”吴靖顿了顿,“三年间,岭南及周边三市共有11起与娱乐公司兼职相关的少女失踪报案,其中6起涉及‘星悦’,年龄在14到17岁之间。这些案子要么以‘自愿离家出走’结案,要么至今未破。”
11个女孩……
而李娇娇很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另外,”吴靖继续说,“我追踪了那些海外资金流,发现它们不仅关联庞氏,还关联到一个离岸基金。这个基金的实际控制人非常隐秘,但我挖到了一条旧线索,它曾为路氏集团某个海外并购项目提供过过桥资金。”
路氏。
施南枝的手机差点滑落。
哪个路氏?
施南枝的心在砰砰的疯狂跳动。
她突然想到了路景川对她的各种阻止,想到路景川把供应商名单给她以此来转移她的注意力,想到路景川说的“有些真相,知道比不知道更痛苦”……
路氏也参与其中?
路景川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如果真的是路氏,路景川在其中有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施南枝有那么一瞬间,几乎站不稳了……她不敢想,如果路景川…… 如果真的……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她不相信路景川会参与其中,绝对不会!
虽然他专治,狠辣,不择手段,但是他绝对不会参与这种肮脏的、见不得光的事情。
他……一定不会的。
想到这里,施南枝的眼泪竟然又流了下来。
这时,吴靖的信息又发送了过来。
[查到李娇娇彻底消失前,去了一趟外婆家,但是现在她外婆已经去世,你要去看看吗?]
施南枝几乎是秒回。
[去,地址发给我,我现在就]
施南枝擦干眼泪,收拾了一下,立刻起身去李娇娇外婆的旧址。
穿过城乡结合部,便看到了一栋破旧的板楼。
施南枝走到楼道口,遇到一位生煤炉的老婆婆。
施南枝拎着水果和粮油便走了过去,仔细盘问得知,老婆婆也住在这里,和李娇娇外婆一家是邻居,两家关系很好时常走动。
老婆婆收了施南枝的东西,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你说娇娇那丫头啊……命苦哦。她爸没了以后,她跟她那个赌鬼妈回来住过一阵子。那丫头,那时候像变了个人,不哭不闹,就是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像……好像在翻她爸留下的什么东西。”
施南枝的心猛地一跳。“什么东西?婆婆您还记得吗?”
“不晓得是什么,好像是个铁盒子,旧得很。”老婆婆回忆着,“我跟你悄悄地说,姣姣那孩子,早就让人糟蹋了,怪就怪她命不好,生在那么个破落户家里,她那个不争气的妈,就知道赌,输了钱就把自己的闺女往火坑里推。听说,姣姣他爸没了,她妈后来还得了一笔钱,就这样,赌债都还没还清。”
铁盒子……
施南枝的直觉告诉她,李娇娇或者说李培阳手里一定掌握了什么证据,而有人发现了,就让他们闭嘴并消失了。
“那您知道她们搬去哪里了吗?或者,那铁盒子……”
老婆婆摇了摇头,“不晓得搬哪里去了。但是搬走后有一次姣姣自己回来,我看姣姣偷偷摸摸去了后面那个废品站旁边好久没人住的老屋,不知道去那里做什么……”
“婆婆,那个老屋在哪里啊?”
“老屋就是在西南边,那边有个收废品站,破破烂烂的堆了很多垃圾。”
施南枝如获至宝,谢过老婆婆,立刻根据描述,找到了那个位于城乡结合部边缘、被杂草和垃圾淹没的废弃老屋。
木门歪斜,锁早已锈蚀。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灰尘簌簌落下,呛得施南枝不停地咳嗦。
屋内光线昏暗,到处是废品杂物。
她打开手机手电筒,小心翼翼地开始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然而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她几乎翻遍了屋内的各个角落,却都没找老婆婆提的那个铁盒子。
正当施南枝放弃的时候,灶台下的一块砖头却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款砖的砖缝,明显不同于旁边的砖缝。
她蹲下,仔细查看,用力推了推,砖块确实是松动的。
她谨慎地抓住那块松动的砖,费了点力,终于拿了下来,而砖后,便是一个明显不同于墙体的硬物。
她伸手使劲往里摸,终于摸到了。
藏在后面的,是一个生锈的铁皮饼干盒。
手里捧着盒子,施南枝的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颤抖着手打开盒子,里面没有日记,只有几张泛黄的旧照片,和一个小小的、用塑料袋紧紧包裹着的U盘!
照片是李培阳和几个工友的合影,背景似乎是安达爆破的仓库。其中一张,李培阳身边站着几个面熟的工头,还有一个背对着镜头、只露出半个背影的男人。
而另一张照片,是李培阳偷偷拍下的运输单据的一角,上面除了那几家已知的问题供应商,还有几个被红笔圈出来的、模糊不清的公司logo和签名。
U盘……这里面又藏着什么?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施南枝慌乱间将东西全部装进手包里。
“找到你想找的东西了吗,南南?”
施南枝浑身一僵,猛地回头。路景川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他还是来了,来得如此之快。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那就看看是她先消失,还是……
“东西找到了吗?”
施南枝心头一紧, 手包掉落在地,她赶紧捡起来握紧,后退了一步, 背抵到墙壁:“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路景川走进施南枝, 他穿着深灰色大衣, 肩头被雨打湿了一片,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向施南枝伸出手,声音平静, “跟我走吧。”
“我不想见你,路景川。”施南枝心里无比难过,她不知道U盘里是什么, 但是如果路景川真的参与其中,她永远无法原谅他,更没法和自己的过去自洽。
“我们谈谈吧。”路景川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 “关于李娇娇,关于‘星悦文化’,关于你正在查的事。”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施南枝的心一沉。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施南枝咬着唇, 泪落在衣服上, 洇湿了白色花瓣领口,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路景川沉默了几秒, 语气里多了恳求:“南南, 先跟我走, 先离开这里,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说着路景川握住施南枝的手,牵着她离开了这间破败不堪的老屋。
车子停在了岭南当地最豪华的酒店。
路景川牵着施南枝进了套房。
房间门关上的瞬间, 路景川提着一口气松了下来。这间酒店是路氏的产业,在这里至少施南枝是安全的。
他伸手,抹去施南枝脸上的泪,“哭什么?”
“你跟他们是一伙的是不是?”施南枝的泪止不住留下来。
“不是。”
“你参与了吗?!!”施南枝抓住路景川的衬衣,哭的声嘶力竭,是为路景川也是为他们的过去。
“没有,”路景川看着施南枝,他眼里全是坦诚。
施南枝悬着的心突然松了下来,“好,那你告诉我,李娇娇在哪里?那些失踪的女孩在哪里?你们路家,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户。
路景川没有回答,他低着头,缓缓地说,“这件事,我确实没参与,但这也并不代表,我能洗脱路家的罪过,我姓路,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真相!”施南枝又开始哭,因为激动,声音有些撕裂。
“南南,真相真的那么重要吗?”
“重要!”施南枝突然觉得,路景川还是不会告诉她,她睨着他,“你不说,我自己也一定会查清楚的。我会查到底,把所有的肮脏都挖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些工人不能白死,那些女孩也不能白白消失!”
“南南,你查下去,你会死的!”路景川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他蹙着眉,温柔荡然无存,“你以为你在对抗谁?庞家?路家?还是几个不入流的皮条客?南枝,你太天真了。你碰触到的这张网,比你想象的大得多,也危险得多。继续查下去,下一个消失的就会是你。”
“那就让我消失好了!”施南枝声音坚定,目光更坚定。
路景川看着施南枝,眼里全是怜惜和难以言明的不舍。
“我怎么能看着你消失。”他一字一顿地说,“你消失了……”
你消失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但是这句话,路景川却没说出口。
他抚住施南枝的肩膀,仔仔细细的看着她, “南南,收手可以吗?你父亲已经去世了,那些人和那些女孩儿也已经不在了。过去发生的那些事儿是错的、是有罪的,但是我会想办法弥补这一切,让活着人好好活下去,好吗?”
施南枝摇着头,眼神空洞地看着路景川,“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对不对?你一直都知道,却一直在阻止我。你知道那些供应商有问题,知道事后有人利用受害者的家庭,甚至知道那些贩卖未成年少女的肮脏交易。但是你选择了沉默,对吗?而你的家族,甚至在其中牟利!”
路景川没有否认。
“为什么?”她的声音破碎了,“路景川,为什么?你们有那么多那么多的钱,你们有无上的特权,你们已经拥有那么多了,为什么还要沾染这种事情?”
“因为要活下去。”路景川看着她,眼神里是绝望也是坦诚,“在这个圈子里,你要么吃人,要么被人吃。你以为那些叫的上名字的集团今天的光鲜是怎么来的?是靠正当生意吗?不,是靠无数见不得光的交易、妥协和交换堆积起来的。我爷爷奶奶,我父亲也必须这么走过来,没有选择。”
“可是你有选择!”施南枝用力甩开他的手,“你可以叫停这些事情!你甚至可以揭发那些人!”
“然后呢?”路景川笑了,那笑容又冷又悲凉,“让那些利益相关者攻击路家?让我父亲进监狱?让路氏垮台?让几万个员工失业?还是让我自己也被那些人灭口?南南,现实不是童话故事,没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结果。更多时候,你只能在肮脏和更肮脏之间选一个。”
“所以你就选了和他们同流合污?!”施南枝点头,眼泪又落下来,这次她没有擦。
“我没做过那些事情。”路景川解释,“这些事情我也并不关心,我在乎的只有你的安危,我只想保护你,只想让你远离这些,只想让你停下。”
“可我怎么能停下……”施南枝抬起泪眼看他,“我会继续找下去的。那些女孩儿,每一个,我都要找到,我都要给她们一个交代!路景川,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要么,就等着看我把真相公诸于众。”
窗外雨声越来越大,冥冥之中,似乎昭示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路景川看着施南枝,突然感到特别绝望,他伸出手,握住施南枝的手,“南南,即使你知道了真相,那些事情也不可能被你公诸于众。你明白吗?”
“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施南枝决绝地拒绝,她使劲甩了一下手,却没甩开,路景川握得太紧。
就在这时,门外一声重重的跌落声,切断了两人的谈话。
路景川快步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
门口,站着脸色铁青的庞婉宁,她惊慌的神色明显看得出,她已经在此多时,绝不是刚刚才到。
庞婉宁先是怔愣了片刻,很快脸上露出厉色,变成质问的嚣张模样:“你们果然在这里偷情!怎么,施南枝你是怕在云海被周天祺发现,才大费周章的跑到这个犄角旮旯来?”
听到周天祺的名字,施南枝心里开始突突地跳个不停。
庞婉宁的突然出现,让路景川心头一紧,眉头紧锁。
他并不担心庞婉宁会误会什么,他只担心她听见了多少他们的对话。
“你来干什么?”路景川淡淡地问道。
“我来干什么??” 庞婉宁一步步走近,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笃笃的声响,“那你告诉我,你们孤男寡女,在酒店房间拉拉扯扯,你们来干什么?讨论工作吗?!”
她的目光扫过施南枝,冷笑道:“还是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施南枝脸色苍白,想到庞家做的那些事情,她甚至都不愿意看庞婉宁一眼,她只对路景川冷声道:“你太太来了,今天先到这里吧。”
路景川蹙着眉,伸手握住施南枝的手腕,而施南枝这次并没有甩开他,只低声说了句:“松手。”
路景川愣了一下,还是松开了。
施南枝握紧了手里的包,正直走到门前离开了。
施南枝离开后,路景川冷冷的看向庞婉宁,“你都听到了?”
这话让庞婉宁气愤极了,“你不该先解释一下你俩在干什么吗?”
“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吗?我们的关系不过是一场交易。”路景川的耐心即将告急。
庞婉宁压住所有的怒气,放软了声调,“我是要跟你好好过下去的。”
“那你就该明白,什么能听什么不能听。”路景川看了看时间,“我最后问你一遍,刚刚,你听见了什么?”
庞婉宁的脸色突然变了,缓缓的低声说,“她必须得消失。”
路景川轻笑一声,果然她什么都听到了,他也缓缓的低声答道,“不可能。”
“我真是不明白了,”庞婉宁轻哼一声,“那个施南枝无非是个会取悦男人的小鸟,这种女人,你路景川一抓一大把,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更何况,你是她服务的第几个男人,你知道吗?像这种女人……”
“闭上你的嘴!”路景川怒气狠狠地看着庞婉宁,如果不是素养不允许他打女人,他的拳头一定已经落在庞婉宁身上了,“以后我不想听到“施南枝”三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脏了这个名字,明白吗?”
“路景川!”庞婉宁的眼眶红了,眼里是火,“你有病吧?你到底明不明白状况,我再说一遍,她必须死,没有别的选项,那件事情,你们路家也脱不了干系,你最好拎清楚现实!你奶奶、你爸爸知道了,也一定会第一时间让她消失!”
“是吗?”路景川轻笑一声,“那就看看是她先消失,还是庞家先消失。”
一阵恐惧瞬间席卷庞婉宁,“你什么意思。”
“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
说完这句话路景川便离开了。
剩下庞婉宁忐忑地站在这间空旷的酒店套房内,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路景川,从来不是虚张声势的人,他说到一,只会做到二,而不是零点五……
突然一阵恐惧和担忧让庞婉宁几欲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你是要用自己的命,保一个……
路景川离开后, 担忧却持续在他心里徘徊。
刚刚面对庞婉宁,虽然他表现得淡定自若,那些话也确实让庞婉宁心有余悸, 但是, 只有他知道, 真正的威胁是庞婉宁发现了施南枝的行动。
这让施南枝陷入绝对的危险境地,也让路景川万分担忧。
这是路景川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
也让他不得不开始提前布局接下来的计划。
而施南枝这边, 在离开酒店后,便去了另外一家酒店落脚, 以防路景川再次来找她。
岭南的雨,似乎永远也下不完。
施南枝到了酒店,拿出U盘时,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同时路景川的那句“你查下去,你会死的”回荡耳边。
他应该不是在开玩笑。
施南枝也知道,自己触及的, 或许真是一个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涡。
她其实也害怕,但是相比于找到真相,这点胆怯又显得微不足道。
十一个女孩的生死命运, 让她除了勇往直, 前别无选择。
施南枝又在房间内检查了一圈, 反复确认了房间内没有监控。才颤颤巍巍的,将那个U盘插入了电脑接口。
读取的几秒钟, 漫长得如同经过了一个世纪。
U盘识别成功, 施南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点开U盘, 里内容不多,只有两个文件夹。
一个命名为“安达”,里面是几张扫描件, 看上去像是工程报告、材料清单的片段。
关键部分被刻意拍摄得模糊,但李培阳用红笔圈出的几个供应商名字和异常数据,与施南枝获取到的信息完全吻合。
另一个文件夹,名字就让施南枝几乎屏住了气,它叫“名单”。
点开后,是一份Excel表格。列着编号、化名、年龄、来源地、特征、备注,以及一个简短的“流向”标注。
触目惊心。
李娇娇的名字不在上面,但施南枝看到了几个曾在吴靖提供的失踪报案记录里出现过的名字及特征描述。
源地一栏显示有“星悦介绍”、“星光输送”等字眼。
“流向”则更为隐晦,多是“海外客户”、“特殊俱乐部”。
这单纯是一份名单,看上去更像是一份货物清单。
虽然这份清单里并没有列明那些参与者到底是谁,但对于实锤未成年少女交易这件事情,确实有巨大帮助。
而想到在这份名单的背后,那些鲜活的生命,被物化,被交易。施南枝感到一阵剧烈的反胃。
她强忍着,将U盘内容连同之前照片,用加密方式备份到多个云存储中,同时发送到一个备用邮箱。
最后,她拔下U盘,放在手边的陶瓷杯子里,又用酒店提供的火柴点燃了几张纸巾,一同放进了杯子里。
这个黑色塑料壳子的U盘在团黄色的火焰里,慢慢融化,缓缓散发出刺鼻的塑料味道。
看着U盘被点燃,施南枝心里升起疑问。
U盘上的内容路景川知道吗?路氏在这个链条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只是提供资金的离岸基金?庇护的伞?还是更直接的参与者?
就在这时,施南枝的手机响了。屏幕亮了一下,是路景川来的信息,问她在哪里。
施南枝并不想回复,直接关机了。
她闭上眼睛,开始梳理思路。
现阶段的核心证据是U盘里的名单和李培阳留下的材料。但要扳倒背后的势力,仅靠这些还不够。她需要找到更直接的证据,能够直至背后那些势力名讳的证据。
也许资金流是关键,吴靖之前提到的那个离岸基金或许就是重要线索。
另外应该同时从“星悦”、“星光”这些前台公司渠道入手,深入内部,尝试找到相关的交易线索取证。
但是深入这些前台公司内部,这无异于火中取栗,更何况他们已经都注销掉了。
而在施南枝踌躇之时,路景川收到了徐长明的邀约。
这确实令路景川有些措手不及。
他想到了庞婉宁会有所行动,但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也没想到她会把手伸的这么深。
不过早点来也好,他不想再让施南枝恨他了,恨久了怕是就没法再爱了。
徐长明约见路景川的宅院位于云海近的郊外。
占地广阔却极不起眼。
院落古朴,高墙深院,树木参天,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烦扰。
知道这里的人不多,能进来的人更少。
这里是徐长明退休后的居所,也是他掌控云海那些庞大网络的隐蔽之地。
路景川的车子在傍晚中驶入徐宅。
安检人员将其手机关机并没收,身上一切金属物品也被收回,经过几层严格检查后,路景川的车子才被放行停在了主楼前。
他下车,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
等待了片刻,一位身穿中山装、面容刻板的中年人将路景川引至书房。
书房很大,却显得空旷,除了满墙的书架和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几乎没有多余的陈设。
周遭是檀香,和幽幽的流水声。
徐长明坐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正在闭目养神。
他年过七旬,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穿着一身质料极佳的深色唐装,手腕上一串油润的紫檀佛珠。
看起来慈眉善目,但这副皮囊下包裹的却不是什么赤诚丹心。
他坐的是云海的头把交椅,也是许许多多集团“生意”能够畅通无阻的保障。
“徐伯伯。”路景川站在书桌前,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
徐长明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平和地落在路景川身上,看了他几秒钟,才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景川来了,坐。”
路景川依言坐下,背脊挺直。
“上次见面,还是半年前,你中途离场了,可还记得。”徐长明端起桌上的紫砂小杯,抿了一口茶,语气听不出喜怒。
“怎么能不记得,扰了徐伯伯的雅兴。”路景川平静回答。
徐长明莞尔一笑,“你记得就好。听说最近你刚从岭南回来,怎么,岭南那边,不太平?”
“一些小事,劳徐伯伯挂心了。”路景川平静地回答。
徐长明轻轻放下杯子,“景川,我一直很欣赏你。年轻,有能力,识大体,懂得进退。路二把你教得很好,路氏交到你手上,这些年也确实稳中有进。我们这些老家伙,看着也欣慰。”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缓,却带上了重量:“但是,做人,做生意,最怕的就是被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蒙了眼睛,扰了心神。有些线,不能碰;有些旧账,也不能翻。翻出来,对谁都没好处。脏了手,更脏了心,何必呢?”
路景川抬起眼,他看向徐长明,魏楼笑意,“徐伯伯说的是。”
徐长明不再绕弯子,“那就让那个女孩儿从哪来回哪去。你们家,庞家,包括我这边,都不希望看到不必要的波澜。景川,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五年前她就应该消失的。不过是个是个女人,哪里没有女人。”
“徐伯伯,”路景川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您今天让我来,目的不会仅仅为了一个小女孩儿。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还在路氏基层学习,没直接参其中,但路家始终听令于您,深涉此事,这是事实,我无从抵赖,也不打算抵赖。”
徐长明眉心微蹙,有些不悦。
路景川继续说道,“发生过的一切,都会有留痕,我想徐伯伯比我更清楚这一点。今天是施南枝在查,也许明天又会有另一个女孩儿挖到点蛛丝马迹。所以,徐伯伯,为绝后患,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徐长明摩挲着手上的串珠,抬眸看了一眼路景川,示意他说来听听。
路景川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我手里现在掌握了所有参与那件事情的人员名单以及具体的细节、照片、资金流水等等,我可以把徐伯伯从这件事情里干干净净的抹掉,不留任何痕迹。然后将这件事情曝光出去,只有这件事情被真正曝光了,它才不是秘密。而公众无非是需要一个结果,有了结果就不会有人再查下去。而徐伯伯也就可以高枕无忧的独善其身了。当然,为了能顺利将这件事昭告天下,也为免后患,我会以我的方式来曝光这件事情。至此,徐伯伯您,与这件事情便没了任何牵扯。”
“你怎么曝光?”徐长明似乎有了点兴趣。
路景川笑了笑,“您不用知道过程,只静待结果不是更好?”
徐长明也笑了,“你想让我拿什么来做这笔交易?”
“第一、保全路氏,我奶奶,我父亲,我弟弟,包括路氏的产业。第二,保证施南枝的安全,她必须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徐长明静静地听着,手指缓缓拨动佛珠,许久,才缓缓开口:“景川,你是要用自己的命,保一个女人的平安?”
路景川没回答,只是轻笑了笑。
徐长明看着他,目光复杂。路景川,比他想象的更狠,对自己更狠。这种狠劲和决断,若是能及他所有,定能有更大作为。只可惜,被一个女人绊住了脚。
“你想好了?”徐长明看着路景川,“你不必如此,只要那个女孩儿消失,我可以当你今天没来过,路家还是那个路家,你也还是你。”
“来都来了,怎么能算没来过。”路景川拒绝。
徐长明再次沉默,他在权衡。
路景川的提议,对徐长明来说确实永决了后患,那件不光彩的事情,他每每想起来是有担忧的。如果真能如他所说,彻底抹掉自己的痕迹,对他来说绝对是件极好的事情。更况且,路景川提的条件,对于徐长明,不过是抬抬手的事儿,没什么难的。再进一步,损失一个路景川,对路家来说是致命的,同时意味着路家在这一系势力中将彻底边缘化,再无威胁,反而更易掌控。
“你的条件,我可以同意。”徐长明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和,“路氏可以保全,不会有事。那个女孩儿,只要她此后安分守己,我也可以保证她的安全。但是,”他话锋一转,“你必须做的得干干净净,不留任何后患。”
“好。”路景川站起身,“我会在一周内处理好。”
徐长明挥了挥手:“一周。”
路景川微微颔首:“景川先告辞。”
他转身离开,背影挺直,步伐沉稳,仿佛只是去处理一件寻常公事。
徐长明坐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良久,叹了口气,对阴影处吩咐道:“照他说的做,暂时不要动那女孩。另外,盯着路景川。”
离开徐宅,路景川坐进车里,满脸的疲惫。为了施南枝,他别无选择。
车子在夜空里穿行,窗外是云海零星的城市灯火。
路景川靠着椅背,罕见地感到一丝疲惫。他拿出手机,点开相册,不断滑动,看着施南枝一点点的长大。
有一张,是他们刚在一起不久时拍的。那是在云海大学校园的木槿花下,施南枝穿着浅蓝色的连衣裙,回头对他笑,眼睛里映的全是路景川,侧脸安静柔和。
路景川的目光久久停在这张照片上,手指抚过屏幕上施南枝的笑脸。
南南,对不起。
路景川闭上眼,施南枝决绝的眼神和带着恨意的泪痕再次浮现,她说“我会继续找下去的!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要么,就等着看我把真相公诸于众。”
可是傻姑娘,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掌控着媒体、司法、乃至更高权柄的人,怎么会让真相公之于众。在你还没公开之前,就会让你彻底消失。
但是,路景川不会也不能让施南枝出事儿。
想到这里,路景川轻叹了了口气。
接下来,他需要回一趟老宅,见见周老太太。
而消沉荼蘼了几天的周天祺,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他还是想听施南枝说说她到底怎么想的,可是拨出去的号码却已经关机。而他给路景川打去电话,也依然是关机状态。
这不禁再次让他陷入对施南枝和路景川猜测中。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夏夏……此生,我只爱过你……
天还没亮, 路景川便来了路宅。
周老太太此刻正在佛堂诵经。见到孙子这个时间突然回来,她并不惊讶,只是示意他坐下, 等自已念完最后一段经文。
檀香袅袅, 木鱼声规律平和。
路景川安静地坐着, 思绪却飞得很远。他想起了小时候,奶奶牵着他的手, 走在路氏集团刚刚建成的总部大楼里,对他说:“景川, 路家走到今天不容易。你要记住,家族利益高于一切。有些时候,为了家族的延续, 个人必须做出牺牲。”
那时他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而现在他就要用这个理由给周老太太一个交代。
经文声止。
周老太太睁开眼,目光清明地看着他:“来陪奶奶用早膳?”
“奶奶,”因是在佛堂, 路景川没说出那件事,“路家……该走自己的路了。”
离开佛堂,接下来的一个小时, 路景川将自己所掌握的安达爆破和背后未成年少女交易的事情和周老太太详尽道明。
周老太太始终平静地听着。直到路景川说完, 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过去了的,就是过去了。”
“你是路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孩子, 路氏的未来在你肩上。你不该被这些事情禁锢住手脚。”
“奶奶, 这件事情, 只是冰山一角,路家不能再受人掣肘了,路家……要走自己的路。”
“你想怎么带着路家走自己的路?”周老太太抬眸, 看着路景川。
“徐长明他们那个圈子,早已不是当初合作共赢的关系了。庞家涉足的那些肮脏生意,路家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资金往来、项目合作,早已纠缠不清。继续下去,路氏只会越陷越深,迟早有一天会被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这次的事情是个导火索,也是个机会。”
路景川眼神坚定:“我会把这件事情公开,来彻底洗清与他们的关联,换路家一个干干净净的未来。我爸年纪大了,有些事他下不了决心,也抹不开面子。我来做这个恶人。从此以后,路家和他们,两清。”
周老太太沉思片刻,她颤抖着手,抚摸路景川的头发,“景川,奶奶不想让你涉险,即使再这样下去,也总好你有难。”
路景川轻笑笑了握住周老太太的手,“奶奶,迟早是要走这一步的,您是一早便知道会有这个结果的。只是要谁来做这件事儿罢了。”
“你想好了?”老太太的仔细看着路景川。
“想好了。”路景川点头,“这是我能为……路家,做的最后一件事。”
“好,到时候你先避一阵子,路家你不必担心,有我这个老太婆,他们也还不敢乱来,你说的对,欠下的债,迟早是要还的,只是……不该你来还。”
路景川“嗯”声允诺,没再言语其他。
祖孙二人相对无言,只有微薄的晨光照进屋子,和着烛光一同闪耀。
“奶奶还有一件事儿,”路景川缓缓说出,“之前,一直跟着我的那个女孩儿,我已经安排好了,但是,奶奶,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儿,请您务必保她周全。”
“好,我答应你,你离开以后,我会善待她的。”婚姻这件事儿上,周老太太是有愧于路景川的,她知道路景川稀罕那个姑娘,却又不得不让路景川和庞家联姻。
路景川点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间无比熟悉的房子,它比他年龄都大,这么多年迎来送往,却没什么变化。
离开路宅时,天色已微微发亮。
路景川回到他和施南枝的别墅。
他走进书房,打开保险柜,取出几份加密文件和几个微型存储设备。
这些都是他这些年暗中收集的,关于那个利益网络的核心证据,比施南枝找到的要多得多,也致命得多。
其中甚至包括一些徐长明都未必清楚知晓的、涉及更高层的隐秘。
他将这些证据与他在岭南时从施南枝那里掉包拿到的那个U盘里的内容进行了比对、整合、加密,然后存入一个特制的存储器内。
而后他拿出手机,给施南枝打了个电话。
电话被接起,却没有任何声音。
“南南,是我。”路景川声音很温柔。
“我知道。”施南枝冷声回应。
“我想见见你。”他原本想说“最后一面”,可却没说出口。
“没这个必要。”施南枝拒绝得干脆。
“就一面。”路景川几乎是恳求,“我去找你,找个安静的地方。有些话……我想亲口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又要告诉我你有多无奈?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肮脏,让我接受现实?路景川,到此为止吧。我不需要你的解释,也不想听你那些忠告。我不会放弃的,这件事情,你不用再浪费时间阻拦我了。”施南枝沉默了一下,“另外,我永远……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路景川的心沉了下去,但同时又有些释然。
这才是施南枝,不妥协、也不低头、宁折不弯的施南枝。
他怎么能阻止她,他知道阻止不了的。
路景川放缓了语气,是叮嘱,也是告别,“南南,无论你做什么决定,保护好自己。”
“我的事,不劳你费心。”施南枝似乎不想再多说,“如果没别的事,我挂了。”
“等等,”路景川还是想听听施南枝的声音,他其实想跟施南枝说很多很多话,可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夏夏……此生,我只爱过你,我……只有你。”
电话那头是更长的沉默。
半晌施南枝抹掉眼角的泪,“可是,我已经不爱你了。”
路景川的眼泪顺着脸颊无声的落下。
施南枝说完甚至没有道别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那端变成“嘟嘟”的挂断声,路景川也没有放下手机,依然保持着接听的姿势,久久没有动。
窗外的阳光完全升起,照亮了整个书房,却照不进他的眼里。
最后一面,终究是奢望。
也好。
她不该再爱他,她该好好的、幸福的继续她的人生。
接下来的几天,路景川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项事务,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召开了路氏集团高层紧急会议,以“开拓海外新市场”和“处理重大并购案”为由,将未来一段时间的决策权移交给几位心腹元老,并签署了一系列授权文件。
他约见了律师,更新了遗嘱,将个人名下全部动产和不动产的受益权做了隐秘安排,最终受益人都是施南枝。
他甚至还去墓园看望了母亲,在墓碑前静静坐了一个下午。
所有的一切,都进行得悄无声息,井然有序,是路景川一贯的作风。
庞婉宁期间试图联系他多次,都被他拒之门外。
只在最后一次庞婉宁直接闯进他办公室时,他才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面对庞婉宁咄咄逼人的质问,路景川只缓缓地答:“原本,我们可以和谐相处的,可是,你想要的太多,太不安分了。”
“我想让我的老公只爱我,我有什么错?”
“错就在于,你没搞清楚交易和爱的区别。”路景川不再避讳什么,“我可以无条件的把我的一切都给她,因为我爱她。而你我,只是各取所需的商业联姻,这是交易,你不该妄图什么爱情。”
“路景川,”庞婉宁笑道,“我真是高估你了,既然话说到这里,那我们是不是该商量一下,你给我点什么,好让我放过你心爱的施南枝。”
路景川莞尔一笑,庞婉宁太自不量力了,“你敢动她,我就能让你付出更大的代价。”
这话让庞婉宁吓了一跳,她踉跄着退了两步,怯怯地看着路景川,“你想干什么?”
路景川脸上依然挂着笑意,“没什么,你记好这句话,我把话说出来了,便不会收回,无论我活着还是死了,这句话都不会失效。”
庞婉宁离开后,路景川打开手机,盯着施南枝出神。
他看着施南枝的微信头像,她站在一片蔷薇花墙前,穿着粉色裙子,低垂着头,眯着眼睛抿嘴轻笑,两条粗粗的麻花辫垂在胸前,她额前碎发随微风飞扬,发梢也跟着舞动。这张照片是多年前,他给她拍的。
他点开对话框,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上次他让她陪他吃饭。
再往上翻,就是他们吵架的对话,再往上……是被路景川反复看过无数遍、他们过去交往时候的对话,那时候,施南枝爱他,只爱他。
[施南枝:想你了怎么办?]
[路景川:你数十个数。]
[路景川:数完了吗?]
[施南枝:我以为你在门口……自作多情.jpg]
[路景川:数完了吗?]
[施南枝:数完了。]
[路景川:怎么还不开门?]
[施南枝:我的头发、眼睛、耳朵和心都好喜欢好喜欢你,它们拜托我一定一定要讲给你听。]
[路景川:我不止头发、眼睛、耳朵和心喜欢你,我哪里都喜欢你。]
[施南枝:好不好嘛]
[路景川:不好]
[施南枝:求求你了]
[路景川:不好]
[施南枝:爱你嘛,拜托了]
[路景川:不好]
[施南枝:呜呜呜]
[路景川:好,我答应你]
[施南枝:嘻嘻嘻]
[路景川:明天吧,明天一早司机会去接你]
[施南枝:嘤嘤嘤]
[路景川:你十分钟后收拾一下去校门口等我,我已经在路上了]
[施南枝:晚上有课,今天不想去了]
[路景川:那我去找你]
[施南枝:不要,昨晚……后面那两次……你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路景川:你开心吗]
[施南枝:不告诉你]
[路景川:晚上告诉我]
[施南枝:下次不要开灯]
[路景川:不开灯怎么给你洗香香]
[施南枝:你那是洗香香吗?]
[路景川:那是什么?]
[施南枝:你越来越坏!]
最后他还是又给施南枝发了一条信息:“南南,我真的很想见见你。就……十分钟。”
消息发送出去,显示“已送达”,但没有“已读”。
路景川等了很久,直到夜已深,施南枝依然什么回复也没有。他苦笑着关掉了手机,取出SIM卡,掰断,扔进了垃圾桶。
第100章 第一百章 路景川死了。
当天深凌晨两点, 路景川登上了飞往苏黎世的私人飞机。
机组成员是他长期雇佣、经过严格背景调查的可靠航程人员。
一切检查工作完成就绪,飞机开始滑行并滑入跑道,接着加速, 抬头, 起飞, 冲入了漆黑的夜空。
机舱内,路景川坐在靠窗的位置, 看着窗外云海星星点点的璀璨灯光逐渐缩小、远去,最终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他缓缓打开一个特制的保险箱, 再次检查了一遍里面的东西,确认无误后,关上锁好, 放在了行李架上。然后他闭上了眼,靠坐在了座椅上。
路景川脑海里开始不断浮现的施南枝的身影。
许多年前,他刚把她接来云海, 带她在楼下花园熟悉环境,在一棵木槿花树下,施南枝回头对他嫣然一笑。她踮起脚, 捻落他肩上的花瓣, “景川哥哥, 你看,木槿花落在你肩上了。”
她不知道那个笑, 他记了很久很久。
她不知道, 从她母亲去世, 她趴在洁白的病床上放声痛哭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不受控制的爱上她了。
她不知道,路景川经过多少挣扎才下定决心要了她。
她不知道, 从和她在一起那一刻起,路景川便开始调查安达爆破的事情,便开始谋划如何扳倒庞家。
可是大厦将倾岂是一朝一夕,他不能说也不能漏出痕迹,只能暗中摸索着前行。
他什么都不说,不代表他什么都没做。
可是这一切此刻都不再重要,只要能保她平安,就是路景川的心之所愿。
他真怀念最初两人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即使那时候路景川什么也没有,他也几乎没给过她什么承诺,除了能给她自己全部的爱,他什么也给不了,可那时候的施南枝爱路景川,只爱路景川。
后来他什么都有了,有了话语权,有了决定权,有了别人一辈子企及不了的权利和金钱,可他却没了施南枝。
她说她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他……
飞机平稳地飞行在太平洋上空。
星空浩瀚无垠,繁星点点,又寂寥又美丽。
机组人员接到指令,将飞机调整到自动驾驶模式,并按照预先设定的航线,飞向一片远离常规航路的公海区域。
大约凌晨三点左右,飞机上的某个特定指示灯亮起。
路景川睁开眼睛,平静地又看着一切。
时间到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璀璨的星河,轻声说:“再见,南南。”
片刻,飞机经过一阵剧烈的颠簸,然后通讯信号瞬间从所有雷达屏幕上彻底消失……
接着,国际海事救援中心接到了来自那片公海区域的的一段模糊不清紧急求救信号。
可是伴随着剧烈的干扰杂音,信号很快又中断了。
几个小时后到翌日凌晨,官方发布了一份简短的声明。
[路氏集团总裁路景川先生乘坐私人飞机,在飞至太平洋公海上空时,因不明原因失事坠毁,现在正在进行搜救和调查,暂时未发现任何机机组成员。专家判断,此类事故当事人生还概率极小。事故原因仍在进一步调查中。]
消息传出,一片哗然。
施南枝听到这一则新闻的时候,正在吃早餐。
她当时一边喝牛奶,一边浏览电子邮件。
突然屏幕右侧弹出了[路氏总裁乘私人飞机不幸遇难]的新闻,她差点点了关闭的“×”。
当光标停在页面上,黑体标题引入眼帘时,施南枝拿着的杯子的手突然就没有任何力气了。
杯子径直掉落,砸在大理石地板上,碎得稀里哗啦。
热牛奶撒了施南枝一身。
她胳膊、膝盖这些没有遮挡的皮肤瞬间变红了,可她却没有任何知觉。
她久久盯着屏幕,一动不动,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呼吸停了,心跳好像也停了,世界里就剩下那几个黑体字在眼前跳。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她才回过神来。
脑海里浮现刚刚看到的“路景川”、“私人飞机”、“失事”、“遇难”这些字眼,它们一个一个地跳出来,可是却怎么也跳不到施南枝的视觉性语言中枢,她此刻完全不知道这些词汇是什么意思,甚至没有了感知能力,眼前也开始一明一暗地闪烁不停。
路景川。失事。生还概率极小。
这些词不停不停地盘旋在施南枝脑海里,却怎么都读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又过了大概有两三分钟,施南枝才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又急又深,呛得她咳嗽起来。咳嗽带动了身体,她才感觉到小腿上、胳膊上湿漉漉的、有点刺痛。低头一看,牛奶还在顺着桌腿往下滴,白花花的一片狼藉。
可她顾不上收拾。
她心跳开始变得极快,手指抖得厉害,她试了好几次,才缓缓支配着手移动到电脑触摸板,颤颤巍巍地将光标挪到那个新闻标题上,点开。
页面加载得有点慢,每一秒都好久好久。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乱七八糟的想法不受控制地往外冒:是假的?又是那些无聊媒体博眼球的假新闻?路景川那种人,怎么会……怎么可能?
页面终于刷出来了。
加粗的标题,配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路景川出席活动的旧照片。照片上他穿着黑色西装,表情是惯有的那种淡淡的冷漠。
她开始快速地扫视文章内容,眼神慌慌张张,跳着字看:“今日凌晨……飞往苏黎世途中……太平洋公海上空……与地面失去联系……搜救已展开……尚未发现幸存者迹象……”
每个字都在她心头一刀刀的划着。
她猛地点了浏览器刷新,页面重新加载,还是那篇报道。她又关掉,点开另一个新闻网站,头条推送也是一模一样的消息。再换一个,还是。
施南枝手指开始变得冰凉,掌心却开始冒汗。
她抓起旁边的手机,解锁,屏幕太亮刺得她眼睛疼。她一个数一个数的点出路景川的手机号。
她不信,不信路景川就这么死了。
电话拨出去了。
可听筒里只响了一声,就跳转成那个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施南枝挂断,再拨。
还是关机。
再挂断,再拨。
一次又一次。
施南枝固执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就好像她多打几次,路景川就会接起点电话,像以前那样,轻声应“南南。”
她不停的拨,不停地拨,直到手臂酸麻,手机从汗湿的手里滑脱,掉在满是牛奶渍的地面上。
屏幕朝下,暗了。
她怔怔地看着地上黑屏的手机,又扭头看向电脑。
她不信!她就是不信!
施南枝又打给了贺琳。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背景音很嘈杂,贺琳的声音听起来也没了往常的利落:“施小姐。”
“贺琳姐,”施南枝还抱着一丝希望,“新闻……不是真的,对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官方还没最终确认,但是……飞机信号确实消失了,在公海……救援队还在找,可是……”
可是希望渺茫。
后面的话贺琳没说,但施南枝听懂了。
她已经完全没有意识了,瘫软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上那张路景川的照片。
然后眼睛开始发酸,发胀,视线一点点模糊。
她眨了一下眼,一滴眼泪就毫无预兆地滚下来,砸在键盘上。
然后第二滴,第三滴……她没想哭,真的不想哭,可眼泪就是止不住地流,怎么控制都控制不住。
施南枝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闪回一些画面。有他把她按在墙上时那偏执又痛苦让她不要再继续查时的眼神,有他在宾馆抱着她故意让周天祺看到的坏心思,有他在旅馆外默默守着她的样子,还有……好多年前,木槿花树下,他肩上落着花瓣,她笑着替他摘掉的那个下午。
那么多好的,坏的,纠缠的,决绝的各种各样的瞬间。
突然施南枝的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疼起来。
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疼得让她喘不过气。她下意识地用手按住心口,弯下腰,额头抵在冰冷的桌沿上发出一声声响。
路景川怎么能死?!
明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明明他想要什么便有什么,明明他那么游刃有余……
明明他说他爱她的,他就这样爱她吗?把她一个人丢下,这算什么爱?!
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没留下,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突然,施南枝像想起了什么,慌慌张张从地上摸起手机,手指颤抖着点开了收件箱。
一条未读消息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南南,我真的很想见见你。就……十分钟。]
原来只发一条信息就是告别了。
“路景川……你混蛋……”施南枝开始嚎啕大哭起来,跟着肩膀也在剧烈地耸动着。
施南枝的手机又震动起来,嗡嗡地响。她没听到,也没感觉到。她就是止不住的放声大哭,她什么也不知道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认知在反复回响,那就是:
路景川死了。
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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